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一之瀨初歌 于 2010-6-28 11:06 编辑
※ 動畫第九話那晚的發想,作者咬定這篇是甜文。
異夢
「夏樹,我把替換的衣物放在這裡。」
氤氳溼暖的淋浴間裡她應著,沉如深夜的嗓音漾了僵硬彆扭。靜留輕輕笑出一聲,絲毫不加掩飾的壞心眼讓躲在大片霧白裡的她更加窘迫。
「快出去!」
「啊啦,我什麼都沒看見呢,夏樹別擔心。」
她低聲咒罵著,逕自離開帶上門的靜留並未聽明,那彎起的唇線在踏出浴室的一刻彷彿冰融般,毫不劇烈,也毫不停頓地淡去。
以往,靜留會多逗留一陣尋她開心,直到那易羞易怒的孩子提起整桶水威嚇或不惜穿上衣服將她轟出浴室,但今日她做不到。再多說個幾句,似乎便要聽見自己語調裡的不甘。
從來只有她能看見夏樹不為人知的一面,此刻過多的捉弄卻彷彿走樣為想讓自己心安的刻意。
心安……什麼?
一扇門隔開她與夏樹,自問總是只有自答,微笑牽帶嘆息泛上靜留唇瓣。
只是想要個證明罷了。她是夏樹最好的朋友,與她最親暱,最明白在那冷冽如刀鋒的外貌下,其實藏著真赤善良的靈魂,也……
察覺自己正拚命說服自己,靜留的嘆息凝結成心緒裡實際的酸。
她無法將適才未及一小時內發生的種種掠過無視。
不會有人知道第一次呼喚那屬於夏季的翠綠色名字、第一次被呼喚名字時她有多麼雀躍了,那是夏樹對靜留的認同。她從未估計自己花了多少心思走近夏樹身旁,此刻卻不禁想與這位燄髮的女孩一較高下。
鴇羽舞衣,上個學期才來到風華的轉學生。因為是HiME,入學之初就被夏樹留意上,是她直問也得不到回答的夏樹的祕密;也是今夜直呼夏樹為夏樹,讓她說了一句「謝了,舞衣。」,得到夏樹的認同,輕易與自己站在同樣位置的人。
甚至,在車上讓夏樹頻打眼色,支支吾吾為其掩飾,與她擁有同一件祕密。
──夏樹,我也是HiME啊。
靜留揉按眉心,壓抑住想對夏樹坦白的任性念頭,卻制止不了在回想中逐漸明晰的對比。
為了讓一輛小轎車能順利載回七人,她的提議帶著玩笑性質的惡作劇,合該是自己作惡多端,所以得到報應了?夏樹坐在她腿上,她只能抱著夏樹的背影,靜靜看著那女孩遞來一個彷彿意義重大,接過後夏樹始終抓在手裡的陳舊布偶;夏樹答應留宿一夜,卻在下車後與那女孩交頭接耳說些難以聽清的話,而她只能隔著一輛車假裝……
假裝什麼?騙不了自己,那瞬間翻上的全是平靜掩飾住的妒與惱。
不是埋怨夏樹,只是不甘心。
總以為對夏樹而言她是特別的。或許是讓滿心的傾慕矇了眼,其實藤乃靜留與鴇羽舞衣都在夏樹目光所及的同一段距離上?
不甘心。她已認識夏樹好多年了,為何這麼簡單就有人與自己並肩?
