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orange 于 2010-7-12 17:48 编辑

要不是前日的意外，我也不會受這麼重的傷。那一天，來栖川小姐一如往常的帶著那隻叫波利的小狗散步，對，就是連怕髒的大小姐都會摸的那隻小狗。進了同一家便利商店，就是那廣告，可惡的廣告，來栖川小姐看過之後開始了奇怪的舉止。她開始每天上便利商店買布丁，買布丁收集小小的貼紙，跟我有仇的貼紙；廣告上說收集貼紙可以換那個怪模怪樣的小熊公仔。然後，每天晚上，那個腦子盡裝一些笨東西的小姐居然拿買來的布丁給大小姐、乙羽還有我當點心。這些甜食對我們需要保持體力的人是很大的負擔，但是那個捲髮乙羽居然也不吭一聲吃了布丁。哼，這也沒什麼好奇怪的，她就像大小姐養的機器狗，一個口令一個動作，從不違抗命令。我呢？我幹嘛非得跟著那個笨死了的小姐做這些蠢事。

「萊拉，妳會吃吧！」大小姐說。

「妳何不直接買下她要的公仔？」一個什麼都肯為她作的大小姐，我納悶怎麼沒這麼做

「這樣姬子就少了一個樂趣了。」

「蠢到爆！」

「妳不覺得這樣的她真的很可愛！」又來了，一說到她，大小姐整個人就像笨了十歲一樣

「哼！」

提著今晚的點心，我心中嘆了口氣，跟在她身後出了便利商店，前面一人一狗的經過一條街，距離8米處正在興建大樓的工地，起重機正在上鋼骨。世界說巧的事還真多，原本該吊牢的鋼骨在起重機手臂上搖晃，確切的說，應該是起重機手臂在搖晃，負荷過重。「蹦」一個心驚膽戰的聲音，我渾身起了疙瘩，起重手臂應聲斷成兩截，五隻鋼骨順勢從上方滑了下來。該死，我心裡狠狠的咒罵，瞬間將身體的速度提升到極限，兩個步伐後雙腳一蹬，衝向我得保護的身軀，把她緊緊的抱在懷裡，在空中一個側身，好讓她背對著由上迅速落下的鋼骨；落地前，一個45度的旋轉，我的背先落地，這樣她才可以安然無恙。鋼骨太長了，當我確定她毫髮無傷時，腰部右側傳來一陣劇烈熱痛，大概是跳躍不夠遠，第一個閃身不及被鋼骨的一角所劃到。幾秒鐘後，這位小姐尖叫哭喊起來，我著實被她的反應給嚇著，但是我沒有多餘的力氣可以阻止她，因為不只腰間大量出血的傷口，我的左小腿也被狠狠的劃過一道長長的傷口。哭喊的聲音引來周遭圍觀的民眾，要是我還有力氣的話，我一定把這小姐的嘴堵住，然後把圍觀的群眾轟走，但是我那時什麼都不能做。這位被大小姐奉為天使信仰著的女人緊緊的抱著我，眼淚如雨般的唰涮而下，布丁散落一地。嘴裡喊著「幫幫我」「叫救護車」「不要怕」「萊拉，對不起，對不起，萊拉」。不知怎的，看到她淚流滿面的臉孔，我竟然也心疼起來，「別哭，沒事的」這是我最後奮力說出的，想不到也僅有5個字。「別哭，沒事的，蘇」。

等我醒來已經是晚上了，麻藥退了，濁熱的痛由腰部擴散開來，每一個毛細孔每分每秒都痛著，小腿上長長的縫合線也隱約抽痛。我看看四周，最先入眼的坐在一旁大小姐的臉孔，懷裡是睡著的來栖川小姐，我痛苦的扭動了身子，卻被她阻止。

