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祐八年四月上旬休,天现异像,本风清日丽,午后半刻,雷云密布,遂有霹雳降于西宫,雷电隆隆,其势如凤遨九天,其声如凤唳洪荒,倏然风开云散,艳霞漫天,西宫皇长子佾有遗腹子诞下,然未有雨下,东京繁花,一夕落尽,时人异之,传为奇也。遂取名为“祁”。
司天监上奏天象,帝祥之,改元绍圣。
同年,风雨楼得天石制器,其形天然似凤引颈,遂镂制凤佩刀上贡御前。其器入水如泓,胧月无形,帝惜之,以年号姓名赐名转赠赵祁以示恩宠,名,绍圣·月泓。
常言往事不堪,忍不住回首时,已然是十五年前了。
那是段年少轻狂的岁月。
天赐恩宠,得以不受皇室束缚,纵情山水,又享皇族之尊,不受形规。放眼天下,又有几人能比御封“倾城公子”的自己逍遥呢。
从浴池里踏水飞身上来,周围的侍女已经见怪不怪的见着自己的主子在区区三丈宽的水池里耍功夫,熟练的捧着浴巾盖住白皙的身子。还未发育完全的线条,胸前轻轻起伏绵延到小腹,浅浅的凹陷和腹侧轻拉的肌肉勾画
出比例精致的魅力,女性温煦的曲线和武者的精悍完美融合着这个名为倾城的人的美。
是,她是女性。从生来就是。公子之封,宗亲之名,都无法掩盖她的身体日益增加的美丽。父王多病早逝,谥封成王,圣上痛失爱子之余,念及长兄寡幼势弱,襁褓幼女封公爵,号“倾城”,食郡王禄邑中京洛阳。入宗亲籍改名“棋”。成年袭爵。盛极荣宠当世无双。
时值春末夕落,散着发不等发干,里衣松松挽了结便坐下抚琴。拜师青禹老人学承影剑十二载,十二年一瞬,天文历法,地理百势,琴棋书画,惟独未碰剑一指。全天下都知道自己拥有入水无色无质的传奇名刀,师承诡剑天下的青禹老人,却不知道她连基本的剑击技都不会。
“你与它有命缘,却无需手握刀剑。” 师父笑着抚她的额,抚她的额。如哄自己的孙女。
轻轻挥手摒退侍女,尾指略注内力一勾弦警告侍卫。
“还不下来吗?” 淡淡收回手,眼睛望着角落的淡色的影子。
“诶?发现我了?” 梁上纵身跳下一个人,利落身影,嬉笑表情让人以为他仅仅是个没走正门拜访的好友。
“气息瞒得过侍卫,也瞒不过我的四壁灯。”微微指了指她身后的影子。“影子是不会骗人的。”
“嘿,你,很有趣。教教我吧。” 来人大方的走过来,一副搭肩哥俩好的表演。忍不住一拳招呼过去,脚下步履一闪,向后纵身。
“别生气嘛。楼姐姐说了,女人生气老得快。” 来人不过少年模样,却一副流连花丛的无赖口气。若不是身手不错,长得也太不招揍,估计活不到现在。可惜到自己这里起不到作用了。
“擅闯王府是死罪,你要伏首认罪,还是本郡亲自动手?” 微微屈身蓄力沉声喝问。
“别别,动手不好看。我不和女人打。”少年连忙摇手,歪着头打量过来。“倾城公子长得倒真的名不虚传呐。你真好看。”