思緒的紊亂如斯強烈,終於在夏樹走出浴室擦拭著溼透的髮時,她喚了她。
「夏樹……」
停,不要問。
「妳怎會到這裡來?還和舞衣同學到公路上夜遊。」
藤乃靜留,妳在傷害自己。
明知夏樹不會說出口,仍忍不住想測試自己與那位燄髮的女孩孰輕孰重。
「……抱歉,我不能說。」
還是抱歉。
吶,夏樹,妳知道嗎?抱歉、對不起,向來都是傷人的,因此我的拒絕始終是一句誠摯的道謝。
「夏樹還是一樣不坦率呢……」
別開臉、站起身,想不著痕跡掩去那巨大的失落。泡茶的時候特別在心中默數著秒數,深怕一個不經意,體內的苦澀便沖進茶裡,成了不好受的滋味。
「要喝茶嗎?夏樹。」
「好,謝了。」
原來,心痛是真有其事。是因為難熬的酸噴薄不出眼,只得往下滲進心底吧,心臟才會承受不了地抗議,連能賜予平靜的茶也止不住呢。
「嗯……我偶爾也會泡茶來喝,都沒辦法像妳泡得這樣…該說甘甜吧,總是又澀又刺。」
因為,妳手上這杯是為玖我夏樹泡的唷,但妳從不曾喝過為藤乃靜留沏下的茶。儘管萬般謹慎,給自己的那一杯熱茶總藏著將殘留在舌根的悵。
『啊啦,夏樹這麼懷念我的味道嗎?』一句雙關的調笑話在嘴裡繞了個彎,差點又要自作多情地安慰自己,趕快裝上夏樹見慣的微笑讓一切船過無痕。
「夏樹喜歡就好。」
她無心調笑,她亦心不在焉,幾句簡單的對談之後寢室內只餘橘暗的小燈下,兩個不約而同睜著眼睡不著的人。
「夏樹還不睏?」
因輾轉而反側,靜留一翻身便對上闇夜裡晶亮的翠眸,她緩緩搖了頭,靜留注意到她手裡緊緊捉著那隻陳舊的布偶。
那是隻小狗,黃色的長身體、褐色的耳朵,絨質的布料沾著拍不去的灰塵污漬,皮質項圈的邊緣也剝落翻捲。靜留收回目光時,發現夏樹盯著她瞧。淡淡一笑後,靜留拉了拉被子閉上眼,想強迫自己從這布偶遞向夏樹的景象脫離。
快睡吧,睡著就不會再多想。──她正催促自己,夏樹卻顯然還不願睡。
「……妳不問?」
靜留睜開眼表示疑惑,夏樹頓了一下以眼神示意手中的布偶。靜留一陣沉默,京都腔輕輕揚起。
「我問了,夏樹就會說嗎?」
翠眸偏開少許眉也皺起,夏樹依舊不說話。靜留不再嘆息,只讓幽幽話聲傳達她未曾改變過的關懷。
「夏樹別老是做危險的事,好嗎?」
靜留緩緩眨著睫扉平躺回身,夏樹張了張口欲言又止,她卻已閉上眼。
※ ※ ※ ※ ※
『夏樹,這麼晚了,睡一覺再走吧?』
希望涼爽的夜風能吹去頰上的燥熱,匆匆下了車卻被她喊住,明明該拒絕而後離去,身體竟不由自主轉回,讓她平靜中染帶關懷的眉與眸撞入眼底。
早就知道面對這樣的她很不自在不是嗎?為何要轉回頭?
『好。』
──又為什麼要應下來?
隱隱明白原因卻不想承認,暴雨的黑夜及海水的重壓是她最不願觸及的一段回憶,每每在這種時刻會強烈意識到孤單未曾遠離,也總在這種時刻發現拒絕靜留不是易事。
──為什麼妳總會在這時出現?在我最……
不能定義也不願定義的形容詞呼之欲出,夏樹硬生生扼住思緒,逼使自己思索手中陳舊布偶隱藏的祕密,卻不得不面對事實──靜留的存在讓她煩亂。
踩進浴室、關上淋浴間的玻璃門,溫燙的熱水淋下時,嘈雜的水幕將她與世界隔離開來,心才得以稍稍安下。她比平常多沖許久,下意識讓暖和的溫度在週身彈跳,再暖一點、更暖一點,以近似於燙的熱驅散腦海底部的冰冷。熱度蒸得腦袋微暈無法多作思考時,她終於甘願關掉蓮蓬頭。
踏出那一室溼暖氣流,端坐床沿的靜留便揚起微微笑意,如同以往看見她時。夏樹捉住毛巾擦拭濕髮,拙劣地移開目光也坐上床沿。
「換妳去洗。」
「出門前洗過了。」
「喔。」
三言兩語,而後沉寂,淋浴帶來的熱度不知不覺散逸,從腳底直流向體內的涼意又讓記憶陰魂不散,踮起腳也擋不了淹過來的無形海水。
她的一切都被那一夜侵漫天地的水帶走了,母親的轎車就沉在那處海崖底下。
從醫院裡走出後她曾央著僕人帶她到海崖邊,那裡沒有煞車痕、沒有車體碎片,只有平緩起伏的海浪與完美無損的護欄。
『小姐,海風很涼,我們回去吧,感冒就不好了。』
僕人催促著,她卻朝護欄走近。