「大小姐」

「萊拉，我很謝謝妳」大小姐望著我，身體未曾移動，像是怕驚醒懷裡的人而似的

「哼，這是最好的結局，不是嗎？」

「總之，我很感謝妳」

「我只是不想被我母親逐出家門」

「萊拉，萊拉醒了，痛不痛」大概是被講話聲吵到，來栖川小姐醒了

「謝謝妳，我沒事了」不痛是騙人的

「姬子很擔心妳，說什麼都不回去」大小姐站了起來

「我沒事了，兩位小姐應該回去休息了」

「不行，妳要有人照顧才行」來栖川小姐不願意離去的口氣

「姬子，不用擔心，讓醫院安排好嗎？妳得回去休息了，不然萊拉會分心，我也會擔心」大小姐對眼前的小姐總是那麼溫柔，跟平日與我們相處有著天壤之別

「不行，千歌音，不可以放萊拉一個人在這裡，這樣太孤單太可憐了，而且萊拉現在最需要的是親人的照顧，是親人」表情認真、口氣堅定的對著大小姐說

「來栖川小姐，謝謝妳的好意，我一個人可以的」我還真怕大小姐就這樣依著她

「不行，我不答應，我要留在這邊」來栖川小姐意志堅決的坐在椅子上，也是剛剛睡著的地方，這女人真的很令人操心

我不再回話，向大小姐交換了個眼色，讓大小姐把她扛了出去。

終於安靜了。床上我閉著眼睛，記憶往前延伸。我想起五歲之前在印度的日子，印象很模糊，隱約記得平靜的日子一下子消逝了。父親不再去見國王，國王也很久不再來家裡，父親的前3任妻子也早各自帶著她們的孩子離開，家裡的傭人也走了大半，我的褓母在我們決定離開前也不見了。父親說我們要到一個很遠的地方。但是，行李還沒準備好，我們就被迫離開我住了五年的房子，城內小朋友最羨慕的房子。我還記得，我嚎啕大哭的捨不得離開，我幾乎是被強拖著走的，因為我最喜歡的布偶還沒來得及帶上。之後幾天，我沒跟父母親交談，因為我很生氣。我的生活一下子都被打亂了，眼前盡是怎麼也揮之不去的黃色灰塵，柔軟的床墊消失了，累了就席地而睡，四周悶熱潮濕不說，還有討人厭的蚊蠅，最令我作嘔的是髒亂不堪的環境，手腳指甲也充滿黑色污垢，就像城內大多數的小朋友一樣。那時，我的內心滿是憤怒。我忘了究竟氣了幾天，一日，突如其來的鞭炮聲將我從睡夢中吵醒，母親尖叫抱著父親，父親身上流著血，我呆滯的站在一旁，不知道該如何反應，當然也不知道該如何給母親幫忙。門外鞭炮聲不曾間斷，還越演越烈。幾分鐘後，母親叫我跑，我不懂。看我不動，母親瘋了似的向我狂吼，要我趕快跑，邊拉著我的手往廢棄屋的後門走去。我越奮力抵抗，她的力氣就越大，我哭到幾乎快要嘔吐。此時出現幾個外國男子，操著難解的英國口音，其中一個抱住了我，另一個則向前看了躺在地上的父親，隨後向母親說的幾句話，然後，我們就跟著這幾名男子到了英國。

我跟母親在離倫敦市區不遠的地方有個兩層樓的舒適房子，不像德里那個紅色磚牆的三層樓房子，這房子是木頭作的，走在上面可以聽到鞋子叩叩作響，但是它很堅固，內部擺設也很溫馨。偶爾，家裡會來一位紳士，年紀比父親還輕上許多，母親稱他「姬宮先生」。姬宮先生給母親差上傭人，在得知倫敦陰鬱的氣候讓她的風濕更為嚴重後，母親甚為感激。她說姬宮先生是我們的恩人，要我一輩子都不可以忘記，否則她不會原諒我的。我怕我母親會像那天一樣的把我趕走，我幾乎把姬宮先生當成與父親同等尊貴的敬仰著。姬宮先生說，他有個女兒，小我一歲，問我要不要跟她一起上課，我沒應聲，心裡不舒服。因為在德里，父親會安排教師來到家裡，而非讓我踏出家門上學。上學這事是普通老百姓才會作的事。但是，現實的是在倫敦已經沒有學校願意收留我，辭退我的學校跟母親說，我不跟其他小朋友互動，且易怒的脾氣常常打傷其他小朋友，他們不知道我在想什麼。母親很頭疼，對於姬宮先生的提議，不知該接受還是拒絕，我看出她的困擾，最後我接受了姬宮先生的安排。

