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四十二
「福澤祐巳!」
「老師,紅薔薇花蕾請假。」
「啊,我差點忘記,她已經把假單送到我桌上了。那麼,我們現在開始上課吧。島津同學,要是有遇見福澤同學的話,請她繼續保持成績,並注意身體健康。各位同學也是,最近正好處於季節交替的時節,很容易生病,大家要多注意。」
「知道了,老師。」
新聞社總編—山口真美邊聽著課,心裡卻想著祐巳請假的事。所有人都相當關心這件事的動向,不僅是因為涉及到向來受到歡迎的山百合會成員,學校也相當關切。就這點上,校方持著保護與支持學生的態度,祥子與祐巳這對紅薔薇姊妹處於受害者地位,校方沒道理不聲援。而自然的,新聞社對於事件發展也相當注意。
「欸……蔦子同學,有沒有跟紅薔薇花蕾談過有關—」
「祐巳同學並沒有跟我談論這件事,我可以理解。同時,我也不認為這適合報導,換個題材吧真美同學。」
「可是……」
「有的時候,也要支持同學嘛,真美同學。我們是可以私下問,不過我個人還是有點職業操守的。畢竟,沒有人希望喪失隱私。我跟你保證,就算我們去問由乃同學,也會得到差不多的答案。」
「……那還是等祐巳同學回來上課再說好了。」
山口真美離開桌邊,黃薔薇花蕾—島津由乃就走了過去,拉過附近祐巳的椅子坐在武嶋蔦子對面。
「謝謝你,蔦子同學。」
「這沒什麼,我也算是祐巳同學的朋友。由乃同學,我……可以問一件事嗎?那天、祐巳同學……」
「我想……你大概也猜出來了,只是想從我這邊確認而已。祐巳同學知道在他不在的時候的事情
後,其實也想到蔦子同學應該會猜到,跟我還有志摩子提過要是你真的問起,直說無妨,只是希望你能保密。」
「放心,你應該知道我的口風很緊。這意謂我跟你是同一國的?」
「這個我不敢確定,但……這件事,我們是同一國的沒錯。」
「所以說,我的猜想是……」
「是真的。」
「………我知道了。」
這期間,兩人都壓低聲交談,不敢讓外人聽見交談內容。在聽見由乃的回答過後,蔦子非常嚴肅的回應,並決定這樣做是最適合的。由乃沒有說話,只是伸出小指,蔦子先是楞了一下,才輕鬆的笑了笑,勾了小指作為約定。
「謝謝你,蔦子同學。」
「叫我蔦子吧,由乃。」
由乃與蔦子握了手,露出會心的微笑。另一邊,祐巳與祥子開完庭,也沒回學校上課,而是回到兩人現在居住的小笠原別館。
「啊……好累……」『澎!』有人大剌剌的趴在床上,猛一看還真會讓人誤會是不是睡昏頭才會這麼沒睡相。只見祐巳像隻沒形象的小懶貓在床上張牙舞爪的嚷嚷,祥子淡然一笑,彎腰輕拍戀人的肩膀,祐巳嘟噥一聲,讓了位置。
「雖然請了假,但是不去上課沒問題嗎?」
「沒問題……最近都有好好用功,老師似乎也被我嚇了一跳。還不是因為你……約會就約會嘛……」
「我還沒畢業喔,祐巳。今天優被宣判無罪當庭釋放真是太好了呢……」
「……嗯。」祐巳翻過身,一把抱住坐在床邊的祥子腰上,緊緊貼著祥子背後。祥子抬起一手,輕輕的撫著祐巳細軟褐髮,揚笑著、雙眼微瞇頗有欺負人的壞心眼。
「吃醋了……小貓咪?」
「不、不行嗎?」什麼小貓咪阿…
「可以喔……祐巳別太勉強自己,休息一下,我去處理些事。乖,晚飯我會來叫你的。」
「モ……」祥子輕柔的拉開祐巳纏著自己的手,解開髮帶,將祐巳小心的移動到舒服的枕頭上,為對方蓋好被子又送上安撫的吻才翩然離開。即使聽見了祐巳低微不滿的咕噥,祥子還是鎮定的離開兩人的臥房。直到確定距離夠遠,才放心似的呼出一口長氣。
