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银魂][九妙] 我最好朋友的婚礼 end

作者:九谌歌
更新时间:2010-02-14 02: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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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九谌歌 于 2010-2-23 15:41 编辑


我最好朋友的婚礼



“小九,婚礼那天你来不来,来吧,办的可是‘十分钟了却残生’星的贵族婚礼哦。”她站在紫色弥望的藤花下,用手指轻轻勾她的手,笑容可掬,“不管你有没有时间,一定要来,一定。”


“嗯,”九兵卫一动不动地,甚至有点羞赧地任她细溜溜的手指钻进自己的指缝,“我给你帮忙,过几天,等我……准备一下。”


“那个,我知道,”她的语调里少见的有些犹豫和撒娇,“小九其实,不会高兴的,但是……”


“怎么不会高兴,”九兵卫有些急切地稍稍仰头看她的眼,“……是,是好朋友……啊。好朋友就应该,应该,为彼此的人生……”


为彼此的一生旁观地表达善意和关怀,而不是负责。


“我知道小九最不拿这些事放在心上了,”志村妙笑靥如花地用指腹轻轻摩挲她的虎口,“能来的话最好了,代替银桑谢谢你哦……”


“嗯。”


“太好了,小九你——”她轻轻地笑着叹了口气,宛如弯月的眼睛让路上行人都如沐春风,“再也不是那个随便就被弄哭的小孩了。”


九兵卫略略抬起手对路边朝自己打招呼的冷饮店老板娘打招呼,“长大以后,哭出来之前就已经明白不许哭了,所以就都忍住了。”


“是啊,人总要为了自己长大的。小时候为了我打架,为了自己却永远被别人打,你啊你,现在也要学会为了自己了,或者说已经独自地变坚强了……”她的语气微妙的掺杂着时间之风过境的涩然和轻喟,“在我不了解,也没去过的地方。”


“其实我……”九兵卫看了一眼她放平的嘴角,把本来的话吞回去了,“……嗯。”


其实变得坚强也是为了你而已,莫名其妙地,潜移默化地,能决定人生线路的所有弯转点全都与你有关。为了你浴血,为了你弃权,为了你收刀,为了你把一颗眼泪忍十年。


可是你说,你的幸福不在我这儿,而是在“大家”那儿。


阿妙你知道的,从很小很小的时候开始,我就不是属于“大家”这个群体的人。总是被欺负,总是迷惘得不知道要做什么,连抱着头挡拳头都不懂。然后你教给我反击回去的暴力美学,交给我勇敢面对坚定不移的生活态度,再然后你就,不要我了。


“小九现在真是‘哭出来会死’星人,嘛,小神乐说的,九兵卫那个家伙阿鲁一本正经好配角的感觉阿鲁……噗。然后新八说,九兵卫桑是很厉害的人,非常的,大家应该多了解她啊!银时却翻着死鱼眼看我说‘到底是谁不了解啊!’……哎呀噗,我连插嘴的机会都没有呢。”


“我知道,”九兵卫勉力眨眨眼,“有很多人关心我……不用专门讲出来。”


人变强了就不哭了,疼了也不哭,……可是不是的吧,至少我只是,把头仰起来点,然后眼泪就流到另一个世界里去了啊。


“扑哧,”永远笑得像邻家姐姐的志村妙抓着她的手走上万事屋的楼梯,九兵卫反应慢半拍地跟一层的恐龙脸女店员打招呼,“我知道啦,小九其实是‘说出心里话会死’星人!……喂新酱,小九也来了哟,拿好一点的饮料招待吧,真是的。”


“下午好新八几……”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远行,归来,相识,遗忘,面无表情的同样语气的打招呼……


虽然阿妙嘴里一样跑满了不吉利用语,但是……


说出心里话会死啊。


永远当配角和炮灰也没什么的是真的,但是参加婚礼这种事情也要专门切挡放映然后要让我忙里忙外地站到新郎新娘旁边的位置上,新娘说不定还会来拉住我的手,因为是她最好的朋友。……总觉得好不可思议又无力得像参观一个梦境一样的感觉啊。


