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姬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麼嗎?”在切牛排的她, 突然抬頭問了我一句。

我放下了餐具回應...黃昏的顏色染上了她的長髮。她那天穿了一件絲質的黑色襯衣和短裙, 貼身性感的剪裁令餐廳不少的人對她發出眼神的邀約。

咦, 原來那時我已不再是夜班當值了...就是說那時已認識她都一年了...

“哦, 沒什麼, 只是見你約會的對象總是換很快, 很可憐耶, 都沒什麼機會了解一下便給你甩掉。如果你只是因為仍想玩, 那沒問題, 可是, 你又不像, 所以覺得你會不會是因為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麼...”

我其實不太喜歡讓她知道我的感情事, 跟她聊這話題讓我很不自在。

她放下刀叉, 拿起酒杯呷了一口, 然後眼神挑釁地說, “嘿...當你把一個不屬那人的形象硬套在他身上, 你當然會失望了。”然後, 她的笑意加深, 靜待我的反應。

我當時心裡愕了一然, 大概表情也是, 因為她跟著便用餐巾遮著臉, 很不客氣的躲在後面大笑。我記得我當時有些生氣, 不是因為她笑我, 而是因為她笑的時候, 周遭的一些男人都用著寵愛渴望的眼神吻舐著她的人。

她一向是個迷人的女人...她的臉不算漂亮, 身材不算突出, 可是當配合她的眼神姿態, 肢體語言, 談吐舉止, 她性感誘人極了。加上她經濟獨立, 精明能幹, 她是每一個男人最想馴服身下的女人...我就是用同為女性的批判眼光看她, 我也得承認, 從一開始我已覺得她好吸引人了....記得有一晚, 我摟著她窩在沙發看電視時, 她沒頭沒腦的突然問我是什麼時候開始幻想她的, 我死也不肯答...結果我又親又哄, 加上一頓鐵板燒她才放過我, 嘿...

“哈....呼...真的哦, 不把對方當成別個來看待, 說不定你會發覺人家也不錯呢。”她調整一下呼吸, 向我笑了笑, 便低頭繼續她的晚餐。

她在說話的時候, 總會專注的看進我眼裡....有不少人也會看著說話對象說話, 那是基本禮儀, 可是, 那樣專注的看進我雙眼深處的人, 不多, 就幾個, 她是其中的一個。

我瞇著眼的反擊, 心裡有點不解, 為什麼我對她即將的回答感到緊張了。

“他們不是男友哦, 我跟他們沒commitment的, 大家也說清楚, 而且, 我很清楚我想要什麼。”她說話時定眼的看著我, 然後笑了笑, 呷了一口酒。“你還是擔心你自己吧...”

我們之間本已存在的一份莫明騷動越發明顯, 起碼在我來說是。我開始越來越在意那些不斷打來找她的電話, 會為幾天不見她而煩躁不安, 會在等待她時頻頻看時間, 本已不多的約會也變得更少了, 還以為她會感覺到我愈發明顯的表現, 她卻一直沒有表示, 一樣的自由自在, 一樣保持著那份曖昧的距離, 沒有再進一步。

那段時間裡...我常想起那人....靜留, 嗯, 常想起...因為她的關係。

因為一時的錯認為她們相似而接觸, 隨後又因為她的獨特而在我心裡印上了一個鮮明清晰的身影。

老實說, 起初我也以為她們相像, 可是接觸了一會後便發現其實相差很大。外表, 一個自持優雅冷眼旁觀, 一個灑脫不羈玩世不恭；性格, 一個收藏內歛到傷害自己的地步因為不願害他人難過, 一個坦率直接到刺心穿腸因為她認為謊言被拆穿後的傷害更大；待人接物的態度、思考處事的方式, 完全不同。不一樣的溫柔, 不一樣的成熟, 她們是兩個獨立個體。

說是像靜留, 不如說她更像奈緒, 但奈緒沒有那份坦率, 她也從不用惡言相向來保護自己....好久沒見奈緒了, 不知道她現在變成了怎樣的一個人了....

最大的分別, 靜留是會為了在意的人去勉強委屈自己, 她卻不會, 就是那人多重要, 她也不會為他違心而行。

“試過了, 結果我做的不開心, 對方也因為知道我的辛苦而不快, 最後弄得雙方也難過, 何必呢?”她說。

她笑了笑, “嗯, 很多人也是這樣想吧, 可是, 人嘛, 最最最該愛的便是自己, 連自己都不愛護, 又怎懂得愛惜身邊的人了? 就是因為我懂得愛自己, 所以我才知道怎去愛著你。”

我從來也沒想過要愛護自己, 好像我一直都是為別人而活著, 年輕時為了母親的仇恨, 之後為了追悼一份已失去的愛情...我是不是也該試著為自己而生活了?

我掙扎著, 嘗試理清自己的感情。出走的那段日子裡, 我承認了我是愛戀著靜留, 就是察覺我已錯過了, 我心裡的位置該留給靜留, 真正的愛情不就該是從一而終的嗎?