“我不要你的凤佩刀了。王府老待着多闷啊,我们去游山玩水好不好。很多地方我都去过哦。会很好玩的。” 少年满不在乎的靠近来。
“原来是为了凤佩刀。也罢,那你死也不冤枉了 。”运力一击拍在少年肩上,将他逼退数步,坐到琴前。同时阁台外飞身进来一人与少年缠打起来。门外亦隐约传来急促的金戈集结之声。顿时四下一片火光。
闭起眼不看争斗场面,指尖撩动弹起九霄环佩曲。
“公子,我去去就来。”不知何时悄悄立在身后的人抽身上前加入战局。
凌风,倾城两人各自师从不同,凌风自小官中长大,除轻身功夫外,皆为军中惯用。大开大合,刚烈凌勇。倾城则师从纯阳宫,气,剑两宗自成一派。两人联手多不如意。平日府中刺客,未到身前便被凌风解决,此次更有不同。倾城提剑上前与之交手,凌风便自动退后护在自己身前。
“都说不要打嘛。我不要那刀了。那个啥公子。。。” 接下倾城一剑后,少年纵身跳上房梁,说着。气息稳稳,可见未尽全力。
“无礼!”倾城抓住空当,提身一剑当胸刺去。
少年一脸无奈的一摊手,从梁上跳下,也不管倾城迎面一剑。 倾城也是一惊,下意识的撤剑,但气虽收势未减,眼见着剑尖刺入少年左胸。
“唔。。”少年捂胸退倒。眼见就要气绝。
倾城却奇怪似的看着自己的剑,警戒的看向倒在地上的少年。
点点头,让凌风也去看看。
“喂,还装死啊。起来!” 凌风一看少年模样,又看倾城的剑尖。猛然喝道,抬腿就要踩下去。
“切~哈哈”做着鬼脸,向后纵跃起身。少年毫不在乎的飞身向窗外。蹲在窗棂上。少年回过头来。
“倾城公子什么的,下次一起玩吧。我叫明溯。记得。”
阁楼下集结的侍卫丝毫没有挡住少年的脚步。少年的身影利落得像柄剑,迅速的消失在夜色之中。
任侍卫嘈嘈杂杂追去,招手让凌风和倾城坐下。
“那个东西是金丝甲?”
“是黑色的。怕是更厉害的东西。剑刺上去,虽然力消,然而能把剑势立刻化开,绝对不简单。”
“是叫明溯。那是明家人?”凌风一问,却没人答得上来。滇南明家,只知道是雄踞一方的武林世家。武功来路却不清楚。
“算了。明家人本郡还没放在眼里。吩咐府里加强警戒,他还会再来的。”
“可要信风阁调查此人?”
“一个顽童罢了,武功高些,也没什么。随他去。”
当时挥袖挥得很潇洒。但她现在真的后悔自己随他去了。
“你怎么又来了。” 直觉之前,眼睛已经毫无理由睁开了。
“你睡觉的样子比白天好看。”
少年毫无顾忌的蹲在榻边,撑着下巴歪头嬉笑。
因为对气息敏感,睡觉不喜欢有人在身边。房外层层守卫,房里只有自己,让这小子钻了空子。
“不过是张面皮而已。你值得拿整个明家来抵你冲撞本郡的罪?”
少年坐上榻,捏着额带的尾端把玩。
“你不是最好看的人。我偏觉得怎么看都看不够,只好又来了。明家现在是我姐姐当家,你找她也不会消气的。不如听我一回,我们去游山玩水。府里很闷嘛,我知道的。我带你去看大漠落日,看东胡人翘胡子耍把戏,
看倭国的花雨,哪里好玩就去哪里。好不好。”
“你都去过?”
