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今天其實還滿奇怪的。說不上有哪裡怪了可是就是……是直覺嗎?
「夏樹,妳有看到奈緒嗎?」
「………嗯?」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站在我身邊的舞衣拍了拍我的肩膀,我才回神過來。
「我兩天都找不到她耶!」接著在她身旁的命拉著她的衣服一蹦一跳的說。
「奈緒?八成又跑到哪兒去溜達了吧,依那傢伙的個性。」
雖然心裡頭有些許的不安在抖動著,但就客觀來講我還是覺得這是稀鬆平常的事情。
「怎麼會~~奈緒最近挺乖的不是嗎?」
她哪裡有乖了?!…………是沒有以前放蕩倒是沒錯啦,自從媛星祭典之後,她確實學乖了許多。
「夏樹……我覺得放學後還是去看看比較好吧?」
隨著舞衣帶著擔憂的語氣流竄在我耳根,我若有所思的點點頭,默默的望著豪雨肆虐的窗外。
這股不安感……是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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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去她家看看,我有機車先在外面搜一圈。」
「好!有任何事再手機聯絡!」
跟舞衣和命兩人分別後,目送她們倆穿著雨衣黃橙橙的身影消失在馬路另一端,我抵著暴雨騎上重型機車在馬路間奔馳,任瘋狂的雨水打在我身上,縱使刺痛,還是不願停下,深怕多猶豫些什麼就會無法挽回某些事物。
『結城同學失蹤了啊……很令人擔心呢,尤其夏樹的直覺值得相信的。』
放學前先去找了靜留跟她討論這件事,她只悠悠的跟我這麼說。
我的直覺值得相信──那麼它現在告訴我的可一點都不是好事啊。希望別出什麼事才好,由衷的但願。
真是會讓人操心的傢伙,等我找到那小子一定要好好的損她一頓。
拐了幾個彎,右手邊一幕熟悉的景象吸引我的目光。
是常去的那座公園,我喜歡坐在長板凳上享受悠閒的時光。
『哼,我絕對絕對不是因為怕妳會冷才靠過來的喔。』
也是熟悉的,銀鈴般好聽的聲音,迴盪在我耳邊。
『玖我?』
……奈緒。
嗶嗶嗶嗶嗶嗶──嗶嗶嗶──
「喂?舞衣?」稍稍回神過來才急忙的接起行動電話,我發現喉頭有些乾澀。
「夏樹,奈緒她………」
「發生什麼事了嗎?!」
「先、先別激動……奈緒她家是空的耶。我是在想這種時候,又是這麼惡劣的天氣,那孩子會上哪去了?」
「……………」
那個笨蛋──
「謝謝,舞衣。等我的消息。」
「等一下!夏樹!」
「怎麼了?」正準備掛上電話,又被叫住。
「去醫院看看,我在猜她會不會到那裡去。」
醫院……?是以前的她常去的地方吧?
「明白。」
確定掛上手機,用力踩下油門,我往醫院的方向直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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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聳的白色建築物前有一片空曠的停車場,因為豪雨我的視線根本是模糊的,我靠在機車旁,徬徨和心急在我的內心交集著。
照這個邏輯看來奈緒會出現在這裡,一來八成是她母親又病發,二來……該不會她自己也出事了?!
───可惡、該從哪裡找起呢?先去問問病房?怎麼辦?
然後,有個小小的姿影搖搖晃晃的從不遠處的醫院大門走出,絲毫不在乎無情打在他身上的雨水,好像沒了靈魂,搖搖欲墜就跟垂死的病人沒有什麼兩樣。
仔細凝神一看,我的心簡直凍結了一半。
是她!
「奈緒!!!」
我甩下安全帽任它啪答的落在溼答答的水泥地上,不顧一切朝她奔去。
「終於找到妳了!是怎麼把自己搞成這個樣子?發生什……奈緒?」
攙扶著她失去重心的身軀,此時的她看起來是這麼的脆弱、這麼的不堪一擊,彷彿要是我沒有給她做支撐,她就會這麼墜落、破碎、然後消失不見。這也是妳,是我所沒有見過的、這樣的妳嗎?
