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等待的間奏
在生意場上,她是個女強人,做任何事總殺伐決斷。她想斬斷自己和徐賢子的關係,可是用盡方法怎麼也斬不斷。
先不說徐賢子和韓尚振之間有個兒子,是韓家的長孫;一個喪父又喪夫的女子,又要如何獨力扶養一個孩子?雖然自己也當年咬牙撐了過來,卻不忍心見到她被環境逼到這種地步。
或許這就是要把人帶往英國的原因吧?想到賢子怯弱又沾著淚水的臉龐,娜英甩甩頭,仍甩不掉連自己也覺得過盛的同情心。
「帶那個女人一起到英國去?大嫂妳瘋了嗎?」娜英回家告知決定後,韓家的長女尚嬉首先叫了出來。雖然平日嘴碎了些,但遇到大事尚嬉向來是率先仗義直言的那一個。「妳放心,我們會說服媽不要把恩表帶回來,大嫂妳沒必要這麼委屈自己!」
被自己母親狠狠瞪了一眼,尚嬉吐了吐舌頭縮了回去。
「我也反對。」身為次子的尚豪也表態發聲。「大嫂妳這些年已經夠照顧我們家,現在大哥不在了,沒有理由再讓妳付出這麼多。我們也不會硬把恩表要回來。」
等一輪的意見發表完,娜英環視在場眾人才緩緩開口。「我並不覺得委屈。再說恩表也是尚振的孩子,不管如何也應該好好栽培他。」
「可是大嫂……妳能忍受和那個女人同住在一個屋簷下嗎?」尚嬉這個問題一問出,氣氛頓時沉靜下來,像一柄利刃殘酷的劃破真相。
的確,哪個正常女人能忍受和丈夫愛過的另一個女人住在同一個屋簷之下,除非這個女人並不正常。
「我覺得賢子小姐並不討厭。」留下這麼一句模稜兩可的話,娜英回到房間開始收拾自己的行李,門外還可以聽到尚嬉大喊著「大嫂是不是瘋了?!」這樣的言論。娜英只是微微一笑,手上不停歇地將衣服收拾整齊。
「媽,妳剛才說的是真的嗎?」聽聞家庭會議的結果,敏珠啪的一聲打開房門,衝進了娜英房間。「妳真的要跟……我們真的要跟恩表和賢子阿姨一起去嗎?」
「妳不是很喜歡恩表嗎?」
「我是很喜歡弟弟啦,可是媽妳……」敏珠看著自己的母親,欲言又止。
「妳是擔心我的心情嗎?」摸了摸女兒的頭,娜英輕笑。「說實話,我也不曉得能不能跟她同住在一個屋簷下,但凡事總要試過才知道,不是嗎?」
被母親攏在懷中的敏珠,還是忍不住又多說了一句。「我不想看到妳不高興。」
「媽沒有不高興。」只是很早以前,她就忘了高興或不高興是什麼情緒,找到尚振的當時她曾高興過,接下來迎接的卻是無止盡的悲傷。已經走過最壞的情況,她相信也不過如此而已。
「東西都準備好了嗎?」
「還有缺什麼需要我幫妳準備的?」
「到英國的事我會幫妳安排好,請不用擔心。」
看著坐在眼前的女子,娜英也習慣對方以點頭或搖頭代替回答,雖然她也常忽略點頭或搖頭的答案。將相關證件放在地上,娜英已準備起身。
「敏珠媽媽,我沒理由接受妳這麼做。」賢子匆匆抬起頭,說完話後旋又低下。
「這麼做不是因為妳,而是為了恩表。恩表已經沒有了爸爸,我不希望他也失去媽媽。」娜英目光掃了下近乎空蕩的房間。「過幾天我們就要出發了,我想妳也不用再準備什麼,這些我會幫妳張羅好。到了新家後妳和恩表會先跟我們住在一起,我不會干涉你們太多,等過一段時間適應那裡的生活,想搬出去的話也沒有關係。」
「可是不應該由敏珠媽媽來負擔……」
娜英直接打斷賢子的話。「妳不要覺得虧欠我什麼,就當做我是代替尚振,感謝妳這七年來對他的付出和照顧。」
「還有,將來會有一段時間生活在一起,為了敏珠和恩表,我希望我們的關係能夠好一些。既然要當家人,請妳以後直接稱呼我娜英就好。」
賢子帶些怯意望向她,動了動唇不知要說些什麼。
「當天我會派司機來接妳和恩表去機場,所有事情我都會處理完。先告辭了。」娜英知道,拒絕談話的方法就是不要讓對方有說話的機會,她不想聽到有任何商量的餘地。自己唯有表達出更堅定的立場,讓對方明白這件事情勢在必行。