“没呀,所以我们一起去嘛。”少年笑着倾身过来,运气蹬向他的小腹,看他一下被踢到门边。慢思条理得整好装束。
“来人啊。” 已有前例,府内警卫格外加强了警戒,听到传唤,立刻到了房间。见又是同一个人,立马刀剑出鞘只待下令格杀。
“唔。。真是不留情。我下次再来哟。你的衣服不整也很好看。” 少年挥手点了点我,几乎可以说熟门熟路的跳上房梁又跳出阁楼。
少年的语气很纯洁,让人一时很难联系到其他地方。回过神来就不一样了。面对着众侍卫尴尬的表情,冷淡的转过身让他们退下,心里却牙痒痒的想揍得他不认识回滇南的路。
大漠落日,东胡杂耍,倭国花雨,他没看过。我也没看过。连师父都是出生周岁时自动上门的我,哪里都没有去过。六皇叔给了我比自己女儿还多的恩宠,却把我牢牢禁锢在洛阳。因为他是我的叔父,同时也是一位君王。
十六年后,我的十一皇叔却只像一个真正的皇帝。
他即位已经十年了。二十八岁,正将而立之年,是一个男人最雄心勃勃的年岁。
十六年前,六皇叔舍不得下手杀掉自己长兄的遗腹子,十六年后,他的十一皇弟即位再想起那天天现异象,却再也无力杀我。如芒刺在背的感觉一定不好。念及旧恩,我很乖,我让他也很乖。凌风的父亲凌靖现下官封侍卫亲军步军都指挥使,已然是“步帅”之称。谁想到当年为了压制我而安插到我身边的棋子,却如黑白棋一样翻转成为我最信任的人呢?可正是为了凌靖,我和他也陷入了微妙的尴尬中,谁也无法脱身和妄动。但若不是凌靖,也许我早已和自己的叔叔闹翻,也也许我早被叔叔杀掉。
倾城曾经问我,既然讨厌,为什么不做甩手王爷。
如果你的叔叔想杀你。仅仅是因为你生下的那天,天现异象。 你高兴这个做这个甩手王爷吗?
甩甩头,看着下半夜依旧明亮的月色。解下身上系的玉佩,透过玉佩看着月亮微微朦胧起来。整只凤引颈高歌
剔透的形体投射到脸上。胧月无形。苦笑收紧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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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初起,黄铜镜,掐丝盒,红妆台。美人慵懒。
金陵最有名的**解春红里最红的头牌夜初晴拢着发,正往发上插起玳瑁梳。忽而听着“哐当”一声。已知道是侍女小画又打翻了脸盆。
“慌什么,爷又不是第一次来。再这么响动吓着爷,仔细着。” 初晴走到榻边,近了看这个不知何时进来醉得不省人事的少年。
“哪里是我吓着爷,分明是这少爷吓咱。。”小画嘟嚷着,收拾起地上的狼藉。惯例去叫醒酒汤。
替他脱了灰扑扑的鲨皮靴,又扶着躺平了。将少年的脑袋放在自己腿上,轻轻抚着。
酒气熏天,灰头土脸的,可见得又在什么地方鬼混了。拿了小帕抹掉脸上点点的酒渍和灰迹,不由得俯下头去亲昵的碰了碰那人的鼻子。嘴唇不可避免的碰到了那人的额带。那条玄色的额带。传说十五年前,滇南明家为了保住幼子性命,召集百名司火术士,以赤蛤母第七次皮蜕为芯,引天心离火煅烧延拉成丝,利用火种温差冷却织制一年方成一条小小的丝带。传说中赤蛤母皮蜕本无色,经过煅烧竟然反色。不禁有人猜想其中必然加入什么玄妙之物方起回天之效。十来年下来,谣言竟愈传愈烈,人相风传,当年明家三少爷,本已死去,是那丝带里的秘药将其救活,续命至今。说明家玄色带可活死人,肉白骨,亦不为过。
现在亲吻下去,初晴只觉得微微有些许暖意。并不如传说中的那般,烈烈如炽。