「是我、奈緒!我是夏樹啊!」
「……玖我、玖我……玖我………」
「別怕,我在這裡。」
一聲一聲的呼喚、打在我心裡都是心碎的聲音。
接下來,她什麼也沒多說,便開始抽泣了起來,一下一下哽咽著,似乎有些話含在嘴裡,卻又被哭聲壓了下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我現在能給她的,只有擁抱的一點點溫暖和依靠,她的身體被雨水攻擊得有些冰冷,冰冷的讓人那麼心痛。
「奈緒,告訴我怎麼了好嗎?」妳一直哭也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啊。
雖然十之八九不會是好事啦……但我們總得解決嘛。
她搖搖頭,緊捉我衣服的手勁又加強了些。
真是……果然只會讓人操心而已。
我輕輕的撫摸她被雨水淋溼的髮絲,什麼時候我也粗心的沒注意到,雨水浸溼了我倆,頭髮、臉頰、脖子、身體、衣服,還有她泛紅的眼框,和我緊緊環住她身子的雙手。
「……嗯,我現在先帶她回我家,除了情緒不穩定之外其他狀況都很好,暫且不必擔心。」
「這樣啊,那麼奈緒就拜託夏樹妳囉。」
「舞衣,那個…──」
「是的?」
「事情是這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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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玖我,我口渴了。」
聲音聽起來還是很沒有精神,這樣的狀態已經維持了兩個小時,她用很沒有精神的聲音使喚我要我幫她倒茶。
「人都這樣了還死性不改。」將水杯遞給她,看在她算是半個病人的份上我就不計較她那樣的任性。
咕嚕咕嚕的灌完玻璃杯裡的白開水,杯子隨隨便便擱在一旁又把自己關進被窩中,擺明了就是隔絕一切除了叫我倒水之外什麼話都不說。
結果還是不肯告訴我發生什麼事了嘛,死小孩。
「奈緒。」
「幹麻?」
「要不要吃點東西?」
「……………」
短短的對話又殘忍的被她的沉默中斷了,取而代之的是悶到不行的死寂。
我坐在床緣看霸佔了我的床,還毫無感激之意使用我的睡衣的她,側躺著的背面一動也不動,妳沒有睡著對吧?只是根本不願意轉過身來面對我。
「奈緒,奈緒?」
很好,就是不理我。
搖頭嘆氣,正準備起身離去,敏銳的直覺抽動我眼角餘光,發現她有微微的不對勁,皺起眉頭,稍微考慮了一下,我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冷不防的把她扯(?)過來,管她願不願意。
───於是我傻住了,為她臉上的淚痕。
「放開!」她用力甩開我的手,恐怕是不願被別人看到現在這樣的她,又別過頭去不想正視我。
「妳這笨蛋!還想要保持這樣多久?妳以為放著不管事情就會過去了嗎?妳以為可以自己承擔一切嗎?妳清醒一點行不行!」顧不了這麼多,我抓住她掙扎的雙手,她的力氣出乎意料之外的大,可是要我放著獨自掉眼淚的她不管?怎麼可能!
「不要碰我!我已經一無所有了我叫妳別碰我!放開!放開!放開!──」
「我不要!!我不會放手的!!」
或許是我放大過度的音量真的嚇著了她,頓時安靜了下來。
「不是跟妳說過……有什麼心事就要說出來嗎?發生了這種事情為什麼不跟我說?嗯?」讓她的頭靠在我的胸口,我抱住她不讓她掙扎,甚至不想讓她離開,離開我的懷中。
………為什麼呢?我會這麼想?出自於自己也親身經歷過的惻隱之心?
「媽媽她、媽媽她……!」
「我知道,我都知道……奈緒。」
其實我偷偷的打電話問了醫院,結城伯母兩天前不幸出了車禍,很遺憾的已經不在人世了。護士說,奈緒接到消息的當下,一到醫院馬上崩潰,泣不成聲,甚至失控得連護士們都差點拉不住她。
我能夠想像得到…當時的情景。
終究不是死於疾病而是意外啊,再怎麼樣,世界上留下來一個人受罪的不過她女兒了,作弄人的命運啊。
她貌似終於願意敞開心房,埋入我胸懷忘情的放聲大哭。
這兩天來,妳都默默一個人承受嗎?這麼大的打擊,妳都自己躲起來暗自傷心難過嗎?真是夠笨,夠笨了,簡直是個超級傻子。
過了一段時間,她哭夠了沉沉睡去,我小心翼翼的將她安置在床舖上,拭去她臉上的淚水,這才發現她安靜的睡臉挺迷人的。
少了平常那份野蠻,像熟睡的嬰兒般安詳,酒紅色的髮絲散在臉頰旁,理所當然的襯托完美的五官,比下凡的天使還更讓人驚豔,感嘆造物主的偏心。
奈緒──……
妳知道嗎?比起妳現在這個樣子,我反倒希望以前那個蠻橫無理、任性自私、老愛惡作劇講也講不聽的小惡魔回來啊。
如果,妳的傷痛我有辦法替妳分擔那麼一點點的話就好了。
(To be contin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