其实是总走错路星人呢。

*

十年前志村妙也是这样站在紫气东来的庭院里笑吟吟地摸九兵卫的头的呢。


其实小时候,九兵卫一直不明白她们之间的关系原来是“好朋友”,而是始终以为,莫过于弱者和强者,保护者和被保护者而已。


那个童年的下午,天光亮亮的,照在阿妙微迷的月牙眼上,睫毛在一颦一笑里洁净得生光,她用清越的,开玩笑的小大人调子说着“诶这一下要从再高三公分的地方劈下来吧,再让我看下去就要把你们柳生家的绝招统统学会了哟小九”。


矮个子而稚气满满的九兵卫垂下竹刀呆愣愣地看向她:“没,没关系啊,只要是阿妙,就没关系。”


“啊,啊,什么嘛,”小女孩拍了拍额头,“受不了你了!真是的!”站起来拍着自己的和服,“我不看了我要回家了,新酱在家等我呢!”说得颇有点盛气凌人。


九兵卫看着她即将开始发育的纤细的身形,思路有些脱缰,而那说不出话来的表情在女孩眼里却成了九分落寞不知所措,她叹着气过去拍了拍她的头:“男孩子不可以为了‘只剩下我一个人’这种事而哭的!”


“我不是……”九兵卫低下头,本来不想哭的,却在她柔软的掌心下红了眼睛,“对不起,我不哭了。我要变得……像阿妙一样,照顾比自己还要小的孩子。”


“小九照顾好自己就行啦,跟我不一样,”女孩看她的眼神竟然像是复杂得超出年龄了似的,“小九超可爱的。……阿拉,不过有时候也超讨厌的!”


她在道场的藤花下笑得像春天的暖风一样渺然绵长,她的眼睛里藏着那么一点点忧伤,……或者是别的什么更说不清的东西,总之九兵卫还记得,她擦了擦眼睛抬起头的一瞬间,看到了什么。

但她忘记自己当时说了什么了,大概是“阿妙才可爱”或者“我也要照顾你的”之类的话?


无论为了生活变得怎样,从料理锅里盛出来的东西有多么暗黑,对待不喜欢的人有多么刻薄暴力,在有钱人身边时有多么虚伪势力……志村妙都是柳生九兵卫记忆中唯一一个,最美丽的女孩子。


而现如今那个最美丽的女孩儿竟然也要在眼皮底下轻轻闲闲地嫁人了。可不是柳生家的新娘哦。

要过上无数人过上了的幸福的生活了。

九兵卫的梦里两个女孩的脸重和在一起,十几岁和二十几岁的,稚弱纤细的和凹凸有致的,纯洁无垢的和风情万种的,春风过尽了这十年,也没吹掉她永远是自己人生理想的认知。


对于一个人最毁灭的人生事件该是什么呢?


对的,悲莫悲兮,求不得。


理想转了个方向,梦的玻璃球在自己无法够着的地方,哗得碎裂了。


*

“我们说相见,再——再见,之后再一次爱上未来的你,和你的未来……”




九兵卫打心眼里一直对爱情这个概念很模糊,那一年银发的男人和大猩猩的兄弟们组团冲进柳生宅,帅气地完成一系列关于泪与血与诀别与醒悟与过去与未来与爱的大作战,那群人最后身体力行地,散发着几乎可以拯救星球的伟大气场,隐隐带了一点悲悯地告知她:柳生九兵卫,你的人生是个杯具,阿妙对你很有意义,你迷恋她,可那不是爱。


爱情到底是什么,那可是让暴力冷酷淡定的大姐头都不淡定地决定要嫁人的东西呀。难道,联谊时候银桑那一下猛力拽住的手里的温度,就是爱情?毫无疑问银桑是个好男人,可是……爱情不是打内心深处,最深最深的地方,最想要的东西吗?


她最想要的不是全世界人民的认可和某一些可热血可狗血可人品可宅可少年的男人的包容和接纳啊!她要的东西要在心口开始发痛的地方恶狠狠打上封条了啊,真的要打了上啊!


十三岁那一年,她们的感情可能刚刚上升到朋友的境界,志村家的道场说实话离柳生宅远得不止几里,不过暗自决意变强的九兵卫还是时不时偷摸地跑过去看她,那段时间的偷跑某个角度看让她的脚力变得不容小觑。


就是觉得志村家大姐头挥刀的姿势很漂亮,哪怕她们的流派跟自己家完全不在一个档次上。可是能把人打到吐血不就行了嘛,那不是目的吗?