『小心,下面是海,很危險的。』
看見崖底前,她被僕人按住了,一股難以抑制的悲傷瀰漫到眼裡喉頭,她流下淚哭喊出聲。
『媽媽!媽媽────』
『夏樹,妳聽我說,等等開了門妳要趕快往上游,聽到了嗎?』
她在越來越高的海水裡不住嗆咳,Duran拚命吠叫,媽媽按著她的手顫抖而寒冷,一片模糊的視線裡媽媽半邊臉都是紅色,鏡片也橫著破裂的白痕。她因恐懼而用力搖頭,媽媽一次又一次重複那句話,直到她能跟著複誦。
『夏樹,準備……』
水湧進來的時候她的尖叫被鹹澀的水流淹沒,眼睛好刺好痛,但是她記著媽媽說過的話,攀出車外胡亂划著往微微亮著的地方游去。
好黑、好冷,好重、好害怕。
身體是冷的,眼眶是熱的,怎麼游都無法接近那片光亮。她張開嘴想呼喚媽媽和Duran,咕嚕咕嚕地,海水直接灌了進來,她突然發現媽媽和Duran並沒有跟過來,幽暗的水中似乎只有她一個人。
在水裡的最後一景記憶是她回過頭去,看見陷在岩礁裡車頭全毀,駕駛座也扭曲得不成模樣的媽媽的淺灰色轎車。
沒有人察覺她揪著毛巾的手指節泛白,包括她自己,結束回憶的是一聲低綿的呼喚。
忽地,她感覺此刻似曾相識。一樣的身陷過去,一樣的倏然抽離,一樣的……抬眼便見紅眸。閃白的電溜過意識,瞬間的驚愕讓她沉默,既而對靜留的問題直接反應。
抱歉,不能說。
抱歉,什麼都不能讓妳知道。
抱歉,不能讓妳再靠我太近、再影響我太多……
靜留笑了笑,似乎不甚意外,只是收回視線。
早就決定不能將靜留牽扯進來不是嗎?卻為什麼拒絕的時候像是做了不好的事?又為什麼胸口會悶……
靜留站起身來,如往常般數落她的不坦率,她亦維持靜留見慣的不語,任那抹咫尺外的溫走遠。垂下眼的時候茶香絲絲飄來,靜留帶著溫熱的茶再度接近,她眉頭鬆了。
靜留泡的茶始終這麼好喝,不愧是茶道老師。
知道她不喜歡苦與澀,靜留遞給她的茶湯清一色溫潤甘甜,極似她讓她感受到的平靜柔和。儘管不習慣,她仍試著讚美,靜留微微笑著,說她喜歡就好。因為不自在而閃開那對紅眸的凝視,隨口搭著與靜留的閒聊,心思在一片雜亂無章中不斷避開身旁之人的名字。
用力捉緊掌心裡十年前屬於她的玩具布偶,這才是她的唯一,從游向海裡的那刻起,便只有自己了。
別再多想,別再逼近真實,真實的另一個名字是她絕對不能懷有的脆弱。
大燈暗下了,靜留在濃黑的顏色裡點起微弱的燈,緩緩暈開的光芒中,理智的聲音越來越弱,久遠的過去再次鼓動。
被又黑又冷的重壓迫得難以呼吸,好希望有人。
「夏樹,晚安。」
那僅是個頃刻間結束的告知,與靜留一同躺下,她滿心惶惶未被填實。緊閉的唇線是最後一道防線,她想靜留該來敲門,而後她會稍稍開啟一條縫。
「夏樹還不睏?」
她鬆了口氣,對靜留搖搖頭,期待京都腔的接續,卻只得到紅眸逡巡後一抹淡淡微笑。靜留沒有說話的意圖,拉著被子閉上眼就要睡去,她的防線為自己衝破。
「……妳不問?」
總是那麼好奇她與她的祕密不是嗎?夏樹感到意外,靜留也讓她問得訝異。
「我問了,夏樹就會說嗎?」
沒有戲謔、沒有委屈,耳畔的聲音很輕,因為無重量而更顯無力且無奈。「夏樹的祕密」靜留不該知道一絲一毫,這是她倆的默契,也是她一直以來的堅持,像是終於接受這個事實般,靜留不再不滿,只以一句口頭禪般的關懷作結。
夏樹,不要做危險的事。──她一次又一次敷衍或閃避,連承諾也應不了,只因她註定與危險作伴。
像是也不期待她的道歉了,靜留逕自闔眼,留下黑暗中仍睡不去的她。
捏緊掌中的布偶,看著靜留不再面對她的側臉,夏樹道不清胸口裡肆意流竄的是什麼,只是,她確定她不想靜留就此睡去。
「靜留。」
遲了半晌才聽見低倦的嗓音應了她,夏樹想聽靜留對她說說話,睜開的紅眸卻只是詫異地盯著她瞧。
「夏樹?」
呼喚的語尾輕輕揚上,她的名字被柔軟的風吹著,靜留的眼睛是暖紅色的夕陽。她怔怔看著,不知道該怎麼說話了。和老是移開眼的自己不同,靜留的視線專注得像要把人刻在瞳孔裡。她知道,靜留一直、一直看著她,也許,她真的不會離她而去?
