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意思,两位贵宾。要前往拜拉尔的宾客马车不太够,恐怕得请两位小姐屈尊与人共乘了。”商管接侍的声音从车门外透进。
“是什么人要一起共乘?”
“两位女士不用担心,一起共乘的也是个女孩,不会给两位带来太多困扰的。”
你已经造成我的困扰了,奎儿翻翻白眼,与黛芙蝶儿不做声响互相打量着,最后她苦笑了下,出声回应:“当然,让她进来吧。”
钻进车身的,正是胖子蓝尼的妹妹,奥莉西雅。
女孩稚气未脱,年纪大约在十岁上下,笑容甜美,颇惹人怜爱,但在奎儿眼中,她就只是个比她哥哥好上一点的小胖子而已。
奎儿对人的体态美有难以言喻的偏执。小的时候,她房里的仆从不多,但全是体格纤细健美的人——她刻意选的。父亲一想换个体态稍欠的给她,她便向着父亲吵闹,任性至极。儿时学习武艺也是对战士们健美身材的向往,虽说出发点不太一样,但说起来,这点对体态的执着恐怕是奎儿最像女人的地方。
这小胖浣熊是不是撞到头了?
奎儿内心有些讷闷,若是她被人这样指着鼻头当面辱骂,肯定不会这么快便释怀,这孩子却毫无心结地对她绽放笑颜。
算了,这样也好,管他是不是真的撞坏头。奎儿耸耸肩。
她毫无探究小胖孩心思的兴致;但与她相反地,奥莉西雅很明显对她俩有无比浓厚的兴趣。
“姐姐,你们是从哪里来的?”
她一发话奎儿就头疼了,从小没有兄弟姊妹,那姐姐、姐姐的叫唤让她有些无法代入。黛芙蝶儿那女人一副很能应付此种小孩的模样,可惜只要有外人在黛芙蝶儿就当定哑巴了,她只好兼负起社交的重责大任:“嗯....我们是从撒坦来的冒险者。”
“冒险者——”
“真羡慕~姊姊们一定去过很多地方吧~”
有什么好羡慕的?等你在沾满虱子的破毯上睡一晚,你便会知道什么才是该羡慕的。奎儿内心诽谤,点头算做回应。兴许是她反应太过淡漠,小女孩急着找新话题,眼神摇摆左右观察,正对上黛芙蝶儿。
“好漂亮。”小女孩惊艳于斗篷下的容颜,直盯黛芙蝶儿,深褐眼珠骨溜溜转动,像极了某种小动物。
“可以摸摸你的头发吗?”她话没讲完,手却已飞快欺进黛芙蝶儿,奎儿大惊,两人并没有想到会有外人进来这辆贵宾马车,因此黛芙蝶儿并没有戴上手套兜巾,若是那女孩因此被灼伤了,肯定会引起旁人的注意。
相比奎儿内心的惊涛骇浪,黛芙蝶儿却从容多了,她迅速拿起放在高级马车上用以枕躺的抱枕,轻轻挡住了少女的碰触,显示对这等场面驾轻就熟。“抱歉呀,我的伙伴有讨厌别人碰触的怪癖,请原谅她的无礼。说起来,你叫什么什么名字呢?”奎儿笑嘻嘻地牵起女孩的手,不着痕迹地把她拉离了黛芙蝶儿身边。
少女用惋惜的眼神盯着黛芙蝶儿,唇瓣吐字,童稚的嗓子,声调明亮开朗,极富感染力:“奥莉西雅 .富尔克。我叫奥利西雅。”
“姓富尔克。”奎儿稍稍思索,“你是富尔克商会的什么人?”
“我父亲是拉姆.富尔克,富尔克家族现任家主。”女孩不无骄傲地说着。
“你父亲怎会放心让你们做接风人?”奎儿皱眉,认为那位素未谋面的富尔克家主理应有比胖子更好的人选,怎会派自己的孩子来呢,真想不明白。
“﹍因为父亲很重视与你们的协定,本想亲自来接应,但近来商馆事端多,抽不出身,因此让我跟哥哥来接姊姊们。”蓝尼明显早与奥莉西雅套好招,说谎让奥莉西雅有些不安,她不安份地挪动身子,往安静不语的黛芙蝶儿方向移近了一点。
奎儿嗯嗯几声,心不在焉地听着,随意抛几句话应付:“富尔克商会素来以手工精品闻名,小妹妹,你们商会有没什么有趣的玩意?说来听听。”
“啊﹍我不清楚商会内的事情﹍父亲说,真正的女士不需要懂那么多。”女孩显得有些困窘。
“哼,”奎儿气从鼻子出,“你父亲若是真正宠爱你便该让你沐浴知识的光辉,而不是说这些鬼话。”就像我父亲一样。
“才不是,父亲有让我上女子学院!”
“是吗?那么女子学院都学些什么?”
“烹饪、礼仪、基本大陆史、基本地理志、古典诗词还有﹍”奥莉西雅乖乖掰着手指数。
“无聊。”奎儿大辣辣地把双脚交叉摆在对面椅上:“你真喜欢那些鬼东西?”