“阿妙为什么,要这么努力?打倒别人很快乐吗?”


“诶,怎么可能会快乐啊。是要照顾自己照顾新酱和爸爸妈妈留下来的东西呢。又要钱,又要实力,又要时间什么的。不努力的话早晚被世界挤成肉饼那可就活不下去了哦。对于人来说不快乐也必须要做的事情可以堆满一条大街呢。”


“如果我可以不做那些练习一直陪着你就好了呢……”


“陪着我做什么呢,渡过难关吗,不可能是永远哟小九,每个人都有一辈子难关要过的,无数的难关,你的是你的,我的是我的……当然了,以后可能也可以找到共同分担的人。不过不是你,你太小了呀噗。”


“……”


“哎哎小九,不要可怜我,真的。我才不要跟人比谁更可怜!你自己就很可怜啦,十三岁了都没长高!”


…………


回忆,回忆和回忆,水漫金山了。


“啊九兵卫桑今天看起来很不错呢,在这儿等了很久了吗,不好意思啊被神乐在那边儿拖住了,银桑和大姐也拖拖拉拉的……真是,结婚也那么吊儿郎当都不知道以后怎么办!咦话说我在愁个什么劲啊……那个快上车吧九兵卫桑!”


一脸良善笑容的新八几开着不知道从哪儿借来,当然也可能是靠某些不可思议事件抢来偷来换来的外星产的高级轿车,停在柳生宅气派的大门前,九兵卫穿着月白色金线勾边族徽暗印的长衣和华丽的玫红色间杂茶色羽织站在车前,面无表情地看着再差一公分就要撞倒自己的挡风玻璃后的志村弟弟,张了下口,没有打招呼,只点了点头就上车了,东城步紧紧地跟在她屁股后面挤上来。


新八的笑僵在脸上:“你怎么也上来了啊哥特控腐烂男!”


“我一生一世都要跟随少当家的,而且我是很让人放心的能把一切打理好的那种好男人。”东城砰得关上车门,“请相信我!”


“你要是出任何问题捣一点点乱我就替天行道了啊给我记住了!”新八轰地发动了引擎,“好了,现在,目标万事屋!”


万事屋,不是可以解决一切问题吗。尽管解决的方法总是那么不对劲。


九兵卫看着横冲直撞的轿车的车窗外被吓得尖叫的人们和倒退掠过的一路春花,茫茫的一片颜色呢,缤纷、庞大、未知、包容天地万物的大世界。她自己的心绪却被挤在与之不能合配的小小匣子里。


二十年,我做了什么,还要做什么啊。……爱上别人没有自己的未来可是很艰难的有点心酸的事情……


说实话……连自己也不能看清的人都应当去死去用最难看的方式死!


好吧,我说,——九兵卫平静地低头看自己握刀的手——要不然现在就告诉我,今天以后我该怎么办好了,万事屋?


*


腥味咸味苦味的血和雨粘得到处都是,好讨厌,好吓人,好难过,阿妙在尖叫,那个原本很厉害的能把人一掌扇倒在地半个小时都爬不起来的温暖手掌,原来这么小,小得被强壮的男人握在手里下一秒或者下下一秒就要碎掉了,她在哭不是?可是没声音呢,九兵卫觉得或许她哭得太久都没有力气发出声音了,反正自己听不到,站在场景内又似乎在整个场景外,被暮春冷雨洗刷着面颊,又苦又凉。提起真正的武士刀而不是竹刀还没多久的手臂不知不觉间颤抖地举起来,不可抑制的无比强烈的恐慌和愤怒中还能举起刀真是件奇怪的事。


心里那点与软弱的自己截然不同的勇敢和保护欲倒是怎么回事?


上啊!柳生九兵卫,做个真正的武士,即使不是真正的男孩子也是最了不起的武士啊!——有谁,真的这样对她喊话了吧。……那个女孩在等着你去救她呢。曾经立誓要反过来保护她不是?为了她自己去死也没关系不是?


