我们将会唱七天的歌。

第一天我们歌唱生命，虽然生命伴随着罪恶降临。

第二天我们歌唱灵魂，虽然灵魂有时将彼此憎恨。

第三天我们歌唱成长，虽然成长有时将萌生敌意。

第四天我们歌唱梦想，虽然有些梦想将会变得傲慢。

第五天我们歌唱愿望，虽然有的愿望将会拥有瑕疵。

第六天我们歌唱命运，虽然有时命运将被亵渎吞食。

第七天我们歌唱希望，虽然希望终将隐没于死亡。

但是我们无所畏惧，我们永不退避。这响彻天地的歌，将为我们鼓起勇气，这响彻天地的歌，将为我们指引方向。这响彻天地的歌啊，将展开双翅，带我们飞往天堂。

把歌唱好吧，为了心中那份真正的渴望。

——真宰辞书•第十一章•三十七节

那是一段对心灵和生命的描述。

那是我记忆深处的一个漫长梦境。

而最重要的，我想那就是”我们的故事”。

对，那是一个穿越了时空的故事……一个由水之旅人带给我们的，只属于我们的故事。

——现在：水月光里

最初章：遗弃记忆的少年

此时的天空陷入到了一片混浊的色彩之中。

“天空浮岛拉普它……要降到地面上吗……”

一个红头发的少年望着混浊的天空，喃喃地说着：“这就是天空浮岛吗……光里，这就是你说的天空浮岛……？”

话音未落，红发少年忽然听到了一种咚咚的声音从天空中响起。那片巨大的望不到边际的黑影忽然之间静止了。它的行动被那片如同根须一般的光芒所阻止。但与此同时，那种咚咚的鼓声却越来越响。

鼓声……是鼓声吗……

那种混厚而令人震憾的声音打破了天空中风的呼啸。震得红发少年和所有人的耳膜阵阵刺痛。而伴随着那阵阵松紧错落的鼓声，那片阻挡着天空中黑影的光网上，渐渐地出现了一个个巨大的亮点。亮点膨胀着，在黑影下渐渐扩散。忽然那一个个巨大的亮点忽然沙地一声绽放开来，变成了一个个血红色的光环。红光在那些光环上游动盘旋，看上去就像一条条黑红色的巨蛇。

红发少年心中不祥的预感越来越重，他猛地回转身体想要寻找金发小女孩的身影，这时在天空中的那个巨大影子中，忽然间轰隆一声传来了一声震天动地的巨响。

红发少年和所有人一起愕然地望着那声巨响传来的方向，只见在那块影子上，忽然之间冒出了无数粗大无比的光条。那些耀眼的光芒在阴影中渐渐消退了光华，露出了它们粗糙无比的表皮。他看出来了……那些扭动着伸向大地的东西，是树根……

受惊的人们惊叫起来，纷纷朝四周奔逃开去。红发少年猛醒，他把拉起自己身边的银紫色头发的少年还有表情木然的金发小女孩撒腿就跑，俯下身想抱起金发小女孩，可是忽然间金发小女孩一把推开了他。

游乐园里已经是一片混乱，人们惊叫着逃走。可是女孩的脸上却没有露出任何恐惧和惊慌的表情……

不，应该说，在女孩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她只是直直望着天空中的那片黑影，像着了魔一样一动不动。

少年也傻了，他从来没见过金发小女孩这个样子。

银紫色头发的少年扭头，他的表情忽然之间变得很严峻：“小浩，快逃吧！”

“到底是怎么回事？！”

被称作小浩的红发少年觉得自己的头脑一片混乱，眼前的这一切使他失去了理性的判断力，他回转身一把扯住银紫色头发的少年的衣领大吼道：

“光里！！这和你有关系对不对？！”

名叫光里的少年愣愣着望着因为惊慌而失去理智的小浩：“我……不知道……”

忽然大地震动起来。光里和小浩还有小女孩同时失去了平衡重重地摔倒在地。小浩趴在地面上，身边奔逃的人们也纷纷地在震动中摔倒……男人、女人还有小孩子们拥挤着倒在一堆，惊叫着想要爬起来但又立刻被倒下的人们压住。

小浩他们面前不远处的大地忽然之间从地下拱了起来，沙石尘埃满天乱飞，紧接着，更加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

一株超巨大的枫树凭空从所有人面前的大地上拔地而起，直挺挺地直插云端。它的主干看上去有一整个足球场那么粗，其巨大的形像已经达到了令人难以置信的程度。在那株枫树上长满了如同红云一般的红色枫叶，它的枝干在拔地而起的主干周围疯狂地扭动，就好像一个新生的巨大恶魔。

小浩惊呆了，他的嘴巴张得很大，合不起来。

枫叶在空中纷纷扬扬地飘落、凋零……巨大的枫树在大地上旁若无人地生长着，那些从天空中阴影里伸下来的树根和巨大的枫树渐渐地扭曲到了一起，它们纠集着，盘曲着……终于，巨大的枫树和那片天空中的影子通过扭动的树根联结到了一起。

大地的震动暂时停止了，但是人们的混乱却没有任何变化。小浩和光里还有其他人摇摇晃晃地刚从地面上爬起来，许多人就再次开始了恐惧的奔逃。小浩转身搂住了金发小女孩刚要起身。忽然一抹滚烫的东西哗地一声溅到了红发少年的脸上。

小浩的瞳孔瞬间缩成了一点。一个十几岁的男孩子在他和金发小女孩的面前摇晃了一下，轰然倒下。

在那个男孩还在抽搐的身体背后，插着一把用黑色金属制成的弓形回形镖。

小浩感觉到自己的心仿佛在一刹那间停止了跳动。他紧紧地搂着面无表情的金发小女孩，脸上、围巾上还有衣服上都粘满了男孩子滚烫粘稠的血液……他呆呆地望着男孩渐渐停止抽搐的尸体，忽然，那把致人死命的回旋镖从男孩子的背后生沌猛地钻了出来，旋转着射回天空……

所有的人再度将目光投向了天空中的那个巨大黑影。

巨大的黑影已经不再是一个模糊的影子，它露出了石质的表面。在那些巨大的石块上，雕刻着各式各样的花式和纹案……扭曲的花和植物、鸟、兽……巨大的白色女性石雕纠集着相拥在一起，长发和精致的缎带上布满了年代久远留下的巨大裂痕。那些女性的背后，都生着长长的由羽毛构成的翅膀……

真的是一座浮在天空中的岛……现在看到的，正是岛的底部！

“拉……普……它……”

金发小女孩忽然面无表情地说出了这三个字，小浩的眼睛望向金发小女孩，发现她原本毫无表情的脸上忽然露出了一种邪恶而诡异的笑容。

小浩一下子呆住了，他恐惧地紧紧抱住金发小女孩：“……红叶！”

忽然之间，一种翁翁的声音在天空浮岛的底部响了起来。浮岛底部的那些天使石雕上忽然之间出现了一个个青紫色的六角星魔法阵。一个个的人影从那些转动的六角星魔法阵中脱离出来。很快，集合成了一支庞大的队伍。

那是一些身上披着机械盔甲的的士兵。他们的手中握着黑色的巨大弓形回旋镖、每个人的身高都有两米左右……在它们的身后，舞动着修长的黑色翅膀。

“是重装告死人偶……”

光里望着那群浮在天空中黑天使般的怪物，他忽然大叫一声，扭头一把扯起小浩的手腕不由分说转身就跑：

“快跑！不然会被杀掉的！”

这一声大喊起到了一呼百应的效果，所有人纷纷如同受惊的鸟一样四散奔逃。而与此同时，数目如同雨点一般的黑色回旋镖从天而降……小浩抱着红叶，他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他听到自己的身边……正不断地传来悲哀的惨叫……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是在做梦吗？……不……不可能……

光里拖着小浩和红叶在奔逃的人群中穿梭……不停地……不停地……

鲜血四溅，黑色的巨大人形在天空中飞翔，手中的黑色回旋镖穿透了一个又一个身体。

屠杀就在自己的身边，不停地发生着……

欢笑变成了哀号……孩子的身躯在地面上翻滚……

小浩觉得自己的身体已经变得像冰一样冷……没有知觉也没有思想，只是不停地被光里拖着向前狂奔，只剩下双腿还在机械地摆动。

光里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一刹那，他似乎再度想起了一些什么。

这样剧烈的奔跑……究竟是在哪里呢？

对了……

对了，我想起来了。

在那个时候，自己也曾这样奔跑过，经过漫长的黑暗，奔跑在黑暗的暗巷之中……。

是的，那个时候，那是在多久之前呢？？

“哈………哈……”黑暗的大街上游动着两点捉摸不定的光。那两点正在迅速移动的暗紫色的光芒在黑暗中拖出了一条长长的光尾，看上去就像一颗随时都可能会消失的紫色流星。

忽然，天空中闪过一道白光，沙地一声那点白光在天空中绽放，看上去就像是一朵美丽的盛开的菊花。菊花闪烁的光芒在天空中飞舞，照亮了被乌云覆盖的黑色天穹和天穹下的那片巨大城市，以及那两点紫色流星般的光芒的主人。

