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玖》其實並非如此

看著在阿妙懷中熟睡著的九兵衛，眾人十分識相的開始往外移動。

「哈哈～年輕真是好啊！北大路先生，我們再去喝一杯吧！」桂像個中年男子一樣豪爽道。

「好的，不過請讓我先換下這身衣服。」

「阿銀～我們也來做不能讓別人看的事～怎麼可以輸給她們呢？！」小猿的競爭意識整個被挑起。

「拜託……我快累死了，恕不奉陪。」

「哈哈～沒想到九兵衛公子一喝醉就會這麼……真是讓人臉紅心跳啊～今天玩的真愉快，有機會再約出來吧～」阿通如來時一般充滿元氣的離去了，真不愧是藝人啊。

方才還熱鬧無比的包廂內，如今只剩九兵衛、阿妙、東城三人。

「東城先生……還不回去嗎？」

「有些話…想跟阿妙小姐說。」東城一反平常少主控的模樣，一本正經在阿妙面前跪坐著。

「其實…很久以前就想對我說了吧？」

「阿妙小姐的心思果然很靈敏。」

早在少當家失去左目那日，就該做的事情，我卻像是被少當家的意志感染了一般，直到今日才說得出口。

因為每每想起那日，那痛苦就會排山倒海般襲來，不自覺的，我把讓自己不痛苦排在少當家的幸福之前，不把早該說出口的話說出口。

那日，是我人生中最遺憾的一日。

偶爾，還會出現在夢中，讓我深信那只是場惡夢的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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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前，柳生家宅邸，入門弟子東城步的寢房內。

一如往常縫製著適合少當家的哥德蘿莉裝，東城步想著今早練習時，少當家充滿氣勢的表情。

哎呀，自從恒道館館主志村道長去世之後，少當家對劍術修行這方面可是越來越嚴苛了，不只把練習量增為同年齡人的三倍，還會在入夜時分偷跑去道場默默練習，看著少當家身上日漸增加的傷痕，我真是感到於心不忍啊～

尤其是少當家之所以這麼努力的原因，絕無其他，都是為了志村道長的長女－志村妙小姐。

少當家雖是女孩，卻對同樣是女孩的阿妙小姐抱有超出友誼程度的感情。

這樣的狀況當然不是一件好事，輿矩大人和敏木齋大人也發現了，但一想到少當家是為了誰才如此努力，我們也只能默默的守護少當家。

畢竟，少當家之所以會變得如此，都是我們的責任。

只希望，兩名少女之間的感情，不要變質就好了。

想著想著，不小心被針給札到了手，血珠從指尖冒出，看來今天的進度還是縫完這邊的蕾絲就好了。

外頭的走廊突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平日不是老是教導這些傢伙不准在廊上奔跑嗎？到底是怎麼回事？

猛地，房門被打開，應該在指導基本動作的北大路齋氣喘吁吁的出現。

「東城！！大事不好了！！少當家在外頭受了重傷！！！」

什麼？！

急忙的奔出房門，門口那兒聚集了許多人，是那兒嗎？是門口那兒嗎？？！！！

「你們通通給我讓開！！！」

在我的斥喝下，圍觀的弟子們全部散開，而在人群中央的，是臉上一片鮮血淋漓的少當家以及背著少當家回到柳生家的阿妙小姐。

「小九…快點幫小九治療…」阿妙小姐說完這句話就昏厥了過去。

...

......

.........