「小笨蛋,也稍微好好的休息一下啊……當自己是超人嗎?」
而祐巳在床上翻來覆去,最後乾脆拿枕頭蓋在自己頭上。只能聽見悶悶的聲音:「討厭……我不是寵物……」
說著,像是起了脾氣般,祐巳猛地坐起身,衣服的皺摺明顯的說著主人的不安與煩躁。隨手撥了撥已經放下、往常平整微卷的褐髮—現在已經開始到處亂翹了,隨後蜷起身子坐在床上,小臉埋在懷中的枕頭,非常無奈的低喃:「睡不著……可是好累、沒力氣……」
當祥子要來叫祐巳晚餐的時候就看見這樣的景象—自家戀人抱著枕頭,蜷曲著身子側躺在……棉被上,俏臉緋紅,不知道在滴咕著什麼夢話。皺起眉頭,祥子走到床邊,湊近祐巳想聽清楚對方到底在說些什麼:
「祥…子……」
「傻瓜……在夢些什麼呢?是不是個好夢呢……?」祥子寵溺的微笑,將祐巳身下被子扯起,祐巳只是翻身滾到另一側,似乎沒被干擾。祥子為祐巳蓋好被子,覺得祐巳這樣子很有趣,乾脆趴在床邊觀察起某隻睡姿不怎麼好的小貓。
「我不是……寵物……」祐巳挺拔鼻尖出現些許摺痕,蹭了蹭抱在手上的枕頭。這不是小貓是什麼?
「你是喔,祐巳……是我一個人的……」戳戳!祐巳的臉頰白白軟軟的……這樣的祐巳好可愛喔……
「我討厭柏木學長……為什麼、你會喜歡柏木學長……」
隨著夢話的進行,小貓不滿的程度也呈現在無意識行為中。從皺著鼻子升級成了皺眉,手上的枕頭套也整個被抓皺,大有想要將之碎屍萬段的姿態。雖然為枕頭感到可憐,不過看見祐巳吃醋到這種程度,讓祥子樂的湊上前偷偷啄了一口白嫩的臉頰,唇上的溫熱柔軟徹底干擾了祥子的理智,沒在第一時間察覺到戀人其實身體出狀況了。
「祐巳這麼記仇啊……」像是生氣般捏住戀人一邊臉頰,卻沒有用力,祥子不捨得將指尖往上移,輕輕撫平祐巳在睡夢中也緊緊皺起的眉間。伸出一手摟住祐巳瘦弱的肩膀,祐巳抱著枕頭的原因,是因為想讓自己摟著吧?
「對不起喔……我什麼也做不好……總是讓許多人擔心我……」
「……真是,這句話是我來說才對啊。嗯?祐巳?醒醒!」
「……唔?」
「笨蛋!發燒了怎麼不打內線電話給我?要是讓病情更嚴重怎麼辦?躺好,我叫揚羽去請醫生。」
「……好舒服……抱……」祥子剛剛失控的一抱就發現祐巳體溫高的嚇人,攤平掌心放在祐巳額頭與脖頸,確定懷中乖巧溫順的小貓真的在發燒,忍不住出聲呵斥。但祐巳只是抽出被子中的雙臂,非常剛好的放在祥子雙肩上,讓祥子哭笑不得。
「祥子主人?您怎麼—」
「去請醫生,祐巳發燒了,我走不開。」
「是的!這就去!」在廚房的揚羽,掛掉電話後連忙去請了艾莉西亞離開前交待被委任的家庭醫師。交待完原委,揚羽焦急的往兩位主子臥房走去,一入房看見祐巳摟著祥子的脖子,而祥子正無奈的靠在床邊的景象。
「揚羽,麻煩幫我端盆水來,我先想辦法讓祐巳退燒。」
「好的,屬下已經請霧島醫生過來了。」
「嗯,等等你們先去晚餐吧,祐巳我來照顧就好。」
「這樣不好吧……」
「快去吧。」
「是!」揚羽識相的將端來的冷水盆放在祥子腳邊,躬身退出房間。隨後沒多久將前來的醫生領了進去,隨侍一旁。只見祥子跪在床邊用毛巾擦拭著祐巳脖子,又將額頭上的毛巾拿下替換。
「抱歉,請讓我看看。」
祥子默默的起身讓開,揚羽連忙趨前端起地上水盆離開,醫生探了探躺在床上的祐巳的額頭,從隨身的診療包拿出小耳溫槍確定了體溫,然後三指搭上祐巳露出的半截手腕。
「請問……祐巳怎麼樣了?」
