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佐佐拉 于 2010-8-12 17:16 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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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3 「正因為光陰一去不復返,回憶才帶有重量」
1
「真沒想到妳這個時間已經睡了呢。」
自話筒傳出「喂……」這個語氣帶著很明顯是被電話從睡夢中吵醒的開場白後,蓉子也接著說出第一句話。
雖然蓉子平常撥打電話給他人總會在一開始先說「晚安,我是蓉子。現在方便講電話嗎?」等等打個招呼的開場白,不過這個前提必須是對方處於正常狀態,也就是清醒的時候,否則說那些有禮的體面話的意義實在是不大。然而這次蓉子省略打招呼這個開場的原因則是有另外兩個理由。
其一,蓉子對於這次的聯絡對象會在十二點以前睡覺感到意外。畢竟她是以「對方在這個時間還方便接聽電話」的前提之下才打過去的。
其二,最後一個、同時也是佔掉讓蓉子省略招呼最多成的理由 ── 蓉子知道即使自己電話一打過去劈頭就說出如此直接了當的話,這次的聯絡對象也不會覺得有什麼。簡單來說,這次的聯絡對象是和蓉子互相熟稔到能夠自然省略那些既定步驟的摯友。
「……是妳呀。」
看來即使是處於這種理應腦筋會不大清醒的狀況下,那個人也還是輕易地從聲音辨認出打電話來的人是蓉子。
同時間蓉子隔著話筒聽見「窸窸窣窣」大概是在被褥裡挪動身體的細碎聲。緊接著又傳來一陣「喀咚」的清脆聲。大概是不小心把什麼東西給摔到地上了吧?畢竟電話只能聽見聲音、看不到景象,所以蓉子也只能在電話一端猜測另一端發生了什麼事。原本蓉子想問「怎麼了?」,不過卻又依稀覺得現在電話另一端的人沒有把聽筒放在耳朵旁,於是她只是安靜等待那個人再次說話。
「十一點十分……才剛睡不到一小時。」
電話另一端的人以幾乎像是喃喃自語的細微聲音說出這句話。
所以剛才是想看時間卻不小心把鬧鐘給摔到地上嗎?該不會還沒清醒吧?蓉子腦子裡邊這麼想邊說:
「吵醒妳我很抱歉,不過我打來是有重要的事想問妳。」
「喔……」那人小小地打了個呵欠「什麼事?」
「我想問妳能不能收養一隻小貓。」蓉子直接地說
「小貓……」那人以相當緩慢、慵懶的口吻詢問「哪來的小貓……?」
「我剛才在路邊撿到的。」
「小貓嗎……可以阿。」
雖然蓉子的確認為這個人最有可能答應這件事,不過沒想到這麼簡單、幾乎什麼也沒問就答應了。這讓蓉子有點擔心這位摯友根本還沒睡醒。連高中畢業典禮都可以大喇喇睡著的人,在這種情況之下的確很難讓人相信。
「妳確定?」蓉子稍微加重了一點語氣「我是很認真的在問妳喔。」
「我確定。」
「真的確定?妳有考慮清楚嗎?我可不希望發生事後反悔這種事。」
蓉子再次確認一次,而且還故意拉長說話的長度,希望藉此讓這位摯友脫離昏沉的狀態。
「確定。我很確定啦。」那位摯友帶著些微不耐的語氣「蓉子,妳好囉嗦喔。」
「噢?會說這種話就代表妳是真的醒了吧。」蓉子笑著說
「……」
蓉子幾乎能夠想像那這位摯友現在正悶悶搔著頭的模樣。
「那我再問妳第二件事,妳等會可以出門嗎?」
「可以是可以,不過要去哪?」
「到莉莉安附近的M站。」
「M站?」
「嗯,等檢查完小貓的身體後我會搭JR過去。」
「為什麼要這麼急著把小貓帶給我?」
「因為房東禁止他的房客帶寵物進去,所以不立刻帶過去我根本沒辦法回家。」