那是一个有着一头银紫色短发的少年，他暗紫色的瞳孔中泛着惊慌失神的光芒，大口大口地吐着气。冰冷的空气中他呼出的热气变成了一团团沉重的白雾。他穿着一套染满了机油和污渍的白外衣，清秀的脸上满是恐惧。少年在闪光弹的照射下暴露了身份，迅速地转身闪进了街角的一条暗处的小巷。贴墙警惕地朝小巷外张望。

街上什么都没有。

闪光弹的菊花形光芒在空中渐渐隐去，黑暗再度包围了所有的一切。但这时，在无人的大街上忽然传来了一种强烈的马达运行声，同时，两个巨大的黑影在街道上出现了。

那是两个身高达五米的巨大机械人，黑色的装甲使它们的身形显得更加高大。它们的身形就像神话中的巨怪，眼中两点橙黄的火焰般的光芒在黑暗中熊熊燃烧。机械人在黑暗中四下张望，正在寻找少年的踪迹。

躲在暗巷的少年皱了皱眉头，他像下定了决心一般，转身钻进了黑暗中。

巨大的机械人移动脚步，向四周张望着，但却毫无发现。它们于是向前移动了两步，原本固定在身体上的头颅向上翻开，从里面伸出了一条长长的触角，触角的顶端，是三把叉开的钢刀，在钢刀的支点上有一枚红色的晶体。两台机械人舞动着那根金属触手，一道红色的光束从晶体中央射出，扫视四周。

忽然，天空中再度绽放了一朵耀眼的菊花，光芒一闪。只见一道白影随着闪光弹的光华从天而降，以闪电般迅速的动作落向其中一台黑色的机械人，紫发少年的左腕上伸出了一把一米多长的锋利钢刀，在落到机械身上的那一瞬间一声巨响，少年挥刀一下将比自己身体还要粗大的机械人头颅砍了下来，电光四射，扭动的人造神经和机械人体液从被斩首的机械人体内飞溅而出。那条黑色的金属触手也随着机械体的倒地而瘫在地面上不断抽搐。

少年一个前空翻稳稳地落到了地面上，身上沾满了倒地机械人粘稠的体液，刚要扭头望向另一台黑色的机械人，那台巨大的机械人就举起长长的触角，猛地朝紫发少年刺来。少年一愣，躲闪不及的他用左手挡住自己的身体。

咣地一声，少年左臂上的皮肤被机械人触手上的钢刀扯了下来，少年被掀翻在地，被扯掉皮肤的左臂擦到地面上火花四溅，钢刀也被砸得几乎弯折。

少年竟有一只机械的手臂。他倒在地上，挣扎着想爬起来，但没有成功，黑色的机械人上前一步，举起触手要给少年最后一击。少年绝望地盯着机械人，咬住嘴唇低声咕哝：

“可恶……”

但这时，忽然从天空中暴出了一声巨响，一道深蓝的光芒从天而降，沙地一声穿透了机械人巨大的身体。体液和装甲被那道蓝光击得同时从机械人的身上崩落，纷纷砸到地上变成了一堆。机械人内部令人恶心的肌体在那堆东西里抽搐着，很快就不动了。

少年望着那具突然爆裂的机械体傻眼了。

“光里。”

一双残破的白色的羽翼在机械人的残骸后面展开，那是一个身披斗篷、长着羽翼，身材不高，有着一头金色短发的少年，少年手中握着一把金色的长枪，长枪上还游移着蓝色的残光，他的脸上浮现着一种玩世不恭的微笑：

“哎呀，刚才还真是危险啊！”

“时间的守望者……！”紫发少年摇摇晃晃地从地上爬起来：“求你……”

“终于受不了了吗？”被称为时间守望者的少年微微地皱皱眉头，问道：“你想怎么样？”

“请取走约书亚的记忆……我……不明白……我不想！！”

“可是约书亚的记忆是你的记忆基础，你只是约书亚记忆的容器罢了。”

“不是！约书亚是约书亚，而我就是我……我不是约书亚！”

“每个人都明白……看来你已经决定了，要忘记这种痛苦的回忆。”时间的守望者释然地一笑：“好吧，花太多时间做决定了，水月银紫色头发的少年。”

紫发少年脸上的表情变得轻松了一些，他默默地看着守望者。

“那么，我要开始了……”

“等等……请等一等……”

“怎么？”

“请让我记得，我是从哪里来的，好吗？”

“为什么呢？”

“我只是觉得……那样更好。”

时间的守望者无声的笑了，他伸出自己的左手，将食指和中指压到了紫发少年的前额中心，悄声说道：

“每个人都该有自己的记忆，只是你要记得，你并不是孤独的，因为有一天你会成为许多人脑海中许多传说中的一个故事。”

“时间的守望者……”

“什么？”

“谢谢你，告诉了我这些……”

紫发少年合上双眼，轻声说：

“谢谢你，耶尔库。”

残破的白色羽翼在时间守望者的身后沙地展开，白色的羽毛片片飘落。一道蓝色的光芒包围了紫发少年的身体。

“这没什么，我很高兴你做了这个决定。今后请好好地活下去吧，作为水月光里。”

最初章：完

这个世界里充满了混沌的歌谣，只是你们掩耳盗铃，假装我们听不到罢了。

几十年，几百年，几千年过去了，你们真的听不到了。

——现在：耶尔库

第一章：小浩、飞板、迷路的少年和红叶

公元2038年。

这是一座很大的城市，人们叫他”枫叶市。”

听说枫叶市这个名字的起源，是因为过去在这个城市的中央，曾经生长着一株高耸入云的巨大枫树。但是，我却从来都没有见到过那样的大枫树。

虽然爸爸曾经说，那棵巨大的枫树十分漂亮。但那毕竟是三十年以前的事情了。现在的我自己，是无法想象那样的景象的。

小浩趴在课桌上，呆呆地望着窗外阴郁的天空。他的手正抓着一支笔在一张白纸上乱涂。他画出了一片片枫叶，同时，胡思乱想似地想起了这座城市名字的起源。红色的头发有点长了，胡乱地披散在他的头上。冬天即将来临，现在的天气似乎有点冷。

要是现在城市里还有枫树生长着的话，树上一定挂满了红艳艳的枫叶吧。

小浩想着叹了一口气，他懒懒地闭上了双眼。

班上有些吵闹，小浩不喜欢太吵闹的地方。这意味着他不是太喜欢来上学。在他看来，上课这种事情就像是例行公事。已经上了十几年的学，不管是谁都会感到有些腻烦的吧。

刚刚阴郁的天空，现在竟沙沙地下起雨来。

今天的心情可真是不怎么样。下雨的天气里，心情也会莫明其妙地变得不好。

于是小浩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他长长地伸了个懒腰。深蓝色的眼睛扫视了教室一周。没有谁注意到自己。

小浩觉得有点沮丧，他再度扭头望望窗外的天空，心中回忆了一下下午的课表，似乎没有什么重要的课程。不如到街上到处逛逛吧，等下课时间到了以后再直接去幼儿园接红叶。

一边盘算着，小浩一边自顾自地走出了教室。

小浩就是这样的一个高中生。头脑普普通通，在学校里并没有什么特别知心的朋友。自认为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理想，也不会特别想去追求什么。说白了，小浩觉得自己这十五年完全生活在一种迷迷糊糊的状态里。

不过仔细想想，似乎就这样下去也不错。

其实他有自己的人生信条，只要日子过得轻松快乐，其他的什么都无所谓。

小浩的父亲是某公司的高层职员，收入不菲但工作十分忙碌，常常没空理会他，妈妈……小浩从来没见过自己的妈妈。爸爸说妈妈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所以小浩并没有多想。

但是小浩却觉得正是因为如此自己才能生活得如此愉快轻松。

小浩不知不觉已经走出了学校的大门。他向四周张望了一下，确定没有熟人看到自己跷课后一蹦一蹦地走出了校门。

虽然时间已经接近中午，但不知道是不是雨后的关系，街上的行人少得可怜。

小浩的心情不知不觉好了许多，他开始一边吹口哨一边在街上闲逛，路边的积水里映出了铅色的天空与灰蒙蒙的城市联结在一起的倒影。高高的火柴盒形的大厦、巨大的招牌和敞开的店门显得不是那么有生气，安置在街道边的人造绿化带更显得有些虚假。

这使小浩又不知不觉地又想起了爸爸对自己说过的那棵大枫树。

小浩走进了一家出售飞板及其周边用具的店。他是这家店的常客。不过说是常客，其实也只不过是看的常客。

飞板是最近在青少年当中十分流行的一种游戏。他的外形和传统滑板相似，只是在滑板的背面没有装轮子，取而代己的是一个梭形的重力控制器和一个三角形的空气推进器，如果在飞行时使用空气推进器的加速力，飞板的飞行速度可以达到120m/秒。

小浩身边的许多同学也已经拥有了自己的飞板。每当看到他们在学校的天台上登上飞板，并且伴着空气推进器的蓝色火焰光芒在一刹那间腾空而起、转了几个漂亮的圈后向城市的上空疾驰而去，并以最快的速度变成一个小黑点然后消失不见时，小浩的脸上总是会情不自禁地露出羡慕的表情。

小浩很明显地比其他人更善于掌握关于飞板的各种技巧，因为他在相同的时间内玩得比许多的男孩更好，从空中跌落的次数也比其他的男孩少得多，虽然他并没有属于自己的飞板。

小浩在那家飞板商店里东张西望。店子里的大厅柜台上挂满了各式各样的飞板，而在内屋的架子上则摆满了飞板的微电脑调式装置以及电脑联结程序卡。这使这家飞板商店看上去更像书店或是唱片店。就在小浩正在东张西望的时候，从商店的内屋忽然响起了店长打招呼的声音：