“小姐,热水拿来了。”
“放着,你出去吧。” 初晴看着小画带拢了门,才动手解起少年的衣带,黑色的外衣下,是一层近似水靠的黑色物体,如同皮肤生长在少年身体上。东海海蛟制成的蛟衣,水火不浸,刀枪难入,属性极寒,与少年额上的玄色带正好调顺阴阳,为少年在体外再造了一重体息。续住了少年的性命。同时也因为从小便穿上这等皮囊束缚身体成长,少年的身体明显比一般年轻人更为纤弱修长。这个少年或许一辈子,也不会被人看出原本是个女孩子的事实吧。
用毛巾热敷着少年平坦的胸膛,比起锁骨下一寸发育完好的白皙皮肤,蛟衣边缘的皮肤早已与蛟衣生长粘连在一起,连同心脉也暴露在外,异常可怖。若不是赤蛤母百毒不侵,他也许早就因为天伤外露不治而亡了。
少年被解了衣服,却毫无醒来的意思。翻个身懒懒的往女人胸腹蹭去。剑带上斜扣着的剑,磕在榻边,居然倒着滑了出了。再看腰间系着的鲨皮鞘口,已经被剑割裂。
女人俯身去捡剑,被少年叫住。“别碰。”
利落得站起身来,似乎刚才那个耵聍大醉的人不是她。俯身捡起剑来。剑尖随意指指地面的缺口。嬉笑道“你看,不小心割伤了多不好,楼姐姐。”
初晴看着这剑。银吞口,长五掌余,剑身仅有二指,鳞纹斑斓,剑脊很凶狠的开了条血槽。看上去不仅锐利而满布杀气。 可就这样被少年随意的握在手里耍弄,不禁有些好笑,招招手让少年过来,摸摸少年短短的头发。
“哪里来的这么煞气的剑。”
“我在洛阳,一个人家借来玩玩的。”
“原来这么些天你跑去洛阳了?”
“嗯。楼姐姐知道倾城公子什么的么?”少年也不在意自己浑身被扒差不多了,接过醒酒汤一口灌下。
“那个女公子?你要打凤佩刀的主意?”
“不是。我对凤佩刀没兴趣了。我要那个人。”少年像小狗一样甩掉头上的手跳起身来,很正经的说着。
“你这偷儿不偷古玩了,改喜欢女人了?”初晴握了少年手腕拉到近前笑骂着。
“嗯?这就是喜欢啦?” 少年在腰后惯性掏了掏发现衣服已经给解了,又去一堆衣服里掏出一个火红的小物什。对着窗外的阳光欣赏着晶理透光形成的血红漩涡。“喜欢琉璃狮子也是喜欢,那喜欢也没什么稀罕的。”说罢一甩手,便把那琉璃狮子往地上一丢,冷冷一哼。
初晴笑笑看他闹脾气,“你不稀罕喜欢,可是稀罕那人?”
“唔!怎么看都看不够,她。楼姐姐,可她怎么也不看我,每回她都打我,打女人不好的嘛。你看,踢肿了。”
少年顺了初晴的手移到小腹上,正是前几天赵棋一脚踢过的地方。少年正是前些日子频繁大闹中京洛安郡王府的明溯。
“可狠了心踢的呢。” 踢中的部位在丹田,是明溯气海最坚之处,加之蛟衣卸力,赵棋那一脚却让明溯的腹部肿起了一小块淤血。顺手运气替她活血散淤。
“是吧。她可凶了。可我还是看不够。偷偷在梁上看了她好多天。每次都被发现。就是那个四壁灯的东西。一照着就有影子,立马就被发现了。”
“四壁灯?”
“不过,我知道怎么破她的四壁灯了。这个。”少年又从腰囊中掏出一个玉制小犀牛。嬉笑着晃了晃。
“夜明犀?!”
“就是夜明犀” 少年毫不在意自己再度“强借”他人珍宝,显然眼前的女人也不很在意。
“夜明犀揣在怀里,就有光了,那灯照在身上我也没影子了。”
“可,夜明犀夜能照百步,那倾城公子一抬头,不就看见你了。”
“那就只能接着被打了。”明溯摸了摸已经不疼了的小腹,嘿嘿傻笑一阵。
初晴望着明溯,“你真稀罕那女人?明霁姐姐可知道?” 初晴说的明霁正是滇南明家现任当家,明溯的亲姐姐。
“姐姐为何要知道?” 少年奇怪的问道。
“不知道就好。溯儿,听楼姐姐话,不要再去惹那倾城公子了。”
“她不好么?”
