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1、
透明的冰晶，将千歌音冻结在中间，仿佛要与世间隔绝开来。露水一样泛着光彩的纯净晶石，让她看起来更加的如梦如幻。也更加的，像水中倒影般虚无飘渺，随时都会破碎逝去似的，充满了哀伤。
姬子努力的伸出手去，触碰到的却只是冰冷的硬石。明明美丽的身影就在眼前，却仿佛镜花水月般无法触及。满心期望着，想要用自己哪怕弱小的力量打破那阻隔，把一点点的温度传递给那被冰封之人，让她知道，自己就在旁边。但是……
“千歌音，你真的希望我这么做吗？你真的……愿意接受现在的我在身边吗？还是宁愿就这样，不受打扰，一直安静的一个人呢？”
2、
一阵冰冷得沁入心底的咸湿味道，让姬子清醒过来。手指抚过脸庞，才发现刚才在睡梦中不知不觉流出的泪水沾湿了满脸。
期待了很久的游乐园午餐时间化为了水中泡沫，鼓足勇气说出的告白得到的是沉默的回应，那些都没关系。只要回到熟悉的家里，只要能暂时逃离残忍可怕的事，只要还能有两个人在一起，就像出门之前的那顿早餐一样的时光，姬子就满足了。但等她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已经连最简单的愿望都失去了。
就在饭厅里，一个人长久等候的时间里，也还是抱有一丝希冀。就那样呆呆的等了一个小时，都还没有想到，想要再能够一起用餐的小小希望，会和自己等待的对方能够给出的答复一样，变成了不可能存在的幻影。
“大小姐她已经在自己房间用过餐了，请来栖川小姐不用再等了，大小姐不会来的。”把姬子一点点希冀彻底打破的，是乙羽黯淡的语调。
姬子埋下头去，长长的直发从肩上滑落，遮住脸侧，让人看不见她的表情。只是放在膝上的双手紧紧的握成了拳，因为太过用力，手臂和双肩都止不住的颤抖。对着乙羽，少有的用她稍显稚气的声音大声回应到：“没关系，我再等等，一会儿再吃饭！”
“……”乙羽似乎也因为对方出乎意料的反应显得有些吃惊。略微的停顿之后，还是平静的继续说到：“那来栖川小姐请便吧。另外，大小姐让我转告你，她今天有些累了，想早点休息，请来栖川小姐不要去打扰她。”
最后也没能见到千歌音一面，回到房间之后一直的哭泣，也并没有使姬子心情好转。朦胧之中做的那个冰晶的梦反而让她更难受了。
“为什么呢？”
“为什么要这样做？你的想法到底是怎样的呢，千歌音？”
姬子一边呆呆的自言自语着，一边垂下头去，将紧握的左手缓缓松开。樱色光华微微泛起，一枚光洁小巧的贝壳，安静的躺在手心里。
“这个算是对我的一点肯定和希望，还是单纯的同情？既然如此，为什么又要……又要故意避开我呢？”
姬子重新无力的将头埋进交叠的手臂间，发出低微的“呜呜”声。这不就像梦里一样了吗？能够清楚看见、感知到千歌音难过的距离，却阻隔了一层冰晶无法触碰，若即若离……
“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想过了。不过就这一次，请告诉我，千歌音，我该如何是好？”
3、
“请让我，喜欢你！”
出乎意料的告白，即使是千歌音一时也无法做出反应。而面对姬子难得认真坚毅的眼神，她更是沉默了。
许久之后，回复平静的千歌音凛然的岔开了话题：“我已经通知乙羽小姐，一会儿就会有人来善后的。我们准备离开这里吧。”
话题的突然转移，让既紧张又万分期待答复的姬子愣了一下，随即摇摇头更加提高了声调喊道：“千歌音！那个……”
“对不起，让你看到了这样的事。”千歌音还是打断了姬子想把那个话题继续下去的追问：“本来应该是快乐的游乐园之旅的。”
“……没关系。”明白过来千歌音的意思，恐怕再继续下去就真的会被明确的拒绝了吧。姬子一下变得垂头丧气，有些受伤的说到。
此时的千歌音反而露出了一个刚才完全没有的，发自心底的安静笑容：“作为给姬子的道歉还有感谢，这个给你。”
姬子抬起头，看着如同什么都没发生过，盈盈浅笑着的千歌音，还有她伸手递过来的，一片小小的樱粉色贝壳。
——有一种根据模样和花纹拼贝壳的游戏。虽然都是两片两片的贝壳，但是能够正好相互对应起来的只有另外那独特的一个，在这世上只有那一个，但是肯定有能组成一组的另外一个。我觉得对于人而言也是如此，在这个世界上等着你，只等着你一个人的人。姬子只要以自己的风格慢慢努力就好了，总有一天一定会遇到只属于你的那个人。但那个时候为止，我都会保护你的。
曾经，从千歌音口中听到的关于拼贝壳的故事。当时只觉得千歌音那温柔明澈的声音激荡进自己的心底，让心跳漏了一拍。而现在，看着眼前仍然微笑着的千歌音，再回忆起这段话，让姬子百感交集。