“嘿，小浩！又跷课出来啦！”

这家飞板商店的店长名叫卡喀鲁，跟小浩的爸爸是十分要好的朋友。虽然已经四十五岁却还是长着一张青年人的脸，性格也显得开朗率真。小浩很喜欢卡喀鲁店长。因为店长从来不会跟自己的爸爸谈起自己跷课出来闲逛的事情，并且，他能看出来，店长是真的把自己当成朋友。

也许像卡喀鲁店长这种人，正是属于那种所谓的”不合格的大人”吧？

小浩想着扭过头去，他看到一身白色制服的卡喀鲁店长，不禁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自己的后脑勺。

“你老这样子怎么行啊，下次我要向你老爸告状喔！”卡喀鲁店长走上前来咚地一拳轻轻敲到了小浩的头顶上责怪道：“今天又是怎么回事？”

“天气不好，心情也跟着郁闷起来了。”

小浩嘟哝起来，他伸手拔开卡喀鲁店长的手：“不想去上学。”

“你这死孩子，一点都不可爱。”店长哈哈笑起来，伸手拍拍小浩的肩膀：“来，我给你看件东西。”

小浩跟着卡喀鲁店长走进了商店的里屋。他发现摆放着电脑程序卡的柜台布局变掉了。

卡喀鲁店长喜欢随意地改变店内的布局，同时，还总喜欢收集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这似乎是他的兴趣所在。而这也正是这家店与其他店的不同之处。

小浩跟着卡喀鲁店长走到了内屋的最深处。在那里着一个遮着暗青色布幕的柜台。店长拉着小浩神秘兮兮地靠了上去：“准备好喔，这是一个绝对的惊喜！”

小浩蹲在那个柜台前，这时卡喀鲁店长猛地一扬手，暗青色的幕布沙地一声被拉开了。展现在小浩面前的，是一片青蓝色的光。

那是一个五六米长的玻璃鱼缸。照明灯的光芒从鱼缸的顶上照进了水中。在那透明的水里，鲜绿暗红的水草正在如丝般摆动着，一条条小浩叫不出名字的鱼几摆动鱼鳍，上下浮动，有时会贴在鱼缸的缸壁上啄食一些什么。

小浩趴到了鱼缸的缸壁上想把那些热带鱼看得更清楚些：“店长！难道想改行开宠物商店？”

卡喀鲁店长狠狠一拳砸到小浩的头顶上：“而且我也还没打算改行呢！你仔细看看，在这鱼缸里有个形状奇怪的家伙。”

卡喀鲁店长指了指鱼缸深处的一角：“他才是这里面的主角。”

小浩顺着店长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在鱼缸深处一团绿油油的水草里，蜷缩着一条蓝白相间、形态古怪，巴掌大的鱼，他的身体上浮现着一层金属状的青银色光泽，身体两侧长长的青紫色的鳍像柔软的鸟翼一样包裹住了怪鱼胖胖的白肚皮。不知是不是感觉到小浩目光的原因，那条怪鱼的鳍悄悄地向两边展开了。长长的尾巴和头颈也同时伸展开来。只见他长着一个形状像蛇一样的脑袋，而在蛇脑袋的左右两侧，则长着一双不停随着水波摇晃的鸟翼状的耳朵。脑袋上那双又红又大的圆眼睛向贴着鱼缸壁的小浩望去。

“这是什么……？”

小浩的脑子里根本就对这种样子的生物毫无概念，他扭回头去问店长。

“他是飞板喔。”卡喀鲁店长的脸上露出了一种得意的笑容，开玩笑似地对小浩说道。

“去，少开玩笑。”小浩瞪了一眼店长，说道。

“我可没开玩笑喔。”卡喀鲁店长叉起腰来，一脸认真地说：“他真的是飞板。”

“骗人！”小浩扮了个鬼脸，扭头说。

这个时候，那条怪鱼完全伸开了他的鳍，开始扭动身体向小浩游来。他的身体在水中就像在绸带一样柔软，而身体两侧的鳍则像是两朵由丝绸织成的花一样披散开来，在水里上下浮动。小浩盯着他。

这怪鱼的全身上下都散发着生命体特有的光泽，如是说他是飞板，根本不可能有人相信。这样一只优雅的动物和那种硬梆梆的金属物体之间怎么可能有联系呢？

“还不相信？”店长看到小浩一睑疑惑的样子不禁有些好笑，他忽然伸出手，轻轻地敲了敲玻璃鱼缸的缸壁：“ARI！”

原本正隔着鱼缸和小浩面对面对视着的怪鱼像得到了指令一般全身一抖，他迅速地从缸底向水面上游去，接着，他刷地一下拖着满身的水从鱼缸里一跌而出。小浩吓了一跳，连忙要伸手去接：

“哇！跳出来了！！”

可是令人意外的事情发生了。那条怪鱼在空中三百六十度转了圈，身体两侧的鳍在一片青色的光芒中猛地挥了一下，他在空中停住了。小浩目瞪口呆，他望着那条一边优雅地扇着鳍一边上下悬浮在空气中的怪鱼张大了嘴。

那两片薄薄的鳍怎么看都不可能带给足够让怪鱼浮在半空中的浮力，那么唯一的可能性就是……

“难道是反重力制御系统？！”小浩指着那条会浮空的怪鱼问。

“答中！真不愧是小浩！”

卡喀鲁店长哈哈大笑起来。他伸出左手，那条怪鱼缓缓地盘起长长的尾巴，坐到了店长的手掌上。卡喀鲁店长把他递到小浩面前：“他是BLUESKY公司的最新试验产品，实际名称是ARI3200试作型生体机械飞板。”

小浩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他盯着怪鱼：“生体机械……？”

怪鱼也正用他又红又大的双眼盯着小浩。就这样他们沉默了几秒钟。

忽然，那条怪鱼张开嘴，他眯起眼睛对小浩做出了一种类似”笑”的表情，说道：

“你好！”

小浩盯着说话的怪鱼，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他完全傻掉了，过了大概三秒钟才反应过来，大叫起来：

“说、说、说……说话了！！”

“你好！”怪鱼继续说，他问小浩道：“请问你是我的新主人吗？”

卡喀鲁店长笑道：“还没决定呢，ARI！”

“ARI……？”小浩望着店长和那条被称作ARI的怪鱼问。

卡喀鲁把ARI放到了小浩面前的空气中，对小浩介绍到：“刚才已经说过了，他是BLUESKY公司的最新试验产品，实际名称是ARI3200试作型生体机械飞板。”

“生体机械和电子生物有什么不同吗？”

“完全不同，所谓生体机械，即是指拥有生物体机能的机械体。他们使用的金属晶体都具有分子记忆能力，从而可以存储大量数据，同时拥有可以任意地变成其他具有相同质量的物体再变回本来面目的能力。”卡喀鲁解释道：

“这是他的基本性能，这款3200型的内部还安装了搭载了全新反重力制御系统的重力控制器以及拟真思考AI，在哈尔布特公司制造的飞板中可以称为跨时代的革命性产品。”

“喔……你为什么要把他放在鱼缸里？”小浩扭头看看鱼缸：“那些鱼是……”

“那些鱼是用来安抚ARI的情绪的。”店长笑道：“因为ARI是哈尔布特公司重要的试作型产品，而且因为是生体机械，内建AI中包含了类似鱼类的生理信息，同时因为ARI还有一条十分重要的内设程序，那就是与操控者的高度思想同步。”

“那又是什么？”

“ARI的内建AI并不完整，他是具有学习能力的。基于这一点，设计他的人将他的性能抑制了，所以在他还没有找到主人或是闲置时会自动保持这样的生物型状态，而当ARI真正地成为某一个人的所有物并被使用时，他就会读取主人的思想和概念，然后加以自身内建AI的分析，进化成最适合自己主人使用的形态，而随着主人和ARI相处的时间愈加变长，ARI与主人的配合度也会变得越来越高，所以说，他的潜力是无穷的。”

“哇……！”

小浩惊叹起来，他伸出手想去摸ARI。卡喀鲁店长吓了一跳，刚想阻止他，但是来不及了，小浩的手指刚刚碰到ARI长长的鳍，立刻感觉到了一种电击造成的强烈疼感从指尖传遍了全身，他哎哟一声连忙把手缩回来：“哇……好疼！”

ARI高傲地仰起头，他抖了抖自己的鳍，优雅地浮到空中，一扭头，游到了卡喀鲁店长的肩膀上，盘着尾巴坐下了。

“你还好吧？”店长拉起小浩的手，担心地看了看说：“ARI的内建AI都有自己的性格，你跟他还不熟，乱碰他的话可是会遭到电击的。”

小浩吐了吐舌头，他后退了一步，望着卡喀鲁店长肩上的ARI问：“他一定很贵吧？”

“其实我并不打算出售他，因为ARI的性能强大并非每个人都能控制，而且他也会选择自己喜欢的人，并不是随便买给谁都可以。”

“感觉和动物一样呢。”小浩有点落寞起来，他扭头望望那缸热带鱼：“喔，原来如此啊……”

卡喀鲁店长望着小浩，淡淡一笑：“怎么样？要试一试吗？”