「偷偷帶進去阿,這樣妳也不必大半夜的這麼麻煩。」
「這個提議駁回,妳有想過萬一小貓發出聲音然後被發現的情況嗎?到時候不是更麻煩。」
「嗯~我是無所謂啦,不過時間上可以嗎?現在已經十一點多了喔,而且妳還得從S線轉乘K線。」
「我會直接搭計程車到K線的JR車站,所以不用擔心時間的問題。」
「一個女大學生這麼晚搭計程車不好吧。」
「現在這個狀況也只能這樣了吧。還有我當然會小心,不然我何必要拜託妳到M站來呢。」
其實蓉子同樣也可以搭計程車直接去那位摯友的住處,不過蓉子也曉得一個女孩子半夜搭計程車存在著一定的風險,所以能夠避免這種情況就應該極力避免。
「再來是最後一個問題,」蓉子接著問「今晚妳方便讓我住一晚嗎?到妳那之後已經沒有JR可以回來了。」
「只要妳不介意我的床是兩個人睡會很擠的單人床。」
「聽起來比回不了家好多了。」
「OK,那就只等妳和小貓過來囉。」
「嗯,我會盡快趕到。等到了M站我會再打電話給妳。還有 ──」
蓉子刻意停了一下繼續說:
「妳可別睡著喔。」
「好啦好啦,我保證我絕對不會睡回籠覺。」
哼嗯──?真的嗎?雖然蓉子有點懷疑她的保證能不能真的實行,不過現在擔心這個似乎也沒什麼用,所以蓉子姑且先相信這位摯友。
「不多說了,我是借用獸醫院的電話打給妳的,先這樣。」
「嗯,先這樣。」
這通大致上可以算是順利且達到目的的電話,在蓉子那位摯友應答一聲後,便隨著兩人掛下的話筒結束了。
蓉子和那位摯友,幾乎不會對彼此說出「再見」這兩個字。
尤其是當她們各自考上不同的大學、變得很少見面的時候,這兩個字就像是在她們兩人之間消失了一樣,無論是屈指可數的電話聯絡還是相約見面,在告別之時所說出的話,總是這麼的平淡且了斷。
蓉子不會期待下次的聯絡會是何時,平常更不會主動連絡那位摯友。
事實上方才打給那位摯友的電話,是蓉子上大學將近三年的時間裡,她第一次的主動連絡。通常都是那位摯友連絡蓉子出來見面,然而這種事一年也不過幾次。
面對那位摯友,不管是心中的感受,還是表現在外的動作或言語,蓉子總是不會超過那條界線。不過蓉子自己也不清楚所謂的「界線」到底劃在哪,因為她是下意識在一些讓她認為「再這樣下去事情就會失控」的情況下,迫使自己停住只差那麼臨門一腳的任何行為。又因為是「下意識的反應」,所以蓉子平常對於這些事並沒有非常多的想法,這或許已經可以稱做是「一種習慣」。
可是在心中很深很深的某一處,蓉子同時也曉得這並不是個良好的狀態。
因為她也很無奈地明白,自己在這些時刻所呈現出來的狀態,都是她與生俱來的理性所致。
蓉子的理性總是在這些時刻默默提醒她:現在還不到時候 ──
2
結束電話後,蓉子走回等候椅繼續耐心等待診療。
本以為可能還要一段時間,不過沒多久蓉子就看見醫生從診療室內走出來,接著走向櫃檯拿起蓉子不久前謄寫好的資料紙,繼續在上頭陸續寫上一些東西。大概是有關小貓的資料吧。
「她很幸運,身體大致上沒什麼大礙,只是有些失溫跟營養不良。」醫生邊填寫資料邊說
「她?」蓉子問
「嗯,她是女孩子唷。」
「原來是母貓阿。」
「水野小姐以為是公貓嗎?」
「嗯…倒不如說是我認為她的外表感覺很像公貓。」
「外表?」醫生放下手中的筆笑著「的確的確,全身上下除了四隻白白的腳掌,其他都是黑色的毛,感覺真的比較像男孩子呢。」
不過她可是貨真價實的可愛女孩唷。醫生打趣地補了這一句話。
「對了,雖然我不是故意要偷聽,不過水野小姐似乎已經替小貓找到主人了呢。」
「嗯,」蓉子笑著「剛才很幸運的找到了。」
「聽妳講電話的感覺……應該是水野小姐交情不錯的朋友吧?」