“她是真正的天皇贵胄,不是我们江湖人。”
“舅舅也是王族。我可以去求舅舅请婚。”
“什么?!请婚?”初晴很明显已经跟不上少年的节奏。“等等。怎么成请婚了。”
“段王爷虽然是大理国王。但作为宋国属臣,段王爷在朝属正一品官衔。和成年后即可袭爵中京洛安郡王的倾城公子两个王是天差地别。何况,大理与大宋世代交好,你舅舅再宠你,也不会欺君替你请婚。”初晴想也不想,一个理由接一个的反驳明溯。“你是女儿家,怎么能娶她。”最后一句,握紧了少年的手才说出,只差了“死心吧。”三个字说不出口。初晴知道明溯自小受宠,更没人对她说过不字。也是不舍。
“所以你不和姐姐在一起?” 少年看着她说着。
初晴听着更是觉得如有雷击,不懂她与明霁过往为何会被少年知道。一时不语。
“倾城公子什么的,当江湖人就可以了吧。”少年笑着挣脱了初晴的手,穿起旧衣拍着身上的灰尘。“我要带她去看大漠落日的,要当江湖人才行。”
“等等。”看着少年动作就要走了,初晴也冷静回过神来。“我先就想着,瞅着你这头发,是怎么回事。”
少年前边头发基本只剩下头顶一寸,刘海也散落开来,长不及眉前。似是有人一刀削去了般。
“该不是你这偷儿被人抓住了,削了你的发抵罪吧。”摸着少年的头顶,解了头上的梳替她顺着发。可头发太短,怎么也握不起,只好重新把额带扎上一遍。
“才不是。前些天总觉得不清爽,就给削了。果然看东西也清楚了。”明溯笑着挥挥腰间的剑。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当好好珍惜才是。怎么说削就给削了呢。”
“怪不得姐姐说楼姐姐学多了中原礼仪,脑子已经学坏了。大丈夫不拘小节,这头发也能替人么,也能表意么,留着不顺心割了有何妨。我偏割了。” 少年大笑着,话说着已经起身跳出窗去了。
眼见着那浪子纵马北去了。 风尘仆仆回金陵,就是想撒撒娇么。忆起十年前在明家,明溯往自己怀里钻的样子。不禁轻笑。走到墙角拾起那琉璃狮子,对着亮光鉴赏起来。
“不愧是步家的纯火琉璃狮啊。可叹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踱到梳妆台上,掏出抽屉里几天前送来的密信。
-----苏州步家镖局长房十四口,及门内当值弟子共三十五人。尽亡。家传之宝纯火琉璃狮失踪。----
重新卷起纸卷。对于从小跟随明霁长大,由自己亲手教育的明溯。她自是知道明溯是什么人。
这么重的杀孽。是谁这么狠心嫁祸给个才十七岁的孩子。
拿起小紫毫蘸了信风阁秘制凝水,匆匆写下一行字,连同纯火琉璃狮,一并用布帕兜了。轻转抽屉里的转盘。
不出片刻,便有灰衣信使从隔间潜入,单膝跪地接过东西。
“大小姐。”
“东西直接还给苏州步家。信交回阁内处理。再有杀人盗宝案,不用交我这。有线索直接转给风雨楼。只说信风阁阁主的好意。”
“是。”
又想了想。用笔蘸端砚墨,写了一封信。接过信使递出的双色蜡丸中的红蜡丸,热溶了蜡,放入金属筒内。印下自己的印鉴。
“这封快信,两日内送洛阳郡王府,交给倾城公子。说楼阁主亲笔致上。”
“是。”信使接过金属筒后迅速离开。
看着窗外,金陵春水印繁花,沿街已是热闹叫卖之景。手指搓着不小心沾上的墨汁。
“呵。。武功倒是长进了。步家的纯火琉璃狮也拿到手了。这样的话。。”这样的话,稍稍宠她些无妨了。
初晴,也就是信风阁阁主楼晴,似是对着空气轻轻的说着话。一如这十年来离开明家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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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及,听闻明溯夜闯王府玩闹。洛阳近日不平,宝重失窃连连,明溯系吾之幼弟,性情玩闹又身怀重宝,望公子念及情分,多加照管。楼晴上。”
看完信,一把拍在桌上。
倾城拿起信一看,不禁好笑。
“这楼阁主什么时候又多出个姓明的弟弟了。”
“洛阳几起宝物失窃案,都是她弟弟做的,居然还叫公子照管,怎么管? 刺配还是折杖?” 凌风冷笑着,看完信掷在桌上。
“既然楼晴让我放明溯一马。那盗宝案就算了,不要再调查下去了。” 信风阁,无论是手下,还是合作对象,楼晴的面子是不得不给的。
“看信里意思,那明溯是要再来的,到时公子如何招待?”
