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十七
德國柏林郊區─玖藤總部
讓雅安沿著兩幢房子跑二十圈,才准她進來吃晚飯,和雅安一起生活已經一年又多上一個月,這小傢夥進步的很多也很快,慢慢的也放手讓她接上一些實務,這中間玖藤又加入新成員─瑟洛‧萊席特,一個神秘富有獨特見解的男孩,他說他十八歲了,破軍不信、派人查他的底,回報的時候對我笑的滿臉詭異又猥褻。隔天瑟洛直接不請自來的來屋子裡談事情,讓我給沉默的”請”出去。
瑟洛說:「最不用提防的就是我,姊、妳知道我的日文名字嗎?我叫做─神宮司 江樹。」
「……,又如何,姓神宮司的人多的是了,何況我的雙親早就死很多年,另外、我也不是妳姊,別喊的那樣噁心。」 淡淡的甩頭而過,早在那個男人帶著從醫院離開的那一刻起,她也知道父親這名詞從此不會出現在她的世界裡,更恍論什麼兄弟姐妹了。
瑟洛往前跨步擋住去路,眼神不像一個十八歲的孩子。「姐,爸爸沒有多少時間了,但他一直唸著妳的名字─夏樹,爸爸還是掛念著妳。」
冷冷的注視著那雙褐色的眼睛,為什麼沒有發現他的眉眼、臉型和那個給予她一半生命的男人如此的肖像?眼神望著遠方的蒼翠樹林,心底有股淡淡的痛夾著著釋然,終究還是有些牽掛的吧。還記得那男人抱著自己晃高高滿臉疼愛的樣子,還記得那男人大大的手掌拿著塗鴉稱讚夏樹好棒好棒的聲音,還記得那男人總是彎下他高大的身子讓自己當馬騎,還記得男人總愛用著渾厚著聲音喊著自己小公主,還是記得從那男人手上接過迪蘭,那人說以後迪蘭就是自己的責任了,然後是那男人頭也不回的背影,然後一切只剩下銀行戶頭裡的錢。
「去看他一眼就當是給一個垂死的人最後的願望吧。」瑟洛褐色的眼睛無畏地看著那雙冰冷的毫無情緒的眸子,那翠色深邃的不見底,突然他有些不確定這人願意去看看那個老人,眼前這人是如此的冷硬和漠然。
「我說過、我沒有親人,他、們、早、就、死、了。」轉身越過那個所謂的同父異母的弟弟,早在那個男人頭也不回的離去,留下年幼的她躺在蒼白的的病床時,她沒有親人了,所謂的絕望竟也不過如此。
「玖我夏樹!妳忘了妳車禍的時候是誰給妳最好的治療嗎!他沒有忘記妳,只是他忘了要怎麼去面對妳,就不能給他一次機會嗎!妳的身上還留著他的血阿!」
瑟洛看著夏樹倏然緊繃的神色,抿緊的唇線,眼神淩厲的注視著他,一股沉重的壓力直逼而來,他有些害怕的轉頭看著旁邊,再也不敢直視那雙冰雪的眸子。
「…………」看著眼前的男孩,我突然如此羨慕這孩子在男人的保護下活的多美好,如同格林童話般的乾淨世界。
「真教人噁心!」抿緊的嘴角輕緩的吐出言語,「你剛剛都喊我-玖我夏樹,那我又為什麼要去見那個男人呢,我感謝他在我車禍的時候幫了我一把,但這可不是讓你拿來當作要脅的人情籌碼。順便告訴你,那筆錢我已經連本帶利的都還給他了。」甩頭快速的走過那孩子的身邊。年幼的她躺在病床上的時候,曾經多麼渴望那個男人的親情,而當那份親情牽著另一個女人離開時,這種渴望再也不曾出現過十二歲之後的生命中,過去是、現在是、未來亦是。
「妳真冷血,無論如何他是妳的父親阿。我不會放棄的!!」瑟洛對著那個背影失望的怒吼,雙手用力的緊握著垂放在身側。
─很多時候,命運總是喜歡逼著我們去做決定,無論是自己跨出的一步、或者由他人推手的一步,無論我們願不願意,結果是好是壞,一律由自己概括的承受。
「那是你的事情,與我何干。」
然後…………
每天的早晨,我發現門外會有個人柱杵在那當標竿,辦公室外、餐廳、樹下、客戶的辦公大樓下……,就像那個打不死的蟑螂一樣。
於是,坐在辦公室的我凝著眉看著眼前的少年,一退再退,底線被人踩的忍無可忍,「雅安,去叫麗薩結算好他的薪水拿進來,然後叫柏斯、庫柏進來把他帶出去。」
瑟洛倏地從沙發上站起來,神色平靜的站定辦公桌前,「不用叫、錢我也不要。昨天、我收到醫院的病危通知了,今天是我在這裡的最後一天,若妳真的不想去,那也不勉強,到時候我會通知妳來參加葬禮的。」
瑟洛轉身走到門口,「當妳恨著他的時候,請妳想想他是妳在這個世上唯一的血親,有什麼天大的錯,也請妳可憐他是個遲暮病人,如果妳改變主意,我今天晚上六點的飛機走。」瑟洛戴上耐吉的運動帽頭也不回的走出玖藤總部。瑟洛望著湛藍的天空,想起父親躺在病床上訴說著對女孩和女孩母親的慚愧,所以他編了半真假的謊言當做賭注,父親是真的病危但也暫時脫離險境,但那支持不了多久,那人有著如同父親般的威嚴與固執,謊言賭上那人的同情心、賭上父親的最後遺願,結果如何三個小時後、揭曉。