女孩迟疑了一下,腼腆地摇摇头。“但父亲说那些全是淑女该学的重要课程,要我好好学﹍”
“看地理志与大陆史,不如实际外出走走还学得更快咧。比如说让你哥哥带你去托尔拉思原野,我父亲也带我去过,那里有很多独特的地理类型,喔,托尔拉思原野在撒坦境内,但拜拉尔应该也有这种地方的,去一次,看了绝对比地理志印象深刻;或者去西葛诺柯的遗迹城,在无主地巴顿境内,拜拉尔人也可以去,其中有好几个古迹都有在基本史学中出过,而且那里开放部份遗迹给平民入内参观,可有趣的咧﹍”
“淑女不该太常出门。”奥莉西雅忍不住插嘴。
“好一只饲育乖驯的金丝雀。”奎儿讥讽。
“你听过地理志中所描述的,巨大霜河在冬日解冻所发出的啵滋声吗?闻过成堆松针果在春日初熟落地所绽放出的蜜糖香吗?还有,你可见过异族手册中站起来有两个男人高,浑身散发一股腥臊味的兽人?又知道怎样从这种异族手中逃生吗?”奎儿话如连环珠泡,咄咄逼人,不停发问。
“﹍没有。”奥莉西雅瘪着嘴,神情沮丧。
“这些我可全都见过。”奎儿神情得意地摆摆手指,“你学得再多也没用,你父亲把你关得像只金丝雀,塞再多知识在你脑袋也只是马上就会腐烂的臭肉,根本就没有发挥的时机。充其量就只是在贵妇们的沙龙里展现你似乎真有那么些学识,好发扬你父亲对子女的教育有多么成功。”
黛芙蝶儿默听两人对话,只觉像两个同年纪的孩童相互夸耀家长对自己的宠爱。拿起从索达瓦城富尔克商会那里要来的几本旅行手扎,佯作阅读,掩饰住微翘的嘴角。
“可是﹍可是,礼仪课可以让你举止更优雅,这跟外出游历又没有关系﹍”奥莉西雅坚持着反驳,但话语吞吞吐吐,显得有些气弱。
“是呀是呀,礼仪课是吧,的确该好好学。学好那些贵妇该懂得活,好让你成为值上千百金币的新娘,最好偿还这些年你吃下的火鸡肉后还能有些余头,真划算、真划算。”奎儿不住点头,讽刺意谓十足。
小女孩听了哇哇乱叫,小手乱捶打着,奎儿伸长手压了过去,单手单脚便制住她四肢,嘻皮笑脸的说:“还真淑女。”
手脚动弹不得,奥莉西雅扭着身体,嘴里一阵“我讨厌你!我讨厌你!”接着风旋似地夺门而出,脸上涕泪综横。
奎儿把头往车外一探,胖子蓝尼正有先见之明地等在外头,一见妹妹哭着冲出来,便喜孜孜地绽出笑容,随即又意识到妹妹哭了不可表现得太过开心,拉下脸来安抚奥莉西雅,嘴像只肥鸠雀不停开阖,貌似已准备好奎儿两人的坏话。
他把哭闹中的妹妹领到另一辆马车,关门上车,顿时没了兄妹俩的动静,看来马车数量不够只是小女孩想来攀谈的藉口。
奎儿把头缩回,身子重重往后一靠。
“只是个孩子。是不是,”黛芙蝶儿脸从书腰后头露出,眼神玩味地看向奎儿,“有些太过严厉了呢。”
“怎么?”莫名又把人弄哭了,奎儿火气奔腾,觉得自己太无辜,“难道黛芙蝶儿小姐有更好的法子让那小女孩别再接近?恶人我做,圣徒你当,这样公平的分配你还有什么意见?”说完赌气地翻过身子,脸转到另一头去。
黛芙蝶儿笑着摇摇头,不理会那酸刺刺的言论,安静地翻起手边的纸页,认真读了起来。
当第一道曦光染上索达瓦城门时,商会车队便出发了。
在富尔克商队之后的是几个小型商队,独立行商跟冒险者也拖踏地跟在最后头,没有钱雇用护卫队的他们,只能紧随着有佣兵保护的大型商队,以减少山盗、夜寒与野兽威胁的可能性。不停加入的旅者们汇流成一条臃肿的长蛇,弯弯绕绕地朝拜拉尔首都.通比亚城前进。
一路上风平浪静──除了奥莉西雅。那小妮子让奎儿感到头疼,她没见过这么会纠缠的人,奥莉西雅遗忘不快的本能无比坚强,前一晚才给奎儿弄得哭哭啼啼跑出去,翌日一早,又可看到她小浣熊般的身躯努力往两人的马车上钻。
到最后,奎儿什么话都懒得说了。只能疲劳的瞪着小妮子,无语幻想着总有一天她要把这只小胖浣熊抓起来,撩起裙摆,暴打她的嫩屁股一顿,好让她知道烦扰大人有什么下场。
奎儿并不寂寞,感到头疼的人不只她,还有一人也是夜夜抚着自己的太阳穴,思索着如何让奥莉西雅了断对两人的兴趣,那人便是大胖子蓝尼。
基于自己内心的阴暗念头,他并不乐见妹妹与那两人太过友好,而且奥莉西雅每日往两人那跑,也让他找不到对奎儿下手的机会。可惜蓝尼观察的好,奥莉西雅平日无所坚持,一坚持起来便要人命。
她的固执已经从很巧妙地,从要向女法师学魔法,转移成要跟漂亮的黛芙蝶儿姊姊与凶巴巴的女护卫搞好关系──黛芙蝶儿,那个哑巴女法师名唤黛芙蝶儿,不知道她的姓氏,否则也许能找出俩人来历的端倪,她的法师勋章应该是撒坦的,记得大陆国情史的老师曾说过,撒坦的法师几乎都是有领地的上层贵族,有名册记载的贵族远比平民还好查身份,回去也许可以朝这方向探探两人虚实。
任凭思绪满天飞,胖子眼神涣散地盯着眼前午餐,幽幽叹了口气,心不在焉的态度辜负了外人心中一个胖子该有的食相。见鬼的,奥莉西雅又抛下他,自己拎着午餐去跟那两个女人吃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