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西園寺 于 2009-12-24 13:41 编辑
【第一乐章】 一个人迎接胜利的命运
五年能给一个人带来什么变化?
对于十岁起就被送到教会出家的欧蒂娅来说,这个问题——
不至于无聊。
“我觉得与月之女神希露恩大人的距离更近了一些。”
她的话让周围的访客们一楞。然后有人开始苦笑。
“不愧是被枢机主教们称赞,得到‘虔诚者’封号的修女呐。”
投注在身上的视线没有恶意,她知道。
是啊,有什么必要对一位待人温和,特长是破纪录的祈祷时间,比她们资历早却只停留在文馆司库位置的前辈产生什么敌对心呢。
送走了这些顺利的踏上出世之途的祭司们,年轻的司库慢条斯理地整理着从这些权利者口中收集到的碎片。
似乎教廷的上层准备招回在圣比利亚大教区那位过分爱国而忘记希露恩大人恩惠的大主教,私底下的实力派们已经开始为了证明自己“才是最拥护月之女神的信徒”,逐渐加大了角力的程度。
至于放在案几上的信件,已经没有拆开的必要了。
或着说,在她手拿到那封信的瞬间就已经如此。
这样的那样的...总之,所谓的线索被称之为“思考”的工具加工之前,答案就已经准备好并且送到面前请她过目。
“啊啊,还是输了吗,明明都已经尽量扑朔迷离的说……”
即使不情愿依然燃烧着的苍炎之瞳,任由银灰色的发丝去掩盖。
如果说在知识的海洋中尽情的汲取能让人产生自身积累不断增加的成就感的话,在答案的海洋中,面对“迟早”将不劳而获的事实只能让人产生随波逐流的无力而已。
五年的时间真能产生什么变化的话,就是能让她感兴趣的东西一点也没有了。
上天给了欧蒂娅看穿一切的能力。
也给了她一个——
无聊的世界。
战争又开始了。
之所以要加上个“又”字,是因为伊索利亚半岛发生这类活动的频率就和庆典差不多,所以在平民中又被称为“贵族节”。
而这一次开战的原由,则是强大的王国认为依附在它之下的北方诸侯们每年上缴的贡金低于国际惯例,实在是让国王在同行中颜面无光。
另一方也很委屈,明明只是在礼节上意思意思罢了,竟然有人会较真,狮子大开口提出三成的加码。还让不让人割据了。
没办法,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双方就这么拧上了。
对战争来说,最重要的就是能让人觉得说得过去的理由,“区区”三分之一什么的,国王也好公爵伯爵也罢谁都说不出口。可以做却不能说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这是关系到高贵和修养的大问题。
于是,轮到欧蒂娅的上司们变得忙碌起来。
于是,爱国过度的大主教就有必要招回来再教育。
于是,以后能被打发到一个偏僻的教区当主教已经算是最好的结果吧。
教廷的公正是不容许私人感情侵犯的。
问题是,如果大主教一职不在短时间内不派人补缺的话,对交战双方都是件很麻烦的事情。就好象两个在争论神学的人,其中一个的手不小心伸得过长,让周围的人发现其实两个人的目的是对方的钱袋,就会陷入非常尴尬的状况中。
如果为此被迫停战,就连希露恩大人的香火钱都会受到影响。
尽快找出符合的人选,让战争进行下去就成了当务之急。
身为布兰达尔公国家宰的那位大人寄来了五年中的第二封信。
在大历史学家眼中,查尔斯·考特·伯南克伯爵应该被归类为出类拔萃的人物。作为公爵的左右手无论内政还是军事方面都有相当活跃的表现,个人只是在第一任妻子去世后在别人的撮合下娶了个相差十多岁的继室。
尤其值得称道的是,在子嗣的处理上干脆利落的将同龄人里表现优秀的幼子确认为继承人,而把平庸的长女送往修道院出家以断绝被别有用心之徒当成傀儡危害国家的危险。
虽然之后教廷认为在此事上有投资的价值而将那位平凡的少女从修道院接到了本馆,花费了五年光阴培养的结果仅仅是大图书馆又多了位年轻的司库。在教会把“虔诚者欧蒂娅”当成政绩大肆宣传的背后,半岛的人们讨论更多的是伯爵大人的深谋远虑和杀伐果决。
拉开抽屉,里面放置的数个质地相当粗糙的布囊散发出沉重的量感。
先不管当事人怎么想,在女神视角看来“数年间形同见弃的少女突然被亲人要求去做一些可能会让自己背上风险的事情,那个弃女竟然真的去做了”这样的桥段只可能出现在童话故事中吧。
所以,伯爵的第一封来信得到了很现实的处理——石沉大海。
“也就是说,情况已经到了死马当活马医的地步了吧。”
相当不菲的诊金呐。
已经是死马的状态下,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也不会变回活马,这是世间的定律。
缓缓地推动抽屉回到原来的位置。
“要到达想去的地方就需要马儿,那么换一匹新的不就好了?”
