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啊──!氣死我了!妳姊姊那個笨蛋每次都自我中心、做事膽前不顧後,都跟她說了要實行計劃時告訴我她還是自己亂來!」
啪!一本書又被拋到了我的面前,我呆愣地望著那攤開的頁面,看見上頭畫重點的幾行字全是有關異世界的資料。
鐘靜嵐在我說完後便拖著我回到曹念曉的房間,她對這地方果然很熟。接下來的一個小時,她不斷翻找著曹念曉的書櫃,將上頭的書本亂砸,嘴中則不斷向我抱怨曹念曉的專制,看來曹念曉計畫去我那世界已有一段時日,卻在最後關頭拋下鐘靜嵐自己跑去了。
而此刻我才發覺,前方攤散的書所做有的筆記,不是環繞著靈魂出竅就是空間穿越,曹念曉似乎想過不少點子,就不知道她試了多少樣。為什麼曹念曉對我的世界如此執著?
「那個……」看鐘靜嵐仍在不斷翻弄已凌亂不堪的書櫃桌椅,我按耐不住內心的種種疑問,終於鼓起勇氣提聲問道:「請問妳究竟在找什麼?」
鐘靜嵐停止了動作回頭望了我一眼,令我微微震了一下,接著她轉回頭,又繼續查閱前方的書疊。「我在找妳姊姊的日記本。」
日記本?
我看看連同其他書本一起被砸到我腳邊的日記,心知鐘靜嵐不是在找這些以前的本子,而是曹念曉近期寫的。原來曹念曉這兩年還有在寫日記,但我這幾天在曹念曉的世界遊晃倒也沒見著。
「曹念曉一直都有在寫日記嗎?」
「嗯……」鐘靜嵐手又頓了下,然後淡淡的說:「但兩年前她的日記便變得不太一樣,反而像是記錄如何穿越異世界一般。」
「兩年前開始嗎……?」我喃喃的應道,又抬起了頭。「為什麼曹念曉想去異世界?」
鐘靜嵐終於停下了手,緩步踱到我的身旁,然後在我面前坐了下來,又顯露出那些微欲言又止的神情,唇瓣幾經張合才道:「思喬,妳兩年前,有沒有生過一場大病……?」
我愣了下,沒料到話題會跳躍這麼快,接著偏頭想了想算了算,心中突然升起一股涼意,探身點了點頭。「那年我們家說好了去旅遊,我因發燒沒跟去,原以為睡一覺就沒事,沒想到隔天燒得更嚴重,就這樣昏睡了三天……」說到這,我閉上了嘴,無意繼續訴說一直以來封沉在我心中深處的回憶。
「三天……」鐘靜嵐面上浮遊著難以捉摸的神色,又繼續問道:「那三天有人照顧妳嗎?」
我心一提,瞬間明白鐘靜嵐想要暗示什麼,卻因其而感到一陣驚恐。
雖然來到這異世界已有數日,雖然跟鐘靜嵐說了我的遭遇證實了我現在位於曹念曉的空間中,雖然我自己也習慣了面對那白色的天花板…… 但其實內心深處,我一直還在淺淺的抗拒著,畢竟穿越這事與我日常的生活軌道實在相差太遠。
但這次不同,鐘靜嵐牽扯到了我的過去,我現實中的過去!這不得不逼我將目前所經歷的納為我的真實生活中。
「我不知道。」沉默良久,我搖了搖頭。「我只知道我退燒醒來時才發現已經過了三天。」父母因旅遊期間不斷打電話都無人接應,返家才得知我燒過三日,才在之後再沒讓我一個人單獨在家。
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鐘靜嵐聽得我的回答後似乎淡淡地嘆了口氣,接著才緩緩地道:「妳姊姊在兩年前也曾經昏迷了三天。」我猛地抬頭,鐘靜嵐卻不在看我,逕自盯著房間一角。「但她不是發燒,她是在跟我逛街時就突然暈倒,嚇壞了我。沒有人知道她發生什麼事,醫生檢查也看不出什麼所以然,她父母又剛好外出旅遊,那三天我哪兒都不敢去就待在她旁邊,結果妳姊姊一醒來就突然下定了決心要穿越,我怎麼問怎麼勸她都不死心。」
看著鐘靜嵐古怪的表情,我不禁笑了出來,剛才內心複雜的情感逐漸散去,卻又說不出取代而知的是什麼情緒。
「那曹念曉那張紙上寫的,其實是指要穿越到異世界嗎?她沒有想過要自殺這種事嗎?」我輕聲問道,接著發現自己的嘴角克制不住地微微揚著。
