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玥小姐，已到了午膳時間，請移駕用膳。」

月宮祈神殿門外，一名身穿尋常布衣的中年女性伏跪在廊前。

在月宮中負責服侍公主殿下的女官們全都擠在廊道另一側隱密又可窺看到祈神殿的角落，雖然知道對方就是自月曜公主小時後便服侍在側的褓母，但是皇居深宮裡原本除了受過嚴格禮儀訓練的女官之外，官人的家僕是不被允許進住到皇居裡來的，對於有本事被舉薦來服侍貴重的月曜公主的女官們來說，能夠比這些千中選一的侍女更加特別的，無外乎這名突然入住的褓母了吧。

「惠里姊姊，妳看那名婦人直接呼喚公主殿下的名諱，膽子可真大。」

「咱們公主個性隨和，八成以前未受冊封之前就和姬宮家的家僕們感情很好，人家的褓母用習慣的稱呼也不是說不過去。」被喚做惠里的女孩雖然年紀輕輕，但已在皇居裡擔任女官多年，見識雖不多，但總也看過不少世面，在月宮編配的女官裡，可以說地位僅次於女官長。

「嗯、咳、咳！惠里，妳又帶著女孩們跑來偷雞摸狗什麼了？」

在一群年少女官身後，傳來大家最不想在現在聽到的低沉女聲，背脊全都涼了半截。

「女、女官長，我、我們只是好……好奇而已。」

「好了，人家光子小姐才剛來不久，別用這副嘴臉打探人家。」女官長知道女孩們私底下總喜歡講些雜聞趣談，僅只輕聲斥責，倒也無意繼續深究。「解散了，趕緊去忙自個兒的事吧。」

『光子”小姐”啊……看樣子也知道是個老處女，呵呵……』這些女孩們識趣地三三兩兩解散，彼此心照不宣地傳著今日最新發現。

走至廊道轉角，惠里又將眼光投至祈神殿，看到穿著淡紫素色絹服的長髮少女踏出殿門，臉上不禁潮紅，能夠每天都見到這位月宮最高貴的主人，是惠里每天最企望的點滴幸福。

「光子，從姬宮別宅遠道進城，一路舟車勞頓，一定累了吧，怎麼不先去休息？」大概是太久沒見到熟悉的故人，玥沒注意到自己此刻說話的語氣，少了些防備武裝，就像和久別重逢的友人溫情寒喧一般，多了些體貼關懷的口吻。

「不，許久沒見到玥小姐您了，這點勞累不算什麼，先服侍您比較重要。」

許久不見的主僕二人，仍舊一前一後地緩緩走著，雖然到膳房的路並不遠，但是此刻走起來對玥而言，卻是好久不曾有過的踏實感。

「玥小姐，這次我帶了一些您以前常吃的家常菜來，別宅的廚師們特別為了您而準備的。」

「是嗎？以前在別宅裡吃慣的料理，來到這裡之後卻吃不到，倒是有一陣子還蠻想念的。」玥邊走邊輕緩地說著，注意到天色的變化，正午的日光最是炙熱，平日練劍用的草坪現在正是翠綠，無一處陰影籠罩。「對了，我們把這些菜帶到日宮去吃吧！」

語音剛落，玥馬上小跑步朝膳房而去，原本跟在其後的光子雖被這突如其來的舉動給嚇了一跳，但也沒呆愣多久，馬上就舉步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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炎熱午間，寧靜的日宮庭院四周無人，草坪上只有那名擁有一頭被太陽之神眷顧的燦黃金髮的日宮主人，正在揮汗練劍。

舉手投足均是力量飽滿，無多餘虛招，該收該放、應開應闔，動作流暢，一氣呵成。

待一套劍法練畢，金髮少女收勢調息，庭院旁隨之傳來一串單薄的掌聲。

「劍藝越來越精湛了，晴子小姐。」

「住持師父見笑了，這套劍法我已經許久沒練，生疏了不少。」對著不知道從何時就站在庭院一旁觀看的須賀義明，晴子以恭謹的語氣回話。

在外人面前，二人是父女關係；然而私下，沒有父女之間應有的親密，二人談話仍舊有著疏遠與隔閡。

當初，為了避免落人耳語，須賀聲稱住宿在北方神社裡的少女是他過去搭手救過的孤女，後來，乾脆順水推舟認了這位少女為義女。在一堆和尚中，原本性別不同而顯得特別突出的女孩，因為有了新的身分，而不至招來非議與流言。

