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无标题

作者:一之瀨初歌
更新时间:2010-07-14 20: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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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一之瀨初歌 于 2010-7-14 20:53 编辑


※ 提醒:謝絕純沙發文、純頂文及催文帖,請發揮公德心珍惜論壇資源,別到處潑水,謝謝。

※ 作者閒扯:姆,其實這和II章算是同一章,只是字數太多,分成兩篇......


III




──白金般耀眼的日光裡,清姬十二枚蛇瞳靜靜凝視著她。


──直至牠一身沉紫蒸散成透明的殘焰光影,夏樹仍不斷思索那凝視的涵義。


──目睹靜留的堅強與脆弱之時,她終於明白那是一眼無聲的託付。




『……啊,夏樹,先去洗澡吧?再一會晚餐就好了。』


煎肉的劈哩聲與香氣陣陣傳來時,靜留轉過頭這麼說著,豔紅瞳眸裡還有一絲未褪盡的懷念與怔忡。


浴室的溼暖霧氣熨貼著肌膚表層,夏樹坐在小板凳上讓蓮蓬頭逐步沖掉髮間的白色泡沫,在細細水聲中想著靜留思憶的神情。




『妳的鑰匙。……唔,等等。』


將舊鑰匙還給靜留後,夏樹半跪下在背包裡掏摸。


『這個給妳,我多買了一個。……糟,妳已經有了……』


看著靜留手掌上躺著一串鑰匙、兩個鑰匙圈,銀板和水晶柱各自閃著金屬及礦物的光澤,夏樹有些懊惱,只想著多捐助義賣,竟忘了她並不需要多添置一個鑰匙圈。


『我這就換掉。』


她突然迸出話來,絳紅眸子燃亮鮮艷的光采,修長的手指立刻扳起鑰匙圈的圓環。


『不、不用這樣啦,妳原來的比較漂亮。』


『這是夏樹送我的呀。』


靜留極其認真說著話,夏樹臉頰微微一燙,伸出的手僵在半空不知該收回還是該往前制止她。


『也不必這麼急著換……』


靜留像個孩子般開心淺笑,仔細審視掌裡的寶物,眉目間浮起一絲打量的興味。


『啊啦,這個字是刻上去的吧,怎麼我的是清字?』


靜留抬起眼略感好奇地閃著睫。她不是沒收過客製刻字的禮物,但總刻著藤或靜,收到清字卻是頭一遭。


『我那個刻著Duran。』


夏樹話才出口,靜留豔紅的眼便褪去亮度,唇邊的笑意淡下後多了分惆悵。夏樹喚她一聲,靜留輕搖著頭苦笑卻不說話,握著鑰匙圈的手微微收緊,體溫瞬即在銀板上染出浪狀的薄薄霧白,夏樹想起那個擁住清姬直至牠消散亦不放手的靜留。兩人落入追憶的靜默,良久,夏樹吶吶開口。


『我想一直記得牠。牠是我最親密的朋友。』


『我不會忘記清姬。』


靜留柔著聲,輕輕撫過那字的一筆一畫。


『那孩子……等同於我的靈魂。』


心下一震,夏樹沉默了。靜留只是淡淡一笑,轉身便去張羅晚餐,夏樹卻怔怔站著不動,直到靜留回神才被催著進了浴室。




──當真以清姬自居嗎?那傢伙……


夏樹挽著髮瀝乾水份,眉尖微皺。


但是對於這樣的靜留,她不知該如何是好。她不想靜留在夜裡悲苦恐懼,更不願見靜留那樣自欺,然而癥結點卻是連自身心意也無法明確界定的玖我夏樹。


靜留喜歡她,若她也同樣喜歡靜留,就可以寫下劇終兩字了。同人誌和漫畫書都這樣畫的不是嗎?


──若她也同樣喜歡靜留。


夏樹放回蓮蓬頭,雙手按在膝上垂下頭,地板漫流的水映出一張苦思的臉。


『我喜歡妳,靜留』,那時在燒燬的教堂裡,她對靜留如此說過。


玖我夏樹真的喜歡藤乃靜留,但那是……


靜留在她最冷漠偏激時帶來春風的暖意,在她幾乎遺忘時對她說生日快樂,稍嫌壞心卻貨真價實地關懷著她,更在她痛苦徬徨時對她說世界上還有藤乃靜留重視著玖我夏樹;夏樹也喜歡記憶裡的母親,內心裡有微笑的母親存在,她便無懼於獨來獨往的孤單及復仇的危險,對母親的懷念支撐著她度過那些冰涼的日子。然而在那場寒凍的大雨中,母親背叛了她……