……可是她高估自己了,哪怕心里有了抛弃一切也要去做的勇气,却还是被人一脚就踢开了,长相凶狠讨厌的男人,再普通不过的招式,对着自己也像一击必杀似的。


“哪里跑出来的小子?不知死活嘛我说。”


“小九,小九,呜呜,小九你走啊你去找人,呜……求求你们求求你们,放了我们吧就这一次,我会还清的把什么都还清……”


志村妙好像从来没有这么“丢人”地哭过,在她和她的记忆里,哪怕是最幼小的孩子的时候都没有过。


她从很久以前开始,就吃了很多苦头,被其他小孩子都不可能经历过的无奈和重负压弯脊背,可是她不可怜,她很美,很可爱,像初春第一缕春风似的。她有理由,有权利,得到今天就可以开始享有的一切幸福。这个是当然的,被大众所理解肯定的了!


——啊眼睛酸不溜丢的真……让自己唾弃。


“再也不想看到血了,作为女孩子太血腥可不行……收刀吧好不好,小九?”


“啊,好,我在外面的时候,自己不会死……就,再不杀人了。”


“小九一直是世界上最木讷最不谙世事却最善良的人,我一直都知道的。”


……


九兵卫抬起手臂遮住不想睁开的眼睛。


她在婚宴之前的志村道馆里偷空睡了一觉,前几天整晚整晚的睡不着,到了这一天竟然再也撑不住了,还做了这么让人不高兴的扫尽气氛的一个梦。


眼睛潮湿了,她心里重复说,阿妙值得世界上最好的,男人。别人都爱她,对她好,才好呢。自己也不用把委屈和执拗都咽在喉咙里了!


真的是这样的,别再怀疑了我说,柳生九兵卫。


她发现自己喜欢上这个女孩的时候,已经是将要到北方游学的不久前了,江户的冬天特别的冷,女孩穿着厚厚的冬衣,裹得像个精致的面团娃娃,笑得特别的甜,像吃了糖。九兵卫看着她笑,自己也微笑,幸福得快要倒在雪地里打滚了。


“我想你的时候要怎么办啊小九!几年以后再回来你还会这么高吗?”


“嗯……才不会,肯定比阿妙高,高出那么一些……”她稍稍踮起脚脸颊微红地凑上去亲志村妙的额头,“等我回来,我长大了,就娶你回家!柳生很厉害的,九兵卫也会很厉害的,有了柳生九兵卫,再也没人欺负你了。”


她轻轻笑着,细细软软的食指点在她的额头,“哎呀呀,我才没有答应呢,小鬼。”然后也不知道怎么的,那手指徐徐下滑,落在眼罩上,勾画出一个落寞的形状,“你的这只眼睛,知道吗,那会儿你冲动地跑过来,我还把这只眼睛里特别可爱又坚定的目光看得很清楚呢,那一刻,很清楚很清楚的……”


声音低下去,九兵卫拉住她的手,“……阿妙,眼泪,眼泪又冒出来了……”


“让它冒嘛讨厌死了!”大姐头第一次像个富家柔弱的姑娘,轻轻俯首,嘴唇落在她的眼罩上,声音像呢喃似的,消融在上天遗落的晶莹里,“我们一生一世都得做最好的,最好的朋友才行,再也没别人了!”


只有我们俩吗,九兵卫当时懵懵懂懂地想,——完全根本没听清她的话呀。最好的朋友那句话啊。所以,游学归来,被自己“抢回”柳生宅以后,委屈的都哭了呀。


九兵卫不懂,不知道,不理解,可是绝对可以千千万万个顺从,历练那么久顺从有什么难。可别哭。要九兵卫做什么就正经告诉她,收刀这种违背家族荣耀的事情都一口答应了,再往下,付出另一只眼睛,或者生命,都可以。


别哭了。


柳生九兵卫真的知道了什么对你是好,是真的喜欢着你的。比别人的爱情更不容易表达却更值得被称作丶爱情的喜欢。


不愿意,就让我走开,我还有很多条路可以走,哪怕总是走错,一直在走错……


“哎呀小九,睡醒了,好长时间诶,哈哈别遮脸,流口水了吧,流到脸上了吧?”


那女孩的声音。


“啊……唔,怎么到这儿来,银桑他,人呢?”


“不知道,不知道,我才知道他原来是认识这么多人的,从真选组老大到花街打杂的小妹,朝他们笑啊笑啊笑得我都嘴疼了。”新娘坐在道场的木地板上,后仰着身体用双手撑住,夕照抚摸她每一寸柔软的肌肤,很温暖。


“那,就别笑了。”九兵卫在遮着眼睛遮了很久之后终于慢吞吞坐起来,稍稍抬平视线,迎光看到阿妙逆光回头看自己,似乎还是下意识地一笑,很温柔。


九兵卫端坐好,盯着她看了好长时间,迷迷糊糊移了下眼,问了个很不是她风格又直白得纯粹是她风格的问题,“银桑亲过你吗?”