想要吃到别人都盯着的浆果是很困难的,所以应该去找那些还没被发现的浆果来吃。
不然的话,让它看上去不好吃就也是行得通的手段。
这是八岁的欧蒂娅从名义上的弟弟那里经过一番惨烈搏杀后享受战利品时领悟的真理。
就让信奉着月之女神的无能司库,来回应这不坏好意的贡品吧。
流言的产生是不分时间和地点的。
哪怕再神圣的地方,只要去散播,它比野草长的还快。
“真是的,该说穿红衣的大人物敢想常人之不敢想好呢,还是该说他们太悠闲的好呢。明明已经不能浪费时间的现在,竟然把事情变得更复杂了。”
在礼拜堂做祈祷时都能听到人们谈论着。像这样吐露不满之声的并不在少数。
据说是枢机团中的某一位司铎大人在巡视中听到了请求“圣比利亚大主教人选尘埃落定”的话语。似乎是长时间的人心浮动打扰了祈祷者与月之女神的心灵交流。
几天来与各派人马打(就是字面意思)得昏天黑地的他感到些许不快。如果那么容易决定这块大肥肉的主人是谁的话自己也不用浪费体力到浑身肌肉酸痛的地步。疼疼疼……啧。
但此人朗读的教典让他马上改变了想法。
“遇到无法解读的神谕时,就去找外乡的先知。”
宛如天籁。
这是谁都没有想到的领域,因为长久以来人们只有正面进攻这一个选项而已。这位司铎此时的心情如同第一次用手触摸到象征着枢机地位的“希露恩十约”时般激动。
很快,枢机团的首席主教在原本已经预定全武行的第七次紧急会议上宣布了由教宗亲自署名的重大事项——将“不得由本地人担任主教”写入教章。
面对首席的突然袭击,不仅让枢机团中占三分之一强的圣比力亚派精心推举的人选变得没有用武之地,打算联手抵制他们的反对派也失去了攻击的对象。至于原本决定选择阵营的少数自由枢机们,则开始重新端起茶杯,打算继续观望事态的发展。
在散会后的书面报告中所提及的提案者凯文·本特引起了陷入混乱的各势力的注意。已经做好准备的枢机司铎表现出强悍的交涉手腕,从而成功整合了本来被私人利益牵制住的派阀首脑们。
这也是无奈之举,最强大的派阀受到法令的制约失去了介入的权利,属于联军性质的反圣比力亚阵营在巨大的利益前迅速分化消耗了大量的力量。
至于中间派,无论什么时候也只能当中间派吧。和自由结下不解缘分的他们是没有主导权的。
要找到新法令的可利用之处需要的是时间——此时此刻偏偏没有的东西。
意识到这次行动无法获取好处,错了,是无法向月神希露恩大人证明信仰的圣职者们经过争论,总算确定了该由具备何种高贵品德的人,而不是计较其所属派阀的大原则。
“各位,如果没有反对意见的话,就通过这一任圣比力亚大主教的提名,明天呈交给圣座大人批准吧。”
本特司铎微笑着征求众人的意见,通过这次主教继任纠纷中的活跃表现被首席枢机欣赏,之后再度获得大教区人选举荐者的地位。他为将来的枢机主教人选竞争积累下确实的资本。其受人注目到甚至让教廷下达了全时间保护的命令。
在场的人们彼此交换着眼神,最后点头承认这一局是己方的战败。
“在这之前,我们还有一件事必须去做。该轮到他们辛苦的时候了。”
鱼贯而出的教廷高层们神色放松,看到国王与诸侯们的使者急匆匆向门外跑去的模样,很多人都笑了起来。
俗世中的事物就交给国王和贵族们去处理吧。
教宗在第二天正式免除了原来的圣比力亚大主教的职务,任命了新的继任者。几乎同时,圣比力亚国王宣称为了安全,希望大主教在战争期间留在教廷本馆为国祈福。终于披上圣战外衣的王国军随即开始对北方联军发起攻击。
从时间角度来看,那位使者可以说是立下了不亚于斩将夺旗的功劳。
遭到先发制人的先阵诸侯们很有默契的纷纷以鸟兽散之术保存实力,从表面上来看的结果就是王国军推进到哪里哪里就成了“被收复的领土”。
“圣比力亚的王似乎觉得战争只有到统一北方的时候才该结束。”
最近,本特司铎特别喜欢到欧蒂娅所在的图书馆进行个人讲学。
“是那么强悍的王大人吗?”