「大夫，九兵衛的狀況怎麼樣了？！」輿矩大人與敏木齋大人焦急的問。

「左眼傷口上的血已經止住了，但是因為直接砍到視神經……以後他恐怕只有一眼的視力了。」

「您的意思是少當家她………」

「他的左眼看不見了。」

那是恍如騙局一般的消息。

不是男孩的少當家為了達到眾人的期待，付出了多少心血努力練劍，就在能跟男孩子並駕齊驅的時候，上天卻又奪走了少當家的左目，讓少當家的立場再度回到劣勢，多麼殘酷的一個消息。

為什麼？為什麼會發生這樣的事？

「他身旁的那個女孩子是因為過度驚嚇再加上突然的劇烈運動而昏過去的，現在應該醒了。」大夫離去前說道。

阿妙小姐？阿妙小姐一定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吧？

東城焦急的來到阿妙所在的房門前，急促的說聲＂打擾了。＂便不等回應的闖入。

「咦？」

內房空無一人，才剛清醒而已會去哪兒呢？

東城在柳生宅邸大大小小的房間中搜尋著阿妙的身影，卻是遍尋不著，雖是夜晚，但仍是夏天，沒多久東城身上的單衣就被汗水浸濕。

「難不成…會在那兒嗎？」東城朝來時的方向奔去。

柳生九兵衛的寢房，紙門微微開啟著，從門縫外窺視，可看到仍舊緊閉著眼的九兵衛以及坐在九兵衛身前的少女。

果然，阿妙小姐來找少當家了。

正當東城要踏入房門詢問有關少當家傷勢的事之時，房內傳來了細小的啜泣聲，是幾經壓抑，又忍不住低喃的啜泣聲。

「對不起…對不起…小九…」

「都是因為我…才會害小九受傷的…」深深的自責，面對為了保護自己而奮不顧身的九兵衛，阿妙的眼淚不斷落下。

突然，一只溫暖的手貼上臉頰，輕輕拭去阿妙的淚。

「阿妙…別哭…」九兵衛用僅存的右眼看著阿妙。

「小九妳醒了？我去叫大夫來！」

「別走…我想要阿妙待在我身邊。」九兵衛握住阿妙的手請求。

「嗯。」阿妙回握九兵衛的手。

「那些…想傷害阿妙的人…怎麼了？」

「都被小九給打跑了…已經…沒有事了…」

「太好了。」放下了心裡的一塊大石，九兵衛露出安心的笑容。

「小九……」看見九兵衛這樣的表情，阿妙的眼淚再度落下，是我害妳變得如此的，妳一醒來卻還是擔心著我。

對不起。

是我讓妳這麼久的努力都化為泡影。

對不起。

是我利用了妳的溫柔來幫助自己。

對不起。

對不起。

「阿妙…我啊…知道自己是絕對當不成男孩子的…」即使再怎麼努力，再怎麼勤奮，還是個女孩子，這個事實我很早就發現了。

既然發現了，我為什麼還要努力讓自己變強？

因為我有，不管身為男孩也好，身為女孩也好，都想要保護的對象。

「但是…只要我變得比男孩子、女孩子，比任何人都強的話……我就可以保護妳了…」

「小九…對不起…妳的左眼…」阿妙看著被血跡透紅的繃帶。

「啊啊…看不見了對吧？沒關係，一個瞳孔容納阿妙就足夠了，有兩個我反而會變得迷惘。」

九兵衛蠻不在乎的語氣，在阿妙心裡恍如刀割，深深的，自責。

對不起。

「小九…我…讓我來當小九的左眼……」

「讓我來當小九的左眼……永遠陪在小九的身邊……」

這是我應該做的，唯一能做的，必須對妳的補償。

「是嗎…永遠陪在我的身邊…」

那我，一定要變得比現在更強，才不會再度失去我的左眼，才不會再讓阿妙受到傷害。

是嗎？總覺得，有什麼事情不對勁了。

為什麼，妳的眼淚還是止不住呢？

請妳別哭好嗎？

我並不責怪妳，況且，妳願意當我的左眼不是嗎？

阿妙一直是最堅強最溫柔的女性。

所以，

請妳別哭。

請妳別哭。

「阿妙…別哭……」

這是東城步在離開九兵衛房門前最後聽到的，淺淺的低喃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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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那時直到現在，都想對阿妙小姐說的話。