“啊啦啦,”阿妙眯着眼,九兵卫很高兴她没“扑哧”,她只是说,“非要说的话,算亲过吧?很不对劲吗?”


“啊,没什么不对劲,”九兵卫眼神纯澈地望着她,“不过银桑那样的人肯定不会亲额头这种地方的。”


“我觉得他亲哪里都会很奇怪啊!”阿妙漫不经意地感叹,突然伸手盖上了额头,神情说不上来的微妙,“呀,我知道小九你在说什么了,哎哎,小九小九……”


终于不负重望地“扑哧”出来了……


“又在看着我走神了,有那么好看吗?”阿妙的笑容这时候比平常那种习惯性行为顺眼多了,或许多了丝随意和慧黠,“亲额头的感觉好吗?”


九兵卫不假思索地平静地反问:“亲眼罩的感觉好么?”


“……”女孩轻轻调过头去,“……不怎么好。”


她听到了这句话中的伤心和疼惜,不为所动,“但是,亲额头的感觉很好,凉凉的,有香味。……离什么刀,剑,血,伤口之类的,很远很远。”


叫阿妙的快要嫁人的女孩很久都没说出话来。


“小九觉得我喜欢银桑对不对?”


“我不知道,”九兵卫怔愣了一下,“你不喜欢他?”


“哎呀呀怎么说呢,嗯,喜欢的,真的喜欢的,多少年多少年过去,我只见过他这么一个可以让很多人依附的人,很了不起。当然了,也有很多缺点。”女孩眼睛里落满温存淡美的辉色,笑容漂亮地仰起头,意味不明地轻唤,“小九……”

意味不明可跟欲言又止差了很远。


小九。

这个名字已经像流水一样无数次拍打在河间的石头上了,那块石头,是谁的心。


“我们买了很多烟花的,要不要一起去看,半夜?”


“东城说……爷爷要我早点回去。”


“这样啊……”女孩儿叹口气,拉起她,“我们上车等着,去婚宴上吃东西,忙了一天了也要谢谢你才是。”


“阿妙,变客气了……”


“偶尔正经一下你都不给面子!老是这么让人火大不好啊。”


你说你要给我看烟花,我记得几年前那场烟花的。美得都流眼泪了。


*

个头小小的日子里,九兵卫因一个小念头做过件十分惊心动魄的事,某年某月某夜,江户月朗风清,九兵卫在草长莺飞的志村家庭院中,一把扯住美丽女孩的衣袖,说,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很好看的。


那是一条有名的黑暗而深邃的破落地区的仓库街,连天不怕地不怕的志村妙被人牵着走进去时都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九兵卫撑着长长的刀,费力爬到一个巨型集装箱上去,又费了十二万分的劲把阿妙拉上去,后者爬上去后气喘吁吁地看了看四周,“小九究竟要给我看什么啊?”


九兵卫抱膝坐下去,长刀横放在脚前,抬胳膊指着遥远的夜空说,“月亮。”


“…………”阿妙慢腾腾地低下头看着她,嘴角在阴影里抽了几抽。她看了一会儿,说,“什么嘛,都没有趣味性,还以为小九带我来这儿看帮派群殴呢,我走了!”


“别,”九兵卫一把拉住她的脚,拉得女孩一个踉跄,眼睛黑白分明的,又仿佛蒙了一层水光,亮得奇异,“我,我有话跟你说。”


“嗯?专门跑到这儿来闲聊?”


“听东城他们说,在最美的月光下立下的誓言,最牢不可破了。”


志村家的女孩轻轻一顿,微微矮身,戳她的脑门,“我说哟,小九……”看着那个受了委屈就憋死在心里的孩子样的表情,她到底还是叹气坐到她身边,“说。”


“所有人都说我废柴,个子小,胆子小,又不是男孩子,会一直没用下去的。”


阿妙口气微愠,“他们说了,你就要信,要介意吗?”