「交情不錯的朋友嗎……也能這麼說,畢竟都認識快九年了。」
「九年阿,那可真是難得呢。」
醫生對蓉子露出笑容,接著表示要蓉子和他一起進去診療室。
小貓正躺在鐵製的診療桌上,不過裹在身上的已經不是蓉子的紅白灰三色條紋圍巾,取而代之的是一條包在毛巾內的電熱氈。
「原本想親自跟妳說一遍之後要注意的事情,不過我知道水野小姐在趕時間,所以給妳一份我自己做的資料。」
蓉子接下醫生手中一份裝訂整齊的A4資料。
蓉子大致翻閱了一下,那是一份關於如何照顧幼貓的相關資料,整整有十來張左右的份量。看來要注意的事情還不少,蓉子想著。
「基本上這份資料很詳盡,幾乎照顧小貓會遇到的問題都可以在裡面找到處理方法。剛剛也說過小貓目前有失溫跟營養不良的情況,但只是輕微的,所以我想水野小姐跟妳的朋友應該處理的來。」
「那麼失溫跟營養不良的情況該怎麼處理?」蓉子詢問
「很簡單,只要讓小貓處於能夠保暖的環境下包持體溫就可以。至於營養不良也只要有好好攝取足夠的食物就能解決,那份資料裡有寫該怎麼調配。」
「請問保暖的環境是?」
「喔,這個阿,我個人比較建議可以像現在這樣讓小貓睡在電熱氈裡。」醫生將調整電熱氈溫度的調節器拿起來「溫度只要最低溫就可以了,記得要在電熱氈外頭包上兩層毛巾。」
「好的,我會記得。」
蓉子接著走近小貓,打算解下應該是醫院所有物的電熱氈跟毛巾,不過醫生卻要蓉子不必那麼做。
「這應該是醫院的物品吧?」蓉子停下手中的動作這麼詢問
「原本是,不過現在是水野小姐的了。」
醫生表示他已經把這條電熱氈送給蓉子,另外還給了蓉子幾罐幼貓罐頭以及一瓶幼貓奶粉。而這些物品就直接抵掉原本蓉子該付給獸醫院的看診費用。
「這僅僅是表達我的感激之情,現在已經很少人願意這樣為流浪動物付出了,所以無論如何都希望請妳接受。」醫生說
雖然蓉子覺得醫生未免也太慷慨了,不過這種情況不坦率接受反而不好,所以蓉子也同樣懷著感激的心情收下醫生所給予的物品。
「今天非常感謝您,那麼我就先告辭了。」
站在獸醫院門口外的蓉子向醫生深深地表達謝意。
「別這麼說,之後遇到問題也可以打電話來問我。」
「好的。」
醫生揮了揮手道別,而蓉子則是以微笑致意。畢竟蓉子現在手腕上掛著一袋頗具重量的罐頭和奶粉、肩膀上背著側背包、雙手還抱著裹在氈子裡的小貓,實在是沒辦法做出這麼大的動作。
與醫生道別後,蓉子便前往同樣是在地鐵站附近的計程車招呼站。在蓉子離開獸醫院約十公尺的距離時,她聽見鐵捲門運作的聲音。
在接近深夜零時這樣安靜的時刻,那聲音就像是怪獸的吼聲一樣,用力嘶破周圍的寧靜。
3
JR列車在軌道上行駛著。
因為沒什麼乘客的緣故,蓉子便把那一袋對她而言有些過重的罐頭和奶粉放在旁邊的座位上。裹在小貓身上的電熱氈早就隨著路途散發完原本因為電力而產生的溫度。將小貓抱在懷裡的蓉子,清楚感受到氈子裡小貓蜷縮的身軀。
「真的是好小一隻,比當時的戈倫塔更小呢…不過外貌倒是挺像的,只差那四隻跟戈倫塔不同的白腳掌。」
蓉子邊淡淡這麼想邊用右手的食指和大拇指輕輕交互摩擦著小貓的耳朵,原本因為好奇周圍環境而睜大眼四處張望的小貓也因而慢慢停下動作,甚至閉上眼享受這一刻的時光。
蓉子接著稍微低下頭,細看小貓原本沾上黑色團塊的鼻頭和臉頰,不過現在那些地方全都清潔溜溜,就像從來沒沾上那些東西一樣,看來那位醫生是很細心地替小貓擦拭掉了。小貓因為感受到蓉子的鼻息而稍微睜開雙眼,不過很快又繼續闔上,好一段時間小貓都維持著這樣的姿態。
