Ⅹ
我一度錯過,你與我;她與她之間的故事。
多年後相見,風華的花草依然,景致如昔。
你笑而不答,拂曉的晨星間輕輕回應了我。
靜留給我的評語是:纖細的美人…
初時我不知,一直以為靜留看的只是夏樹,從來是夏樹,始終是夏樹。
多年後的今天我才知曉,我一直、一直存在靜留心中。
靜留看著我,我卻看不清。
迷惘的始終是我。
——我還可以再來找你嗎?
當時,你輕輕呵氣,微熱的氣息噴灑頸項,癢癢的感覺、有點想縮但不討厭。
「這有什麼不可以?你可是夏樹喔…我的夏樹……其他人我可沒法答應幫忙特訓一個月呢。」
于是,我再度迷惘了。
到底靜留看的人是誰?我,還是那個孤獨堅毅的孩子?
想問你,但我沒問。
鬆動環抱你的臂膀,直視我眼前的你。
那雙艷紅的、似火也像血的眼依舊幽深沛然。
你撫著頰,輕輕吁氣,像是感歎。
「我果然拿夏樹很沒辦法…始終如此呢…」
我也是,靜留。始終只有你以及『靜留』走入我心中。
我將告別這個圈子,想繼續完成學業也想……
——我始終…忘不掉…不論遇見誰都會暗地比較…然後……將眼前這人放下…
也總會想起這段話、壓抑不了的悸動及當時的告白。
——夏樹…為何這樣說自己?
靜留,你的凝視總讓我回答不了。但這次不一樣。
除了壓抑想哭、退縮的悸動之外,我還想講清楚。
「靜留,早在喜歡上你之前我就是個膽小鬼,縮在自己的陣地裡,不讓人踏近,你伸出的手也一樣、對你的告白也是一樣……對,當時的我只是——」
僅僅是凝視,你就讓戲外的我淪陷。
我開始害怕你會在看清『真實之後』甩開我的手,不再給予這份關愛。
直到很久很久之後我才察覺,戲裡戲外的你一樣。
靜留的紅眼是冷漠,溫柔是偽裝,禮儀是盔甲,輕柔的嗓音是綿密的網,能捕獲也能傷。
曾經以為,這樣的你給予的溫柔、呵護、珍惜只是她的,不是我的。
但就算是夢,也不會有比這還美的夢了。
所以,我還是怨不了。
我仍舊喜歡那樣專注夏樹的你,總是想說能看見就好,見不到就放在心底也好,夢裡相見也行……
只要是你就好。
這麼想、這麼以為且自認了解你的我,惟獨漏了一點——
你的凝視裡一直有我。
若真無情又怎肯看我?
「這樣的我很卑劣吧?你怎能接受…像我這樣一度拒絕你、想要你卻懷滿妒怨,事後還得讓受害者的你安慰的膽小鬼…」
將一切道出後輕鬆很多,連擁抱你的力道都能放緩,不再患得患失。
夜無聲。聽著你漸漸平穩的呼吸,我也逐漸歸於平靜。
這樣就好…已經很好…
能開口道出心意就好。
不再迷惘的我能在一旁凝視你,就夠了。
「夏樹不是膽小鬼,從來也不是。」
「靜留…」
我想說點什麼,什麼都好。
不想你為我的錯辯駁,不想這樣溫柔的你得拂拭我的愚昧。
「只是太過謹慎、太過理智,堅守自己卻意識到這份堅韌傷了他人而自責…這樣的夏樹不是膽小鬼喔…」
你伸出手再度擦掉我的淚水,惟獨自己的沒顧到。
那麼,就換我為你擦拭。
「我始終…忘不掉夏樹……」
枕著你的肩,想閉眼卻又想看看擁抱我的你。
好想知道,你是否也同樣懷念擁抱我的感覺?
「不論遇上誰都會暗地比較…然後……將眼前的人放下…」
吻落下後,我閉上眼。
我們都睏了,想睡了。
我曾被奈緒她們笑我文藝的不得了。
遊戲機是命、奈緒在玩居多,酒是碧的飲料,廚房是舞衣的領域。家裡有專人清掃,連日常用品父親也讓專人打理好,我什麼也不用做。
平日,除早晨跑步、開著父親送的十八歲生日禮,那台靛藍的跑車去兜風之外,就是看書。偶爾陪舞衣和命打網球。
其實我也想笑。
我如此平凡,人們卻對我好奇,頻頻顧盼。是因為這皮相才讓人覺得神秘吧。
開車時想這些主要是因為今天遇見你的老朋友吧?