「不舒服嗎?怎麼……」
熟悉的淡香變得明顯,夏樹這才察覺靜留已靠她很近,夏日的暑氣驀地漲起,她向後一縮搖了搖頭,稍稍拉開與靜留的距離。
「不是,只是……」
靜留靠近的時候她總是說不好話,這次也不例外,吞吞吐吐、猶猶豫豫,眼睛左飄右移,忽地蹦出一句。
「不想睡。」
她沒看見紅眸裡閃過的訝然,只聽得一聲細細低笑,靜留轉身下了床。
「夏樹稍等一下,我再去泡杯茶。」
不明的夜燈下京都腔較平時慵軟,她微覺不安,坐起身又縮起腳,眼隨小桌前沏茶的靜留而轉。
「夏樹,什麼事情不愉快了?」
茶杯遞來後,她抿著碧青茶湯幽幽出聲,她捧起瓷杯讓清香盈滿鼻端,嗓音被沉默磨過後,成了灰色的低啞。
「靜留,妳記不記得,我曾因為一場車禍在醫院裡躺了一年?」
她安靜點頭,她提起那座海崖,以及一段墜崖入海的故事。
「那個時候下著很大的雨,我和媽媽,還有狗一起……」
她放下茶杯按住膝頭,翠綠的眼抬起後直視前方,穿透那堵壁投向過去,輕輕慢慢地,訴說著能讓靜留知道的夏樹童年的祕密。
「我討厭雨夜,被海水壓著的感覺也還很鮮明。……靜留,妳吊過點滴嗎?氣泡浮起的聲音很小很小,但是,一直躺著的那一年,聽起來就像是……嗆了海水,被水壓得吐出肺裡所有的空氣一樣。不能動,也不能說話,只能聽著點滴一陣又一陣咕嚕、咕嚕地出聲,我……」
近似氣音的喃唸中斷了,靜留不知何時湊近她,一伸手將人攬在胸前。像是被嚇到般,夏樹怔愣地靠著靜留肩頸,張了張嘴說不出什麼。
「夏樹,那都過去了,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如果聲音有溫度,京都腔約莫是三十七度吧;如果聲音有味道,歲末時將圍巾纏上鼻頭打著哆嗦用力一吸,那便是靜留的話語。彷彿言語還不足以暖和她似的,靜留的手在她後腦來回摩挲,環在肩上的手微微收緊,將她包圍在屬於她的清香裡。
臉不知不覺紅了,手卻無力推開靜留,肩還不爭氣地喜歡靜留胸口的溫柔。
「我的母親還睡在崖底的海浪下……」
夏樹停了聲音,在滿胸的酸漲出眼眶前制止自己,僅餘留語尾一絲壓抑的輕抖。靜留的下巴靠上她的頭頂,讓她的臉頰貼住自己的鎖骨。如風似水的年長女孩沒說什麼,只讓那柔潤如春的音色一再詮釋她的名字。
夏樹不懂為何靜留這麼懂她、這麼理解她想要的是什麼,無論說不說出口、表不表現出來,總在她想有人陪的時候遞上熱茶與無聲注目的微笑,又或者,擅自抱了她,讓她想否認也不行地接受自己渴望體溫的事實。
『平靜些了嗎?』
有一次在學生會室裡,靜留這樣問著,她握著瓷杯赫然發現緊皺的眉不知何時舒展開了。靜留淡淡笑著啜了口碧青的茶,說那無色的香氣常使她情緒歸於穩定,夏樹心想她近似於大人的沉穩或許是由長年浸潤茶道而來。
靜留身上有股淡淡的特殊味道,似茶的清香高雅,卻不帶她不愛的苦與澀。以為喝茶真能讓人平靜,不想靠靜留太近的時候她曾試著沖茶,又澀又刺的成品讓她眉頭大皺更不見起色,末了她只是沖了茶擺著靜待茶溫消失、茶香飄散,但她心知肚明那遠不及在學生會室裡的任何一刻。