只属于我的人，在这个世界上，只等着我的人……
总觉得再继续凝视着那双微微弯起仿佛含笑，却隐含了星点泪水的蓝色瞳眸，刚才下定的决心会瞬间崩溃，自己会忍不住先哭出来，姬子重新无力的垂下头去，接过贝壳，握在手里。
虽然不知道你的心思到底如何，但对我而言，就只有你。我会接受的贝壳，我的另一半，就只有千歌音你而已啊。
4、
“今天我到得晚了些，让大小姐久等了，真是对不起。”乙羽稍微埋下头去，异样严肃认真的道着歉。
“不会，事发突然乙羽小姐你还能那么快赶来，完美的收拾残局，谢谢你。”千歌音虽然对乙羽说着话，视线却没有停留在她身上，而是望着夜幕降临一片漆黑的窗外，有些出神的样子。
“大小姐，那个……来栖川小姐难道？”乙羽迟疑着，还是忍不住因为担心大小姐的事，而小心的发问到。
乙羽决计没有想到，在自己赶到现场的那个时候，除了大小姐之外，那个什么也不懂，只会碍事的小丫头也在。两个人的样子都很奇怪，尤其是大小姐的复杂表情，乙羽绝对不会看错。那样的话，大小姐一心想要掩盖的事实难道已经……
乙羽抑制不住自己一直以来的怨愤。都怪她！都怪那个麻烦的女孩子，明明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不会，只是一次又一次的伤害着大小姐！
“乙羽小姐，来栖川同学她……”千歌音的声音温柔的响起，随之转过身来看着乙羽，回应着她深深的关切和不安。
“她对我告白了。”
“在看见我那个残忍的样子之后，在自己明明还在害怕，还忍不住颤抖的时候，对我说了——喜欢我。”
因为吃惊一时张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呆了半天，交织了千言万语，却一句也无法倾吐而出的乙羽，最后也只在自己心里，深深叹出口气。表情已是恢复了自己作为女仆长一贯沉着平静的样子，压抑住所有情绪，以平稳的语气回应着千歌音：“是这样啊，大小姐，那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片刻的沉静，随后千歌音刚才还无比轻柔的声音已恢复到了一如既往清澈而凛然的语气：“虽然今天的事有些出乎意料，不过结果看来……并不算坏呢。反正一切都快结束了，只要照原本计划的那样做就好了。”
“好的，大小姐。另外那个……”乙羽还在犹豫着，要不要用多余的事去烦扰现在的千歌音。
“嗯，什么事呢？”
“来栖川小姐回来后就一直没有吃过东西。她一直在等你，后来还想要来找你，我就像你吩咐的那样拒绝了。然后她回房去就没有再出来过。请问，要不要……”
“没关系，这样子对计划或许比较好呢。”千歌音打断了乙羽的话，回过头去仍是望着窗外：“只要再等一下，一切就都结束了。所以已经没关系了。”
虽然说出的话语过于无情而显得不像千歌音，但就在她转过头去的一瞬间，乙羽也像姬子一样，注意到了她脸上那一闪而过的复杂表情，无可奈何的悲伤和发自心底单纯的轻松笑意。
乙羽眉头一皱，只觉得心里忽的纠在了一起，几乎要轻呼出声来，却还是什么都没能说出口，低头退出了房间。
5、
平时总是能轻而易举的吐出美丽的言辞，平静的话语，此刻在脑中浮现出那个人灿烂的笑容，可爱的身影时，千歌音才发现自己已失去了控制语言的能力，任由心底真实的想法化成最简单、直接的语句，喷涌而出。
“姬子，我……很高兴。听见你说出那句话的瞬间，仿佛所有的难过都能够被涤荡而去，仅留下单纯的，从未有过的高兴。谢谢你！”
独自对着深沉的夜空，千歌音苦笑着，幽幽的说着白天被鲜血和冷风所隐没的话语。好像那个人的面容同空中闪烁的繁星一样，此刻就倒映在自己的双瞳之中。
“你知道吗？可以的话我想要用尽所有时间、全部心情，我生命所有的力量，对你的告白作出回应！哪怕相隔遥远，我也想用尽力气喊出对你的心情！但是……不行啊！”
“要是现在那样做了，我怕自己会动摇的！”
“如果现在就见到你……再一次看见你用那美丽纯澈的紫色瞳眸注视着我，再一次听到你用轻柔的声音关切的询问我，说出对我而言这个世界上最美的语言，我一定……会动摇的！到那时候我一定会忍不住，宁愿放弃之前的所有努力，放弃所有的一切，也要选择跟你在一起！”
“就是这样，姬子，你相信吗？如果此刻你站在我身边，在这样的寒夜中用比太阳更温暖的微笑面对我，再次向我告白，我会立刻抱住你。让这个世界失去唯一的希望，被大蛇所彻底毁灭，变成人间地狱，也要抱住你……亲吻你！”
“但那是不可以的啊……所以，请原谅我避开你，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