躺在被褥裡時,虛弱的她輕聲對靜留說喜歡,想告訴自己這虛假的世界還有靜留可以信賴、值得重視。正因為還有無論如何也要守護她的靜留,她說服自己慢慢站起,將一切毫不保留交付給一位紅瞳的女孩。


當她試著將世界的碎片重新拼湊起來時,夢中蒼白的靜留吻向她,雙唇的櫻色為懾人妖冶的血紅替換。嚇醒的她趕到庭院,竟聽見雪之說靜留對睡著的自己「做了那樣的事」。


驚疑及恐懼在胸中醱酵,她喊住靜留,聲音沙啞而發顫。靜留回過身來,她首次看見她美麗的臉龐染滿震怖,那聲慘白的詢問無異承認雪之的指控,瞧見靜留畏閃的目光,她只感到滿心氣苦……




──果然,人類沒有一個可以相信。




就連靜留也會背叛自己,信賴自己以外的人真是愚蠢的行為!


靜留伸出顫抖的手,她嘶喊著閃了開去。


──別靠近我!


──不要……再傷害我……




夏樹猛吸口氣,用力眨眼把不慎流入的水排出,浴室內溼暖的蒸氣褪去一些,溫度微微下降。




那時候,靜留哭了。


慘笑著說愛她、會替她剷除其他HiME和一番地的靜留化作令人畏懼的鬼,漫天血楓中那離去的身影像是走向燃燒的地獄。


行屍走肉般在冰涼的雨裡拖著腳步前進,僅是移動便已耗盡力氣,沒有半分餘裕思考的她不知何時暈去,醒來時人已在醫院。對楯解釋HiME須以心中最重要之人為賭注而戰鬥時,她不斷在心中自嘲──她已不知該如何相信別人、再也無法擁有最重要之人了。舞衣希望能打破HiME的宿命,已經沒有力量的她去了也只是礙事吧?敗者……是該退場了。


然而,狩獵者與靜留又出現在這樣想著的她面前。靜留恢復以往那般平靜眉目,卻空洞地近乎虛假,奈緒不經意的一句話讓她回想起靜留帶予她的種種,更意識到這亞麻髮色的女子和那男人的決定性差異。


──靜留從不曾拋棄她。


出於她無法理解的強烈情感傷害了她,卻也為她染上滿手血腥。因為自己取回力量而安慰微笑,在最後一刻到來前仍執意替她殲滅可恨的一番地,這是靜留對她的愛……


她目睹舞衣與詩帆的戰鬥,無論誰勝誰負,楯都會喪失生命。那個陷入瘋狂的小女孩聲嘶力竭哭喊著喜歡,舞衣只是對楯露出抱歉的苦笑而放棄戰鬥;一個不惜傷害他人也要奪回最重要之人,一個不願親手殺死最重要之人而束手待斃──


最終,喜歡著舞衣、喜歡著哥哥的命一劍劈斷飛翔在天的八咫烏鴉。


每個HiME的情感在眼前殘酷上演,靜留、雪之、奈緒、舞衣、詩帆、命……舞衣趴在飄散的綠色光粒子上滴下淚水時,夏樹眼裡亦滿是悲哀的眼淚。為什麼喜歡一個人卻必須互相傷害?因為太過珍惜對自己而言最重要的人,即使傷害他人也在所不惜是嗎……


大哭一場後舞衣拒絕她的陪伴而獨自離去,夏樹又站在熟悉的海崖邊靜靜思索。


有太多太多事情被揭露而顯現出真實,從前看見的一切多是表面的假象。那麼,靜留因愛而傷害她、西亞斯那金髮男人所說的真相……


──都必須重新被審度。


身為一番地的研究員,最後卻接受西亞斯的金援而背叛一番地,逃跑的闇夜裡母親臉上是前所未見的急迫,奔向停車場時那使勁拽拉的力道讓小小的夏樹忍不住啜泣出聲。幾次懇求母親才答應帶上的Duran舔著她的眼淚,頸鍊搖晃的聲音在黑暗的停車場內突兀而不祥。


『無論如何,都不能讓妳留在這裡……可悲的公主……』


夏樹曾以為母親的喃喃語尾是對自己的呼喚,也許,當時母親說的是十二個不幸孩子的統稱──HiME。一直溫柔呵護著自己的母親,逃亡時應她要求勉強帶走Duran的母親……母親與西亞斯確實有金錢往來,但每次都輕輕將在沙發上睡著的她搖醒,以溫柔的微笑帶她回家的母親也是真實的。