「過度疲勞,再加上受了風寒……簡單來說就是身體虛弱又感冒。好好休息個三四天,應該就會好了。最近,大人是不是睡眠不足又長時間疲勞呢?」祥子只是遲疑的向醫生點點頭,隨即目光又轉回正在囈語的祐巳。一張俏臉因為發燒而紅個通透,只有蹙起的眉宇透漏了祐巳身體不適帶來的痛苦。
「還是盡量有充足的睡眠,才能保持身體健康。祥子小姐您也要多注意,最近季節交替,很容易受寒的。燒退以後,多吃些清淡的東西恢復體力就會好了。這是退燒藥,裡面還有三包備用。請記得,超過38.5度才能吃。」
「謝謝您。揚羽,麻煩送霧島醫生出去。」
揚羽不作聲,與醫生躬身退了出去。祥子走到茶几倒過白開水,扶起處於昏睡狀態的祐巳小心餵了藥,確定祐巳安穩的躺在床上繼續休養,才稍稍鬆了口氣。
「祥子主人,屬下將您的晚餐送來了。」
「……撤走吧,我沒胃口。還有,請幫我跟母親說我們明天請假。」
「……是的。」
餐盤原封不動的被送回廚房,身為管家的九鬼揚羽對著還熱騰騰的食物發愁。要是這幾天都像這樣,那到時候肯定要再多倒一個人。晚一點,再過去看看吧。
不知道是否因為最近認真過頭,所以病的特別嚴重。祐巳在被餵過退燒藥後一直沒完全退燒,祥子焦急的不斷為祐巳換著額頭上的冷毛巾,在入深夜前一刻又餵了祐巳吃第二包退燒藥。這一次,在祥子換過第三條毛巾後,祐巳才緩緩的退了燒,人似乎也稍微清醒了點。
「……唔,祥子?」
「祐巳還好嗎?你剛發燒了……我讓你吃了退燒藥。」
「喔……對不起,又給祥子添麻煩了。」
「說什麼傻話……我從來不這樣覺得。睡吧,我已經讓揚羽去跟母親說了,明天在家好好休息。」
「……祥子……呢?」
「我也請了假,乖……休息了。」祐巳朦朧著眼,無力的點點頭,又繼續睡了。坐在床邊的祥子鬆了口氣,放心的笑了笑,用手上的毛巾細心為祐巳擦去脖子與額頭滲出的細汗。此時,敲門聲響起。
「我是揚羽,可以讓屬下進去嗎?」
「進來。」
「那個……祥子主人需不需要屬下為您準備什麼?還是我再去把醫生叫來?」
「幫我準備行軍床跟棉被,醫生不用叫,祐巳已經退燒了。對了,揚羽跟母親說了嗎?」
「是的,夫人要我轉告二位,明天會來探望。」
祥子頷首,示意管家離開,揚羽很快的就將祥子所要求的物品送到,忍不住開口:「祥子主人,請您多保重身體!」
「嗯?」
「要是您不好好照顧自己,就算祐巳主人病好了,卻換您病倒,祐巳主人肯定也會很擔心吧。」
「我知道了……別擔心我,只是今天真的沒什麼胃口而已。時間晚了,快去休息吧。」
「……是的。」
揚羽聽見祥子的話終於放下心,恭敬地退出房間。祥子很快的梳洗過後,爬上被放置在祐巳那側的行軍床,用蠶絲被裹住發冷的身子,在入睡前再看了祐巳安祥平和的睡臉一眼。
「晚安,我的祐巳。」
當祐巳終於清醒了點,睜開雙眼就看見這樣的場景—祥子裹著絲被躺在行軍床睡覺,一隻手還牢牢的捉著自己露出被褥的手。就連睡夢中也皺著眉,一副不安心的樣子,祐巳抽出另一手,努力撐起身靠近,將祥子眉間撫平後將之疊在交纏的手上,閉上雙眼咕噥著:「真是的……因為人家感冒不上床睡……」
祐巳這場突如其來的病讓祥子有點不知所措,畢竟以往都是戀人在照顧自己—總是站在自己身邊,溫煦的笑著對自己說:「今天辛苦了。」,然後為自己送上熱呼呼的茶,與大大的、如陽光般燦爛的笑容與令人感到心安的擁抱。
原來,一向身強力壯的人生起病也如此的狼狽。是不是因為之前為了救自己受了重傷,才導致現在的祐巳身體虛弱、容易受寒感冒呢?