“怎么可能,对了,你的故乡布兰达尔公国派出的两千三百大军好象到达战线最前端的耶亚要塞布阵了哦。那些贵族们大概也觉得时机在他们手里了吧。”
最近的最近,意识到自己就是“学生”的司库开始懂得在“老师”大篇幅的课文中间提那么一两个类似上面的不精妙问题。
“伯南克司库对月之女神托付我辈管理的圣比力亚之地有了解么?”
“如果单是指刻在书籍上的东西,我稍稍有些涉猎……”
欧蒂娅小心地把自动出现在脑海里的多余东西——书上未记载或已经被抹去的字符——分类整理,好不容易找到了些质量达标的应付充数。
司铎在听着这份夹杂着数不请得停顿,根本就是想到什么说什么的圣比力亚地志的过程中一直保持着了然的微笑,也没打过杈。展现出媲美大书库的学识和教廷结界的涵养——非同一般的深厚似乎显得理所当然。
“呵、呵、呵......一个十五岁的孩子能够把基础扎实到这个地步真是难得。果然,图书馆真是个出学者的好地方呐。”
“……”
少女决定把“混蛋,那不是你昨天布置的作业吗,少给我装傻”表现在脸上,以此作为对本特的回应。
呀列呀列,这样才对嘛。小姑娘就要像小姑娘的样子,整天温和善良人都要变成粥了。
年长的圣职者向后辈道出自己在这里与她耗工夫的理由。
“·#¥%*…—”
等他说完,不意外得看到少女脸上的内容,改变了。
那毫无疑问是一个字。
雷。
和预知的内容直接对决指的就是欧蒂娅现在的状况。
虽然知道他一定会在这一刻说出来——
实在是让人不得不膜拜的脸皮啊。
“那么,你意下如何?正式课程下一个礼拜日就开始咯。”
司铎再接再厉。
“我很荣幸。”
成王败寇,既然输给长辈的脸皮尺度,欧蒂娅只能担起“寇”的义务。在保证司库工作时间的前提下参加狩月祭司——传说中希露恩在人间活动时通常化装成女猎人的模样——的训练。
通过考核的祭司相较与普通圣职者更受上层重视。
——传闻是这样的。
现任教宗的阿德利安二世,通过红颜知己普修斯夫人的帮助摆脱了古板教条的束缚。既是只需缴纳标准的手续费用,那些尚未获得虚名的人才就能得到被启用的机会。
这项改革使得教廷的人才基础和教宗的个人私产都明显得膨胀起来。
和多金的济世之才相比,那些“除了搭弓射箭以外什么都不会”的特权阶级被贤明的圣座猊下逐渐疏远就成了理所当然。
也就是说,图书馆的小司库,那个“虔诚者欧蒂娅”,被新近正红的枢机司铎看中,准备要成为原特权阶级的一员。
可喜可贺。
——即便没好处,还是可喜可贺。
至少,来探望欧蒂娅的人们心中都是这么想的。
当第一个训练日,少女动身前往咏月小屋,这座曾经和朝圣礼拜堂并列为教廷圣遗迹的建筑。
此时此刻飘散在四周的凛然神气,让她觉得穿着银月连身细甲的决定似乎挺正确。
果然,集资订做这东西的后辈们都是好人啊。
接下来的时光,试训的新人女祭司过得很充实:
第一抹阳光透过窗户照在脸上意味着一天的开始。
少女朝食中……
本特祭司基本上会比司库到达图书馆晚上半小时。
少女学习中……
授课课的时间等于老先生早餐消耗完毕过程,于是欧蒂娅什么时候解脱取决于他那天储备了多少“军粮”。
顺带一提,根据记录,此人的胃功能比较差。证明就是下课的时间虽然有波动,当学生已经饿了却是雷打不动。
顺带再提,司库的身材还是淑女水准。
少女午饭中……
小屋的弓手训练师稀字如金,只是亲身示范来考验人的眼力和瞬间记忆力。
少女流汗中……错了,是修行中……
咏月林中分布着只能容纳一两人温泉池,据说是希露恩召唤星星们挖出来沐浴用的。因此能使用这些泉水一直都是高级圣职者的特权。现在咏月林没落,欧蒂娅幸运得不必带着一身的汗水灰尘回去。
话说回来,果然是神话时代的温泉,治疗疲劳的效果非常不错呢。