“试一试？试什么？”小浩问。

“试试看你能不能成为这架ARI3200的主人。”卡喀鲁店长说：“如果ARI承认你，我就把他免费送你，同时附送全套维护工具和电脑联结磁卡，怎么样？”

小浩的眼睛一亮，他猛地抬起头：“我可以吗？！”

“当然，不过事先说明。”店长的表情变得严肃：“如果ARI不承认你，不要勉强。昨天有两个孩子因为想要强制控制他，结果从一百多米的高空中摔了下来，要不是我接住他们，今天我这店可就没办法开张了。”

“店长，为什么你不自己用他？你才是高手，而且他好像很喜欢你，不是吗？”小浩有点疑惑，问。

“因为我觉得，如果让ARI被困在这个小小的鱼缸里，实在太可怜了。”卡喀鲁店长耸耸肩、握紧双拳，仰头像在宣告什么似地说：

“既然他是作为飞板被制造出来的，那么，他应该在真正的天空下飞翔，应该跟着他真正的主人一起看看云的彼端有什么，不是吗？”

店长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睛里似乎燃着熊熊的烈焰。小浩也被店长的激惰所感染，他用力点点头：

“好！我会努力的！”

“加油！听到了吗？他就是你的候补主人了！”店长点点头，转头对ARI说。ARI的红色眼睛微徼一亮，他展开鳍，一摆身体游到了小浩面前，盯着小浩的眼睛说：

“候补的主人，就是你吧？这么弱不禁风的样子可以吗？”

“你别看我这样，其实我可是很强的喔！”小浩有点不好意思，一边这么说一边在心里为竟然被ARI看不起而感到有点悲哀。

“我明白了，希望你可以得到我的承认。” ARI说完，猛地抬头，浮到了高处。

小浩和卡喀鲁店长来到了离店不远的一块正在等待开发的空地上，店长把手中抱着的一块飞板放到了地面上，踏了上去。只听沙地一声，店长脚下的飞板随着板底下绽放的蓝光升到了半空中，而店长则稳稳地站在板上，好像已经和飞板完全合而为一一般。

小浩佩服死店长了。

店长在空地上空转了一圈，浮到了小浩的面前，小浩仰着头，望着浮在半空中的店长和店长肩膀上的ARI。

“去吧，ARI！”店长对肩上的ARI说。ARI点了点头，从店长的肩头滑到小浩的面前：

“请多指教。”他说。

“啊……是。”小浩兴奋得有点不知所惜，他抓抓自己的一头红发，对ARI微微鞠了一躬。

ARI的身体里忽然之间绽放出了一道道五颜六色的光芒，在那片爆发出来的光芒中，ARI的身体发生了变化，无数的光粒子扭曲着散开，紧接着再度扭动着聚合在一起。形态改变了，一块崭新的飞板悬浮在小浩的面前，接着缓缓地落到了地面上，小浩望着那块黑色和蓝色漆成的飞板，不禁被他华丽的变身惊呆了。

“傻小子，你在干什么，还不上来。”变身为飞板的ARI对傻呆掉的小浩说。

“是！”小浩有点手忙脚乱地点点头，抬脚踏上了飞板，他刚刚站稳，ARI底部的重力控制器便散发出了一种与众不同的深红色光芒，载着小浩浮到了店长面前的半空中。

“感觉怎么样？”店长问道。

小浩一边在飞板上调整站立的重心一边点点头：“嗯，感觉太棒了！”

“小浩，规则很简单，只要你能和ARI一起绕枫叶市的东部市区一圈然后回到这里，那么ARI就会承认你。在速度和动作难度上没有要求，但是千万记好，你脚下的ARI不是一件物品，他也有自己的思想，会用自己的方式给你试炼。”卡喀鲁店长拍了拍小浩的肩膀：“现在，ARI，看看你候补主人的能力吧！”

“小子，要是受伤了我可不管喔！” ARI对站在他身上的小浩说。

“嗯，ARI你的重力场很完美，我站得很稳当，所以不会有问题的！”

“是嘛？那么我要开始了！GO！！”

ARI说完沙地一声，和小浩一起冲上了天空之中，阴云密布的天空中，小浩感觉自己被ARI板面上产生的重力场紧紧地锁在了板面上，风迎面扑来，红色的光芒在自己的身边绽开，而原本包围在自己身边巨大的城市也在一刹那间移到了自己的脚下，天空和城市混浊的边界刹时在小浩的眼中变得无限清晰。

这个时候，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向前……

“飞吧——！！”

小浩感到胸口所有的不快都在天空和这片巨大的城市中飘散了，他大喊一声，而随着这声大喝，脚下的ARI像箭一样向前猛冲而去。烈风直扑到小浩的身上，天空中的一切都变成了虚糊的线，他们在天空中旋转着，板下的红光使他们看起来就像一枚从天而降的流星。

卡喀鲁店长站在飞板上，抬头仰望着像精灵一般在天空中舞动疾行的ARI和小浩，脸上不禁露出了一种满意的笑容：

“喔嗯，不错嘛。”

“可是这样还不够，那孩子将来的命运将和天空联系在一起，你觉得这样就可以了吗？”

一个少年的声音忽然在卡喀鲁店长的身边传来。

卡喀鲁店长扭过头去。

那是一个身上披着黑棕色斗篷的少年，他的眼睛被斗篷遮住，身后长而残破的白色羽翼正在风中悄悄浮动：

“必须让他发现自己坚定的信念。”

“耶尔库，如果真的如你所言，那么那孩子……”

“是的，那个孩子拥有着他无法逃脱的……”

白色的羽毛在风中飘落，斗篷少年左臂上绽放出了一丝透明的水波般透明的光芒，他的脸上露出了一种淡淡的笑容：

“无法逃脱的命运。”

那一丝透明的水波从他的左臂上盘旋而出，愈来愈强，愈来愈亮，最后在少年面前组成了一个深蓝色的徽章。那徽章的周围有一个圆环，而在那圆环的内部，则是一线线如同溪流一般闪光的水流：

“温柔的水精灵温蒂妮啊，请你们将力量借给我，水之徽章宿主耶尔库在此立誓，封印，解除！！”

一条深蓝色的水龙从水之徽章的纹刻中扭动着挣脱而出，他的全身都散发着水晶般的光芒，只一闪，就从斗篷少年的面前扎进了天空中那片密布的乌云之中。

“这样就行了。”耶尔库的斗篷在一阵忽然刮起的风中悄然滑开，他的金色短发在风中缓缓摆动。

“要下雨了。”卡喀鲁店长望了耶尔库一眼，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沙地一声乘着飞板朝天空中小浩的那点红光追了上去。

“是啊，要下雨了……”

耶尔库点点头，他在风中转过身去，披着黑斗篷的身影化成了一片片纯白的羽毛，静静地消失不见了。

小浩乘着飞板在那片天空中爽快地疾驰着，还剩一半的路程，可是忽然间，一点冰凉的雨点打到了小浩的鼻尖上。

“轰！！！”

小浩一愣。只听自己的头顶上响起了一声闷雷。他猛地一惊，脚下的飞板也同时一颤。红色的光尘从板底飞溅开来，ARI忽然变得很不稳定，开始不听指挥地上上下下地胡乱抖动起来。小浩心里有些发毛，他微微挪动了一下自己立在飞板上的脚。

这时，小浩感到自己脚下的感觉变了，原来一直将自己的身体和飞板紧紧联结在一起的重力场消失了！

咣当一声巨响，ARI把自己的板面往左猛地一倾，小浩惊叫一声被从飞板上甩了下来，像翻筋斗一样被一阵扑面而来的烈风从飞板上掀翻了。他三百六十度地在空中转了一圈，在即将从空中跌落的瞬间一把抓住了ARI的边缘，像吊在树上的香蕉一样被挂在了半空中，风吹得他的身体摇摇晃晃……。

妈呀！就要瓜熟蒂落了！！真的摔下去的话就真要变成烂西瓜了！

小浩不敢朝下看，于是拼了老命闭上眼睛抓住ARI，惊恐地惊叫起来：

“救命……！！”

卡喀鲁店长见势不妙，连忙猛地一登飞板后端的加速器想冲上去，但是就在这个时候，耶尔库披着黑斗篷的身影沙地一声忽然出现在卡喀鲁店长的面前，挡住了他的去路：“卡喀鲁，我们说过的！”

卡喀鲁一愣，他盯住耶尔库的眼睛，却又在一刹那间望向抓住飞板边缘不断挣扎的小浩：“耶尔库！”

“救命！”小浩吓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他死死地抓住ARI的板沿，但是ARI却毫不理会，仍然像一匹脱了缰的烈马一般不停地上下摆动，想把小浩从他上面甩下去。

小浩感到自己的手正在一点一点地往外滑，他觉得自己就快要坚持不住了，于是用比刚才大上好几倍、震耳欲聋的声音尖叫起来：“救命啊……！！”

卡喀鲁店长被耶尔库挡住了去路，心里急得像猫抓一样。

他心里一横，眼神一变，从他的身体背后，绽开了一个闪烁着紫电光芒的徽章，店长的眼睛盯住了正在上下不停扭动的ARI，大吼一声：

“雷神之锤！！”