「該死!該死的!他媽的!渾蛋!爛人!」把雅安趕去麗薩那邊寫著簡單的金融商品分析,自己一個人坐在辦公桌前恨恨地垂著桌面,邊出口罵著許久未曾罵過的髒話。見、她覺得對不起自己;不見、對不起母親,她不想對不起母親、但也不想對不起自己。
想到這裡,年幼的她孤單的躺在醫院的病床上被護士小姐指指點點的難堪似乎又浮上心頭,一個人孤單的在復健室,咬牙做著簡單的走路復健,都像跑了十公里那樣的氣喘如牛,看到別人的親人都會在前方等待著的樣子,恨、她好恨,滿心的仇恨,恨那個男人為什麼牽著另一個女人的手告訴她,這是他的妻子,那她的媽媽又算什麼。恨,那個男人請律師來病房告訴自己他拋棄了自己,恨讓她完成復健得以如同正常人般的行走跑跳。當十二歲的她,走出醫院的時候,她告訴自己,神宮司 夏樹已經死在海底了,那個活下來的玖我夏樹是個父母雙亡的孤兒,以後的目的是為媽媽報仇。
她用著母親遺留的龐大不明財產,找上山田買了一個又一個昂貴的消息,請了一個又一個的老師學習各種不同的技能,她嚴苛的態度對待自己,然後發現自己的與眾不同,在敵人的總部,她召喚了迪蘭─她的半身。
再然後有個人用自身的溫柔告訴她了這世界還有另一面的光明美好,卻毀於祭典的荒繆可笑,她發現原來那個人、同為女生的她愛著自己,愛著懵懂無知的自己,然而當她發現那種同樣的心情並不遜色於她時,她已走入別人的懷抱,於是這世界又歸於一片黑暗。
玖我夏樹的人生就不能這樣安靜的過下去麼?
看著窗外的天空,若是那個人在這裡,會給我怎麼樣的建議呢?
不、什麼都不說也好,如果……那個人可以在身邊的話………
***
藍髮的女子在少年驚吒的眼神下,從容安靜的坐在少年的身邊這麼說著:「我來,只是為了償還他在我困難的時候幫助我的恩情。除此之外並無他意。」
少年在聽見這話的時候,臉色轉成了憤怒,最後又壓抑著,只是語帶僵硬的說,「無論如何,我想父親會很高興。」
若是熟識女子的人在場必定會看出女子的眼神閃爍遊離,明顯的說著違心話。而很多年後少年長成了男子,才明白女子只是替自己找個去見親人的理由。當兩人完成登機手續,和人換了座位並排坐在艙位時,少年看著窗外有些悶悶地說:「我以為妳,不會來了。」
「我只待一下就走,你也不用期望太多。」女子面無表情的拿著手上向空服員要來的財經雜誌,冷冷的丟下這麼一句話。
抵達屬於萊席特家族的私人土地時,已經是晚上八點,華美誇浮的建築絲毫引不起想觀賞的興趣,即使再怎麼努力維持臉上的平靜,但手掌心的濕潤卻騙不了自己其實有多麼的緊張,萊席特家的司機將車子停在門口讓我們下車後,瑟洛領著我走入這座應該有著古老歷史的莊園。
「伊瑪,房間準備好了嗎?」
看著瑟洛拿下大衣和帽子遞給那位身上穿著女傭的制服被喚作伊瑪的婦人,婦人滿頭花白的樣子看的出來是有些年紀的,還有瑟洛那種不像對待傭人反倒是含著些許應算是恭敬的語氣,恐怕婦人在這裡的地位應當是不低。
「是,瑟洛少爺,請讓我領小姐去房間。」伊瑪畢恭畢敬的站在門邊等候著傳說中萊席特家族中地位最尊貴、但是血統卻也最卑賤的小姐,當初先生游學到日本,卻在畢業之際與不顧老主人的反對,與完全門不當互不對的日本女子結婚,生下萊席特家族的第一個孩子。
萊席特家族是法國後起的名望貴族,萊席特家族的貴族地位是屬於世襲,這是諾拉‧萊席特一世與當時陛下的承諾,無論男孩、女孩,只要是長子,便可毫無條件的繼承所有屬於萊席特家族的頭銜、祖產、以及世代所累積的榮耀功勳,無論是過去的戰功彪炳、亦或是現今的商場上的企業王國榮耀,都將屬於第一個孩子,因此萊席特家族的第一個孩子通常活不久,但是到了先生這一代卻有意外的發展。
伊瑪淡灰色的眼睛以不失禮的方式不著痕跡的打量著這位在先生心中最愧對的孩子。伊瑪第一眼就看出那孩子與先生有著相同特質的地方,乍看時的第一眼是個漂亮而沉默的孩子,習慣性抿緊的雙唇顯示著是屬於冷淡安靜的,但是那直勾勾不畏懼的看著自己眼睛的樣子是怎麼回事?這個家裡除了先生,可是沒有人可以這樣和自己直接對看,就算是自己從小服侍到大的瑟洛少爺也一樣。伊瑪睿智的眼睛閃過一抹欣賞。
「不用了,我很快就走。」回應婦人伊瑪的視線,只想看快看完趕快走人,與這裡格格不入的感覺,讓我很是生厭。
「先生已經休息了,希望小姐能夠體諒先生。請這邊跟我來,好嗎?」 伊瑪往前站了幾步,她想她會喜歡上這個孩子的。
一段話不卑不亢的堵的我無話可說,沉默的跟著婦人走上客房。
坐在客房內的我,看著窗外無垠的夜色,腦海中有著屬於神宮司 夏樹的日子;也有著屬於玖我夏樹的仇恨。
神宮司是我;玖我也是我,卻代表著屬於光明和黑暗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