“随他吧。走正门就用正门的礼仪,走窗户就用走窗户的。他有宝甲护身,也不怕伤了不好交代。”喝口茶,
继续看起快件密报。
半晌觉得不对,抬眼一看倾城正看着自己。一个询问眼神递去。
倾城才知自己逾越,略略欠身行了礼。
“倾城只是觉得,那明溯这般胡闹也无不好。公子似是舒心了许多。”
他轻松的调笑自己,自然我也不会如何说他。低头看起信报来。
“你说舒心,我看,也舒心不了多少。”放下信报起身散了散筋骨。
“公子是指蔡符长(蔡京)回京,还是,上峰密刺公子?”
“奇怪,官家不理外事,怎么会用刺客。”凌风并不傻,他比倾城更明白官中情形,马上就回过神来。“公子三思。”
摇摇头,长舒口气“我没怀疑什么。”
“可叹放任宠奸不能除之而后快。”凌风本是性情中人,偏生现下最是尴尬,动弹不得。总听得磨牙吞忍,气也就消了大半。
“赵棋,倾城公子!我知道你的名字了。哈哈。” 正喝着茶,听着声音远远来了,正是那顽童,一口热茶硬哽在了喉咙。热烫之余,更是上下不能,一劲咳嗽起来。
倾城一边拍着背,一边喝道“放肆!竟然直呼公子名讳!”
“小棋子你没事吧。” 明溯没听到是责备她似地,更呛人的名字喊了出来。眼见就要窜过来。
愈加咳红了脸,一挥手,不等说话,凌风就提剑上前。“辱及公子名讳,死。”
“哎呀,别打别打,我看看先。”少年轻轻一跳,避开杀招,便跳到身边来。闪避功夫竟超过了轻身功夫成名的凌风。
“明溯,退后。”挥挥手隔开他的探视。
“好嘛好嘛。不看你不看你。”少年出乎意料的听话。乖乖的站在一边。呲牙咧嘴的受了凌风剑脊顺手一敲。
“给你糖。喏。”少年把一颗碧绿色的豆大的丸药放在手心。
“这是什么?”