幾乎是在一意孤行的狀態下,娜英決定了整件事情,到機場的當日,賢子的出現也讓韓氏家族陷入了尷尬的沉默狀態。
於情,韓家人也知道這個女人並沒有錯,是她照顧了失憶的韓尚振七年,並把韓尚振由鬼門關拉回來的恩人。可是與這恩情相比,至少在尚振和尚嬉眼中,比起回來後過不久又去世的大哥,遠不如這七年來真切關心他們生活的大嫂此刻的心情來得重要。
賢子也只是拉著恩表,默默地站到一旁。
只有尚振的母親用一雙不捨的眼光看著自己孫子。
而停在停機坪草地上的飛機,正準備飛往另一端未知的藍天。
「飛機飛行可能需要很久的時間,妳要先休息一下嗎?」娜英問著身邊的賢子,後者微微搖頭。
原本賢子是和恩表坐在前面的座位,但上飛機後不久,恩表便吵著要和姐姐一起玩,敏珠生性也是好動,自然兩姐弟便湊在一塊兒,留下她們的母親併肩而坐。
娜英注意到賢子的右手,握成了個拳狀蜷在腹側。
以前她們見面,總是面對面坐著的機會比較多,幾乎不會注意到桌子底下的那一端動靜。除了尚振被送上手術台那次,她們在病房外焦急的等待,有段時間賢子的手也是這樣死死扣著裙擺,那代表著緊張和不安。直到這一刻,娜英才察覺自己計畫的荒謬性,她的確是把徐賢子一同帶上了飛機,而且還要一同生活。
對於徐賢子這個女人,她到底認識多少?過世的恩表爺爺跟她說過,賢子的親生父母在她很小的時候便雙雙去世,所以成長過程中賢子幾乎沒感受過父母之愛。但是關於徐賢子的過去她也僅知於此,她甚至不知道她有哪些喜惡,也不知道那七年來她是和尚振如何相處,又是如何喜歡上當時近乎失去行動及表達能力的韓尚振。
可是有時候,她又覺得自己很了解徐賢子。她會知道當對方低下頭時,什麼時候代表順從什麼時候是拒絕,也可以輕易聽出那些口是心非的話另一面的含義,甚至於徐賢子做的每一個決定,她幾乎都能看出背後的用意。
那麼自己算是認識她,還是不認識?
她若有所思地打量著身邊的徐賢子。其實從她們第一次見面開始,她便時常用這樣的眼神看著她。
似乎感受到對方的目光,賢子不自然的挪了挪身子,沒看見娜英臉上掛的一絲苦笑。
「口渴嗎?要不要喝點東西?」娜英招來了機上的服務生,見賢子搖頭,也未多問。「兩杯咖啡。」
近乎是習慣性的做決定,當咖啡出現在飛機餐桌上時,仿若它原本就該在那兒,也仿若賢子原本就聽從著娜英說的話。
娜英啜了口咖啡。在剛失去尚振,那段瘋狂埋首工作的時間裡,她需要藉由咖啡來麻痺神經,好讓自己沒有時間胡思亂想,後來工作漸趨穩定,但咖啡苦澀的味道已留在她的味蕾上難以戒掉。
在她喝了將近三分之一杯後,才發現鄰座的杯子動也未動。「咖啡趁熱喝才好喝,怎麼了嗎?」
賢子看了看她,才不好意思的搖頭。「我很少喝咖啡。」
娜英有些後知後覺的了悟,又招手叫服務生過來。「麻煩給我一杯柳橙汁。」
順手換過了賢子那兒的咖啡,娜英望著在自己餐桌上的兩杯咖啡,心底有些感嘆。咖啡喝得太多,恐怕是睡不著了。
於是在這段長途飛行裡,娜英幾乎沒有闔眼的時刻。百般無聊之中,她無意望見一旁已然熟睡的賢子,將頭側向窗戶旁,全身繃得像一把拉滿弦的弓,帶著顯而易見的不安。
娜英想,自己到底是做了什麼事,竟把徐賢子帶來了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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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改過之後真的比較好@@
變得好順喔!更加滑嫩爽口的感覺(喂)
其實也沒改多少,就加了一段前情提要而已。
不過在要寫好的文章裡面加東西,其實也很困難...大概就是補述一些背景之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