少女晚餐中……
唯一的自由时间,是月神希露恩与她虔诚的信徒交流的永恒刹那。
少女祈祷中……
一天结束。
她什么都没有改变。
也什么都没能改变。
改变的是这个世界。
心血来潮的王君临位于新近攻克的耶亚检阅了为王国平判的将士们。大方得下赐了一柄元帅指挥杖、三枚夜耀星徽章、十五张骑士任免状。
发表了一番慷慨激昂的演说后,王“最终”决定留在这里。
他要亲眼看着自己战无不胜的军队收复先王们失去的土地。
三万大军离开要塞,攻入北方重镇——兵力空虚的拖尔多公国,一口气包围了首都多德克。
只要王国军攻陷这里,北方的诸侯们的士气必定受到重挫。那个怯懦的高利贷大公米罗第一个就会招回部队。主力部队纷纷回国的联军最后将被各个击破。
为了回避这点,就必须救援。
王军主将在城外布下阵势,打算通过一场会战将对方主力彻底吞掉。
很快,出现了北方的军势。
两万人,米罗公国的七千人果然撤退了。
天时地利都在己方这边,至于那虚无缥缈的人和,最坏情况也就是各占一半。
等等……
只会打仗的军人是合格的军人,未必是优秀的军人。
王在大战前分封官职的动作绝不是表面上看到的层次。
两位元帅决定把大军分成两支,即可避免谁来指挥的尴尬,也能有效的自保。
接下来,就是去获取荣耀的时候。
将军们自信地笑了。
今日的教廷不同寻常。
少女在礼拜堂祈祷时就能感觉到。
“大人祈祷的时候,周围的被月光所笼罩,简直是圣典中记载的圣遗迹啊。”
一旁的侍从小声感叹。
“觐见的时候差不多了么?”
少女睁开眼,看到身后的人们脸上刻着崇敬和畏惧。
带给他们压力的,或许是身上这套象征着地位的华服,以及受到和教宗共进早餐的待遇吧。
“是、是的!枢机团的使者已经在门外等候了。”
前往大圣堂的路上,欧蒂娅回想早晨与那位至高无上的人物见面的情景。
阿德利安二世是位把喜好写在脸上的猊下。
一开始他就不掩饰对少女的欣赏——仅限于容貌方面。也不在乎少女的年龄只有他的一半,以及普修斯夫人在这里的现实。
见面不到十分钟就表白,真是感性的人啊。
相比之下,对自己的情夫外插花熟视无睹的美艳女人,才是自己真正的交涉对手吧。
事实的确如此,乘着教宗说话累了的空隙,普修斯夫人状似无意的提问往往都打在七寸上,那双美丽的眼睛所散发的压力真让人怀疑谁才是教宗。
这个过程持续了整个早餐会。
也就是说,对于仅有平庸称号,不能带来任何好处的少女,她其实相当不满。
“但这改变不了命运。”
如同谶纬般的话语自然会引起好奇心。
“阁下是在说北方战乱的事情吗?”
“难道您已经预知战争的结果了?”
“欧蒂娅大人……”
少女只是回以微笑。
现在,王国军和北方军正打的不可开交吧。
能做出以弱击强的决定,布兰达尔的公爵大人委实勇气可嘉。
正因为如此,要激励同盟的成员们,非把自己的军队布置在前锋的位置不可。
苍蓝之眼看到的是身死国灭的命运。
“呐,对于你们来说,胜利意味着什么?”
对于“有趣的”回答,少女将以晋升之阶去买下来。
在斗争或竞赛中打败对方。
事业﹑工作达到预定目的;获得成功。
一行人都给出了正确的答案。
期待又落空了呢。
少女自嘲着,在簇拥中来到月光礼拜堂。
引路的使者匆匆进入一旁的侧门。不一会,只有在重要仪式上才会开启的祈愿之门发出沉重的声音。
“宣教徒欧蒂娅·伯南克·凯索利克晋见!”
随着卫士的洪亮的声音在大殿中回响,人们的视线集中到了走向教宗的娇小少女身上。
这是一场华丽的歌剧。
由国王和诸侯们搭台,将军们表演,教宗来指挥。
看台上的观众,只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