天剛破白,祥子坐上床邊,難過的輕撫著手下熟悉的臉蛋。一旁丟著凌亂的絲被,看來剛剛躺著的人才清醒不久。
彎月般漂亮的細眉,長而濃密的睫毛,緊閉的溫暖棕眸,挺拔鼻尖與有些蒼白的小嘴。
這張臉是如此深刻的印在心上,只是原本該是如櫻花色潤澤的唇失去血色,就讓自己如此心疼與自責。
心疼祐巳不愛惜身體,自責著自己沒有多注意一些。
快點好起來吧,祐巳。看著你這樣,總是讓我想起那段去醫院等待你醒來的日子。
「抱歉……我吵醒祐巳了?」
「沒有,我感覺到你……所以就醒了。不是祥子的錯喔……是我沒乖乖的蓋上被子,才著涼了。」
「有好點嗎?我去把醫生叫來,讓醫生看看。」醒來的祐巳乖巧的讓祥子扶起靠在床頭,任由戀人一股腦的將絲被裹到脖子。帶著些許無奈與抱歉的微笑,祐巳縮在被中的手爬到「應該是」祥子的手所在的位置,輕輕的握住。
「我好多了,謝謝。只是感冒了,不是受重傷什麼的。」
「祐巳……」
「我有點餓了,可以麻煩祥子嗎?現在沒什麼力氣……抱歉呢。」祐巳見祥子沉默下來,淡淡地轉移了話題,她知道祥子一定又想起之前的事故。
「沒關係,乖乖待在這等我,祐巳先休息會。」祥子放開原本反握的手,眼神帶些歉疚。來到廚房,看著空無一人的乾淨工作台,也只是默默的拿下掛在白牆上的雪平鍋與木杓,扭開瓦斯爐開始煮粥。
「主人!您、這……請讓羽山廚師來吧。」揚羽身側,被點名的廚師頂著顫巍巍的主廚帽,哭喪著臉點頭附合,可惜祥子完全無視。
「不用了,我來就好。」
「呃……可是、這樣……」
「幫我把我的早餐送過去,麻煩了。」生病的話,還是吃清淡點的好……放點蔥進粥裡吧?
一早醒來就帶著僕役開始清掃與準備迎接接下來一天的揚羽無奈摸摸鼻子,只好任由祥子。祥子主人言下之意,就是別人別想動手。好吧……自己只是一介總管,能說什麼呢?