“好吃的。”少年嬉笑着,伸手过来。一不留神没有躲开,被他擦去眼角尚留着的湿气。
“信风阁楼晴托本郡好好照管你。既然本郡已经应承下来,以后行走就照王府里规矩。不可直呼本郡名讳。也不可随便从窗里跑进来。”
“先吃掉这个。” 送一送手,带着清新百花香味的丸药便落入嘴里。
“这个是什么?”淡淡的青草香味和花蜜的甘甜都不能遮掩丸药立刻化作津液流入体内肺腑舒畅的感觉。稍稍调息,体脉顺畅,运行一个周天竟不到平日一半时间。
“糖啊。”明溯笑眯眯的弹了一粒进自己嘴里。“你们两要不要?很好吃的。”
“明家制毒制药天下闻名。竟不知道可以奢侈到让你把上好续脉灵药给你当糖吃。”
“不是什么灵药啦,只是我自小吃的。明家不用这个药治伤。”少年笑着,坐上桌子的边缘。拿起桌上的信报。不知怎的,一时竟没动手抢回来。
“小棋子,你当公子什么的,就是让皇帝杀你?”少年看完信报,回过头满脸诧异。
“不许胡说。”倾城一把抢过信报。
“那这是什么意思。”明溯孩子气的跳起来。连带剑身也磕动桌沿,新的鲨皮鞘又被割破,露出了锋利的剑身。把明溯下身衣物削下一大片。
眼见着这情景,顾不上惊讶剑气锋利。连忙看人伤着了没有。 楼晴到底年长,多年帮扶效忠于己,甚少求人的她好容易求自己办事,偏偏出了岔子可不光彩。
黑色的衣服盖住了细细的剑痕和血迹让人不容易发觉,明溯许自己也不觉得痛,一把把剑扯下。“破剑,要它干什么,还有人当宝。”
“纪家的饮恨?” 凌风也是爱剑之人一看剑身血槽和剑形,脱口而出。
饮恨正是近日洛阳窃宝案的失物之一。
这下可好,调查结果在先,犯人自动上门,还附带犯罪物证。想不照管都不行了。
“明溯,这饮恨哪来的?”
“借来的。”少年不当一回事的回答。仍然翻动着桌上的信报,看着。
“纪家可不是这么说的。”
“我有好好说借玩一阵,会还给他的。”少年皱起眉辩解。“小棋子,皇帝明明是真的要杀你,你明明知道的,是不是。”
“我不知道。说起来,官家是君,我是臣,圣上心中自有度量。倒是你,你这样淘气,可到几时才知道不是每次都有人能护得住你。”这个少年看上去是和我差不多年纪的,可在他面前,总也知道自己对他是孩子般。不知觉说起教来。
“他是你叔叔,小棋子,叔叔怎么能杀侄女。”明溯凑近了,用力捏我的手腕。倾城想推开,却没有成功。
“放手。你懂不懂礼!”男女授受不亲 凌风是想这样说的吧。
“放手,明溯。”推开他的手。转身走到窗前,初夏的风尚带凉意,正好冷却翻滚的心情。
“不管他是我的君主也好,我的叔叔也好。我的命是他的。你明白我的意思么?”
“你的命才不是他的。能活下来,多不容易,为什么轻易要杀人。而且是杀你。”
“他怕也没多好受吧。”冷笑一声。“他也杀不了我。你不必为我担忧。”
“咱们也去吓吓他?”少年跑过来,嬉笑着从后面探头过来说着。
晃了晃手。如果需要吓他,那离动真格也不远了。 官家即位大典以来,除历年祭祀,我进入东京都是被列入防卫禁忌的大罪。当皇帝当成这样,还用再吓吗?
“那要怎么你才高兴点?”明溯继续问着。对着少年来说,或许活着,就是让自己开心吧。凌风把明家这个孩子的故事告诉我时,除震惊明家家长的尽心外,想必本身也付出了极辛苦的代价。
“明溯。。”凌风在后面犹豫的喊了声。
“嗯?”凌风是最不喜欢明溯的,这第一次叫了名字,明溯很是欢喜的的回过头。
凌风指着地面上一摊血。顺着血迹一直到明溯脚下。明溯一下张大了嘴,挠头看自己身上冒血。
偏头一看,立刻单膝跪地,点了他腿上的穴道,用力按住血口。
腿上汩汩流动的血口,因为按压稍稍止住了些。
“传单大夫来。怕是切断腿上的血脉了。”