天空中忽然轰地一声传来一声轰雷，那声巨大的轰雷震得所有人都摇晃了一下。紧接着，从那片轰雷响起的云里，涌出了一股耀眼的电光。

小浩望见了那股电光，他的心中忽然产生了一种十分强烈的预感。这种预感使他连忙放开了抓住ARI边缘的手，而就在他放手的一刹那，一条黑色的电蛇从云中猛然游出，轰地一声砸在了ARI上。

ARI刹时爆发出了一种异常的咔咔声，小浩也在同时被那道强烈的闪电包围着跌落。

但是这时，却有一个声音从空气里直接传进了小浩的心中。

“救命！！”

是谁……？小浩的瞳孔瞬间缩小。

ARI？那是ARI的声音？！

在那片电光中，小浩感到自己的全身猛地一紧，而就在那跌落的零点零一秒里，他毫不犹豫地将手伸向了被雷电击中正从自己身边跌落过的ARI……

ARI上残留的电流顿时通过小浩的手传遍了小浩的全身。小浩的身体刹时麻木。可是，这次却又有一个声音不知从什么地方传进了小浩的心里，这个声音比刚才的”救命”更加地清晰。

那是ARI带着疑惑的声音：

“为什么……？”

小浩将由飞板形态变回原形的ARI紧紧地拥进怀里，闭上双眼，向下落去。正在这时卡喀鲁店长的手从背后一把扯住了小浩的衣领，费尽全力把他拖到了自己的飞板上。小浩已经昏迷过去了，但怀里却仍然紧紧地抱着小小的ARI。

“这样就可以了。”

刚刚才给卡喀鲁店长让开道路的耶尔库缓缓地扇动着身后的羽翼，笑着对卡喀鲁店长说：“你果然出手了，怎么样，作为人类使用徽章的力量可不是一件轻松的事。”

“该死，你玩得也太过份了吧？！”

卡喀鲁店长在飞板上搂住昏迷的小浩，扭头生气地对耶尔库大吼。

“这是他的命运，他和ARI以及那个孩子的命运。”耶尔库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他面无表情地对着卡喀鲁店长说道。

说完，耶尔库的身体再度化成无数白羽，在空气中飘散、消失了。在他消失的那一瞬间，天空中哗哗地下起了大雨，雨水打在卡喀鲁店长和他的飞板上，也打在小浩的身上。

“命运吗……”

卡喀鲁店长脱下他的白色制服外套，小心地挡在了小浩的身体上方。

“哇！”

小浩一下子从沙发上蹦了起来。盖在他身上的毛毯也一下子滑到了地板上。他四下张望，看到的是高高耸立在自己身体周围的柜台和书籍。那些书的封面上印着各种不同款式的飞板。周围的环境显得有些昏暗，使得他的眼睛有些模糊。

很显然现在自己是呆在卡喀鲁店长飞板店的里屋，但至于自己是怎么回来的，小浩实在是完全摸不着头脑。只记得从天上劈下来的那一道闪电击中了要把自己甩下来的ARI，之后自己还好像听到了什么……

小浩觉得自己很头痛，他揉揉自己两侧的太阳穴，从沙发旁站了起来，收拾好滑到地板上的毛毯然后摇摇晃晃地走出了里屋。他看到店长正在外面的柜台招呼客人。

看到卡喀鲁店长的脸，小浩忽然又回想起自己被从ARI上甩下来的情景。

啊啊啊，实在是太逊了。

小浩一边这么想着一边懊丧地伸手抓抓自己的红头发，他觉得自己实在不该这么不自量力地想成为ARI的主人。

卡喀鲁店长送走了客人，扭头看到小浩摇头晃脑的样子，忙走上来，他伸手摸摸小浩的额头：“怎么样？感觉还好吧？”

“嗯，只是头还有点晕。”小浩对卡喀鲁店长点点头，他朝四周望了望，自嘲地笑笑：“看来阴天还是别玩飞板的好，ARI呢？”

“他正在进行自我修复。”卡喀鲁店长指指那个鱼缸说：“不过，你还真是，ARI似乎承认你了。”

“什么？ARI？承认我……？”

小浩一时反应不及，他对卡喀鲁店长睁大双眼有些不敢相信地问道。

“虽然你没有飞完所要求的路程，但ARI似乎喜欢上你了，大概是因为你救了他的缘故。”卡喀鲁店长微笑地耸耸肩：“可是要完全能操纵ARI，你还必须多花点力气才行。”

“店长，我并没有喜欢上这个笨蛋喔。”

正在说话间，忽然插进了ARI有些不屑的声音。小浩扭过头去，他看到ARI从里屋鱼缸上悄然浮起，一副懒洋洋的模样，水滴从他的身上滑落。接着他优雅地滑到小浩面前，小小的脑袋顶住了小浩的鼻尖，用一种挑衅的口气问道：

“嘿，小子，刚才有趣么？”

“有趣个头啦！都是你！刚才差点挂掉啦！”小浩实在听不惯ARI的话，不禁怒从心起一把推开ARI对他吼道：“你以为这样很有趣么？！告诉你吧，你承不承认我根本无关紧要，我不需要你对我用这种口气说话！明明我为了你而那么担心……”

“担心？我用不着你来担心！”

ARI一副不甘心的样子，用力一甩尾巴狠狠地撞到小浩鼻尖上：“你这种笨蛋……一辈子也别想当我的主人！”

“我才是一辈子都不想当你这种家伙的主人！”小浩气得满脸通红，都快变成草莓了，他扭头迈开步子：“哼！我要走啦！你这副样子鬼才会要你！”

ARI没想到小浩会是这种反应，他一下子愣住了，接着用嘴一把咬住了小浩的衣角，大叫道：“喂，你要去哪？！话还没讲完呢！”

“哎呀呀。”卡喀鲁店长靠在旁边的柜台上看戏似地看着ARI和小浩。

“干什么呀？我还要去接人呢！”

小浩猛地回转身，他严厉的表情让ARI吃了一惊，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小浩看到ARI不作声，他无奈地撇撇嘴，再次迈开脚步要走。正在这时，他忽然听到自己的身后，传来了一个细小的声音。

“谢谢。”

小浩下意识地停住了脚步，他似乎听到了自己嘭嘭的心跳声。双眼望着自己面前的地板上。

“谢谢你，我的主人。” ARI深红的眼睛微微黯淡下来，他也在半空中扭转身体，背对小浩：

“我以后，就是你的东西了……”

小浩不禁感到心中一热。他听出了ARI在那话语中发自内心的感激。同时，也体会到了一种难以言状的激动。ARI的内心深处，似乎有什么和自己相同的东西：

“ARI……”

“终于找到主人了呢。”一直在一旁观察他们俩的卡喀鲁店长终于发话了，他上前拍了拍小浩的肩膀，笑道：“怎么？现在应该高兴，不是么？”

“店长。”小浩扭头看看ARI，又看看卡喀鲁店长：“可是我……”

“只要ARI承认了你，你就是他真正的主人。”卡喀鲁店长点点头。

小浩摇摇头，他呼了口气：“可是，我不想做ARI的主人。”

“哎？”卡喀鲁店长一愣。

“店长也说过，ARI并不是一件东西吧……”小浩转向ARI，说。

ARI缓缓地扭过头来，一语不发地望着小浩那双明亮的深蓝色眼眸。

“所以，我不希望自己变成ARI你的主人，虽然你承认我，我觉得很高兴，但是，我不想做你的主人。”

小浩认真地对ARI说。

“那你想怎么样？” ARI把脸侧过一边，问。

“我希望……和你成为朋友。”小浩的脸上忽然露出了笑容，想了想说，接着他把手伸到ARI的面前问：“可以吗？”

“虽然不太明白……但是，我知道了，主人。” ARI木了几秒钟，过了一会儿，他点点头，似懂非懂地对小浩说。

“即然是朋友，那就不要叫我主人，叫我小浩不是很好么？”小浩叉起腰，对ARI笑道。

“小浩。”

ARI说着，他把自己长长的尾巴放进了小浩伸出的手掌心。

雨停了，从卡喀鲁店长的飞板店里告别出来。不过这次小浩不是一个人，ARI停在他的肩膀上，那种感觉沉甸甸的。手里还提着店长送给他的飞板维护工具组，小浩觉得自己的心里充满了一种说不出的满足。这是他十五年来头一次有这样的感觉。

因为肩膀上的ARI，小浩走在路上引起了不少人的注目。而他的脸上也因此而正浮现出一种特别的笑容来。

ARI对小浩嗤了一声：“现在我们要到哪去？”

“啊，我要去枫叶幼儿园接我的妹妹。”小浩对ARI说道。

“妹妹？”

“啊，她叫红叶，你一定会很喜欢她的。”小浩眯起双眼笑道：“她也一样。”

“妹妹？”

“嗯，红叶是爸爸妈妈收养的小孩……”小浩不知怎么心中微微一凉，他伸手把ARI抓到自己面前，严肃地板起脸来对ARI说：“不过，她是我最重要的妹妹，你在她面前不准提这件事，明白吗？”

“你当我是傻瓜吗？”

ARI撇撇嘴，对小浩说。

街上的行人随着下班时间的到来而渐渐多了起来。天空中的阴云也似乎变簿变轻了许多。小浩和ARI穿行在这片渐渐变得密集汹涌的人流之中。城市的高楼也没有任何变化地耸立着，使人感觉到有点不安。

