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1、
就算加上练习的时间，这才是姬子第几次拿起日之巫女之刃呢？
秋水般的冷光明晃晃的刺痛着姬子的视觉，刺进了胸口深处，让她的脸上划过一道道泪痕，落下的晶莹闪烁着除了难过，就只有无助。锋利的神器，更因为其作为封印之物的残酷意义，让姬子拿在手里觉得分外沉重。消瘦的肩臂，白皙的双手，也在不住的颤抖。
与姬子瑟瑟发抖甚至要站立不稳的样子恍如两个极端的，是站在她正前方，散发出幽蓝色冷峻气息的千歌音的凛凛身姿，与露出深不可测的微笑的同时，清冷的语调：“不行呢，姬子。这样子是没办法挡住我的攻击的。”
直到此时还因为眼前发生的一切太过难以置信而精神恍惚，但深夜里比白天经历过的更加血腥的气味，切裂肌肤般冰冷的夜风，强烈的刺激着姬子的感官，让她绝望的意识到，眼前是即使自己如何害怕、如何不愿接受一分，也无法逃避的现实。
被破坏得只剩残垣断壁，乱石堆积的神社，还有此刻在红色腥风中立于残破之中空地的两位身着巫女正装的，同样身形瘦弱的女孩身影。
无数次在梦中出现过的画面，被狂乱迷离的红色扭曲的画面，画面中两人在长久的对峙之后的举剑相对，相互伤害……
而早上的确存在过的短暂的，两人如常的欢笑和凝视……
无论哪个画面，姬子稍微想起一点，眼中的泪水就不由自主的涌出一分。
在临近崩溃的边缘意识到已无路可退，而不得不被现实所吞没的姬子止住了后退的脚步，站稳身体之后，细微得仿佛会随着风一起消散的声音轻轻响起。
“我还是……做不到。”
哐当一声脆响，日之刃从姬子松开的双手中滑落，失去了本应有的光彩，静静的躺在一旁。
失去重力压迫的双手垂落在身侧。姬子稍稍挺胸抬头，直直面对着千歌音，就像忘却了一切，只想着她，然后对她告白的时候一样。
如果仅仅只是一个如往常一样闭上眼后才会出现的噩梦，如果还能在醒来时，看见清晨阳光里她温柔的微笑……姬子用尽还剩的全部心力，努力的如此祈愿。
她抓住自己唯一的一点希冀，希望哪怕有万分之一的机会梦想成真。然后她深深呼出口气，闭上了双眼，用自己的身体面对着正前方的刃尖，作为赌注，赌那万分之一的梦醒的希望……
2、
明亮的阳光笼罩中的摩天轮里，属于两人安静的时刻；紧紧拉着对方的手害怕只要一松开就会永远失去般的时刻；即使身处极端恐惧中也忍不住深切的思念，而鼓足勇气告白的时刻；想要化成温暖光芒覆盖她，极尽温柔拥抱住她的时刻；得不到任何回应，期待一一被打碎的时刻……
持续的在脑海中浮现出种种白天的画面，让姬子在睡梦中不停的流泪。直到阵阵惊天动地的巨响将她唤醒为止。
一面迷迷糊糊的擦拭着脸庞湿润的痕迹，一面走向窗边，然后在看见窗外一片火光冲天，浓烟滚滚的震撼景象之后，姬子一下就清醒了。
正在姬子因为突如其来的灾难一时惊恐万分却不知所措的时候，稍显急促的敲门声配合着乙羽的声音适时响了起来：“来栖川小姐！你还在休息吗？来栖川小姐？大小姐让我来叫你！”
在姬子打开门后，乙羽迅速却并不慌乱，而是有条不紊的一边向她解释着当下的情形，一边将抱来的一套整洁的属于姬子的红色巫女正装展开来，不等姬子有所反应就快速的替她换装，并解释道：“就在刚才，大蛇一之首袭击了大神神社。虽然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对方没有将巫女作为目标。总之现在大神相马君在神社和对方用召唤的魔神展开了交战，暂时拖延住了时间。大小姐已经赶过去了，为了尽快用巫女之力将大蛇封印。请来栖川小姐准备完毕后马上赶去支援。”
姬子听了乙羽的说明，已经从刚才单纯的惊恐变成了心忧和慌张，一边急急答应着：“好，好的！我现在就过去！”一边巫女服还没穿好就要往外跑。
比起大蛇间激烈迅猛的战斗，神社、村子受到的灾难性破坏，更让此时的姬子确实感到心切不安，焦躁难平的，还是只有关于那个人的事。
到处是火光冲天，房屋倒塌，哭喊声回响。姬子喘着粗气，拼命的迈动步伐奔跑在村子断裂开来的路面上。姬子一心担忧着的，不是前方即将面对的强大敌人，而是被那个人刻意避开疏远后，再见到自己会不会觉得讨厌；考虑的也不是怎样拯救被大蛇威胁的世界，只想要赶过去，赶去和那个人一起战斗，帮助她，不让她一个人遇到危险。