“我不信的。”九兵卫在水一样的月色下,安静地摇了头,模样乖到了极点,“阿妙是我这一生最信赖的人了,想要你来,听清楚。一定,一定要好好记住……”她将手按在自己的胸口,侧脸的表情安宁却严肃,“柳生九兵卫即使现在没用,也一定会成为强大的人的,会长大的,会用自己的生命照顾你,用一生对你好的,完完全全对你好,天天都看你笑……现在起这是她人生最大的理想了。”


“扑哧。”弯弯眼睛漾出一牙月色的女孩轻轻歪过头,“表情紧绷绷的小九真可爱。”


*


“我跟九兵卫君说,再怎么说,那个也不是爱情吧,轻率地用几个盘子碎与不碎的赌博就决定对方的下半辈子,自负过头了?轻视过头了?嘛,总之,答案总得二选一吧。”


“啊银桑应该明白才是……小九因为小时候失去过太多,所以有点固执地想要抓住仅剩的所有东西不放。但是从今起她恐怕又要开始舍弃脑子里那些了,自主地不是被丶逼的。啊啦,我是个差劲的女人,真的是,面对她时害怕孤独,离开了,又害怕她恍惚之下把什么都舍弃的一干二净了……为了某个目的,她的执念可是能比死人还坚固啊。但她其实可以是,很可爱的一个孩子,我知道的……”


为了某个目的,这个某个目的,单纯而荒凉得像沙漠里微小的虫爬出的单线痕迹一样。


这段对话是那个烟花炸开了死寂天幕的夏夜里九兵卫从大姐头和万事屋老板嘴里听来的,她站在他们身后,每个人都幸福地半醉半醒,酒瓶子躺满了天台,而九兵卫不幸不沾酒,是唯一清醒的。她撑着头那么微仰身体凝视着迸溅在头顶的颜色,听完了那几句带了自己名字的话,烟花凋零,狂欢落幕,过了不知道多长的时间,她稍稍侧身,看到完全醉过去的阿妙蜷着身靠在同样不省人事的银发老板胸前睡着了,她第一次看见长大后的阿妙原来可以那么像个心事无垢的小孩,而男人的胸口宽阔坚硬,如高城的壁垒撑住少女的身躯。


信任和被信任,依附和被依附……有时候可能仅仅是借你胸口睡个觉而已?


九兵卫闭上眼睛又睁开,一次次看见,两个人的姿势安谧又天然,美好纯真得仿佛不属于这个时代的江户,不属于那样性格的男人女人。她脑子里有冲动,想要去把女孩拉起来严肃刻板地告诉她睡在外面会着凉立刻回家去吧。但是冲动被克制了,她好像再也没有再一次冲动的理由和力气了。


她只是沉默地站了一会儿,拖着一条略瘸的腿,转身下楼去了。


那是答应阿妙收刀后不久,另一方面被父亲勒令二度修行,回来以后就成了这样,被打了,人家用的是长长的木质凳子,她拿刀挡,被后面袭来的另一条打中腿。奇妙的是打中她腿的人后来没死。


九兵卫下楼去时想,不是要开始学会舍弃,而是已经舍弃了一些了,为了你连作为武士的身份都不要了。……会不会舍弃更多?


去修行那么多年,成长到可以随随便便干掉一些帮派乱众,可能,大概,就是为了承受之后这么些舍弃的痛苦吧?


放在以前会受不了的。


烟花种植在头顶无垠的空洞里,那儿是天人俯冲入侵进来的入口,那儿是不再闪烁的星星们下葬的坟墓,那些坟冢下有了某种营养浇灌,于是多彩的花卉欣欣地破土,妖娆地盛开,无言地凋败。


烟花很好看的,看太久,都流泪了。



——现在还记得,作为最好朋友身份再一次回到江户,与“大家”的聚会,闲扯,胡闹,偶然地说两句带点含金量的话。


没想到要看到他们那样,听到他们谈自己,还好像在酒后吐真言的状态下似的。


而她自己独自闷头地火大兼且负气,那可是种很闷骚的行为,简直太糟糕了。




热闹的街道上,新八先前开的那辆车前后另增加了几辆,长得都差不多的样子。而阿妙似乎半途看到某个熟人,跟自己交代了一下跑开了。


九兵卫在几辆车前犹豫地站了半天,直到看到了一辆牌号似曾相识的,拉门坐了进去。


待在里头的人转过头跟她的目光撞个正着,九兵卫一愣之下佩刀稍稍出鞘:“你是……真宅组的……?”