穿过枫叶市的商业街，小浩他们回到了小浩就读的枫叶高中所在的教育住宅区。红叶就读的枫叶幼儿园就在枫叶高中的隔壁。放学时间一到，枫叶高中和幼儿园外就会聚满刚刚放学的中学生和正在等待自己孩子的家长。他们常把整条道路塞得水泄不通。要从他们中间穿过去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但小浩有办法。他每天都会从幼儿园背后住宅区的一条小巷直接进到幼儿园里，这样就可以轻松地避开那片堵塞交通的人潮了。

于是，今天小浩也像往常一样，在枫叶幼儿园的背后拐进了那条既潮湿又有点肮脏的小巷。

陕窄的小巷里一个人都没有。小浩的鼻子里面充满了垃圾被雨水浸透后发出来的那种令人作呕的瘸烂气味，不禁一边悄悄地伸手捂住鼻子一边向灰暗的巷子深处走去。

“你干嘛钻到这种破地方来啊？臭死了！”小浩肩膀上的ARI抱怨道：“这里有宝吗？”

“这里可以……算啦。”小浩已经有点后悔绕到小巷里了。他撇撇嘴，一边一蹦一蹦地躲开那些散落一地、在雨水的浸泡中发出恶臭的垃圾和积水一边向前艰难行进：“快点出去就了以啦……”

“喔……臭死了。” ARI抱怨着，紧紧地贴到小浩的脖子上。

小浩的心情忽然之间变得很差，他皱紧眉头，加快了脚步。

不知不觉中，小浩走到了小巷的最深处。

灰暗的地面上堆满了垃圾，但是与以往不同，小巷的出口旁有个什么东西。小浩现在就站在那个什么东西面前。

那是一个年龄跟小浩相近、衣服脏而且破得不成样子的男孩子，他有着一头略显病态的紫色头发。他似乎是为了躲雨才缩到小巷的角落里来的，但很明显小巷上方低窄的屋檐并没有给那个男孩挡去多少雨水。他的衣服几乎全温透了，皮肤苍白得令人担心。男孩子的脏脸长得倒很清秀。他怀里似乎抱着个什么，现在他双眼紧闭，睡着了。

小浩咽了唾沫，不知怎么回事，他觉得自己好像在哪里见过这个脏兮兮的孩子。

“你在看什么？不过是个流浪汉罢了。”

ARI用它凉凉的鼻尖碰了碰小浩的脖子：“喂！”

“啊……。”小浩回过神来，他用力晃了晃自己的脑袋，接着向前一步，跨过了那个流浪汉男孩的身体，逃跑似地溜掉了。

出了小巷，周围的环境立刻变得爽朗了许多。周围的房子被彩漆漆成了彩色，画着幼儿园里常能看到的花花草草、蓝天白云和各种各样的小动物。

这是一个地势较高的平台，从这个平台向下看，可以看到幼儿园里的人造绿地和各种各样的传统游乐设施。天空中浮云的阴影悄悄地滑过小浩的头顶，同时也映照在地面上闪亮的积水里。

大概所有的孩子都已经被他们的爸爸妈妈接走了吧。那么，红叶在什么地方呢？

小浩伸手搓了搓自己的鼻子，他把一只手插进自己的裤袋，像往常一样，轻轻地吹起了口哨，那是一首小浩每天到幼儿园接红叶时都会吹奏的曲子，曲子的名字叫《送别》，是一首很老很老的曲子，小浩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知道这首曲子的，但每当他吹起这支口哨时，心中总是会莫名地燃起一种温暖的感情，对小浩和红叶来说，这首短小曲子的意义就像是秘密代号一样，只要听到这首曲子，红叶一定会感到安心的吧。

没有人的幼儿园里很安静，正门接送的吵闹声音已经远去，小浩觉得今天自己来晚了，于是有些着急地四下张望起来。

在沙堆的秋千上，坐着一个四五岁、扎着两只羊角辫子的小女孩。她似乎一点也没有着急，圆圆的脸上露出一种淡淡沉静的表情。她的身体随着摇晃的秋千缓缓地摇摆着，粉红色的小小连衣裙也随之在摇晃的风中轻摆。

小浩看到小女孩的背影，轻轻地边吹口哨从她背后走上前去，但他的睑上却不知不觉地绽放出一种温柔的笑容。

小女孩听到了口哨声，从矮矮的秋千上跳下来，红色的皮鞋踏在了一滩浅浅的积水上。她猛地扭过头，

一双又圆又大的绿色眸子望向小浩。接着，她眯着双眼，从秋千旁咯咯笑着奔向小浩：“哥哥——！”

“红叶！”小浩叫着妹妹的名字，微微俯下身来伸开双臂把她抱自己的怀里：“等久了吗？”

“没有！”红叶用力摇摇头， 小浩抿起嘴轻轻笑起来，他伸手摸了摸红叶的头：“真棒。”

红叶笑了，抬起头，看到了小浩肩膀上的ARI。

“哥哥，这是什么东西？”

“啊，这是哥哥今天刚认识的好朋友，你就叫他……叫他……”

小浩这才想起要给红叶介绍ARI：“你就叫他飞飞好啦！”

“笨蛋！别随便给我起这么愚蠢的名字！！” ARI一听恼了，他猛地从小浩的肩膀上弹起来，长长的尾巴一下子扫到小浩的脸上：“我的名字叫ARI3200！！不准你那样叫我！”

“可是ARI3200什么的对红叶来说太难了，叫飞飞不是挺好的吗？”小浩摸摸被ARI打痛的脸。

红叶看到ARI开口讲话，不禁傻呆呆地望着它愣了几秒钟，但几秒钟后，红叶的脸上再度绽放出惊讶的笑容来，她冲ARI伸出双臂，欢呼道：“飞飞好厉害！飞飞好厉害喔！哥，让我摸一下，摸一下……”

“可……”小浩害怕ARI会对红叶放电，犹豫了一下，他扭头用一种询问的眼神看了看ARI。

“嗤，一天就成了小孩的玩具了。”

ARI红色的眼睛微微转动了一下，白了小浩一眼，一翻身滑到了红叶面前：“你好……我叫……”

“飞飞！！飞飞！”

红叶没等ARI说完就欢呼着把他一下子紧紧地抱住：“哇！”

小浩捂着嘴偷笑起来。而ARI则像个布偶一般被红叶抱在怀里晃来晃去，他用一种极度郁闷的眼神盯着偷笑的小浩：“为什么我要这样……”

小浩好不容易止住笑，他伸手拍拍自己笑痛的脸，扭头轻轻地牵起红叶的手：“好了，我们回家。”

“嗯。”红叶点点头，松开了ARI。ARI像逃跑一样溜上了小浩的肩膀。这时，一点冰冷的雨水溅到了他的鼻尖上。他仰起头：“小浩，下雨了。”

雨又下起来了。

小浩和红叶还有ARI被困在幼儿园的房檐下。雨水密密麻麻滴滴哒哒，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迹像。红叶紧紧地抓住小浩的衣角，有点不安地望着那片阴郁的天空。而小浩则掏出手机，拔下了他们爸爸的手机号码。

“哥，天上有东西……”

手机里传出等待接通的嘟嘟声，红叶忽然指着雨雾蒙蒙的天空，拉拉小浩的衣角说。

小浩顺着红叶手指的方向望去，可是他看到的只有一团团厚厚的铅灰色的云和一片纷扬的雨水，其它的，什么都没有。

“是什么？”小浩耳边的手机嘟嘟声不断，他侧脸问红叶。

“一个很大、很大的岛！好象动画片里面的那种！刚才从云里出来了！它现在就在那块形状好像马一样的乌云后面……”红叶指着天空：“上面有树、有花……还有房子！”

小浩看到红叶那么认真，不禁再次抬头望向天空。可是他还是只看到漫天的乌云和雨点。正在小浩有些疑惑的时候，他按在耳边的手机里忽然传来了接电活的声音：“喂？。”

“喂？是爸吗？”小浩说，收回了射向天空的疑惑目光。

“啊，小浩，我正要给你电话呢，你现在在哪呢？”

电话那头传来爸爸的声音。小浩伸手抚弄了一下自己额前被雨水打湿的头发：“我和红叶在一起，下雨了，我们没带伞，回不了家。”

“啊……那可糟了。我现在正坐在去往机场的车上。”

“机场？你要去哪？”小浩一愣。

“爸爸要到香港出差，大概要一个月才能回家，本来打算跟你说的，但是……”

“一个月？！不是吧！！你就把我们丢在这里？”小浩抓住手机大叫起来，恨不得要通过手机钻到爸爸那边去问个明白：“有没有搞错，你要我跟红叶喝西北风啊？”

“哎呀，你这孩子怎么说话的。听着，生活费爸爸放在你桌子的抽屉里了，冰箱里有今天买的生菜和肉，回去你自己烧……对了，冰箱保鲜层里有鲜虾，今晚回去一定要炸给红叶吃，炸的时候面糊调得稠一点……还有，晚上你要记得给红叶盖被子……。”

爸爸在电话那头说个不停。小浩听得不耐烦了，打断道：“知道啦知道啦，怎么忽然要跑到香港去啦？”

“没办法，工作嘛。照顾好红叶喔。”爸爸在电话那头笑起来：“我回来给你们带礼物的。天气凉了，小心别感冒……”

