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少年爱丽斯 于 2010-9-5 22:19 编辑
『其四 长生』(上)
虽废封国久矣,而国中本有六藩,首为尹州瞳王,十三年前杀入关中,为当今正宗;余下五藩——中原王府势力最大,占天子腹背沃野千里;素王府占江北;江南崇王,早已没落;冠州俞王与合德州平沙王各占西北半壁,青州刚好夹在其间,于是芙河商道亦是两派势力犬牙交错。
在此之前江南崇王已在二十多年前因胞妹偕婿作反遭累,贬谪,更姓为“阴”,彻底没落,江南势力后转于海上商会和气堂,逐渐回归京城御座。
国中南:御都二年素王薨,幼主软弱,摄政为太妃情夫蓝淳,而后果然家政荒唐。
瘦鸥山脉原属素王,御都三年,中原王借口行猎瘦鸥山,而后驻兵不返,由此楔入江北平原,顿使素王北线屯兵东西不相连、南北难相顾。而中原王府也不再动作,仍是“借之行猎”,一借便近十年。
如此,江北前后悬刃,北面是孤僻好美食的景洛亭,南面是和气堂背后的女帝——蓝淳几番掂量后唯中原王府马首是瞻。
——《绮淑英豪传》
长生倚在画舫头,看明月清辉,花似堆雪叶如云的锦簇长堤,水面如镜,映就了一湖迤逦江南。她就着清风望舒细细品了一盏寒烟翠,甚觉惬意,想人生逍遥事之一不过坐湖心画舫,看远处岸上灯火闪烁,风中丝竹靡靡,唱的是那沉鱼落雁鸟惊喧,闭月羞花花愁颤,断断续续半生缘……此良辰美景,只可惜在画舫上陪她的,都是死人。
人不是她杀的,却都是她要杀的人:夏官司马寮护军参领龚麟方,冬官司空寮应泽卿魏池,地官司徒寮少伯卿梁文。这三人本应留到明晚亥时踏上黄泉路,不想有人不但想她所想还比她更急,竟在今夜戌时便将他们了结,且兵不血刃,干净利落,如此贴心周到的灭口行为,倒令她感动了。
自十三岁进青寮来,这是她第一次失手,而往往人们对自己的第一次,多少会带些特别的感情。长生就像一股本畅通无阻的溪流突然撞上了一颗石头,激起浪花无数,这些浪花便使她的情绪从消极怠工急转为无偿加班。
三人死得安逸,俨然一派筹光交错后不胜酒力伏案小睡的安逸。酒菜糕点无毒,身上内外伤皆没有,杀人手法比较诡谲。
长生将其中一人放倒,撕开了他的衣服,吹了火折子细瞧,见他嘴唇发紫,又见左背有一处极细的红点。长生微微皱眉,灭了折子,又扶直另一人的背脊,手抵在同一处,掌力一逼,听得“腾”的一声闷响,只见一根细如蜂芒般的三(X)寸长针疾钉在了窗柩上,月光流淌其上,好似沾着初露的绯红蛛丝。
出了这等事,自然要向上级汇报:
那三人被针由后背穿透胸肺致死。此针细若游丝,即便被扎入,亦无多少痛感,待感到呼吸困难时,已无力回天,所谓杀人于无形。至于对方是为灭口而杀人还是为其他,这便是荷则大人那儿的事情了……
长生呈上凶器,降真香一看,真诚道:“黑灯瞎火摸死人,辛苦你了!”
长生作揖,叹:“大人言重了,这是属下应尽的本分。想必摸多了,也就习惯了。”
降真香扶额:“这可习惯不得,若习惯了,便该转到荷则朔手下了……”
长生笑:“可巧,方才荷则大人问我是否有兴趣到她那儿去当差,但我念着大人平时的好,便义正言辞地谢绝了……”
降真香眉弓一跳:“说吧,这次要加多少……”
公事完毕告退后,长生便换了身常服随意在街上瞎逛。没了狮獬黑纱银冠束发,看起来便同寻常人家姿色颇好的少女无异,同样的红粉秀色,韶华纤容。
长生见前方十五步有一纨绔子弟并四五打手,那公子哥儿一双招子已然粘在她身上,脚底生风大步流星地赶来。若非这就是浪荡子调戏良家妹的传统戏码?
长生认为自己一个豆蔻年华貌美如花的姑娘身着官服走在大街上,不要说被人轻薄了,就算小贩都要退避三尺,难免心下凄凉。虽是长了青寮的威风,却着实委屈了这副旖旎姿态。如今竟能亲历唱词话本中常有的狗血桥段,也算是聊以慰藉。
果不其然,那浪荡子上来便欲抓她手,无奈对方急退三步,却是连袖口都没碰到。
长生清了清嗓子酝酿好情绪,朱唇轻启:“你你你……光天化日之下竟敢轻薄于我,天子脚下,王法何在?!”