“我啊……不对,是真选组啊,我说,应该是真选组啊!”


九兵卫的眉毛轻轻拧起来,“志村家的跟踪狂?”


“不要说的那么没有存在感似的!只是一个心地纯洁的仰慕者而已!”近藤勋流淌着裤带一样宽的眼泪,左手捏着一卷卷纸,呆而直地正对着前方,稍稍挪了下屁股,让九兵卫坐进来。


九兵卫犹豫了一下,终究轻轻点了下头说谢谢了。双腿翘到方向盘上陷在座椅里睡觉的冲田这时拉下眼罩来,斜斜瞄了她一眼,不一会儿又一声不吭地把眼罩戴上了。


近藤像是接着之前的行为,继续用痛不欲生的口吻说着“啊啊~阿妙小姐怎么突然就要嫁人了,突然就抛弃了我呀妈妈!”这类的话。


九兵卫听着觉得有些刺耳,但却一丁点的生气都没有。一如既往地直白:“她跟银桑,不是很合衬吗?你这样子的,阿妙肯定不会喜欢。应该是一直没喜欢过,只是你自己在……”


“怎么能这么说啊!就算是真相也别轻而易举说出来啊!……说起来你们柳生家不是也没留住阿妙小姐嘛!”


九兵卫听到这句话后,觉得自己呼吸停滞了许久,恢复过来时指甲已经深深陷进肉里了。


近藤一点也没注意她的动作,只将那空气中胶着的沉默气息当作无言的承认,哇哇嚎啕的同时抱怨里多了些同仇敌忾:“说起来啊,柳生,阿妙小姐其实是真的不喜欢我啊,她自己一直一直有喜欢的人的啊!那个人还根本不是银时!”


九兵卫转过头看他:“喜欢的……人?是谁?”


“不知道,完全不知道!”近藤扯下一大把纸糊在自己哭得发黏的毛发茂盛的脸上,“最后一次去看阿妙小姐,她才把什么都跟我说清了!包括不喜欢大猩猩和穷小子之类的,说是心里其实早有喜欢的人了呀她!说是,很小的时候就认识了,那不是青梅竹马么?”


“然,然后呢?”


“然后,我说呀啊,阿妙小姐这么说我的心都在痛了啊!阿妙小姐对我说,滚……”


“不是,接着,接着青梅竹马的话题,还说了什么了?”


“说有一次三更半夜被那个人拉去看月亮,本来心情很烦躁的,但是后来听他说了什么,忽然间就想哭了,抬头看月亮其实也是从未有过的美丽。”近藤受不了似的摇摇头,“很浪漫是不错,但是她不明白我会吃醋啊,会吃醋致死的!——反正不管怎么说,那真是个幸运的男人啊!能亲身接受到阿妙小姐的温柔,还有机会做她的保护盾。说是那天晚上回去的时候一不小心碰上了混混群殴呢——你说当时我要是在多好啊柳生!——啊,反正最后卷进去打了一架,那个家伙为阿妙小姐杀人了啊。不过话说,那时候应该还是孩子吧他们。”


——是孩子啊,那一夜,比预想的多出了更多偏离的事情,比如第一次杀人,不是为了自己。


“阿妙小姐讲这件事的时候表情很奇怪,又说了那天晚上送那家伙回家,自己主动留下来照顾他,最后甚至忍不住偷偷亲了那家伙,可是当时他已经晕过去了。——换作我的话死也会好好地醒着!……那个人对阿妙小姐来说,一定停留在她心里很重要的位置,那可是爱一个人的神情啊。”


前座的s星王子突然开口:“说不定只是编出来哄近藤老大你的,大姐头怎么会是有那种温柔全投入模式啊。你说对不对柳生?…………喂喂,柳生?”


——为什么要在最好朋友的婚礼上,让我知道她喜欢过我?


没人答他。近藤伸拳过去砸在口无遮拦的少年头上,“别胡说八道啊总悟!阿妙小姐是世上最温柔的人!是吧柳生?”


九兵卫的头微低,转头看着窗外光打上去凹凸分明的青石板,“……可能吧,最温柔了。”


温柔,也非常的残忍。


“不过她为什么要跟你说这些呢?”