小浩的心里忽然升起一股微热的暖流，他点点头，再次打断爸爸的话：“我知道了，你们路上小心喔。”

“好的，我要跟红叶说话，你把手机给红叶吧。小浩，你也要多注意，房间要常打扫，不要搞得乱七八糟……”

小浩应了一声，他把手机递给还在望看天空的红叶：“是爸。”

红叶接过手机，对着话筒轻轻说起话来。小浩抬头，天空中一片烟雨迷蒙。刚才红叶说天空中有什么，果然只是她的幻想吧。

雨不停就没办法回家了……总不能带着红叶冒雨冲回去吧。

小浩心中盘算着，他看了一眼正在讲电话的红叶，思考了一会俯下身去对红叶说：“红叶，你先停一下。”

“嗯？”红叶抱着电话奇怪地望着小浩。

“哥哥回家拿雨伞，很快回来，红叶你在这里等，ARI也在这里陪你，你千万别乱跑喔。”

ARI从小浩的肩膀上滑下来：“我可不是保姆喔。”

红叶点点头继续讲电话。小浩冲ARI微微笑笑，伸手拍拍红叶的头，接着猛地站起身，跑进了稀里哗啦的大雨中，往家的方向跑去。

“是，我一定乖乖地听哥哥的话。爸爸再见！”

红叶一边用力地点着头一边合上了手机的盖子。她呵了口气，扭头看见了浮在她身为的ARI，愣了几秒钟，她的脸上再度绽开了可爱的笑容，哗地一下对着他伸开双臂，还等ARI反应过来，就一下子紧紧地把他拥进了怀里：“哇！会说话！会说话！”

“哇哇……” ARI慌慌张张地从红叶的怀里挣脱出来，他出了一身冷汗：“我可不是你的玩具喔！红叶！”

“嗯，我，最喜欢动物了。”红叶没听明白ARI的话，仍然笑着冲他伸出双手。ARI几乎被她打败了，长长地喘了一口气：“所以我说……小浩那小子也真是辛苦啊。”

正在这时，从幼儿园的高台上，忽然传来了一阵伤心的抽泣声。红叶听到那阵声音，脸上的笑容忽然消失了，她扭头望向幼儿园高台的方向，脸上充满了不安和担忧。

那阵阵伤心的抽泣，却渐渐演变成了撕心裂肺的大哭，伴随着阵阵哗啦的雨水，愈加显得痛苦和悲伤。红叶皱紧了眉，她忽然微微一咬嘴唇，把手机随手丢到地面上，嗒啦一下踏看地上的积水冲进了雨中。雨水四溅，积水洒到了那身粉色的连衣裙上。红叶急急忙忙地朝高台上跑去，完全不管不顾那倾盆的大雨。

ARI一看红叶跑掉，忙跟在红叶背后冲进雨中：“喂！！小姑娘！你哥哥不是说让你别乱跑吗？！”

可红叶听不到ARI的声音，她踉踉跄跄地追着那一声声的痛哭跑上了高台，ARI只能跟在她身后：“喂！小姑娘，饶了我吧！！”

红叶和ARI来到高台上。在那把他们淋得全身湿透的大雨中，红叶看到丁那个正在哭泣的少年，忧郁的紫色头发，纤细苍白的身形，还有破烂得不成样子的衣服。那个少年就那样站在小巷旁堆满垃圾的角落里，抱着什么拼命地哭泣。

在少年左耳的位置上安装着一个铅灰色形状奇怪的东西，看上去像是一只陈旧的超大号哨子，那个古怪的哨子代替了他的左耳，贴在少年的脸边。

红叶咽了一口唾沫，她缓缓地走上前去。

少年仍然不顾一切地大哭着。他紧紧地抱着那个怀里的东西，就好像那是他最珍贵的宝物似的。

“大哥哥……你的身体，生锈了呢……”

红叶悄悄地说完，伸手拉了拉少年的衣角：“会不会痛？是不是因为太痛，所以……所以才……”

紫发少年微微一愣，他这才发觉红叶的存在。紫发少年的脸孔生得清秀俊朗，他用脏兮兮的衣袖擦了擦自己的双眼，望着红叶呜呜地抽泣起来。

“大哥哥，我哥哥说过，好孩子要勇敢，不能哭。”

红叶对紫发少年说着。

“可是，它死了……我的朋友……我最要好的、最重要的……”

紫发少年摇摇头，满脸的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他悲伤地蹲到地面上：“它是我最重要的朋友……现在，我又是一个人了……”

“朋友……”

红叶终于看到了紫发少年怀里的那个东西。

那是一只白色的小猫。看上去只有一两个月大，现在雨水己经浸透了它冰凉的尸体，白毛也己经凌乱不堪。红叶傻傻地望了那只小白猫的尸体几秒钟，忽然也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ARI浮在雨里，默默地望着哇哇地哭作一团的红叶和紫发少年，忽然他听到，从那个紫发少年的身体里，传来了一种机械运转时特有的嗡嗡声。ARI的眉头微微一皱：

“那个家伙……是机械？”

小浩撑着雨伞，一跳狂奔终于从家中又赶回了幼儿园。但是原本红叶和ARI在的屋檐下，现在却空无一人。他气喘吁吁地朝四周望了望，可是除了一片雨雾和烟雨中笼罩的滑梯、单杠、沙堆和秋千，什么都看不见。

小浩的心中不禁不安起来。

忽然，小浩发现在积水的走廊上，静静地躺着自己那只小小的手机，他撇撇嘴，走上前去拾起手机抬头大喊起来：

“红叶！你在哪儿？”

回答小浩的只有沙沙的雨声，同时，还夹着那声声从高台上传来的大哭。小浩心中一惊，他把手机塞进口袋里，抓起雨伞惊慌地朝高台猛冲上去：“红叶！没事吧！红叶！！”

小浩的心嘭嘭地跳个不停，担心死人了，不是说过不能乱跑的吗？那个大哭的声音，的确是红叶……

小浩跑到了高台上，他看到红叶正站在那个紫发少年旁边哭得伤心，心中不禁一阵恼火。他三步并两步地冲上前去，一把揪起那个比自己矮半个头的紫发少年的衣领，怒吼道：“你还要不要脸！欺负小孩子！！”

话音刚落，小浩就发现自己搞错了对像，因为他发现被自己揪住衣领的紫发少年哭得比身旁的红叶还要难过千百倍。小浩不禁有些糊涂起来，他缓缓地松开了紫发少年的衣领：“这是……怎么回事呀？”

“小猫死了……哥，小猫……小猫……呜哇哇！！！！”

小浩扭头，只见红叶正扯着自己的衣角，抽泣着委屈地说着。他定睛一看，这才发现，在紫发少年的怀里，抱着一只死去的小猫。

小浩傻了，他慌忙对紫发少年用力摇摇头，把雨伞撑到了红叶的头顶上，他对红叶和紫发少年微微有点无奈地笑道：

“我们来给它做个墓吧……”

小浩给自己面前花圃里那个小小的土堆低低地鞠了个躬：“请你安息吧……”

紫发少年和红叶也止住了哭，他们静静地望着那个土堆。

ARI坐在小浩的肩膀上，一言不发。空气中充满了一种严肃而寂静的气氛。

“哥……小猫死了以后，会去天堂？”

“这个……大概……”

红叶紧紧地抓着小浩的手腕。小浩扭头，他望着红叶疑惑的脸，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那个……”

“死了以后，就会变成蛋白质被细菌分解。如果是有机物的话……”

令人意想不到的，站在小浩身边的那个紫发少年说出了这样的活来。小浩猛地转头看他，只见他俊秀的脸上竟挂着一丝微笑，虽然泪水仍然不住地从他的眼睛中滴下，但是，他的确在笑，一边微笑一边说着：“有机物会消失，什么都不剩……”

红叶望向紫发少年：“……？”

“你胡说八道什么！”小浩打断了紫发少年，他瞪了少年一眼俯下身去对红叶笑道：“当然会上天堂。”

“是的，一定会上天堂。总之，那是死后的事情，和我们没有关系。”

小浩想尽快结束这段关于死亡的对话，他摇摇头，牵起红叶的手：“我们回家吧。”

可是红叶却一下子松开了小浩，她一步迈到站在小浩旁边的紫发少年面前，对他伸出圆圆的双手：

“大哥哥，你到我家里住嘛！”

小浩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用了几秒钟他才反应过来：“红叶！不准胡闹！”

“哎呀，麻烦出现了。”

ARI用小得连他自己都听不清的声音咕哝道。

紫发少年也呆住了，他木然地望望红叶，又望望小浩和ARI，脸上始终挂着那抹有些悲伤怅然的微笑。

“哥！我要大哥哥到我们家里住！这样下去，大哥哥也会像小猫一样……”

红叶扭头对小浩大声说。小浩有点生气了：“红叶，怎么可以这样，不听话哥就不理你了！”

“大哥哥的身体，会锈的！生锈的话……”

“生锈……？”小浩盯着紫发少年看：“什么生锈？”

“小浩，那个男孩，是机械。”

一直坐在小浩肩上的ARI忽然把嘴巴凑到小浩的耳边，低声说：“他不是个人类。”

“不是人类……？”小浩的头有点晕了。他再次仔细地打量了那个全身脏兮兮的紫发少年一遍，除了左耳的那个怪东西，看不出他有什么”不是人类”的地方。但是ARI为什么会那么说？

