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1、

越是宁静平和的夜晚，越是难以入眠。因为群星失落、轻云消散的夜空里，唯一留下的那淡薄之月，清冷、孤寂，幽蓝盈盈，简直和她一模一样。

对着那深沉之月， 让姬子无法不忆起她的莞尔容貌、优雅身姿、温和言语，然后脑海里或者一片空白呆呆失神，或者百感交集无从说起，只有以为流尽，却还一阵阵涌出的泪水，不知不觉淌满脸庞。等回过神来，方才意识到衣襟又已湿透。

清脆的敲门声打断了姬子的深切念想。一瞬间，甚至以为回到了之前的时光，是她如往常一般，在睡前来道晚安，顿时心都要跳出胸口一般，张大了嘴差点就要唤出那个在心底呼喊了无数次的名字。却猛然醒悟，那曾今幸福的瞬间已不可能再现。因为她，已不可能回来。而且如果是她，敲门声会更加轻柔吧。

“来栖川小姐，请早点休息吧。明天……明天的事十分重要，还请保重身体。”隔了门，却能清楚听到乙羽的声音竟有些哽咽。若换了以前，要认真尽职，同时有着身为姬宫家女仆长自尊自傲的乙羽对姬子那样说话是难以想象的。但现在……

“我没关系，请不用担心我的事，还有……千歌音的事”姬子想要安慰乙羽，至少让她安心一点也好。但话说出口，才发现自己被泪水沾湿的双唇，吐出的语句多么的无力。

无力挣脱，无力挽回。姬子呆呆的偏着头，凝视着桌上的残破之物——那个太阳形状的诞辰石。深深的划痕，横过原本镌刻自己名字的地方；如太阳般圆满的形状变得残缺破损。正如和她的关系一样，被深刻划破，即使修复，也难以如最初一般完好。

但是……

诞辰石旁，如初生之物的纯洁般，微微泛起洁净樱华，一片小小的樱色贝壳。姬子双手捧起贝壳贴在心口，好像要用那美丽的颜色，填补自己心中曾也如此美丽，此刻却已遗失的部分。

或许，就像这还能带给自己一点慰藉的樱色贝壳一样，还可以期待那也许存在的希望。就算为了自己早已作出的决心，还有微不足道的愿望，也不应一直彷徨。

姬子就像之前的数个入眠之夜一样，翻出相册，对着照片中的人低语到：“那么，我就睡了哦，明天还要早起。明天……我们再见。”

2、

前一天晚上太过兴奋，翻来覆去的失眠了。又因为心情雀跃难平，姬子甚至比上课时还要早的就起床了。结果对着镜子整理时，发现自己好大两个黑眼圈。但要再睡回笼觉，却是怎么也睡不着了。把收拾好准备携带上的东西又翻出来收拾一遍，走来走去就对着镜子照照，怕遗漏掉哪个地方，在脑海里想了几天的计划又重新再想一边，哪里还有心思再睡得着。

幸好，就像跟姬子约好了似的，千歌音也起得很早，准备好了在餐桌边等候姬子一起用早餐。

看着千歌音有精神的轻松说笑，期待着一天行程的样子，总觉得自己之前送的礼物多少起了些作用，姬子窃喜不已。她抿嘴一边偷偷笑着，一边低头用手抚着自己胸口。薄薄的单衣下，太阳的诞辰石就挂在那里，安静的躺在离心口最近的地方。

不知道千歌音有没有戴上月亮的诞辰石呢。姬子埋头吃着早餐的同时，用眼睛偷偷瞄着千歌音，希望能发现些什么。

白色的连身裙装，素雅而不失大方，同时又衬托了千歌音完美的身材、白皙的肤色，和她顺直的深色长发相得益彰，就像阳光下一朵溅溢着露水的纯净百合。不过，看不出来有戴上诞辰石的痕迹。

千歌音没有漏过姬子诡秘的目光，盈盈笑问道：“怎么了吗？我的身上有什么东西吗？”

“啊！不是，我只是在想今天千歌音也很漂亮啊，感觉比前几天要更有精神了。”姬子被吓得挺直身子慌忙解释到。

“呵呵，都是托姬子的福呢。因为有你的关心，感觉精神好多了。相信今天一定会过得很开心的。”

“嗯！一定，一定会度过开心的一天的！”姬子用像窗外晴朗的天气一样清亮的声调肯定到：因为，是和千歌音在一起啊。

3、

可以俯瞰到全镇风景的摩天轮，在空中缓缓转动。无云的晴空、浪花轻拍的海边、青葱色绵延起伏的群山，熟悉的、不熟悉的景色，在视界中徐徐变换。

从开始乘上摩天轮的相对而坐，到后来并排坐在一起，两人没有过多的交谈。只有视线时而不约而同的望向玻璃外同一个方向，时而移回小小空间内，停驻在对方身上，注意着对方的表情。如果因此而视线相交，则是同时露出安心的笑。彼此放在座位上的手同时缓缓向对方的那边靠近，轻轻的摸索着，触碰着，十指交握，沉浸在这仅属于两个人的安静时刻。