就這樣，我七歲的那年，見到了大小姐，也見到了乙羽跟蘇。12歲之前的學習，都在威爾斯的城堡，姬宮先生找來各領域的教師，其中讓我最感興趣的是軍事訓練，或許跟我爆裂的個性有關。這科目的成績總讓我很滿意，可說跟大小姐平分秋色，儘管我是最後加入的成員。乙羽和蘇的學科成績總在我之上，這也就是為什麼乙羽不僅是大小姐的貼身隨扈也是事業上的得力助手。蘇在科學知識上十分突出，可以充分利用手邊資源，製作各式各樣的道具。蘇最厲害的是，可以處理大量的數據，可以從錯綜複雜的資料快速的理出有邏輯、有利的資訊，這點連大小姐都不如，也讓我十分佩服。蘇‧愛因斯坦大我一歲，也就是跟乙羽同年，是德國名門遺孤，由姓氏也明白身上留著天才愛因斯坦的血。一頭褐色捲曲的頭髮，總是綁著辮子，白得幾乎透明的皮膚，個性溫和，沒有大小姐的沈穩傲氣、乙羽的內斂冷淡，當然也沒有我外冷內裂的性格，算是我們之中比較像平民百姓的。13歲之後，在姬宮先生的安排下，我們陸續回到正統學校學習學科部分，那也是我廣泛接觸人群的開始，武科則仍在姬宮家，所以，我還是有很多機會可以跟蘇見面。

母親說，我既然對軍事訓練有興趣，我得好好珍惜，並且得保護好大小姐，我不以為然，因為她也很強。如果哪天，我贏過她，或許我會考慮。當然，我明白母親並不知道大小姐那美麗高貴的外表下，有著不為人知惡魔撒旦的絕對邪惡，只有盛怒之下才會出現的恐怖。絕大多數的人恐怕一輩子也不會看到。一日，父親留給我的遺物，一只裝有我們一家三口相片的項鍊不見了，我心急如焚，因為那是我僅有對父親神情的懷念，我怕我忘了他。大小姐，出動了全城堡的人員，有條不紊的指揮分派三十幾名人員工作，搜查每一個我經過的角落。我跟她說不必如此費心，她回答「最重要的東西弄丟，一定要有很充分的理由；否則拼了命也要找到」「如果不是的話，那就稱不上是最重要的」。整整三天的時間，終於找到，那一年，她才10歲。那天之後，我知道，她是值得我追隨的人。

思緒拉近，想到當初大小姐把我從中東世界調回來，我以為有個更具有挑戰性的任務等待著我，當得知是大小姐的女人時，我十分的惱火，這對我而言無疑是一大侮辱，我不明白為何要把我放在她身邊。我嗅不到危險，我指的是我認為的危險程度，當然我明白這位小姐可能面臨些許威脅，但那不過是小兒科，史坦那幫人就可以擺平的；而我應該負擔更為重要的任務，更何況我實在不放心蘇那邊。

回到倫敦報到的第二天，我開始值勤，我見到了大小姐口中的任務對象，來栖川小姐，金黃色的頭髮，紫色瞳孔，白晰的皮膚，身材嬌小，比蘇還嬌小，站起來只到我胸前，無論身材、美貌、學識都不及大小姐，如果能稱的上的地方大概是臉蛋還算清秀可愛，這是我第一眼見到她的印象。資料上顯示，她跟大小姐有著極為類似的背景，也是個財團的繼承人，可惜卻有著不同的命運，我不愛評論人的事非，但是我在心裡還是多少猜測來栖川小姐或許有著不同的意圖，也許是因為這樣，大小姐才讓我接近她，希望我可以從中發現可疑的地方。雖然這有點說不通，因為大小姐何等機靈，怎麼會察覺不到來栖川小姐的企圖。不管如何，既是大小姐直接授命，儘管再不願意，我還是得接受。

來栖川小姐似乎不習慣像我這樣的貼身侍衛，從她努力的找話題跟我聊天就可以感覺得到她的不安。其實，她大可不必這樣費心，因為隨扈跟主人不必有太多交談，通常我們只是契約關係，不一樣的是，我終生都只屬於姬宮家。當然，她既是大小姐的女人，我也一樣效忠她。只是，我對她這樣拼命找話題的舉動有點厭煩。聽大小姐說，她居然學我說話的模樣，如果有機會的話，我會臭罵她一頓。還有，居然說我太黑了，半夜會嚇到她，真是沒禮貌的傢伙，要不是她是大小姐的女人，我肯定打得她跪地求饒。第一次，我對大小姐發了牢騷，我要她把那女人教好，可是大小姐居然一臉輕鬆的回答說「是嗎？我覺得她很可愛呢！」。真是氣死我了，我寧可她生氣，然後大打一架。