“是。”
看凌风匆匆跑出去,明溯反而有些乐了。傻笑着。“小棋子,凌小哥也是好人。”
“这饮恨嗜血晚伤倒是真的。划你一刀,你都不疼。先前给你看伤口,也没寻见。”
“你也是好人。”少年伸过手来,很轻的在耳边撇了撇。
两手因为没空,还没动作,旁边倾城立刻一脚踢过去。
少年一脚被踢到窗下。之前稍见好的伤势,立马喷得更厉害。“唔。。”
“明溯!你再对公子动手动脚。我便杀了你。”
挡了挡倾城,继续按住伤口。“救人要紧。你要杀他,也等伤好。不要死在府里。”
“腰囊里有麒麟血,一会交给大夫,用那个治我。。”少年苍白着脸,冷汗淋漓,话语也开始昏沉。
“明溯,乖,不要睡。”凭直觉,在他的腰囊里找到红色药粉,又拿了那绿色药丸,将药丸放进他嘴里。
“血流得太多了。等不及了。先止血。”把药粉扑上伤口。
“公子,这样,他的腿就废了。。”倾城提醒我,知道他担心的是我与信风阁的关系会不会受到影响。目下救人要紧。只盼着大夫早些来,他这身功夫就还有救。
不由得加重了按压的力度。
“公子,单大夫来了。” 凌风来回的时间不过半刻。已经算快。可那药却远比想象中神奇。竟然已经让伤口
表面开始结痂。单大夫只好重新割开伤口缝合。
“喂。。大夫。。你不用麻药嘛!” 明溯本来已经昏过去了。单大夫一开始扯线缝合,便吃痛醒来。
“公子醒了更好。如此大的血量,若是昏迷了,再醒就难了。”单大夫也不理他,慢斯条理缝好血管,伤口,才笑呵呵的回答。
“你应该谢谢单大夫救命之恩才对。”扶他靠着墙坐着。
“公子可知,那位公子所服用的是九华凝碧丹。有它续气,就是和阎王爷抢人,也死不了的。怪不得公子这么不客气。” 单大夫明夸暗讽,一如既往的舌利。看是情况还好,不由松了口气。
“你没事就好。你楼姐姐才把你托付给我就出这等事,我王府颜面何存。”
少年羞涩的傻笑着。
“那我就成你的了?”
懒得理他的无理逻辑,看了看满手的血迹,刚才跪在地上,身上也沾了不少血迹,连带凤佩刀也沾了血迹,现出凤形来。
“小棋子,那就是你的凤佩刀?”
“嗯。想看?” 看少年仰着脸一副小狗的样子。有些好笑。
“嗯。”
“我洗洗再给你。”转身想去净手,顺便把凤佩刀一并洗净了。被牵住衣袍一角。
“别走。”
“不走怎么给你洗。”
“反正它本来就该是这个样子。以前的皇帝是不是也想杀你,才赐你凤佩刀?”
“也许吧。但,他是我六皇叔,起码,他不想亲手要了我的命。”
明溯说得很对,从小到大的刺客,真正为杀我的不多,盗宝之人却如过江之鲫。在天下人眼里,凤佩刀不仅是国仪宝重,更是天意所赐,经烟雨楼制为刀器,在武林中更有一番地位。同时,凤佩刀有御赐之名,倘若丢失,便是奉主不当,当处死。凤佩刀本身意义之复杂,下赐意义之复杂,令人悚目。
把玉佩在手心里蹭了蹭,又抹了些血上去,颜色在阳光下变得更为浓郁,剔透如火。
“我们一起去游山玩水。好不好。你一定会很开心的。不用担心刺客,也不用担心自己。”少年一如既往的勾引着。
“我担心自己什么。”
“担心自己会忍不住动手。”少年低低的说着,仿佛已是知道什么。
“也许会,也许不会。”
“这种天气去西湖最好了,小棋子,我们去西湖吧!”少年似乎恢复了一点气力,嬉笑嘴脸又爬了上来。
“西湖再美,你也得先养好伤。”蹲下来,沾满血的手用力把少年俊美的脸捏变形。“你应该叫我的字。我叫月泓。赵月泓。”
八个月后祭祀时节。倾城公子入京上表,呈述中京进贡,另进表自请削爵。帝允之。特旨:俸禄封邑如昔。罢郡王爵,保留“倾城公子”称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