「妳姊姊才不會做出自殺這種蠢事呢!」鐘靜嵐以些微誇張的姿態揮了揮手,好似有些哭笑不得地說:「那傢伙滿腦子只想著怎麼偷渡到妳那邊去,卻沒想到妳跑過來了。」
「咦?」我不自覺地立起身來,雙手按上鐘靜嵐的肩:「曹念曉要去那邊是因為我嗎?」連自己都聽得出從嘴中流出的語調因些許激動而有些顫,也不知那股驚異中有沒有帶著一絲驚喜。
鐘靜嵐劃出了一抹溫柔的微笑,沒有掙脫我的手,反而伸掌摸了摸我的頭柔聲笑說:「妳姊姊這兩年的一切努力,都是為了要過去見妳一面,思喬。」
送走了鐘靜嵐,我頹廢地倒回了曹念曉的床上。一整個下午似乎就是我在問東問西,問她們怎麼試驗穿越之行,如何避開鄰居在半夜去附近的空地作法,如何因不斷借這方面的書籍而被老師招去輔導室關問,原來鐘靜嵐被她拖得這麼深。
鐘靜嵐是曹念曉主動上前搭訕而認識的。她說在她們還在讀中學的某一天,當她正騎著自己那輛桃紅色腳踏車準備上學時曹念曉突然跳上了她的後座,還未打招呼雙手就環上了她的腰,待她驚恐回頭時才偏頭一笑,請她讓自己搭個便車。據我所知,從此之後鐘靜嵐就每日載著曹念曉上學,甚至在曹念曉需要早到時都陪同她提早出門,鐘靜嵐需要早到時曹念曉則自己走路上課。
這些在曹念曉的日記裡並沒有被詳細記載,相識的那一天曹念曉只寫了短短幾句她搭了鐘靜嵐的便車上學,如此這般。
我忘了問鐘靜嵐曹念曉是怎樣的一個人,但從她口中的敘述聽來,曹念曉似乎跟我當初所想的不太一樣。我有些安心,對這位從未見過面的雙胞胎卻又多了更多想去探索的心緒。
翻過身,我雙眼直盯著面前那白茫茫的天花板。這是曹念曉的世界,曹念曉的床曹念曉的生活,我該去寫寫今天的日記記錄下來才行。眼皮越發沉重,在昏沉當中突然由記憶深處升起一抹熟悉的感覺,那一直被我鎖在內心的回憶緩緩傾瀉而出,使我渾身浮游在極度的不真實感。
我逐漸憶起,兩年前發高燒的當時因乏力而無法起身吃藥,只能躺在床上。劇烈的頭疼加上重度暈眩使我呼吸困難,分不清臉上究竟是汗水還是淚水,耳中嗡嗡作響,嘴唇乾裂,眼前也一片黑暗,昏昏沉沉也不知到底睡了多久還是從來沒睡過,種種噁心的感覺使我眼淚不受控制地不斷滑落。
我需要有人陪在我身邊。
內心不斷呼喊著爸媽,卻寂寞的令人心寒。極度的無助混雜著恐懼,就在我想自己會不會就這樣死去時,突然感到額上一陣冰涼。
冰冷的手掌輕輕按在我的額頭上,好溫柔好舒服好令人安心。我的痛楚順時減輕許多,連呼吸都似乎順暢起來。想伸手抓住,深怕那隻手會從我額上拿開,令一隻溫軟的手心卻握上了我的手,帶來極大的安全感。
昏沉之中,那隻手一直沒有放開。我偶爾張眼,見到一個陌生又熟悉的身影跪坐在我床邊,也不知是否全出於自己的想像。今天跟鐘靜嵐談論之下,那記憶中早已模糊的臉龐居然逐漸清晰了起來,我似乎看見了那人漾著溫柔及些微擔憂的雙瞳,帶著淺笑的雙唇,還有左眼下那一小顆痣……
燒了三天,她陪了我三天。為我擦汗,還在我耳邊輕聲用她悅耳的聲音伴著我說話。她說過什麼我一句都不記得,也從來沒有對她開過口,我一直在發燒,不斷在昏迷與清醒中穿梭,只知道自己不願離開她,一睜眼便尋找著她的身影。
在第三天,我胸口已然不再沉重,內心隱約知道分離時刻到了,卻又帶有萬分不捨。她似乎也明白了什麼,在我又要睡去時忽然鬆開了我的手……
──我不記得我後來是如何醒過來接著發現爸媽焦慮地站在床邊,我只記得在她起身要離去時,我無法克制地嘶吼出聲,大喊──
「姊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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預定每兩三天更一次,這次做個勤快的好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