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次去她家, 是她在認識我後病倒的一天, 她在病倒之前一晚喝了很多, 第二天一早出現在咖啡室時,她雙眼一直水汪汪的, 說話也少了日常的堅定, 一樣的平靜低柔但有點軟綿綿, 經常掛在臉上的笑容變得更溫柔。我想, 第一次想抱她的念頭就是那天開始的, 覺得擁著她的感覺該很好。
究竟, 什麼時候開始我改為在清早去咖啡室的了....我不記得了...
把書放回背包, 我問了她一句。
“只是有點累....所以來喝杯咖啡提提神, 不然工作時會犯睏...”她一直沒有放下咖啡杯, 只是緊緊的握著。
我把外套交給她, 她卻輕搖頭, 明明已冷得不肯放下杯子來取暖, 還客氣什麼。我記得當時我的眉頭皺得有點酸痛, 索性把外套披到她身上。
她卻嘆口氣笑說, “哎...這樣的話, 等一下脫下時我更冷耶...”溫暖過, 失去那份溫度時會比之前更覺冷清。“不過, 謝啦。我不太會拒絕別人送上的溫度, 就是明知之後要歸還時不好受, 嘻嘻...”
我沒有答話, 只是靜靜的呷著茶。認識了她已有一段日子, 但她仍不時會說出一些令我思索背後意味的說話, 有時候雖然是我不認同的話, 可是, 她有她的道理。
我翌日下班後來到咖啡室, 早上8時多, 一般來說她該很快出現, 但當我把書看完了, 她還沒有出現。我們其實也有不少錯開了的日子, 但因為前一天她看起來像感冒了, 於是我便打了個電話給她。那是我第一次主動打電話給她, 因為我記得當時她的號碼還未出現在我的通話記錄上, 我得從通訊錄找她的號碼。認識她的頭一段日子裡, 我都只是傳短信息去聯絡她。我連續打了三通電話她才接聽, 結果, 我買了便當去了她住的地方去看她。
她開門的時候, 我感到眉頭又有些酸痛, 因為她就只穿了件不屬於她的男裝襯衣走動, 她疲倦的打了個招呼便走回樓上的睡房繼續縮在床上。我住的地方常給來過夜的人說一個人住太浪費, 一間非常非常寬敞的2DK公寓在東京市內只住一個人的確是有點奢侈, 但她的比我更甚, 一個人住在銀座的一間4LDK複式頂層公寓。
我硬把她拉到沙發上吃我買來的便當, 我倒了杯果汁坐她身旁, 邊監視她吃午飯邊與她聊天, 她說“這是爸爸跟他的家人在東京時會住的地方, 是給一個4人家庭舒適地住的地方...他在其他地區的物業全留了給他另外的兩個子女和妻子。”
搬進她父親跟另一個家庭的家是什麼樣的感覺了? 起碼不會覺得幸福溫暖吧...
“冷清了一點對吧?”她笑了笑, 喝了口清水。“本來就不是給一個人住的嘛...可是, 我很喜歡它的景觀...”她著我去看一看。
來到公寓的室外範圍, 俯瞰繁盛的東京日常, 我突然覺得心裡輕鬆了不少, 是因為身在高處, 空氣較清新, 所以提升了體內的含氧量的原故嗎?
“感覺很好吧?”她倚著玻璃門框微笑道, “看著這種風景, 人的心胸也會廣闊起來, 很多人與事也變得很小, 你以後要是有不開心的時候, 我這陽台借你。”她來到我身旁, 扶住欄杆, 深吸了一口氣, “站在這裡, 它提醒著我究竟我眼前的真實是什麼, 屋內的只是我記憶中的鬼...既然已不存在了, 我便不該讓它拉住腳步。”
想著的時候, 腸胃有點疼痛。大概是在我出走的那段日子裡, 太折磨我的腸胃了, 久不久便隱隱作痛起來....
她轉身把整個人的重量靠在玻璃圍欄上, 我不禁有些緊張的留意她的動作, 怕她會出意外。“哈...沒人叫你要丟掉它哦, 你大可以一邊帶著它一直前行哦, 沒衝突的耶...它也是你的一部份, 幹嘛無端要拋棄了? 人就是因為經歷過, 才會進步嘛。”
我困惑的嘗試去理解, 但一時間我還不能完全改變自己的想法,
“要是什麼也棄置掉, 到頭來不就是什麼也得不到嘛, 那不就是白辛苦一場了? 慢慢來...學會了接受, 你會知道珍貴曾有過的和眼前的, 令一個人變得豐富。”她說著, 給了我一個擁抱, 我的第一個想法是, 她一定抱過很多很多的人, 因為她很會抱人, 柔軟的身體緊貼著我, 雙手實在的撫上我的腰背, 她的關心零距離的傳達到我的心內。我不由自主的回應, 果然, 抱著她的感覺很好, 令人不想放開, 可是她卻放開了我。
一個短暫的友善擁抱, 那觸感卻久久不去, 令我無比留戀。
我看著那件刺眼的襯衣, 想起了她繼續留在陽台只會更她病更重。
“嗯....我很累哦, 對不起了我要去睡一下...DVD、電動在那邊櫃子裡, 飲料我家有不少, 但就是沒什麼東西可以吃...你要是累了想睡, 樓上的3間房隨你挑...要是你回家的話, 別擔心門鎖, 醒了我自己再鎖上...”她邊說邊拖著腳步走上梯階。
“嘿...在玄關的鞋櫃上...晚安, 夏姬...”她高興的笑著。
我去了買一些外賣, 然後回到她的寓所, 分好東西放進冰箱, 我便坐在客廳裡打電動。
我怎放心讓一個病人一個人留在家了, 更不用說不鎖好門窗, 身為警員, 我知道有很多時候其實是受害者無意中引人犯罪, 不上鎖的大門是其中一種。
我不知道是什麼時候睡著的, 只知道她在晚上的時候叫醒了我, 我身上多了一張被子。
“去洗個臉吃飯吧, 我把你買來的東西翻熱了, 吃完去上班吧。”
她看起來比中午看來好多了, 呼吸順暢多了, 腳步也穩多了。送我出門時, 她說, “嗯, 明天我上班前在咖啡室見囉。”
她父親留給她一份可以令她不用工作也無憂地生活的遺產, 可是她卻仍然工作, 她說, “不工作的話很悶耶, 而且那樣子生活很沒意義...生活太多空閒, 人不是不變空虛便是變頹廢。你也同意吧, 不然, 你也是不用工作的人哦!”
用著她的條件優勢, 她在一間高級酒店工作, 主要負責接待外藉住客。雖然, 工作對她來說只是用來充實時間, 但她很盡責也好像很喜歡這份工作, “選擇了要做一件事便該用心的做和享受它, 馬馬虎虎、為難自己的話不如不要做了, 都沒意思...”
我工作的原因嘛,也是因為不想太空閒....就是想令自己忙碌一點, 時間過得快一點...享受嗎? 我倒是沒考慮過。
很多事, 我也沒有什麼原因而做...可是, 又好像是為了某一些原因而做....有時候, 一些貌似簡單的事, 反而最難理解, 特別是無形的東西, 比喻說, 愛情。表面上就是簡單的愛或不愛, 但其實它很複雜, 這些看不到、觸摸不到的東西, 往往是最難搞清楚的...
本帖最后由 灼靈巫女 于 2008-12-23 19:26 编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