理智要自己別和靜留太親近,感性卻使她走向學生會室的腳步變得輕快。
想跑得遠遠的,又忍不住會回頭。
「夏樹,不可以做危險的事哦。」慢慢才明白過來,讓她平靜的不是茶湯及茶溫,而是靜留的微笑和氣味,也是陪伴與關心的象徵。
她輕輕把自己推離靜留,不准自己沉溺得如此明顯。
「夏樹,好些了嗎?」
靜留還扶著她,語聲近在咫尺,她垂眼再往後退上些許。
「我不要緊,謝了。」
體溫毫不劇烈,也毫不停頓地弭逸,發現自己能抵禦那股失落時夏樹微覺高興,才抬了頭直視靜留。她唇角似有若無浮起,淡色的眉卻往眉心蹙近,這一眼瞧上的靜留夏樹全然不懂。
「靜留?」
靜留的笑變得明顯,眉心仍刻著一絲陰影。
「夏樹沒事就好。」
「妳……不舒服?」
怪怪的,這樣的靜留和平常不一樣。她像是有些驚訝,半晌卻搖了搖頭道出一句沒事。
「可是,妳怎麼……很安靜,也不亂開玩笑的……」
一聲低笑溜出,靜留起身將冷下的兩杯茶端走。
「原來夏樹喜歡我說玩笑話?」
「才不是!」
又是輕輕一笑,靜留並未得寸進尺地戲弄人,夏樹更覺怪異。
「喂,妳該不會是……心情不好吧?」
「啊……或許是呢,心情不好。」
她背著她應得模稜兩可,窗外的光及室內的夜燈描出靜留黯淡的背影,夏樹脫口就問。
「怎麼了?」
靜留抬頭朝窗格後的夜月瞧了一眼,轉身走回。
「因為夏樹有好多祕密不跟我說,好寂寞哦。」
戲謔般的話,靜留的笑卻淡得認真又寂寥,她一瞬啞然,靜留躺下後又搖了搖頭。
「不礙事的,夏樹別在意。」
彷彿說著「抱歉,又讓妳困擾了。」的紅眸微微眨閃,她直覺地移開目光又用眼角覷著,靜留只是拉過被子並不多語。
「夏樹,晚……」
「妳明天就回學校?」
趕在她之前搶先說完,夏樹不想這樣結束夜談,京都腔略略停頓後應了一聲。
「我明天……會帶一束花去那海崖。」
她猶豫一陣才說出口,身邊的她卻沒有任何回應,夏樹一轉頭只見著靜留眉目間稀薄的遲疑和迷惑。她以為靜留會懂,更以為靜留會要求同行,卻顯然她得把話說得更清楚。
「海崖在往學校的路上,我載妳回去?」
※ ※ ※ ※ ※
沙沙、沙沙。
這一天,沒有風,風華灣的海平面是一片靛藍色的大鏡,白鷗迴翔返復,天際線錯落三兩艘黑紅相間,靜止似的輪船。
夏樹走近護欄,輕輕鬆手,純白的花束被捲入大海的泡沫裡,眨過眼便碎成浪花。靜留站在夏樹的機車旁,靜靜凝視那深藍色的背影,夏樹的眸自崖下的浪上移,凍結於大海彼端的輕雲底。
站在一起,看著不同方向,想著不同事情,懷著不同心思,昨夜裡兩人的夢也不曾重疊吧。
「走吧。」
「好。」
翠綠的眸轉回時駐留在她身上,機車發動時她的手環在夏樹腰上,說著彆扭話時夏樹不拒絕她再陪她來,靜留在刮面的風中閉上眼,心想她仍將繼續喜歡這個怕寂寞的孩子。
吶,夏樹,再多告訴我一些祕密吧。
下次寂寞的時候要趕快來找我唷。
在夏樹背後,那紅眸的少女輕輕地笑了。
作者後話:異夢者,同床也。(眾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