“可能是憋了好久要找个什么说一说吧,呃,说完了半天才很诧异地看着我,‘诶怎么会是真选组总长你呢,刚才坐在这里的不是只大猩猩吗’,这样,虽然好像有些被误解了,但我还是很高兴啊,听到她的心里话什么的。”


“……”

九兵卫望了眼从远处跑来的不顾什么淑女风范仿佛一路寻找着自己的新娘,轻轻闭了下眼,“我要下去了……如果不是你那些话,今天肯定会更……算了。谢谢。”


她下车朝那边走,新娘跑上来亲昵地挽住她的胳膊,笑靥明媚。


小九小九。


*

“九兵卫桑真的要走啊,不看烟花?真的不看啊?”


“嗯,家里有门禁,至少宴会也结束了。”九兵卫低头写下自己的新人祝福,写好以后插在临风的花树上,“呃,那么我走了,东城在下面等我。”


“谢谢你了啊九兵卫桑,今天为姐姐的事忙坏了呢,照片冲洗出来会送到柳生宅去的!”


“啊,照片的话先寄放在你家好了,我明天要出远门,奉父命去一趟北九州。本来是今天的,为了参加婚礼推后了。”


“呀,那不会很快回来了啊。”


“嗯,可能会久一点,说不准。”


“九兵卫桑真辛苦啊,不过这种忙很帅气呢。”


九兵卫面无表情地看了眼万事屋三人,“你们也是。”


“啊?哈哈,不,啊,这个,我们完全不一样的吧……”


“阿妙,我走了!”


微醺的女孩笑吟吟从人群里转过头,“小九真忙着回去那我就不留了,路上要安全哦。”

“只怕路上敢惹九兵卫桑的人才会不安全吧……”


九兵卫点点头,从天台的楼梯上走下,这一回没再瘸腿,脚步很稳,刘海遮了眼睛,看不清目光如何,落在何处。


夜幕已降下,客人散去,留着一群聒噪又欢腾的亲友,那一方小小的露台余温不去,不久后之上的天空爆破了第一抹烟花。


“少当家为什么不留下跟朋友们好好玩呢,这么早就走?”


“……”九兵卫没理他,站在楼下,举目望见漫天的光色,埋葬在那里的三千烟火。

那情景很有趣,火星猛地炸裂,辗转在四处扩散,像人心里装的东西,沉甸甸的,需要火捻子去引爆,否则只是埋葬着的死物罢了。

可真的引爆了,炸裂了,分崩离析了的话,又会转眼灭亡,殆尽消逝,一发不可收拾地永年沉寂下去。这实在是种痛苦得叫人分裂的抉择。


能看见那发亮发白的光芒下,每个人东倒西歪的姿势,能看见习惯性挂着迷人笑容的新娘微微俯身查看花树间的贺卡,然后又在拾起某一张后一瞬间怔住,睁大了原本笑眯眯的眼睛。

她捏着那张纸片站在楼顶的风里,丝滑雪白的和服上点点红桃,似一只纯白无垢的即将飞身而下的纸鹤。


“东城,一会儿回去把我以前用的刀找出来,擦一擦吧。”

“啊?少当家……不是答应阿妙小姐…………?呃。”


时光灿如七月流火,时光过了,曾经的指间沙所成堡垒,就以无法察觉的速度孱弱地坍塌掉。


是谁呢,今夜那个美丽得无法言说的新娘。


——当发现理想根本遥不可及,违逆除了我以外的所有人所有事,我就已经努力不去想它了,一切都毫无余地没得商量,那么你请好好接受大家的爱吧,至少我已经替你完成了你的一个愿望。


曾经的志村妙对着“春藤女神”许愿,让小九好好地长大成为一个优秀的武士。


那么武士就要去做武士该做的事才行,是不是呢,逼着那个懦弱得恨不得死掉的小九长大的阿妙。


最好朋友结婚的夜晚,柳生九兵卫仰着头看到的志村妙的最后一个表情,携着年幼的伤恸和来不及褪去外壳的扑朔,仿佛埋在心底的东西恍惚炸开了,炸开在两个人常伴长随的携手点燃的烟火里。一颗泪水就那么飘飘忽忽从夜空坠下,啪嗒碎掉了。


但婚礼本身,其实于所有人都是幸福。



end


啊,不知道写了啥啊后面,这种脱离银魂风的东西………………对自己无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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