珠洲城遙,知名藥廠的千金,你初中、高中都同班的同學。她在戲中雷厲風行的模樣迄今依然深刻在我們心中,縱然她只演了這麼一部戲及電影就回歸,回到未涉足這世界的身份。
似乎,她真有那位執行部長的部份特質。在街角看見時,她正扭著一個年輕小伙子的胳臂,要他向一旁被撞跌在地的老人家道歉。
這事順利落幕,她笑著安慰老人家時,我一直在找她那位小跟班,菊川同學。
不過,我沒看到。
酸楚瞬間湧上。現在的我已清楚,那時我會冷漠、不樂意和其他人往來只是因為,我不想看見與認知不符的事實。
戲中的珠洲城遙及菊川雪之是青梅竹馬的好友,是總相伴彼此的親密關係,但在戲外,她們之於彼此只是萍水相逢的過客,如同我和你……
于是我調頭走開。
長髮束起紮成馬尾,戴上墨鏡、球帽,牛仔褲及素黑風衣。這樣的我只有幾位影迷認得出,我想她應當也不可能認出,誰知……
「你——等我一下…對,就是在叫你。你是玖我同學吧?」
現實中的珠洲城其實跟戲中那位執行部長有許多地方相似,不過,她有禮貌多了。雖然她的神情微妙,有驚喜有詫異也有懷念卻從容自若的……
請我去喝杯茶,以影迷和影星的身份。
我們聊了一下,就一下 ,她的從容自若就不見了——
「藤乃那傢伙回國了?!」
「告訴我她在哪!我一定要殺過去!回國不講的,這算什麼朋友嘛?!」
我大概有點……愣住了?
提及行程和時間就想走人,卻還是被她的氣勢和誠懇打動,給出你的電話。
嚴格來講是那間茶道教室的電話,私宅的我當然不會給出。
現在才要下交流道,今天的路況有點差、有點堵塞,但我的心情還不錯。
浸在這圈子也多多少少看透現實環境的深黑與邪惡,能再見到這樣單純無心機、正直的『老朋友』心情真的很好。惟一擔心的是——
要是她今天也去找你,會不會再度和她狹路相逢?
告別之後…可以的話,我想跟你住在一起。
東京太過浮華不適合你的性子,所以,我來京都吧?
學校方面…也許要收起玩心,準備京都大學的考試。
今天去就這麼說,你會不會嚇到?
等戲約和廣告結束後,我就會告別這。
計劃卻永遠趕不上變化。
晚餐後,舞衣發來的簡訊讓我躊躇了。
——夏樹,那間公司有意再拍風華大戰第二部,想請原班人馬回來。
——你想不想呢?我很想…嗯,大家…好久、好久沒再相會過了。
我確實想。但對我而言更重要的是……
一句話就讓我將息影、退出演藝生活的計劃打上問號。
——夏樹,他們講這次一定會給靜留和夏樹一個結局,一定不再是曖昧。
多年後的今日我果然還是很在意,我仍然希望,她們能在一起。
你呢?
靜留,你怎麼想呢?
踱步到客室時,我看見靜留在煩惱,手撫著頰。
靜留說過,這間屋子本屬於她的母親——那位拋下她、離開藤乃家族的女性。
那位讓她一度失卻心神的女性,惟一給予的饋別禮就是這棟大屋。這事知曉的人寥寥無幾,她其實是半隱居在這。
我又聽見嘈雜、擾耳的電話聲。
我很少在這裡聽見這種一點也不好聽,像催促的旋律。
今晚的電話太過頻繁。不平靜讓人起疑,我也疑心了。
「靜留…怎麼了?你似乎很煩惱?」
「難得的時光,不想被打擾。夏樹也會這樣吧?」
電話線被拔掉了。已在答錄狀態的電話仍舊讓這屋子的主人感到困擾,戲謔的微笑後伸手就斬斷它賴以發聲的命脈,連我都想同情它。
靜留的手覆上我的手。
腿上的傷讓靜留有些不方便,當然,只是有些,大多數時候還是能自如行動。只是,若有人可以依附時,攀著使力借力並無不妥。而我……
其實比較喜歡用抱的,像是現在這樣。不過,靜留總說這樣不好,久了會養成依賴性。
「夏樹……久了可不好,我會過份依賴你的…」
溫熱的氣息呵在頸項,癢癢的。
你的指腹還不肯放過這地方,滑了上來,輕輕游移。
其實久了就習慣,不會特別想縮,只是……
靜留,你明明知道我很怕癢的……
「別搔我癢,萬一把你摔下去呢?」
「啊啦…夏樹捨得嗎?你知道我怕疼的…」
我懷中的你笑得一臉得意。
就算我說了聲可惡、別太得意也一樣不改其色。
月下,我們仍會小酌,這幾乎成了我們的習慣。但更多時候是在茶室,與你一起捧著一杯茶,細細品味你所喜愛的茶湯。
今夜的月色很美,其實不該問及那些,但我就是好奇,管不住自己……
始終我就是如此,既然你不討厭也就不用特意改變自己。
「靜留,你怎麼想的?」
想演嗎?多年後的現在,還會不會好奇『靜留和夏樹的結局』?
回眸是你的微笑。不論是戲裡、夢裡、現在的你或回憶中的你。
你笑而不答。
端起桌上那杯熱茶,捧在手中輕啜。
我曉得,也就……跟著你飲下這杯。
全文完
本帖最后由 佚名 于 2008-11-8 19:27 编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