已经来不及辨别现在的自己想法是否正确，姬子只是用尽自己全部力气跑动着。
“请不要，再一个人那样做了！等等我，这次我一定……我不会再让你独自承担所有的事了！就算已经被你讨厌，我也不会再让你孤单一人了！”
3、
集合了纯粹邪恶的紫气，大蛇的领袖，一之首。
从残酷的家庭环境里，凶暴的家长手中保护了作为年幼弟弟的大神相马，而牺牲了自己前程命运的哥哥。
冷峻残忍、凶狠愤怒、黑暗绝望的化身，最强的敌人。
——翼。
对于这样无视整个世界的存亡，冷漠得可以冻伤一切的翼而言，大蛇也好，巫女也好全都只是微不足道的尘芥。已经失去了所有衡量准则，仅仅是凭自己意愿随意行动。所以作为最后剩下的一位被黑暗侵蚀的大蛇，他根本没有考虑过要以巫女为敌，而是选择了将命运天枰的砝码，压在了本应与自己同样堕落，却没有选择与自己站在一起的，大蛇七之首，他的亲生弟弟——大神相马身上。
曾经同甘共苦的血脉兄弟，在多年的分别之后，竟然是以这样的身份再次相见。深得辽远的夜空下，更显肃杀的神社鸟居两侧，对立而站的两人本应有许多话语想表达，却都无奈的发现，对彼此，除了一句“好久不见”，再说不出其他言语。而呼唤出各自的大蛇魔神，在这宁静的夜晚焚烧起冲天的战火，就成为唯一的结果。
冷静和热血、腐化和单纯、毁灭和守护，完全不相似的兄弟两人，实力却十分的接近。让原本沉沉的黑夜变得疯狂，好像白天不会再降临的持久的战斗，激烈而惨烈的持续着。
已经被破坏得失去了原本面貌的神社深处，阴森森的林木交错重叠。一个身影安静的站在粗壮的树木后面，透过葱郁林叶间隙冷眼注视着近处充满危险的战斗。既没有躲避的意思，也没有上前帮忙的意愿。
巨大机神发出的火花，被燃起的木质神社，泛起阵阵红光，将林木后那一动不动的黑影隐约照亮。白底紫边的巫女服，披散的长发，凛利冷峻的深蓝瞳眸。
“现在就是你完成承诺的时候了。用你的大蛇之力作出最后的挣扎，来显示自己的决心吧，大神君。”清冷而黯淡，千歌音如同被隐没的月亮一般的声音，消隐在震天动地的巨响之中。
4、
“反正现在我大蛇的身份也已经曝光，想要继续一面保持现在的生活一面能够对抗大蛇，就只有照你说的这样做了。应该说，我要感谢你，给了我一个这样的选择机会。”相马没有抬头正视前方的人，而是目光游移，无可奈何的作出回应。
“所以，你答应了？”千歌音没有在意对方心不在焉的举止，仿佛想要尽快结束谈话般，用最少的话语说明着最重要的部分。
“嗯，我会照着你说的做。假扮成情侣的事，对抗大蛇的事，还有那之后……如果这样真的能够帮到来栖川……帮到你们，帮到我自己，还有帮到这个世界。”
“要是还有所担心的话，我可以保证，我一定会把大蛇封印，让一切恢复原状。”千歌音的语气和眼神让人容不得一丝怀疑。
“我明白了，我相信你作为一个巫女的判断。”相马也不再多说什么，回以一个同样坚定的眼神：“那么首先就是，为了让大家接受我，要和身为巫女的你暂时进行交往吧？我会好好做的。还有为了协助你们进行封印，和大蛇战斗，我也会加油的。至于一切都结束后，最后需要完成的那件事……我接受了，所以之后就交给你了。”
凛然决绝的巫女和勇敢坚定的大蛇，为了相似的目的，在那一天对彼此作出承诺。而其中最为重要的一个约定，则是作为绝对的秘密，被两人封存了起来。不需要被人知晓，只是各自都努力着，为了共同的目标，牺牲着。
5、
好像倾盆大雨迎面而下，可以将泪水都冲刷而去，让本应混乱的心思反而沉静下来一样，眼前的凄凉景象就仿佛冰冷雨水，洗去了姬子覆在面上的惊异和恐惧，只留下了积淀在心底深处，最单纯的思念，和因为那思念濒临破碎的哀伤、疑惑。
随着之前巨神战斗的结束，神社的燃尽，周围的火光已经暗淡下去。逐渐恢复到黑色夜晚本应有的静谧中的神社，唯一可以听清的，就是耳边飒飒的风声。而流淌的鲜血仿佛飞溅起后碎成粉末般，溶进了刺骨的冷风中，把腥红覆在了神社残破的一砖一瓦上，还有站立在开裂的空地上，手握月之刃的她清丽的身影上。
与噩梦中一模一样的景象。
但这一次，残酷的画面如此清晰，清晰得即使是在昏暗中，姬子也能看清前方沾染上血迹的巫女凝视着自己，温柔微笑着的表情。
“姬子，你来了呢。不过这次，还是来晚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