在海風的鹹味裡、浪潮的拍打聲中,她決定相信永遠在心中微笑的母親。


而靜留……


她無法討厭靜留。相反地,從被奈緒提醒那一刻起,她只有滿心的感激。


母親已逝,是靜留告訴她黑暗之外還有四季變換、笑容以及陽光,也是靜留牽著她的手重新走回這個世界。儘管不懂為什麼靜留懷抱的友情會跨越為愛情,更不懂靜留為何罔顧她的意願「做了那樣的事」,正如同她決定相信母親般,她亦選擇相信靜留。


她想聽她親口解釋、想瞭解靜留的心思,更想讓靜留明白她的想法。靜留因她閃躲拒絕而大受打擊,她必須向靜留澄清,也想向她表明──「我沒有討厭靜留妳,藤乃靜留是今日的玖我夏樹心中最重要之人。」


對一個人有好感,就是「喜歡」了吧。


靜留對她說過喜歡、舞衣對楯說過喜歡,那與玖我夏樹對藤乃靜留的喜歡還是不同的吧?她有些苦惱地發現自己會的詞彙少得可憐,只能以這模糊的字眼總結她之於靜留。


無妨,靜留一定能理解的,就如同以往那些未曾說出口卻被靜留摸透的心思一樣。


『我還是沒能懷有妳所期待的那種感情。即便如此,我還是很高興妳能喜歡我。』


來不及問為何靜留對她抱持的情感強烈至此,也來不及問靜留隱瞞住的悲喜及祈求,她有太多話想對靜留說,時限卻已到了,只好──


『我喜歡妳,靜留。』


以一個吻及一句喜歡倉促表達她的心意。


最後一刻,靜留弭平所有哀淒,平靜地笑了。




夏樹抬起頭看向鏡子裡的自己,以指代梳慢慢順著髮,臉頰微紅。


為何當時情不自禁吻了靜留?毫不猶豫,理所當然般吻了上去。她喜歡靜留,但是……kiss……應該是靜留、舞衣那種喜歡才會想要……所以其實她對靜留是那種喜歡?


──夏樹臉更紅了。


不對,應該不是這樣,那種喜歡屬於更強烈的情感。重來一次,她很感謝靜留,靜留是特別的,是她最重要的人,她對靜留有好感,她喜歡靜留,然後…………吻了她?