是因為還是孩子的緣故,還是因為貓都很愛睡覺呢?看到小貓睡著的蓉子不禁這麼想了起來,不過很可惜蓉子也不曉得答案。同時間蓉子也停下在小貓耳朵上的動作,然而蓉子才剛停下小貓就睜開眼了,還「咪」地小小叫了一聲。雖然蓉子聽不懂貓話,不過她大概曉得那是什麼意思。於是蓉子又繼續剛才用兩隻指頭輕輕摩擦小貓耳朵的動作,而小貓也再度閉上眼。
蓉子搭上這班JR的時間,大約是昨晚接近零時的時候,然而現在的時間已經不再是昨天,而是今天的零時三十二分。距離抵達M站的路程還有將近一半。
從開始坐上JR後,蓉子就一直專注在「觀察小貓」這個讓她覺得還滿有趣的事情之中,不過小貓睡著後蓉子也逐漸將心思擺在幾天後就要繳交的報告上頭,不過蓉子身上並沒有帶著報告,所以蓉子也只是在腦中規劃最有效率的工作程序。
然而人能夠專注思考的時間相當有限,更別說是接連度過兩天可算是疲勞的日子,再加上第二場聚會以及小貓這兩個突發狀況的蓉子。就算精神力再怎麼好,體力方面也已經呈現輕微耗損的狀態。
所以原本在想報告這件事的蓉子,也逐漸在不知不覺中轉移思考的事情。像是最近吃了什麼的東西或是有什麼想買的書……等等無關痛養的小事。不過偶爾想想生活中那些感覺沒什麼的瑣碎小事,有時候也相當的重要,因為 ──
「……今天沒洗到衣服跟棉被。」
蓉子無奈地想到這件事,於是她回家後的行程除了報告之外又多了一筆,她得帶著三天份的衣服外加棉被去自助洗衣店。去自助洗衣店洗衣服是蓉子毎兩天就固定會做的事,而棉被則是半個月清洗一次。
不過只要一想到「三天份」這個關鍵字,蓉子就不禁有點洩氣。第三天的衣服也就算了,畢竟現在正穿在蓉子身上,但是第一天的衣服就變成是讓它悶在衣籃裡頭整整三天……蓉子認為這可不是件樂觀的事,不過事到如今也不可能回去,所以這件事也只僅僅在蓉子腦中暫留片刻。
蓉子將原本微低的臉龐抬起、看向對面正映照著上半身的窗子。窗子因為黑夜的緣故,使得本該是完全透明、能夠清楚看見外頭的功能,轉變成能夠呈現與之面對的物體的鏡子。不過在映照出蓉子和她膝上的小貓的同時,窗子外頭的點點夜燈也一同出現在這面不完全的鏡子裡。而隨著JR列車的高速移動,那些點點夜燈便化為一條一條細細的線。那些線就像是用力在空中垂直劃下仙女棒所呈現出來的線條 ── 樸實,卻令人目不暇給。
那些絲線不斷從窗子的右邊出現,倏地又從窗子的左邊消失的無影無蹤。
蓉子覺得那畫面帶著有點非寫實的浪漫情調,感覺鏡中的自己正搭坐在時光機器上頭,而不是現實中的JR列車。雖然不曉得用時光機器來形容正不正確,然而這的的確確是蓉子心中第一個想到的名詞。
蓉子與小貓半透明的身影,就這樣和無數條不斷消失、又不斷出現的絲線,交錯在那面不完全的鏡子上。
看著如此景象的蓉子,腦海又再度無預警地敲起三個多月前,那位摯友打電話來的回憶 ──
4
「我說阿……」蓉子的口吻有點無力「妳想約我見面難道就不能提早一點講嗎?」
「所以我這不是跟妳說了嗎。」
電話那頭是蓉子從國中時代認識到現在的一位摯友。
「哪有人要約別人見面是這麼臨時的。」
「臨時?會嗎?」
「當然會,妳可是劈頭就問我『現在』能不能見面耶,而且這種事已經不只一次了。」
蓉子刻意加重「現在」這兩個字的語氣。
「好啦好啦,那不是重點,總之可以嗎?」
「完全沒辦法,我下午還有課要上,現在會接到妳的電話也只是因為我剛好回家拿點東西。」
「翹課不就好了。」
那位摯友以相當理所當然的態度說出這句話。
「這個提議絕對不接受,我可沒這麼隨性。只是見個面難道不能延後幾天嗎。」
蓉子這句話並不是問句,反而比較像是要求。
「這種事是一種感覺,過了之後就不一樣了。」
「妳的意思是不能延後只能現在吧。那麼我也只能回答妳沒辦法。」
「哎呀哎呀~」那位摯友帶著有點開玩笑的嘆氣聲「這次又沒猜中了。」
「這種獎妳會押對我才覺得奇怪。」