對此，晴子是抱持著感懷之心，但是心中對於須賀住持仍存有芥蒂，往日在日沉之森中所發現之事，讓她對於這位老者有所防備。

由於那次不為人道的際遇，每逢月陰之夜，晴子周身即會燥熱難安，只得在夜半無人之際，在寺院內庭練劍，藉由勞動筋骨解去燥熱，數次之後，夜半練劍時，多了一位從不出聲的觀眾，這人就是須賀住持。到底從何時開始，須賀住持知道她本身會劍術？晴子自身也無法確信。是被半夜傳來的揮劍聲吵醒嗎？或是其他原因？

總而言之，這位老者本身的存在對晴子而言，有太多疑問。

心底有股聲音不斷地提醒她：不能太過相信這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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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是正午用膳時間，晴子小姐就先休息片刻，先到膳房用午膳吧。」須賀義明抬手拭去從額頭欲滴下的汗珠，果然地域不同，氣候就有差異，帝都的整體氣候明顯比北方炎熱許多，不過，時節也已進入秋末，天候仍然這麼悶熱，倒也是近幾年才逐漸發生的異象之一。

「住持師父先用膳吧，我想再練一下。」晴子手握著離鞘的長刀，從動作看不出來有收刀的打算。

「也好，我請膳房的廚師們先將妳的部份收好。」須賀注意到了日宮門口隱約傳來的騷動，識趣地轉身緩步離去。

原本在日宮門口的侍衛還來不及向女官秉告，訪客早就不請自進。

「啟、啟秉公主，月曜公主來訪。」

「日……晴子，我帶了一些菜來，我們一起用膳吧。」侍衛帶進來的訪客不是別人，正是這陣子最常出現在日宮裡的貴客。

日宮的女官們早就知道月曜公主幾乎天天來訪，所以門衛攔不住人，倒也不會真的去告狀或責怪，聽聞最近新晉職的門衛隊長，是個剛正不阿的人，若是皇居各處門衛不夠盡職，定是會被嚴厲處分。

「奴才光子，拜見日曜公主殿下。」跟在玥身後提著裝菜竹籃的光子，基於禮儀先行跪拜請安。

「月曜……不，玥殿下，這位是？」晴子將長刀收進刀鞘，這柄長刀不太適合直接讓眼前人看到，故將刀柄及刀鐔藏至長袖內。

一直默默留意著晴子的表情及語氣的玥，沒仔細注意到晴子刻意隱藏刀柄的細微動作，讓光子跟來，一方面想藉此測試這位日之神女是否真是另有他人？一方面，也想看看光子的反應，畢竟在這皇居裡，過去曾見過日青樣貌的人只有自己和遠藤幸，遠藤礙於身份尚無法直接面見日宮之主，待今日光子見過晴子的樣貌，也許能夠推估出一些端倪。

這些日子來，與晴子相處之中，雖然一度認為對方就是日青，雖想不透為何要隱瞞自己的真實身份，但玥卻找不到當面質問的契機，晴子面對她總是保持著距離，感覺淡寞、有如初識一般，這般態度看起來又不像是假裝，光子被父親引薦至月宮來，恰巧是個可以利用的”契機”。

「光子是姬宮本家的管事，自我入駐月宮這數月來，一直非常思念在別宅起居的時光，所以父親才特別引薦讓光子到月宮裡來服侍。」思念住在姬宮別宅裡的那段日子，這是玥的肺腑之言，那段時光因為有日青的陪伴，而讓人更加留戀，只是，這段刻意修飾過的話語是否能夠打破聽者的心防呢？

「原來是您府中的故人，那我使用就跟您一樣的稱呼吧。」晴子露出淺笑，對著仍伏跪在地的婦人說著：「光子請起身，既是玥殿下的父親特別引薦介紹，身份就如同月宮女官，對我不用行那麼隆重的大禮。」

「謝謝日曜公主殿下。」原本躬身伏禮的光子，聞言即抬頭還禮起身，眼前這位女孩的燦金長髮在日光灑洩下顯得耀眼奪目，雖然其嬌嫩聲線聽起來耳熟，容貌卻因逆光的關係，看不太真切，身為下人不能失禮直視過久，拿起放在一旁的竹籃，站立在玥的身後。

「光子特別帶了一些我以前喜歡的家常菜來，我想跟妳一起用膳，讓妳嚐嚐一些跟帝都飯食不一樣的菜色，走吧，我們現在就去膳房。」玥主動牽起晴子未握刀的手，邊走邊說著。

「這……玥殿下走錯邊了喲，膳房在另一頭呢。」

「啊，我忘記這裡是日宮了呢，往膳房的方向跟月宮不一樣嘛。」難到自己還在緊張嗎？都已經闖到日宮這麼多次了，卻犯傻忘記日宮跟月宮的建築配置方向剛好顛倒嗎？「呵呵……」

『她沒有刻意掙脫我的手……』玥在心裡為了這小小的進展，暗自高興著。

（未完，待續）

本帖最后由 水瑩 于 2008-8-6 02:31 编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