夏樹嘖了一聲。


不對、不對!這太跳躍了,不合理。


夏樹深深吸了一口氣,雙手握拳擱在膝蓋上,一臉專注盯著。


「第一,我不討厭靜留,我感激她。」


夏樹伸出左手拇指。


「第二,我喜歡靜留,她是我心裡最重要的人。」


她認真看著伸直的左手食指。


「第三,我想告訴靜留我的心意,但是她那等待處罰的表情好悲傷、太令人心疼……」


左手中指亦伸了出來,太過專心的夏樹沒注意到浴室的毛玻璃隱約晃動人影。


「所以我吻了……」




「……夏樹?我進來了。」




「咦?」


背後傳來此時不該出現的聲音,夏樹一抬眼,一直在腦海裡打轉的那個人突然出現在鏡子裡──裹著浴巾的靜留正拉開浴室的門。


「哇!」


條列式的結論全數跑出腦袋,夏樹嚇得尖叫一聲,急急忙忙抬手掩胸,回過一對睜得老大的翠眸直直瞪著靜留,那擅闖浴室的人卻一臉若無其事,甚至唇邊還帶著微微的笑意。


「妳、妳幹麼跑進來啊!」


她記得學生宿舍的浴室門明明有鎖,靜留哪來的開鎖技巧……不對,該不會是自己忘了鎖……


「夏樹洗太久,我擔心妳暈倒了。」


靜留倚在門邊側頭對她微笑,亞麻色的柔軟髮絲墜在皙滑的肩上,髮梢落向豐美的胸前,恰恰輕掃著白色浴巾上緣。


「騙誰啊!救人哪還有時間去脫衣服!」


靜留身材真好──這念頭溜過腦海,愈加窘迫的夏樹暗罵自己也大聲斥罵門邊那個心存不良、假意偽裝的人。


「因為是夏樹嘛……真過份,還懷疑我哪……」


靜留臉不紅氣不喘兀自胡亂說話,夏樹氣極,驀地發現她的視線竟沿著自己的肩背直下滑至腰和臀的位置,毫不掩飾她的打量與讚賞。


「不要亂看────」


一聲怒叫過後,夏樹抓起蓮蓬頭用力一扭開關,大量的水立即噴向門邊的靜留。微小的尖叫被水聲蓋過,顯然也被嚇到的靜留從門邊彈開,抬了雙手擋向襲來的水柱。


「哼,老愛這樣亂來,知道厲害……」


反擊成功,夏樹得意地關掉蓮蓬頭的溫水,話講到一半突然斷聲。


──靜留裹著身體的浴巾竟跌在地板上。




「夏樹好過份……」


好不容易擦去流進眼裡的水,尚未發現浴巾滑脫的靜留輕咳著埋怨,一望向夏樹卻發現她漲紅臉瞪大眼睛看著自己。


「夏……」


「嗚哇啊啊啊啊────」




※ ※ ※ ※ ※ 




「……啊?哪裡來的慘叫聲……好熟悉……」


正在瓦斯爐前奮戰的舞衣朝陽台的方向張了張眼,一臉疑惑。


「舞─衣──我肚子餓了──」


「好、好,拉麵快煮好了……真是,不是才吃過飯糰嗎……」




※ ※ ※ ※ ※ 




低氣壓籠罩的晚餐時間備極艱辛地過去了。


靜留咬著唇蹙著眉吃飯,席間未曾說過一句話。夏樹難得與她同樣正坐面對一桌菜餚──因過度緊張而僵硬的緣故──她發出過幾次聲音想解釋或賠罪,靜留一概充耳不聞,兩扇垂斂的長睫微微顫抖,像是強忍著不哭泣的模樣。


夏樹心下忐忑,搶著把碗盤餐具收拾妥當,靜留仍是不吭一聲,只是踱回寢室,燈也不開安安靜靜坐在床邊。夏樹猶豫一陣,輕手輕腳走進寢室也坐上床舖,與靜留隔了一臂長的距離。


「喂,靜留,對不起,剛剛我不是……」


靜留肩膀突地一個顫縮,夏樹立即噤聲,陰暗的寢室內又是一陣尷尬的沉默蔓延。




「……嫁不出去了。」




良久,靜留極輕極輕地說了一句話。


──幸好,沒哭。


夏樹鬆了口氣,話的內容卻讓她更感窘迫。


「呃,不會吧,只不過是看……咳,妳不是也讓人看背了嗎?在沙灘的時候……」


靜留霍地轉身,從小客廳散來的光線映亮她眉眼間橫流的薄怒。


「夏樹!妳太過份了!那是擦防曬乳,妳剛剛……剛剛……」


──正面直擊,什麼都看光了。


儘管是一向對她發言大膽的靜留,這話也萬萬說不出口。那雙絳紅色的眼睛挾帶抗議的嗔怨瞪著她,有愧於心的夏樹低下頭。


「抱歉……」


夏樹看見靜留按在床舖上的手逐漸收緊,捏皺床單的手指彷彿因使力而發顫。夏樹抬起目光覷了靜留一眼,她偏垂著頭讓髮絲掩去大半面容,只露出一方下頷及輕咬著的唇。


──怎麼辦?她真的很生氣……


──京都是千年古都,靜留又是世家出身,也許真有些規矩,例如未出嫁的女子被看見身體就……


夏樹額上冒出汗來,左思右想還是只能拙劣地擠出一句普通的道歉。


「對不起,都是我的錯……」


「不管……夏樹要負責……」


聽見靜留幽幽發聲的要求,思緒還盤旋在不知名世家規矩裡的夏樹心下一跳,暗叫糟糕。


「負責?……我、我怎麼負責啊……該不會要娶妳吧?」




「我願意!」




伴隨那聲立即迸出的承諾,靜留低沉的情緒一掃而空,傾身向前朝她漾開華麗燦爛的笑容。看著那雙幾乎綻出光芒的澄亮紅眸,夏樹臉色猛地刷下。


──又被耍了!


「妳這傢伙!笨蛋!」


夏樹立即起身,憤憤走出寢室,被大力掀動的布簾呼地一聲翻開去,靜留眨了眨眼尾隨夏樹回到小客廳。察覺背後跟了人,夏樹冷哼一聲往嶄新的沙發一坐,隨即面朝椅背橫躺下,打定主意不再理會那個狡猾的學生會長。