「好吧,既然不能見面那也只能這樣了。」
隔了一會兒,那位摯友突然想起自己其實還有別的事要說。
「對了,我現在搬出來自己住了,所以得給妳新的電話號碼跟住址。」
蓉子這位朋友因為大學仍舊是在和高中同樣校地的緣故,所以她的母親認為沒有必要住在外頭,而當時還沒什麼經濟能力的她當然也只能接受。不過因為從大一到現在都有持續打工,再加上以前的積蓄,全部累積下來現在要離家自己租屋生活已經不是不可能的事。更何況都已經是成年的年紀了,父母堅持要自己的孩子留在家也未免說不過去,所以想必她的父母是勉強才答應這件事。
「終於搬出來了阿,該不會有開什麼條件吧。」
「有是有,不過最主要的還是要我偶爾回去露個面。」
「不過妳大概不常回去吧。」
「大概兩個月一次囉。」
說完這句話她接著繼續說:
「好啦~再說下去我肯定會忘記跟妳說電話號碼跟住址。」
「喔?沒想到妳還滿了解自己的嘛。」蓉子開玩笑地說
「哼嗯~新的電話號碼是 ──」
蓉子那位摯友故意開始說起電話號碼。
「等一下啦,妳真的很故意欸。」蓉子從還背在肩上的包包裡拿出隨身筆記本跟一支黑筆,同時間還聽到那位摯友咯咯笑的聲音「別笑。好了,妳可以說了。」
於是蓉子那位摯友重新說起電話號碼跟住址,而蓉子則是窸窸窣窣地快速在筆記本上抄下。
「再順便跟妳說一件事,我搬出去後也換了新的工作。」
「是什麼?」
蓉子邊問邊將話筒夾在耳朵和肩膀之間,接著將筆記本和黑筆放回包包內。
「餐廳的工作。」
「服務生嗎?」
「不是喔,是在廚房裡幫忙做料理,不過才剛學沒多久。」
「跟之前書店的工作差真多,妳真的老是會做出意料之外的事情呢。」
「是嗎?不過我覺得多體驗一些東西感覺挺愉快的。」
「嗯,」蓉子微微地、無聲地笑著「妳喜歡就好。」
蓉子才剛說完這句話,聽筒裡頭便出現「嗶嗶」的聲音。
「有插撥。」蓉子說
「嗯,我也聽到聲音了。那,今天先這樣。」
「嗯,先這樣。」
就這樣,這通電話便因為插撥的關係結束。那通插撥的電話是蓉子的同學打來的。和那位同學通完電話後,蓉子便走向書桌拿起幾本同學想借的筆記,接著走出家門、前往大學,繼續那日常的生活。
※ ※ ※
「三個月,一年的四分之一,可以算是是滿久以前的事了。但是又覺得……」
像是昨天發生的事。蓉子這麼想。
人會有這樣的感覺都是因為那些事情,已經變成回憶的緣故。那些發生在以前卻歷歷在目的場景,容易讓人有一種是最近才發生的錯覺。所以有時候大腦會用記憶欺騙人。不過如果大腦無法儲存以往的記憶進而轉變成回憶,那也是件相當可怕的事,因為會失去許多珍貴的事物,無論那些是高興還是悲傷的。
蓉子平時並不會經常想起有關於這位摯友的往事。不,更正確的說,蓉子其實是經常想起,然而卻不會想很久,因為對蓉子而言,那位摯友就像是存在於她的體內。即使蓉子想起她,那感覺也不是非常強烈的,而是像一條纖細卻意外堅韌的絲線。那是一股有點哀愁、也有點甜味的淡淡思念。
這就是蓉子不會興起想打電話給她、或是期待下次連絡的情緒的理由。因為蓉子知道 ── 她就在那裡。
5
在JR行駛到離M站只剩十分鐘左右的距離時,蓉子開始看起醫生給她的資料。蓉子首先看的是關於調配食物的資料。上頭寫著剛斷奶的小貓適合的食物是:幼貓罐頭混合幼貓專用奶粉的軟狀食物。還附註千萬不可只餵食人類食用的牛奶,因為牛奶的營養並不足以滿足小貓的需求,如果一直餵牛奶,小貓會慢慢餓死。
接著蓉子又繼續看資料下面的標註,標註寫著要慢慢將奶粉的比例慢慢減少,直到小貓只吃罐頭為止,八個星期大的小貓就可以開始吃飼料。後來蓉子也陸續看完其他資料,像是要每天幚小貓更換使用的毛巾、注意體重和排泄情況、要常常撫摸小貓,讓小貓窩在身邊可以促進感情等等之類的事情。