「祐巳,怎麼了?還很不舒服嗎?」
「沒事……只是還有點累……祥子好快喔~」
「傻瓜……趁熱,把粥吃了再睡。醫生昨天來看過,說要你好好的養足精神,補充體力。不是說別讓自己太累,怎麼祐巳又不聽話呢?」祥子見祐巳想下床,連忙將粥放到一邊,強迫祐巳回床上。祐巳這下不敢亂來,順從的讓祥子照顧,原本皺著眉的祥子才露出滿意的微笑,側坐上床邊。
「抱歉……我只是、想多幫忙你一點……」
「傻祐巳,你已經幫我做了太多了……來,張開嘴,我餵你吃。」祥子擔心的用手探了探祐巳額溫,確定沒有發燒跡象才吁了一口長氣。端起碗,小心的為對方吹涼餵進嘴裡。
這麼早的時辰,粥想必是祥子親自為自己煮的。這樣想著,祐巳更加感動的努力嚥下戀人餵來的粥,偶爾幾次,有米粒沾到嘴邊或些許溢出嘴角,祥子總是寵溺的拿起紙巾輕輕擦拭祐巳嘴角,繼續餵食直到碗底朝天,沒有半點食物餘下。
「祐巳好乖,很努力喔。要不要休息一會?」
「可是、清子阿姨不是說要來……」
「祐巳別操這心,好好休息就好。來,躺好。」祥子將空碗筷收拾好,耐心的哄著戀人。自家祐巳實在可愛的讓人心疼,明明身體不舒服,卻還是一直擔心與自己有關的一切。
「唔……祥子吃早餐了嗎?」
「我讓揚羽送來,祐巳要是想睡就繼續睡吧。」
「喔……要記得吃喔……」祐巳抓著棉被上緣,一雙杏眼圓圓大大地既真切又誠懇,一副小可憐樣。祥子被祐巳這樣一望,只能心疼而溫柔的輕吻在祐巳嘴角,低喃著要讓戀人放心。
「我會的,好好睡吧,我的公主。」
「嗯……」
時機抓的恰恰好,敲門聲在話音剛落就響了起來,管家走了進來,端過一旁剛掃空的碗盤。祥子將被角掖好,確定祐巳睡下才離開床邊。
「揚羽,這些先別收。要是母親來的話,就請母親直接進來。」
「是的,那麼有需要請撥內線,屬下隨時待命。」揚羽微微彎腰行禮後離開了主臥房。祥子關上門,草草吃過後本想處理些事情,但想想又放棄了這念頭,起身去一旁書櫃拿了書,在躺椅上看著,一邊不時的觀察著祐巳的病情。
「祥子,是我。」
「母親、伯母,您們來了……」
「小祐還好嗎?看起來病得很重……」
「祐巳昨天半夜燒剛退下……早上醒來似乎沒什麼力氣,我餵祐巳吃過粥後讓他繼續休息。」
「醫生怎麼說的?」
「霧島醫生說是過度疲勞、然後又受寒……對不起,是我沒多加注意。」
「不是祥子的錯,小祐巳總是喜歡逞強,拼命在最短時間內完成最多事,是她的壞毛病之一。如果霧島醫生這樣說,就讓小祐巳多休息幾天,然後病就會好的。」令人訝異的,祐巳母親—福澤美紀與清子一同出現。拉過站在一旁低著頭的祥子的手,輕輕拍撫著,目光裡只有關心與慈愛。
「祥子也要好好照顧自己……讓你跟小祐巳承受這麼多,真是對不住。」
「這是我的責任……伯母。」
「傻孩子,責任是可以選擇性的放下的。我也選擇了將小祐巳託付給你,不是嗎?還有啊……我還是比較喜歡聽你喊我『媽媽』呢。」
福澤美紀微笑著,投給一旁的清子一個眼色,不意外看見祥子臉色因為稱呼問題而微紅。清子只是莫不作聲,回以一個淡淡的笑容,輕拍了拍自己女兒的肩膀:「祥子,我們要走了。等小祐醒來,記得要小祐打回去報平安。」
「是的,母親、媽媽請慢走。」
將雙方母親送出房,祥子輕撫著祐巳蒼白臉龐,低聲問道:「祐巳,你覺得母親會同意我放下小笠原集團嗎?」
正在休養的祐巳當然沒辦法回答。許久,祥子嘆了一聲,百般複雜的給予依舊熟睡的祐巳一個極輕的吻落在額上,彷彿怕吵醒睡美人一般的小心卻也滿載感情。
門外長廊,小笠原清子與福澤美紀並肩走著,步調高雅悠閒,但是對話的內容顯然相差甚多。
「美紀剛剛那番話,是對我說的吧?」
「果然瞞不過你呢。清子學姐,還記得高中的時後啊……」