「新的沙發來了,今晚我睡這!」


人才躺下沒多久,沙發微微一沉,隨即腰後一暖,靜留竟踱到沙發旁挨著她坐下。


「夏樹過去些,這樣我沒位置躺。」


夏樹霍地翻轉過身,細長的黑眉挑起濃濃的怒氣和疑惑。


「妳來幹什麼!裡面有床啊!」


「當抱枕。」


靜留一臉充任藤乃式大抱枕的理所當然,今早的糗事記憶立即甦醒,又氣又羞的夏樹一陣暈眩,嘴巴張了張卻反擊不出半句話。


「聽話,過去些,我知道夏樹沒抱枕睡不著的。」


「妳!」


完全被當成小孩子哄,氣得說不完一句話的夏樹爬起身來,隨手抓了沙發枕就往門口大步走去。


「我去樓下了!」


「夏樹等等,這拿著吧。」


靜留忽然出聲將她喊住,那個熟悉的嗓音柔軟卻正經,夏樹聳著眉回過頭去,一件厚度適中的外套正遞向她。那對絳紅色眼眸裡添了許溫柔,夏樹微微一愣,是擔心怕冷的自己著涼吧,她怒氣消了些,搔著臉訕訕接下外套。


「謝了……」


「啊啦,不可以抓著舞衣同學睡喔,我會吃醋的。」


──砰地一聲大響,靜留兩手蓋住耳朵,目送夏樹甩上大門。


靜留撫著臉噗嗤一笑,旋身走向書桌。扭亮桌燈開啟電腦後,那位慧黠的學生會長神情專注,纖長的手指輪番舞動,螢幕上不斷出現詳細的企劃書文案,她的唇邊亦泛起微笑。




※ ※ ※ ※ ※ 




「舞衣,今晚借我張床睡。」


舞衣打開門時,外套底下僅穿著睡衣,手裡還摟住一條沙發枕,滿臉怒氣站在門外的夏樹說了這樣一句話。


「呃……先進來吧。」


夏樹氣沖沖走進3024號寢室,視線在她背影繞了一圈的舞衣腦中已經開始胡思亂想。兩人才在小木桌邊坐下,命也拿著零食湊了過來,一臉好奇。


「妳和會長怎麼了?吵架?」


其實舞衣想問『妳被會長趕出門了?』,不過此話一出應該是火上加油,也許她這藍髮的友人會馬上離去呢,她很乖覺地換了個委婉問法。


──開玩笑,午間才對她說了要好好保護會長晚上就出事,怎能任她離開?當然是得穩紮穩打問個清楚。


「那個狡猾的笨蛋!她騙我說要嫁給我,又想跟我一起睡沙發!」


「…………這.樣.啊。」


舞衣的眼神立刻變得曖昧,太過生氣反而無法好好組織話語的夏樹一回神急忙否認。


「不、不對!不是妳想的那樣!重、重來!」


「夏樹的臉好紅喔,奈緒說這是想到色色的事。」


「美袋命!妳這傢伙想死嗎!」


再也忍耐不住的舞衣抱著肚子滾倒在地板上大笑,幾乎快喘不過氣來。


「舞、舞衣妳!」


好不容易停下笑聲的舞衣按著又酸又疼的肚子爬起身來,嘴角有些顫抖。


「我…我去弄些飲料,妳先冷靜一下吧。……要喝什麼?熱可可?」


「唔,好,謝了……」


「舞衣──我要牛奶──」


「好、好……」




「……就是這樣。」


半小時後,將來龍去脈解釋清楚的夏樹啜著熱可可,臉頰還染滿氣憤及尷尬未褪的潮紅。舞衣握著一杯可爾必思,十分慶幸自己沒喝半口,否則一不小心噴出來就得擦桌子了。


「靜留那個可惡的笨蛋……」


夏樹一臉陰沉兀自低聲罵著,舞衣捏著吸管在杯裡轉了轉,嗑得冰塊叮噹直響。


「真是讓人意外呢。」


「嗯?」


舞衣抬手托住臉頰,朝對面的夏樹一笑。


「是說夏樹妳呀,還有會長。本以為會長是個溫柔文靜的女孩子,雖然體貼人的方式是有些奇怪啦……」


這樣說著的舞衣腦海中飄過某次夏樹感冒,那位細心的會長竟帶來一把夜壺,碧提出驚人的民俗療法時還露出慨然就義般意欲親手治療的決意。


「別被騙了!那傢伙壞心得很!既懶惰又愛戲弄人,剛認識的時候笑得很無害,之後……」


夏樹突然不說話了。


「之後?」


「……沒事,當我沒說。」