幾星期下來，我對來栖川小姐的看法有點改變。她有點呆，有點拙，常常跟不上那些貴婦的談話，當人家已經結束話題許久，她才恍然大悟的猛點頭；或是過了笑點，幾個女人已經停止大笑，我們這位小姐才開始發笑，總是會慢個幾拍。來栖川小姐似乎很喜歡蠢東西，有回，新聞報導了一則蠢事，美國的一個笨賊，因為怕行竊被認出，索性就用膠帶纏住自己整個頭部，結局當然被抓了，警察為了看清他的面目，把膠帶撕下。畫面帶到歹徒痛苦的模樣，來栖川小姐已經笑到整個人在椅子上打滾，一點規矩都沒有。大小姐竟也放任她這樣像隻狗的在那裡翻滾。還有僅僅一吋的鞋子，就足以讓她走路搖晃，常常還看到她歪了腳踝；跟大小姐簡直不能比擬，大小姐的鞋跟少說也有兩吋半，即便上了三吋半依然可以保持優雅的姿態，有時我還真懷疑，大小姐是因為需要被襯托才看上她的嗎？雖說如此，但她發楞的表情還算天真，開懷大笑的樣子很率直，卻不失名門之後的氣質；微微的笑容也充滿孩子氣。漸漸的，我似乎開始明白大小姐喜歡她的原因。她很自然，不做作，儘管笨拙、跟不上、慢半拍、腦子盡裝些蠢事，她還是很完整的表現出自己，毫不隱藏。對，在那清純的臉蛋下，有著需要時間相處才能體會的絕對純潔善良的心，大小姐一定很早就發現了。

那是上週發生的事了，跟那個無理的老太婆見面後，來栖川小姐顯得抑鬱寡歡，在大小姐進公司後，她說要走一走。經過一間廟宇，熱鬧著，她被喧鬧的鑼鼓聲吸引，腳步往圍觀的人群靠近，讓我和後面幾位漢子捏了把冷汗。為了不讓她消失在人群中，我緊貼著她的背後，必要時也會替她擋住群眾。雷幫她在台階上找到視野很好的位置，可以讓她好好的觀賞廟會。廣場上，8個大人舞弄著巨大人偶，踩著奇怪但規律的步伐，來栖川小姐說那是神明。後面跟著8個小孩臉上畫了美麗的譜，赤腳跳著所謂的家將。人偶與家將的舞步很罕見，像舞又像武又像拳，總之是特殊的舞步，有力和美。「那是神的舞步，萊拉，是人們對神明的信仰」她說。接著8名大漢抬著一頂神轎來到廣場，鞭炮聲四起，應該說神轎踩著撲滿鞭炮的路而來，「鞭炮聲越烈表示神蹟越顯耀，萊拉」。一名婦人突然間從人群中竄出，跪在神轎前不肯離去，神轎在婦人面前停了，有人向前驅趕，婦人仍不肯起身，她的懷裡抱著一個人形，非常瘦弱的人形，在煙霧稍散的空檔，我發現那是個瘦得只剩骨頭的孩子，臉色慘白，肢體姿勢異常，且身上佈滿過多針孔留下的淤青。因為抱了小孩，婦人無法跪得比神轎底部低，再不離開，神轎會撞上她的，而且猛烈的鞭炮也會把她跟孩子炸的渾身是傷。婦人淚流滿面，八名大漢或許被眼前的堅持感動，盡了最大的力氣將重重的神轎硬是往上抬了幾吋，好讓神轎從她頭頂通過。「那位母親以最虔誠的信念乞求神蹟，萊拉」。現場圍觀的民眾掌聲四起，更多的鞭炮由神轎下方炸開來。「萊拉，信仰使人偉大，愛使信仰更為堅定」她說，眼淚從眼角流出順著臉頰划了下來。「那個孩子沒救了嗎？」她又說。我疑惑的看著她。「如果連醫生都幫不上忙，人們只好寄託神明」她說。「萊拉，我想為那個偉大的母親作點什麼」她撥了電話給乙羽。第一次，她直接打電話給乙羽，而非打擾大小姐。不久之後，一部救護車來到廣場前帶走婦人和孩子；看樣子，乙羽終究是服從了。上車前，婦人跪在地上對廟裡的神明磕了十幾個頭，直額頭出血，在醫護人員的攙扶下才起身離開。我想她得到了神明賜予的神蹟。那時，我聽到我激動不已的心跳聲，我想這世界上或許只有她配得上大小姐，平凡的外表下有著最高貴聖潔的心。

「蘇，我想我見到天使了」。

第二十九章 「換妳了…」 P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