「呵……歸還我不小心遺失的『枕草子』的小學妹,你怎麼還是如此緊追不放呢?」
「那是因為……人人都說高貴端莊的清子學姐,令人意外的粗線條啊。哪有人遺失了從圖書館借來的書,當別人歸還要求簽名的時候還真的簽了上去啊。」
「真是的……那個時候的我,可是很疑惑呢。怎麼不小心遺失一本書,會釣來這麼可愛的學妹,而且學妹似乎還被我嚇著了,我有這麼可怕嗎?」
「沒有……只是相當的受人敬慕愛戴而已,清子學姐。」
「其實你想說的是招蜂引蝶吧,美紀。簽了名的書,我聽小祐說還好好的『貢』在家裡?」清子撫著臉頰,一臉無辜,眼神卻是少見的淘氣,看來戲弄學妹的事情從沒少做過。而福澤美紀只是淡淡地笑了一下,隱然有些羞澀,點點頭承認了事實。
「只是覺得難得能拿到薔薇大人的簽名,便衝動的買了一本新的還給圖書館。學姐,請認真的考慮一下,好嗎?我相信,當初你會同意的原因,絕對不只是因為祥子本身而已。」
半晌無語,小笠原清子停下腳步,轉頭望向依舊沉默嫻靜、總是與自己保持著不遠不近距離的學妹,一如兩人的高中時代。
「你知道了啊……」
「後來,我自己猜的。」
「我還以為我隱瞞的很好了呢……」
「我只能跟學姐說,我一點也不訝異。畢竟,您的目光一直在那位大人身上……」福澤美紀淡然一笑,不看走在自己身側如此近距離的,那個多年前的薔薇學姐。
是的,在那之前,自己從未想過會有這樣的事,可是這在莉莉安卻又是個不能說的秘密。
愛慕與友情究竟會不會變質成愛情,這之間的界線太過模糊。直到升進大學,才恍然瞭解當年存在著那些不能說的輕聲密語,代表著一段段青澀戀情。如今自己的女兒也同樣的,踏過那條禁忌的紅線。對於祥子的愛慕,變質成為更強烈、更具獨占欲的愛情。所以不難猜想,當年清子學姐的目光,也同樣的帶著這樣的情感。
那自己呢?總是追尋著你的背影的自己,是不是也曾經一腳跨過那道隱形的柵欄?
即使知道了,又會有什麼差別嗎?過了這麼多年,自己是否還懷有這樣的感情,依舊朦朧如夢裡看花,道不清摸不著。
「……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還有美紀,別再加上學姐兩個字了,我們早畢業不知幾年了。」清子難得的輕嘆一聲,選擇不看身旁的……多年前的學妹。此時此刻,只能這樣。自己當年目光所在的方向,早已沒有人能讓自己凝視。
說不悲傷是騙人的,可是逝去的時光,已不可能復還。能看見自己的女兒聽從著心聲找尋到契合的另一半靈魂,並且勇敢的面對一切,未嘗不是壞事。
所以最後,過去的一切也只能化作一聲嘆息。
美紀,你又是因為什麼而嘆息呢?我在悼念我的青澀過往,你呢?
兩人駐足,像是知道些什麼的目光短短碰上,隨即轉開。福澤美紀悄悄收緊了拳頭一會,率先舉步,微微昂首繼續往門外前進。清子有些訝異,但很快的回過神跟了上去。
「學姐,你去找過她嗎?」
「偷偷地見過幾次面,但……我們都向現實妥協了。不過祥子比我更出色,我以祥子為榮。」
「我也很高興能有祐巳跟祐麒喔,清子學姐。所以,讓孩子們自己選擇吧。不是你的責任,便別束縛自己,這不是我所認識的那個薔薇學姐。」
「………就說了別再加上學姐兩個字啦,福澤美紀學妹。」
不滿的、帶著撒嬌意味的語調從一向予人端莊拘謹形象的清子口中說出,沒有半絲突兀,多添了分些許堪稱「少女」的息氣。清子看著眼前似乎被自己第N次驚嚇到的小學妹,滿意的聽對方惱羞成怒的吐出那個一直沒丟棄的、自己的名字:
「宮野清子,你玩夠了沒有!」
啊,終於看見某人發火了,今天真是個美好的日子呢。
小笠原清子,或者我們該叫宮野清子,依舊一臉無辜的一手輕撫臉頰,斂著微笑半晌才再度開口:「我放棄了,美紀,認真的。」