──「之後,一不注意時就從背後抱上來,像在炫耀身材一樣。」這句話她說不出口。


「討厭,這樣是吊人胃口啊……我想多認識認識會長耶。」


舞衣一臉惋惜地嘆氣,夏樹沒好氣瞪她一眼。


「勸妳把腦袋裡面那些靜留的表象通通忘掉。」


「咦……怎麼把妳的好朋友說成這樣啊……」


「舞衣。」


喝完牛奶百無聊賴將下巴擱在桌上的命突然出聲,金黃色的眼睛微微瞇起,難得一臉嚴肅。


「什麼事?」


「那個拿薙刀的靜留很強耶,各方面來說。」


一陣沉默瀰漫開來。半晌,夏樹將手環在胸前,挑起眉撇了撇嘴角。


「這可是準確的動物直覺啊,舞衣。」


舞衣輕拍著命的額頭,發出還是不甚相信的聲音。夏樹不再多說,起身往流理台清洗杯子,舞衣的話又從背後傳來。


「不說會長了,沒想到夏樹妳睡覺還需要抱枕呢,平常都是一副很獨立的樣子。」


夏樹耳朵一熱,手裡的杯子差點滑脫。


「不是那樣的!早上那是意外!……大概……」


舞衣看著從沒注意過這類日常小事的友人陷入困窘的思考,吃吃笑了起來。


──說什麼會長愛戲弄人,玖我夏樹,那多半是因為戲弄妳很有趣的緣故吧?


舞衣腦袋裡正轉著失禮的念頭,一旁命忽然緊抱住她,表情十分認真朝流理台喊去。


「喂,夏樹。」


「幹什麼?」


「舞衣的胸部是我的哦。」




「誰要跟妳搶這種東西啊!」


停頓一秒才會意過來的夏樹再度怒吼,舞衣又一次滾倒在地板上笑得喘不過氣。




「……啊啦,樓下挺熱鬧的呢。」


4001號寢室內,那位學生會長撫著臉揚起笑。


瞥了一眼正不斷吐出紙張的印表機,靜留唇邊的笑又深了幾分,她起身舒展腰背,走向大燈開關準備就寢。




※ ※ ※ ※ ※ 




次晨七點鐘,3024號寢室的電話鈴鈴響起。


「喂,鴇羽舞衣。欸?會長早安。……夏樹她啊,去晨跑了。……好,那我就不做她的份。……啊哈哈,別這麼客氣啦,好好,我知道了,再見。」




七點十七分。


夏樹手挽著外套及一條沙發枕,站在4001號寢室門前,微露尷尬。


昨晚一氣之下甩門而出,連鑰匙和其他衣物都沒帶,今早的例行晨跑還是跟舞衣借了體育服才能出門……如果可以,她真不想回4001號寢室,天曉得靜留那傢伙又會怎麼調侃她?


但是舞衣明明白白要她回會長寢室吃早餐,連「不要在別人家裡逗留」的話都搬出來了,聽見她們爭執的命起床後也一臉「不要搶我食物」的認真表情趕她走。


嘴裡低聲咒罵著舞衣不夠朋友、無底胃袋小心哪天胃堵住,夏樹原地徘徊兩三圈,還是伸手按了門鈴。


──門很快就打開了。


「早安。」


「……嗯,早……」


看見她的靜留彎起微笑,一身簡單的針織上衣及淡色牛仔褲顯得格外神清氣爽。夏樹一臉不自在地回應那聲招呼,靜留也不甚在意,接過她手裡的外套和沙發枕,轉身便往屋內走。


「夏樹快進來吧,早餐準備好了。」


夏樹應了一聲,才像是第一次來到這間寢室般略微僵硬地跨入玄關。


甫一進門,一股香氣即直衝鼻端。夏樹隨著靜留走進小客廳,只見桌上擺著簡單的日式早餐,白飯、味噌湯、醃漬醬菜之外,還有煎得十分漂亮的鹽鮭。即便曾讓靜留備了數不清次數的便當,夏樹也沒吃過這樣一頓餐,靜留知道她不喜歡剔魚刺,便當裡出現魚肉的機會少之又少,為何今天會……然而被那香氣誘起食慾的夏樹只是盤腿坐下,暫且擱置心中小小的疑問。


兩人各自落坐,兩句重疊的「開動了」後,寢室內便響起碗筷杯盤互擊的聲音。


桌子對邊的靜留細嚼慢嚥,目光始終落在面前餐盤上,平靜嫻雅中不失悠閒,夏樹端著碗覷了她幾眼,昨晚的事情靜留似乎沒放在心上的樣子?夏樹隱隱鬆口氣,筷子探向鮭魚挾下一塊,又取些醬菜放到碗中,和著飯一同撥入嘴裡,靜留忽然喚了她。