剛好看完資料後,JR便響起即將到達M站的廣播。蓉子收起資料、重新把小貓的氈子裹好、拿起身旁的罐頭和奶粉,接著起身走向門口。
下了JR後,蓉子在M站出口附近的公共電話再次打給那位摯友。不過鈴聲和剛才一樣響了很久還是沒接。
「才跟她說別睡著的了。」
蓉子無奈的這麼想。不過才剛想完這件事,電話就被接起來了。
「我事先聲明噢,我可沒有睡著。」
那位摯友一接起電話就馬上說出這句話,而且還是很有精神的感覺。
「從聲音我聽得出來妳沒有睡著。不過怎麼過這麼久才接?」
「因為我剛才在浴室裡頭。」
「洗澡嗎?」蓉子問
「不是,我洗完澡才睡覺的。」
「嗯,總之妳可以出門了。」
「我十五分鐘內會到,稍微等我一下吧。」
「妳的十五分鐘該不會是半小時吧。」
「妳還記著我之前遲到的事喔?真受不了妳耶,那都已經這麼久了。」
「誰叫妳是慣犯,我會這樣想都是妳自己造成的。」
「好啦,我馬上出門總可以了吧。」
「別因為是半夜就開快車噢。」
「知道~知道~」
「嗯,那我在M站出口等妳。」
結束電話後,蓉子走回M站出口,站在出口旁的牆邊等待,罐頭和奶粉則是放在腳邊。蓉子方才掛著那一袋罐頭和奶粉的手腕已經有些沒力氣了。不過不只是手腕,蓉子現在真的很想在舒適的地方好好休息,畢竟從一大早就一直忙到現在。雖然中途有聚會和搭JR的時間喘口氣,不過再怎麼說那都不是能夠讓身體好好休息的場合,所以也沒怎麼幫助到。
蓉子將原本用雙手抱著的小貓重新換了只用單手抱住的姿勢,接著抬起左手看一下時間,已經一點十七分了。還好明天只有下午有課。蓉子慶幸的這麼想著,她可不想帶著沒睡飽的身體去聽課,這樣吸收上課內容的效率會變得很差。
等待的時間總是覺得比較漫長,一分鐘就像五分鐘一樣。而在等待的期間,蓉子想到關於換洗衣物的事。
「雖然不太願意……也只能繼續穿了,上課前再換掉就好。」
雖然蓉子已經妥協繼續穿和昨天一樣的衣服,不過無論如何她都不想繼續穿貼身衣物,也就是內衣內褲。不過內衣現在根本買不到,所以即使很不願意蓉子也只能妥協。不過還好便利商店有在販賣免洗內褲,所以大致上來說這件事就這麼解決了。
才剛想完這件事,蓉子就看見不遠楚駛來一輛開著大燈的黃色汽車。不久,那輛黃色的車就已經停在蓉子眼前的路旁。汽車熄火之後,駕駛座的門打開了。
「好久不見。都有半年以上沒看到妳了吧?」
那位摯友下車後走到蓉子面前笑著這麼說。
「嗯…差不多。」蓉子側著頭說
那位摯友伸手摸著小貓的頭
「跟那時候的戈倫塔差不多大呢,不過體型似乎小了一點。」
「是呢,而且長的跟戈倫塔有點像,只差腳掌是白的而已。」
那位摯友接著提起放在蓉子腳邊的罐頭和奶粉。
「那我們回去吧。」
「妳先上車吧,我要去便利商店買點東西。」
「嗯。」
蓉子那位摯友接著一手抱起小貓,提著那一袋蓉子覺得滿重的罐頭和奶粉走回車旁。而蓉子則是去不遠處的便利商店。
大約五分鐘後,蓉子便已經坐上車內的副駕駛座繫上安全帶,接著從摯友手上抱回小貓放在大腿上。
蓉子那位摯友放下煞車,然後轉動鑰匙發動引擎。
車子在安靜的街道上行駛著,車內也和外頭一樣安靜,只聽得見暖氣吹送出來的細微聲音。
蓉子向右微微側過臉,那位摯友正手握方向盤認真的開著車。
「今天真是麻煩妳了──」
聖。
蓉子輕輕喚了這位摯友的名字。
那個一直悄悄放在心底的名字。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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