可是當她在我心裡的份量日漸擴大, 我開始感到困擾, 覺得要是讓它繼續發展下去, 那份量會愈來愈接近我對靜留的愛, 我有著背叛了靜留的感覺。就是靜留已放下我了, 我也該繼續保持對靜留的心意, 承受那追悔的痛楚是我應得的懲罰, 因為是我的愚昧而做成的後果。這是我唯一可以為靜留所受的傷痛而贖罪的方法...我覺得我就是遇上一個我認為可以一起終老的人, 但我不可以愛著那人, 因為那該是屬於一個我遲了承認愛著的人。

我不斷想從她的身上發掘靜留的影子, 要是因為她們的相像而愛上她, 那表示我還是因為靜留, 那麼背叛的感覺便可以減輕, 但我每次都失望而歸。可是, 矛盾的, 我也會在失望以外, 會因她的獨一無二而更喜歡她, 因她的不一樣而愈覺吸引。我在工作時, 上課時, 傾盡全力的去做, 將這份矛盾掙扎拋諸腦後, 可是當忙碌過後, 那憂鬱更沉重的侵襲著我。

這種情況沒有改善, 愈是逃避愈逃不了, 我辛苦的徘徊在究竟該選擇靜留還是她之間, 不知應走哪條路, 最後她卻告訴我, 我可以走的路原來有很多。

那是一個月朗星晴的初秋夜晚。

我帶了瓶紅酒去了她的住處找她, 想跟她慶祝一下我在收到上級的通知, 說我在學業方面成績很好。上級很滿意我的進度良好, 沒有後悔給我預留國家公務員甲種試驗合格待遇, 他們打算將我升做巡查部長職級吸取實務經驗, 等修好學位, 我便可以跳升警部。

來到她的住處, 我見到的卻是有一名外表不錯的男子送她回家, 道別吻演變成激烈的車內親熱戲碼, 公然在街頭上演。我到現在也很意外, 我當時竟然像被人狠狠地當眾摑了一巴掌似, 異常生氣地上前一掌拍在車前蓋上, 打斷了他們的好事。

她當時的表情我記得, 意外之餘更多是不贊許。 她摸了摸那人的臉, 說了幾句便走出車箱, 然後淡淡的說了句上樓再談, 她毫不掩飾的讓我知道她在生氣, 因為我的無禮。

“為什麼你要那麼生氣呢?” 她輕壓眉頭, 直接了當的看著我發問。“我們之間不是那種關係哦, 你沒權利用著捉姦在床的姿態哦。”

我的腦袋非常的混亂, 不能正常思考, 只能說句莫明奇妙的話來回應, 說完後我自己也覺得講不過。對哦, 我沒資格感到被背叛了, 因為我們只是朋友身份...

“....好吧, 我是, 但那又如何?”她看了我數秒, 呼了口氣, 便比我想像中更直接了當的承認了, 這令我更加糊塗了。

“因為我認為我沒有獨自承擔這關係的能力, 在沒把握負起後果之前, 我不想開始。對你, 我想要的是一段認真穩定的關係, 其他的, 我接受不到...而且, 你忘了我是單身的哦, 我跟誰一起做什麼事, 那是我自己的事。”她微笑著為自己倒了杯白酒。“你還不知道自己的心吧? 如果這時要你勉強自己跟我一起, 之後我們會各走各路的話, 那我選擇維持原狀, 你是一個我不想失去的人。”

“你是可以繼續的去尋覓去理解你想要的答案, 但在你還未找到前, 請不要要求我停下腳步陪你去等, 因為, 我不會。”真是誠實呢她...但她的坦然, 她的堅守原則卻是我愛她的原因之一, 因為我不擅長也不喜歡推敲別人的心思, 她這一點, 讓我很輕鬆。

我努力的想為自己辯護, 可是連自己也不清楚的事, 又怎能用來說服別人了?

“你想停下腳步死抓住已過去的是你的選擇, 只是, 老實說, 你愛過一個人, 不代表不能再愛別個。愛上另一個人, 不代表你已不愛之前的, 那是兩個人兩回事。口口聲聲說自己深愛過一個人, 之後卻可以完全放下, 那太奇怪了吧, 我反而覺得恐怖呢, 哈哈...”她說到這裡時, 已不再是生氣的語氣。

“我先旨聲明哦, 我真心愛過的人, 你是沒可能從我心中抹走我對他們有過的愛, 那是屬於他們的。你可以擁有的只會是我的現在的愛, 好運一點會加上未來的, 僅此而已。所以, 如果你接受不到, 我勸你不要再想了。”她一手托住臉,一手輕搖酒杯, 輕鬆的笑著道。

“哦, 慢慢來, 我也用了不少時間去學習, 到現在我還不是很清楚愛情是怎麼一回事呢。”

我苦笑的說道。

“總不能因為怕跌倒就裹足不前, 那樣你一世也學不會走路, 多跌幾次, 就知道該怎正確的走, 因為之前的傷痛會留在你的心裡, 教你不會再犯同樣的錯誤。” 她拍了拍我的背,“學會走路了, 也有可能偶然摔倒, 那就站起來, 小小的跌一跤不會摔死你的, 以後走路時看清楚點、小心點便成...”

之後, 她要我回去, 因為留在那裡只會令我更混亂。“回去吧, 慢慢來, 太為難自己不好的。”她送我到玄關, 然後輕柔的抱住我說, “給自己一些時間吧, 不用覺得抱歉, 因為我沒有在等。要是你覺得可以了, 決定想試跟上我的步伐前行, 我們到時再說吧。”她吻了一下我的臉, “小心交通。”

她就是這樣的一個人, 明明她比我小三年, 怎麼她總是比我成熟理智了? 我在這世界走動了許久, 以為我已開了眼界心胸, 見識過很多, 但在做人道理的方面, 我還是遠不如她。她教我的, 比那七年多很多很多....我學習怎去接受人生的不如意, 怎去珍惜曾有過的, 怎去而對將來。

“與其說失去了某人某事, 不如說是你帶走了。它可能成了你的習慣, 它可能成了你回憶, 它可能成了你不再犯同樣錯誤的老師, 它活在你的心內腦內, 伴隨你呼吸, 陪著你成長, 切切實實的存在著...這樣想, 不覺得其實是得到了很多嗎?”

我彷彿還可以感受到, 她說這番話時, 那溫柔卻堅定的懷抱當時是如何溫暖著我。

本帖最后由 灼靈巫女 于 2009-1-12 22:33 编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