「夏樹。」


「……嗯?」


「覺得如何?」


見夏樹一愣,靜留微微一笑問得更明確。


「魚好吃嗎?」


「唔,很不錯。」


靜留的微笑裡多了分滿意,筷子正落向醬菜時,夏樹忍不住開口一問。


「怎麼……今天吃這樣啊?」


靜留微睜著眼,將碗和筷子一併放下。


「夏樹不喜歡?」


「不是,這個……很麻煩…很花時間吧。」


夏樹說話間又剔下一塊魚肉,靜留抿嘴一笑,端起味噌湯喝了一口。


「今天時間比較多。」


「不是吧?快八點了耶。」


靜留沒有應聲,仍然不疾不徐喝著那碗味噌湯。


「……學生會長也會偷懶?是誰昨天還抱怨我拋掉重建工作的?」


「啊啦,我可不是壞心的夏樹哪。那個……」


靜留朝沙發一指,夏樹轉頭只看見沙發上躺著一份厚厚的公文袋。


「那袋是……?」


「昨天很努力趕出來的企劃書呢。」


「……那多少頁?」


「兩百一十三頁。」


那位學生會長撫著臉,像是要求稱讚一樣開心而純真地微笑,夏樹忍不住放下碗按了按額頭。


「這也太……妳不是很討厭急急忙忙嗎?珠洲城那傢伙要妳做的?」


「遙說三天內備好就行,那些也包含夏樹的份唷。」


夏樹終於明白她繞著彎想說什麼,難怪一早穿的是便服而不是制服,她挑了挑眉沒好氣問出口。


「妳想要我陪妳做什麼?」


靜留微側著頭,忽然瞇起眼一笑,說出讓她意外的要求。


「看房子。」




※ ※ ※ ※ ※ 




那個藍頭髮的漂亮女孩又來了,還帶著一個同樣漂亮的紅眸友人。房屋仲介公司的菜鳥業務再次鼓勵自己要好好招待這兩個美麗女孩子。


『謝謝,有需要我們會請您過來的。』


那位亞麻色長髮的少女以成熟有禮的談吐婉拒他的招呼,片刻之後,他才發現他再也沒有機會插入那兩個女孩子間的對話了。




「……靜留,妳看這間怎樣?」


夏樹指著一棟有大樓警衛的小型公寓,靜留仔細瞧了瞧屋況卻搖搖頭。


「不成,這屋齡太老舊,採光也不好。」


夏樹唔了一聲,手指滑過出租雅房、只缺一位女性房客的傳單,繼續看向下一間。


「嗯……這間是有落地窗,視野好的廿樓,四十六張榻榻米大……」


「太小了,夏樹的公寓大約有六十張榻榻米呢,還不算上臥鋪。」


「有這麼大?」


夏樹脫口一聲,睜著眼十分意外,靜留忍不住伸指刮向她的臉頰,夏樹立刻偏頭閃開,臉頰卻紅了。


「別亂來!」


「夏樹都不注重這些小事的哪……照片容易失真,還是搭配實際數字看準確些。可惜了那間能看見風華灣和大橋的好視野……啊啦,瞧瞧那間。」


靜留不著痕跡背過身去指向夏樹右手邊黏著的新進房屋資訊,將那有話想說的業務員擋在身後。夏樹順著靜留所指,挑了靠近市郊幾間較大的公寓,靜留一一舉出不適宜處否決,夏樹便不耐煩了。


「要不妳來選。」


靜留微點著頭應了聲,瀏覽的視線更加專注,手也不自覺搭上臉頰,夏樹見狀不禁在心裡嘀咕。


『怎麼幫找的人比要住的人更專心……早上靜留話也說錯了吧?陪她看房子?要找房子的人是我才對啊。』


夏樹漫不經心看著靜留挑選,腦袋裡轉著失禮的念頭。


『也對啦,要幫人準備便當都能說是拜託人指教她不成熟的廚藝,靜留這喜歡拐彎抹角的怪人……』


話雖如此,適才被靜留戲弄後褪去的暈紅卻又悄悄爬回夏樹頰上。


『這傢伙在想什麼啊……對我這麼好……』


陡地,夏樹心下一沉,她想起昨晚自洗澡後便被拋諸腦後那些未獲解答的問題,思緒立即掩上陰影。


「……夏樹。」


靜留忽然出聲喚她,夏樹微微一驚,答應時眉頭還未來得及舒展開,靜留似乎沒注意到般逕自指了指幾張傳單。


「這些妳覺得如何?」


夏樹仔細一瞧,大小是與自己家裏差不多,格局亦都寬敞舒適,只是……夏樹越看越怪。


「喂,靜留,妳選的這些都註明兩人住的。」


「畢業後就不能住會長寢室了。」


「那跟我找房子有什麼關係?」


夏樹挑了挑眉對靜留極其自然的話表示疑問,那位學生會長睜著她美麗的紅色瞳眸,認真而毫不掩飾驚訝地擲出一顆快速直球。


「夏樹討厭跟我住嗎?」


「不是討厭,只是……」


夏樹覺得這種問法很狡猾,先是偏開視線表示否認,想挽回頹勢的後半句只起了頭卻不知該接些什麼,半晌她宣告放棄地瞪靜留一眼結束這句話。靜留淺笑一聲,合十的雙手放在唇前彎著眼睛轉回頭去。