真希望对自己而言的整个世界就这样停驻在空中，希望全部溶化进她温柔的视线、柔和的触感里。

伴着浪漫音乐声的旋转木马，贩卖五色冰淇淋的流动小店……

两人携手沐浴在阳光中的每分每秒都是如此的快乐美好，美好得让姬子几乎要不忍心去考虑时间的流逝，却无时无刻不在担心着。美好得仿佛稍微一想到之前的事和未来的事，就要哭出来一样的感伤。

然后在不知不觉间，姬子拉着千歌音的手越来越用力。好像只要轻轻松一点，就会失去最重要宝贵之物般不舍。

不知道姬子那样贪恋的心思有没有从交握着紧紧相携的手间传递过去。千歌音停住脚步，转过头来一如往常微笑着看向姬子，不见透澈双眸中混杂有任何多余心情的说道：“姬子在这里等等我好吗？刚才路过一个地方我想倒回去看看，马上回来。”

“那我们一起……”

“姬子坐在这里休息一会儿吧，我马上就回来了。”千歌音微笑着打断姬子的提议，松开握着的手，搭在姬子肩上，轻轻把她压坐至路旁的长椅上。

自知拗不过千歌音，姬子乖乖的坐下后，双手撑住椅边习惯的偏过头去，一前一后晃荡起双脚，看着千歌音水云般的白色背影隐没在人流之中。

“一、二、三、四……”

继续像小孩子一样晃荡着双脚，无聊的数着从面前经过的穿着白衣的人。

“十二、十三、十四……”

如果在数到五十之前她能够回来，那就算了。不然就去买一个超大的冰激凌，作为惩罚让她吃光吧。姬子暗暗计划着，偷笑了出来。

4、

游乐园临山一面，林木繁茂，棵棵巨木矗立在一起，仿佛将人声鼎沸，嘈杂喧嚣的游乐园隔绝开去形成了另一个世界，静悄悄的毫无人息。茂密的树叶也几乎将灿烂的日光尽皆蔽去，阴影下略显寒意。

猛然一声尖锐的喊叫，穿透阴森的树林，划破沉寂。

“讨厌！人家不要认输喵。”稚气得仿佛小孩子一般的声音带着哭腔大声喊道。

与此相对的，是一个分明清澈的声音被刻意压低了语调后，吐出的冰冷话语：“刚才分出胜负的一瞬，已决定了你们的结局，不管接不接受都没用了。”

或许是被那股冰冷之气震慑的缘故，另一个沙哑低沉的女声故作镇静，却也难掩话语间的紧张、惧意：“月之巫女，你真的决定了？如果夺去我们的生命，我们的大蛇之力，你将会……”

“你们的存在不会就此消失的。作为人类也好、作为大蛇也好，一切生的意义，我会好好接收的。”仿佛重复了数次而显刻板的语气，毫不客气的打断了对方的质疑。月之巫女——千歌音侧身而立，右手执剑直指倒在自己前方的两人。白色的长裙随冷风而动，裙边暗色血迹尤其醒目，与还在滴落点点鲜血的巫女之刃一样，教人不敢直视的残酷。

“呜呜……巫女好可怕喵……”大蛇的六之首，外表仿佛还只是个小孩子的猫子或许是被威慑住了又或许是已经失去了希望，不再如刚才那样大叫，只是低声啜泣着。虽然看上去年幼，也具有大蛇破坏之力与破坏之心的猫子其实已经明白，已经输了的自己，此时无论怎么挣扎也摆脱不了最终的宿命。心有不甘却无可奈何，只得坐在地上，一边抽泣，一边不停用手逝去脸庞、眼边泪水。

跪在一边的五之首怜子则是一言不发，阴沉着脸。千歌音冷眼凝视，怜子一副大大的眼镜下双眼早已黯淡无光，死灰一般。

见两人似乎都已绝望而放弃了，千歌音也不再多说什么，不急不缓的开始进行已经熟稔的步骤。浑身泛起清蓝光华，月色气息围绕流动，挺胸抬头上前几步，剑抵对方颈间。

这样，就又了结了一件任务。快了，姬子，距离最后的封印已经快了。到时候姬子就不用再担心大蛇之难、承受巫女之责，可以回到平静的日常了。所以，请再等等。

决意已定，手间用力，寒光一闪而过，千歌音眼前溅起一片血色。

不愿直视的抬起头来，沉陷了无数思绪，深潭一般的蓝色双眸，在血腥肆意四溅、泛滥成幕的空隙中有心无意的远远望去。

然后，一个让那双深眸瞬间涣散失色的景象，千歌音最不愿、最害怕看到的景象落进了眼帘。随着那个景象一起，同时在林中回荡起一声嘶哑的呐喊——

“不要！千歌音！”

========================================

唔，情节从这里会开始逐渐快起来的，请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