或許，所會聽到的話語早已與當時不同，或許，在看到少當家與阿妙小姐的相處之後，我的擔憂都只是杞人憂天。

但是，少當家的幸福就是我的幸福，被責罵搞不清楚狀況也好，我仍然希望能以這樣笨拙的方式，做我老早就應該做的事，只為了不再發生遺憾。

東城下定決心，正要開口，但，先一步說話的是阿妙。

「這個人啊……真的總是很自我呢……」阿妙摸著懷中九兵衛的側臉，柔聲道。

「明明很細心又溫柔…卻會在最重要的時候…做出完全不顧別人心情的決定…」

「所以…不像這樣將他留在懷中……不知道什麼時候又會不見了……」

不想失去的是小九，還是有小九在身邊的習慣？

是因為不想不安，才陪著小九嗎？

「我真是個卑鄙的人。」阿妙自嘲的笑了。

或許，不是妳也無所謂。

「只是……不想一個人而已……」

「原來阿妙小姐是不了解自己的那種類型啊。」

聽了阿妙的話，東城將原先想問的問題吞下肚，因為，問的必要已經沒有了。

志村妙真是個不了解自己的女人。

「我所知道的阿妙小姐，根本就不會為了獨自一人而感到不安，根本就不會對不必要的事物感到興趣，對自己心裡的慾望已經誠實到整個歌舞伎町都在說＂志村妙是個恍如魔王一般的女人，碰到她千萬不要抵抗啊～＂的可怕存在。」

「老實說，像阿妙小姐這樣的人，身邊有少當家的存在，根本是個負累。除了往日的恩情必須還清外，根本構不成任何利益關係。」

像妳這樣的女人，如此現實，如此的不適合少當家，少當家值得更好的人。

我是真心這麼認為。

「所以，我一直想問，妳為什麼要在少當家身邊？為什麼要這麼卑鄙的讓少當家離不開妳？」東城對著阿妙如是說道。

其實不能失去的不是任何其他，是柳生九兵衛。

「妳只是……」

「想要少當家而已。」

「比任何人，甚至比我，都還渴望得到少當家而已。」

這就是志村妙心裡最深的願望，只是，比起其他的願望要不誠實的多了。

「嗯…阿妙…」在夢裡還呼喊著自己名字的人。

賴在自己懷裡露出無比幸福表情的人，就是我最想要的人。

這是一件可以說出來的事嗎？

想要妳。

想要妳。

想要妳。

怎麼樣也無法想像妳在別人懷裡的畫面，妳只能是我的。

「東城先生…對不起……」阿妙直視著東城，不知怎地，她覺得有必要向他道歉。

在柳生家的人眼中，我只是個會讓小九受傷、會讓小九哭泣、會讓小九不幸福的人吧，就連我自己也會這麼想，更何況是那些比我還常看著小九的人呢？

但是……就算是這樣，我也不想放開小九了。

真是對不起。

除了東城先生之外，所有柳生家關心小九的人，我都想要道歉。

「阿妙小姐不用道歉的。」出乎意料的，東城這麼說。

「遇見阿妙小姐，就是少當家最大的幸福，我一直很感激，有您在少當家身邊。」

「所以，我也沒什麼好擔心的了，少當家就拜託阿妙小姐了。」東城向阿妙行禮。

「再也…不跟蹤了嗎？」

「不！保護少當家是我畢生的職責！！為了確實的做到這點！！悄悄的跟在少當家後面是必須的！！」

「我就知道。」阿妙笑了。

在得到了想知道的答案之後，東城站起身來，走到包廂的拉門前，在要離去之前，像是想到什麼必須要說的話，回頭看著阿妙懷中的九兵衛。

「阿妙小姐妳知道嗎……」

「少當家不是一喝酒就會睡著。」

「是在阿妙小姐身邊喝酒就會睡著。」東城神秘的一笑。

這個，也是以前的故事了。

不知道還記不記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