「那我們繼續看房子吧。」


──好球,揮棒落空。


看著笑瞇眼的靜留,啞然的夏樹微噘起嘴有些懊惱,但她知道自己並非不愉快。只是……不知道為何世界上存在著一些事情能讓人高興成這樣的疑惑罷了,而自身正是那「一些事情」讓她感到莫名彆扭。


喜歡一個人、能待在她身邊,就這麼高興嗎……


夏樹輕輕甩頭,湛藍的髮自肩上滑下,映了玻璃的反光。雖然不是很懂,但是靜留這麼開心,自己也不覺得不愉快,那就由著她去吧?夏樹露出自身並未察覺,近似放任的苦笑。


──很久很久以後,她才明白,這種行為……叫做「寵溺」。




「……啊。」


靜留忽然輕呼一聲。她的嗓音因難得的訝然而提高,夏樹順著靜留的視線看去,目光亦黏住了。


那是處於市郊,一棟十分特殊的清幽房子。


照片中的房子座落於一段緩緩上傾的坡道邊,屋側以碩大而粗糙的灰褐石塊砌築了道短牆,牆頭蓋著整齊的灰黑色瓦片,牆邊是幢古味盎然的二層獨棟木造房屋。照片邊角隱隱可見一棟歐風洋房,拍照者將屋子全景攝入時似乎刻意將那幢風格截然不同的洋房隔開,照片上兩棟房屋間還立著一根電線桿,電線以不同角度一上一下橫向兩端。


夏樹知道市郊處多是西式洋房,見照片如此拍攝,忍不住猜想這道短牆除防衛外也擔當著隔絕、區別的意味吧?但那灰黑色的瓦片在牆頭一道、屋簷又是一道,再往上貼出一片櫛次平整卻不過於厚重的屋頂,短牆的樸拙與房屋本體連成一氣,若非夏樹先注意到照片裡明顯的隔離意味,這道幾與房屋融為一體的牆便不會如此醒目。


她微微一笑,真是道奇特的牆,拒絕人的方式既平靜又不著痕跡。


次張照片由房屋斜正面拍去,長格狀的木條鋪滿一面牆,右側玄關並不大,難以想像僅供兩人並立的入口後是片比自己舊屋還上大一些的空間。房屋的外牆隱沒在照片兩側,只見著一棵勁松及一叢青竹在日光裡靜靜直立牆後,傾斜的樹影倚在淺色屋牆上,簡單的景緻卻有著近似於邀請的靜謐。


夏樹不得不承認,她真是對這棟屋子的內裡與全貌起了好奇心。


餘下幾幅照片拍攝了廚房及衛浴,有別於屋子外貌的古樸,十分乾淨而現代化;二樓和式風格的臥房亦素雅整潔,天井一角的影像裡有座染了些青苔的石水缽及一株梅樹。


夏樹多看幾眼後只覺似乎在哪瞧過這一類型的建築,那沉靜的氣氛讓她感到莫名熟悉。


──一截纖白的指撫上照片,靜留的表情由先前的訝異轉為淡淡的懷念。


夏樹眉微微一挑。是了,就是靜留。


這是京都一帶常見的房屋型態吧,柔和而簡約的深色屋頂輕輕覆蓋在細緻典雅的木造建築上,穩重的姿態讓人心情平靜,就像是靜留閉眼品茶時那股無聲的莊重與高雅。


「靜留?這棟是京都那種房子吧。」


靜留似乎看得出神了,經她一喚才醒覺。她斂下眼眉展顏微笑,一口京都腔較平時更加輕柔。


「是的,這是一棟町屋。」


夏樹彎起手指敲了敲屋況資訊,衝著她一笑。


「距離市區約十五分鐘車程,氣氛安靜,生活機能不差,佔地不小,視野開闊,八年前蓋好的獨棟屋子,唔,還有片小庭院。」


「啊啦,夏樹喜歡?」


「妳也很中意吧?剛剛看呆了。」


靜留柔柔一笑卻不說話,只是將一旁等候已久的業務員招來。


「麻煩您聯絡屋主,約個時間我們想看看這棟房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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