「………謝謝你,清子。」
「不過條件是你要多來陪我聊天,祥子有了小祐就把我給丟在一邊了。」
「……我會帶照片過來。」
扯了扯嘴角,福澤美紀笑得很僵,她怎麼能忘記高中時代對方端莊外表下喜歡惡作劇與捉弄調戲旁人的「惡行」呢?多年後的相遇,看來清子私下的性格並沒有改變多少。不過自己也不再像當年了……
看來,讓清子去相親還真是不錯的想法。
當天晚上,祐巳在祥子細心的照料下已經好了大半,不過對於戀人那可以說是有些過度緊張的反應,祐巳只有無奈的份。
「祐巳現在覺得怎樣?」
「還是沒什麼力,抱歉,讓你這麼辛苦。」
「一點也不,只是很擔心你病情加重。」
「我已經好很多了,你知道的。」
祥子坐在床邊,指腹摩挲著祐巳蒼白的唇,對於失卻溫度有些不滿、更多的是心疼。俯身,想賦予那雙柔軟一些自身的溫熱。祐巳見狀,連忙抽出被中閒置的手,制止了戀人魯莽的行為。祥子沒能得逞,這一下吻在祐巳柔軟微燙的掌心上。
「祐巳?」
「別……別亂來。」
「要是這樣你能好的話,我不介意。」
「可是……你會感冒的……」
「我相信祐巳一定也會為我作同樣的事。再說,我都不介意,祐巳做什麼介意呢?大不了,再多請幾天假而已。」趁著對話之際,祥子拉下祐巳阻擋自己的手,祐巳無力反抗,只好任由戀人去了。祥子見祐巳不抵抗,微微一哂,印上。很輕、很繾綣的吻帶著祥子的氣息送進鼻腔,四隻相對的漂亮瞳眸自動的闔上,祥子感覺到當自己加深了吻一點時,與祐巳交扣的手指傳來的力道也多了點,嘴角不由得稍稍勾起。
綿長輕柔的吻結束,唇瓣分開的同時,祥子也看見祐巳蒼白的俏臉平添一絲紅潤血氣,滿意的笑了。
「還是這樣的祐巳比較美麗、看起來自然多了。」
「祥子……」祐巳低喊一聲,相當的無奈。趁隙而入絕對是祥子的看家本領,總是讓自己心軟、無法苛責對方的任性與偶爾的壞心眼。比方說,自己只是說沒什麼力氣下床走動,祥子便強迫性的將溫水端到床邊,擦拭著因為流汗而不舒服的身體……雖然自己覺得那只是祥子想吃自己豆腐的藉口,但是這樣的舉動好貼心……
「嗯,怎麼了?」
「謝謝,祥子今天很辛苦。」
「別這樣說,被子蓋好,我去關燈了。母親跟伯母下午跟我說要再幫我們多請一天假,所以祐巳不用擔心,可以放心的休息。」
「那個……」當祥子抽開手,祐巳感到心裡一陣失落,下意識就伸手拉住戀人的衣角。但當祥子真的回頭疑惑的望著時,祐巳卻避開了對方的眼神,像是怕被看出什麼。
「嗯?」
「照顧好自己身體健康,好嗎?能答應我即使不餓、沒有胃口也多少吃些,可以嗎?」
「我答應你,祐巳。」祥子轉過身,輕輕拉起祐巳的手摩挲一會才起身,正當要躺上一旁刻意準備的行軍床時,祐巳再一次阻止了祥子:「可不可以……陪我?」
「當然,祐巳。」看著祐巳瞳眸漾著水光,祥子被逗笑了。小心的爬上另一側的床舖,將祐巳攬進懷裡。
「要是我明天比較好了……可以去街上嗎?」
「可以啊……前提是你要好好休息,至少要有力氣下床長時間走動才可以。睡吧,做個好夢喔。」祥子溫柔的在前額留下晚安吻,讓祐巳依靠著休憩。
果然,還是抱著祐巳比較睡得著,也比較溫暖……
到了隔天……
「哈、哈啾!」
「你看,就跟你說別亂來,現在感冒了,幸好沒發燒。」
「不是有人說把感冒傳染給別人就會好了嗎?」被「強制」躺在床上的祥子有些哀怨的望著戀人,誰知道會這麼剛好阿……其實也不過就打個噴嚏而已,反倒是已經恢復健康的祐巳看自己的眼光活像自己做了什麼罪大惡極的事。
「那種事怎麼能當真呢,感冒什麼的休息一兩天就會好了。真是的……不準把外套脫掉,感冒會變嚴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