不管了。

小浩上前一把拉起红叶，用有些生气的口气说道：“我们回去了！不准任性了！”

红叶用力挣脱了小浩的手，她用力摇摇头，带着哭腔对小浩喊起来：“我要大哥哥来我们家住嘛！”

小浩真的生气了，他把雨伞哗地一下丢在了积水的地面上：“红叶！要把你丢下不管了喔！！”

“不管！我不管……！”红叶也生气了，她一屁股坐到积水的地面上，撒娇似地哇哇大哭起来。小浩后退一步，脸胀红得像熟透的蕃茄：

“红叶！！我不理你了！”

“哥哥是大笨蛋！！”红叶在地上哇地大哭起来。小浩从来没见过她这个样子，心中不禁又羞又恼。虽然自己说话也许重了点，但是红叶这个样子实在是太不像话了。

正在红叶和小浩两人谁也不肯让步的时候，一直呆呆地注被着士堆的紫发少年忽然摇了摇头俯下身，对红叶轻轻地说：“小姑娘，大哥哥没事，你乖乖听话，跟你哥哥回家吧。”

他这么说着的时候，小浩发现他的眼中闪烁着无比真实的温柔光芒。

这个一身破烂的紫发少年，究竟是什么人……

小浩喘了一口气，这不是自己所能去管的事情，现在最重要的是赶快把红叶带回家去。

红叶哽咽了一下，她泪眼汪汪地望着紫发少年，全身早已湿透。

“那个……大哥哥，你讨厌我？”

“当然不是……”紫发少年愣了一下，摇摇头。

小浩心里窝火，他真想把红叶拖起就走。但是这时，他看到紫发少年忽然伸出了他脏兮兮的手，摸了摸红叶的头，而在那片湿淋淋的雨水中，一种蓝色的电光咔地一声从他的手腕里绽放出来。小浩清楚地看到了那线电光，这使他全身一紧。脑子里再度回响起ARI的那句话：

“这个男孩，是机械。”

小浩低下头，面对红叶和那个一脸温柔的紫发少年他忽然改变了主意：

“你是机械人？法律不是禁止制造和人类具有相同外型的机械人吗？”

他的声音显得毫无表情：“或者，你是什么其他的……”

“我……是天空浮岛拉普它上的机械种族。”紫发少年忽然站起身，他脸上微笑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只是，我现在没有用了。”

“你真的是机械？”小浩盯着紫发少年的脸有些不敢相信。

紫发少年点了点头，他缓缓地扯开自己破烂的外套，露出左臂。小浩全身一震。那只左臂到左腕的表皮己经全部驳落开来，展现在自己面前的，是一根根金属的骨架和焦红的人造肌肉以及蓝色的神经状管腺。小浩把视线移开了，他牵起从地面上爬起来的红叶：“好吧……即然你没有可以去的地方，而且红叶……”

他简直不明白自己在做什么：“你就先到我家来吧。”

小浩脱下自己的外套，丢给了紫发少年：“穿上。”

雨渐渐地变小了。紫发少年抱着那件外套，呆呆地注视着他面前这对特别的兄妹。

第一章：完

从来没有想过，这种事情会改变我微不足道的人生。

我的心中隐隐约约地意识到，我身边的世界正在改变，在我所不知道的地方，有一个秘密正在悄悄靠近，现在，它己经来到了我的身边。

——过去：星海小浩

第二章：三人的笑颜（前篇）

小浩觉得自己的脑子一定是秀逗了。把这么一个来历不明的家伙带回家可不是聪明的做法，万一他要是什么入室抢劫的犯罪份子、或者是心术不正的小偷那可怎么办？

不过他的手……的确是机械手。这也是自己亲眼所见的。但是自己却从没听过任何有关制造人型机器人的新闻。现在这个世界上充满了经过基因故造的花草植物，到处是机械的鱼、鸟还有猫和狗。只有人型机械人是法律禁止的。

机械人必须要在外观上与人类有明显本质差异。制定这条法律的原因，大概是害怕因为机械人太像人类，而带给人类无法识别和认同的困扰吧。

这家伙真的是机械人吗？

小浩怀疑地扭头撇了一眼跟在自己和红叶身后的紫发少年。

身边的红叶因为感觉到小浩的不快，脸上露出有些寂寞的表情来。她身上的粉色连衣裙刚才因为撒娇沾满了泥水渍。小浩偷偷地瞅瞅红叶，他真不明自事惰怎么突然间变成这样。

并不长的一段归家路，小浩却觉得他们走了很长的一段时间。等他们回到家的时候，黑夜也已经突如其来地降临了。

小浩的家是一座年代颇久远的三层欧式小楼。爸爸说这座房子曾经有一段恶魔天使混居的时期，小浩搞不清爸爸话里的意思。现在，这座白色的墙上爬满了常青藤的房子，是最令小浩感觉安宁平和的地方。

小浩和红叶穿过种着蔷薇花的院子，来到门外的屋檐下。小浩掏出钥匙来打开房门，和红叶一起走进走廊。

而那个紫发少年却有些怯怯地站在院子外边，用一种担忧的眼神望向已经进屋的他们。

小浩觉得这种感觉实在是令人感到郁闷，他一为一脱鞋一边对着屋外的紫发少年大声喊道：“喂！你到底进不进来！”

紫发少年听到小浩的声音，吓得全身一震，像只受惊的小猫一样呼地一下躲到了院外的大门旁，偷偷地探出头朝屋里张望。小浩看见紫发少年这样，真的火了。他猛地转身嘭地一声狠狠把门砸上了。那声巨响吓得红叶猛地缩成一团。小浩转回身来，看见怯怯地看着自己的红叶，微微呆了一下。

对视了几秒钟，红叶忽然哇地一声大哭起来，转身跑进里屋，咚咚地跑上楼梯，接着，楼上传来了一声关门的巨响。

那声嘭地巨响过后，整个房子里立刻充满了一种令人窒息的寂静。小浩低着头静静地站在鞋柜旁边，被雨水浸湿的裤脚往下不住地淌水，脚下的地板全湿了。

“你一直是这样吗？”小浩肩膀上的ARI悄声问道。

“罗嗦。”小浩有气无力地转头瞪了ARI一眼，说。

之后小浩什么也没有说，他走进厨房，开始做晚饭。很快，蔬菜沙拉、炸虾和西红柿鸡蛋汤就被摆上了餐桌。

小浩一个人坐在桌边，望着这顿由自己双手做出来的晚餐，突然感觉食欲全无。

我今天是不是有些过份了……毕竟红叶还是小孩子，为什么我就不能迁就她一点呢？但是，让那样来历不明的家伙进到家里来，不是等于引狼入室吗。

可他也还是和我差不多大的孩子，而且，他不是机械人吗？

小浩呆呆地望着那几道渐渐不再冒热气的菜肴，觉得有些不知所措。

“小浩。” ARI忽然在小浩身旁说道：“今天，是你成为我的主人的重要日子。”

“那又怎么样？”

“我选择小浩你做我主人的原因，其实并不是因为你的技巧有多高，而是你把我当成了真正的生物，虽然我是机械，但是你却没有把我当成一件东西来看待。所以，我很高兴。”

ARI滑到小浩的面前：“我的自我学习机能告诉我，我必须真的成为一个生物，因为那是你作为我主人的愿望，而这也是我们作为机械的、最大的愿望。”

“嗯。”小浩趴到了桌子上，抬起眼睛瞅ARI。

“我想，外面的那个孩子也一定希望有人把他当成真正的人类来看待，因为我们是机械，却被造成了这个样子。我们没有蓝仙女〔注1〕来实现愿望，但是，即使只是一点点，我们也希望能被当成人。”

ARI轻声说着，悄悄地合上他火红的双眼。

小浩呼了一口气：“我明白了。”

他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看了一眼ARI转身朝外面走去：“我明白了还不行吗？”

紫发少年默默地站在小浩他们家的屋子外，昏黄的灯光投在他的脸上，泛射出一种淡淡的光华来。他双手捧着那件小浩的橘色外套，脸上的表情显得十分郑重。在他身后的黑暗中，雨又沙沙地下起来了。

正在这时，他面前的门咔地一声打开了。紫发少年抬起头，他的眸子中，映出了一头红发的小浩的倒影。

“进来吧。”

“你先把你这身衣服换下来，浴室和洗手间就在楼走廊的最里面。你能洗澡的话最好洗个澡，看你都脏得不成样子了。等一会儿我会送换洗衣服过去。还有，除了这个……”

小浩一边把紫发少年带进家里一边对他面无表情地说。他实在不清楚这样做到底对不对：“你的能源是电池、固体燃料还是食物？”

“我可以洗澡……能源是把食物转变成热量的原子炉。”

少年的头低垂着，似乎很怕看到小浩的眼睛。

“原子炉啊，相当先进啊。那样的话，就可以吃饭了。”

小浩忍受不了这种让人无所适从的态度，于是狠狠地拍了拍少年的肩膀：“没关系，先去洗澡吧。”

紫发少年默默地点了点头，他一步一跛地朝浴室走去。小浩望着他纤细的身影，心里不禁有点不是滋味。

是谁把他制造出来的？又是谁把他给丢弃的？作为机械人，大概是不能反抗主人的命令的吧？机械果然还是不要造成人类的样子比较好吗？那样的话，就不会把他们当成人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