浪荡子鼻孔冲天,大笑三声,一口一句“我便是天理,我便是王法!”甚为配合,四五打手更为配合地围起人墙。这出戏唱得顺风顺水,于是长生作受惊小鹿状,柔弱地推搡了一下左边大汉,大汉立仆。人群哗然。
哗然人群中忽有银光一闪而逝,只听得右边大汉一声痛嚎,跪倒在地,血腥味便如开封的酒味般钻入鼻腔。
长生心中一沉,眼见那大汉背后插了一根筷子,X寸已没入背肌,当真既快又准且狠。大汉咬牙拔出,顿时鲜血淋漓。浪荡子与其他打手俱傻了眼,甚惊惶地盯着长生,一副活见鬼的表情,只字片语都未留下便一溜烟跑了。
原本热热闹闹的舞台,如今只剩她一人呆立路中央。长生颇感委屈,回首朝对街客栈二楼某座投以哀怨的目光,座上人被她这么一哀怨,手中茶盏“哐当”一声掉了下来。
长生边朝客栈走去边叹带薪休个长假也不得安生,这次掉的是茶盏下次会不会是我的人头?
待见到座上人时,长生幽怨难平又起唏嘘,想起不久前听得天安桥下专攻黄派的说书先生表情严肃凛凛一句,“可知现如今,英雄喜睡英雄,美女爱救美女!”长生想,还好美女们只救不睡,可见还是比较含蓄的。
既然对方含蓄过来,那她自然得含蓄过去,便福了福道谢:多谢姑娘出手相助,小女子感激不尽云云。言下之意便是,你丫没事儿管甚闲事?你到底是想救我呢还是想杀我?
那姑娘莞尔一笑,“路见不平拔筷相助,姑娘不必放在心上。”言下之意便是,这之后的事情请你务必要放在心上。又做了个请的手势,长生入座,姑娘看茶。
茶是上好的寒烟翠,水是清冽的山巅雪。赴的虽是鸿门宴,其菜色倒是对得起她了。
长生自报姓名,对方略讶异:“‘仙人抚我顶,结发授长生’的长生?”
长生盯着她双眼,笑道:“你我刀头舔血,只求今朝得过,哪还会盼什么长生?”
那边摇摇头,低头去看盏中茶叶舒展:“正是因为你我都盼着,所以才得过了今朝的。”
长生一时默然,暗叹比刀剑更利的,果然还是人言,不过人言除了可畏之外,有时也甚可爱。
那人抬头对上长生的一双眸子,虽是眉眼凌厉,却隐隐婉转着一派缱绻,若是真笑起来,想必是极好看的。两人虽各怀心思,然则眼底竟似有了六分默契三分相惜。
“小女子名叫锦昭,有一事想请姑娘帮个忙。”
锦昭顺手一指,长生便见楼下一条死胡同角落有一袭黑衣之人靠在一根用来栓牲畜的木桩上,乍看无恙,无奈长生眼力忒好,再细看,那人吼间被一根钢丝嵌入,割断了半边颈项,钢丝系在杆上凹槽中,恐怕过不了多久,便要身首离异了,长生开始头皮发麻。长假的时候也能在一日之内连见两次血光,这上辈子到底造了什么孽哟。
锦昭见长生一脸“唉哟真是瞎了我的狗眼”的表情,遂附耳过去施以更沉重的打击:“这个是我原先的接头人,没想到是个奸细,我便结果了他,拿走了他那样东西,如今完整的在我手里,他们必定不会让我活着走出京都。我走投无路,只能前往关外冠州避避风头,只请你一路上保我周全。”
锦昭边低语边往她怀中塞了一个拳头大小的锦囊,长生接过。客栈中那几道自她与锦昭攀谈后便不曾离开过的视线如今灼灼得好像要在背上烧起来,长生叫苦,自打进了客栈起她便成了新接头人,这忙早是不帮也得帮了。
长生咬牙:“我问你,夏官司马寮护军参领龚麟方,冬官司空寮应泽卿魏池,地官司徒寮少伯卿梁文可是你杀的?”
那边淡定点头:“这是我之前的任务,他们所携的……也就是你要交差的东西自然也在我这里,等事情了结后自当双手奉上。”
长生吐血:“你这线放得忒长了点,想你素王府窝里反我青寮乐得作壁上观,又怎会掺和?况且不怕我杀你夺账册一了百了?”
锦昭轻松化解:“江湖上通用的保命三句中其一就是‘若你杀了我,这辈子就别想得到它!’,又,现如今常说英雄爱睡英雄,美女喜救美女,像你这样一位颜美体美心里美的美人中之美人,想必更喜。”
锦昭同长生是吃一路饭的,自然深谙此行禁忌,像她们这种当差的若是平时过分强调姿色,必然被人说成花瓶或者潜规则上位的云云。然则,但凡美人总是需要被人赞美的,所谓孔雀开屏,不赞不行。从方才街上一幕便知长生在这上面委实憋屈,这一招投其所好便犹如给她打鸡血一般。
长生为之一抖擞,小脸薄红掩嘴一笑,忸怩嗔怪“死相~”,怪完又翻书似的换了副专业表情,习惯性问:“你究竟是谁?”
锦昭轻叹:“只是被素王府追杀的一个叛徒罢了。”
“……嗯,我看着就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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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跟铎雅上神合写的《绮淑英豪传》之青寮的故事集《归自谣》的一篇,借用古龙的七种武器写青寮的七个人,我这篇是长生剑,草稿先贴在闲歌里XDD~等上神写好碧玉刀再开新帖~
P.S.寒烟翠好萌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