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09

時間回朔——六年前。

懷裡抱著背包，少女驚恐的穿梭在夜晚的路燈下。她胸口上下起伏，每走一段路就回頭張望，好似在躲避什麼。只見她停在一家未營業的老舊雜貨店前，緩慢的到退，她環顧四週，確定沒有人跟蹤後，才從一旁的小樓梯快速上樓。

「爸，媽，我回來了。」

仔細將門鎖好，少女露出虛弱的笑容說著。屋內沒有開燈，只有幾盞小蠟燭照明，不過幾坪大的空間，用木板隔開的小房間裡，走出一個面容憔悴的女人。

「凱琪，都叫妳不要那麼晚才回來。」

女人擔憂地說著，雖然反對女兒這麼晚還要打工，但現在家計可全都靠她了。

「這是今天的工資，爸爸還好嗎？」

將錢從背包中取出，臻凱琪小聲地問，眼神不時望去小房間的布簾。

「吃過藥了，沒事。」

清算手裡的鈔票，不過微薄幾張。

「那我進房了。」

臻凱琪露出放心的笑容，她拖著疲憊的身軀走進更狹隘的空間。

「姊姊，他們今天有來嗎？」

才剛進房，嬌小的身軀立刻衝進自己的懷裡。臻凱琪險些有點重心不穩，差點往後摔去。

「不，沒有。」

看著妹妹害怕的神情，臻凱琪溫柔地安慰。

事情大約是發生在半年前，父親經營的食品公司小有名氣，但是卻被眼紅的公司陷害，後來營運越來越差，以致於要貸款來苟延殘喘，但最終還是逃不了倒閉的命運。為了償還債務，原本的房子被銀行抵押，舅舅看不過去我們一家流落街頭，就暫時租了這間小公寓。

「功課複習了嗎？雖然沒上學，但還是要做功課喔。」

今年才初中的妹妹，因為討債公司緣故，所以休學在家自習，白天會幫忙媽媽做些家庭代工，晚上則複習功課，這樣才不至於日後復學後，有跟不上進度的問題。

「是，書都看完了。」

臻月珊點點頭，她是個非常乖巧的孩子。

現在臻凱琪高中畢業，在無法上大學的情況下，為了維持家計，她白天兼了許多工作，盡可能的替家裡還錢，但是光她打工一個月的總額，根本就幫不上忙，扣掉必須生活費後，剩下的只有零頭。

「凱琪，妳出來一下。」

門外傳來媽媽的聲音，臻凱琪連忙出去。

看見媽媽把蠟燭放在小桌邊，自己則坐在地上整理電線，十根為一梱，然後包裝在一起。臻凱琪見狀，也上前幫忙。這種家庭代工已經很少了，有人委託就做，沒有的話，怎麼問就是沒有。

「凱琪，媽媽明天會出去找工作，妳把晚上的打工辭去吧。」

媽媽非常反對臻凱琪晚上打工，因為討債公司的關係，她不希望家人受到危險。

「不用啦，爸爸他已經病了好幾個星期，如果媽媽不在身邊的話，會更惡化的。」

臻凱琪強烈反對，父親昨晚發高燒，一直到今天才退，如果又發生那樣的事，爸爸恐怕…

「別瞎想，妳爸爸好的很，總之妳把晚上的工作辭掉，別老讓我操心。」

臻凱琪說不過媽媽，無奈的只好回房休息。

但她可沒聽母親的話辭去晚上的工作，也因此她在燒烤店認識了她的救星，詹古裕。

那時為了接任公司高階的位置，詹古裕對自己毫無自信，而溫柔又堅強的臻凱琪剛好彌補了他缺少的部份。兩人很快陷入愛河，就像同樣年輕的情侶一樣。當詹古裕順利當上總經理後，他正式向臻凱琪求婚。

「姊姊，妳真的…要嫁給他嗎？」

偷瞄身邊的女人，臻月珊邊摺衣服邊問。雖然因為詹古裕的因素，討債公司已經沒有找上門，但是自己最愛的姊姊，真的有愛上那男人嗎？做妹妹的直覺是——沒有。

「說什麼阿，傻小珊，姊姊當然要嫁給他阿，女孩子是不會拿結婚亂開玩笑的。」

臻凱琪笑著摟住妹妹的頸子，這孩子不知何時變得這麼愛懷疑人。但事實上，正因為是自己的妹妹，她說重了自己一直在憂心的事情，對詹古裕，她是完全尊敬而且感謝，但是在愛情的程度，還不至於到結婚…

不過能嫁給他，那麼爸媽，還有月珊，大家就不必受苦了。詹古裕親口承諾，只要結婚之後，他會幫忙償還債務的部份，只要有他的幫忙，一定可以讓爸爸振作起來，到時候，我們就不需要像以前那樣，過著貧苦的生活了。

「姊姊…」

「吶，月珊，我們以後就不需要這麼辛苦了。」

那晚，臻凱琪露出最安慰的笑容。

三個月後，詹古裕正式取了臻凱琪為妻，同時買下了北區的豪宅別墅。臻家也因為詹古裕的幫助，漸漸恢復了普通生活水準，而月珊也可以正常就學。剛開始的婚姻是甜蜜的，詹古裕很愛家，每天都準時下班回家，夫妻倆的生活讓臻凱琪的父母安心。

可惜好景不常，第二年後，詹古裕因為職位升遷，開始有大批應酬，即使如此，他也儘早回家，不過這種毅力持續不久。外面的花花世界太過美好，他開始被酒肉朋友洗腦，變得喜歡在外面遊蕩。

臻凱琪，孤單的過每一天，儘管如此，她寧可相信丈夫是在外面辛苦打拼，直到西裝外套沾滿香水味，有口紅印的襯衫，還有曖昧不清的紅點。這讓她該怎麼相信？如何接受？

當她手裡拿著罪證，審問醉醺醺的詹古裕時，那種爆發的情緒，連她自己都嚇一跳。

「你怎麼可以…怎麼可以這樣對我﹗」

眼淚順著臉頰落下，無論是口紅，還是酒店小姐的名片，每一樣都顯示詹古裕不軌的事實。

「…美姬嗎？…她很可愛吧…嗝…」

詹古裕癱軟在沙發上，搖頭晃腦地說著。

「你不在乎我嗎﹗我是你的妻子﹗你的太太耶﹗」

臻凯琪扔掉手裡的罪證，她飛快的跑到詹古育面前，指著他的鼻子大喊，但是對方卻毫不在意。

「我知道…嗝…我知道妳是我…老婆…」

詹古裕笑著拉過臻愷琪，但是卻被對方拒絕。她憤怒的賞他一耳光，這讓臻凱琪的心再次淌血。

「…離婚…我要跟你離婚。」

我可以容忍你一次、兩次、三次，但是這次，當你親口承認，你要我怎麼原諒﹗

「…哈哈…嗝…別開玩笑…了…嗝…」

撫著左邊臉頰，詹古裕吃力坐起身，他猛然拉倒臻凱琪，將她困在沙發和自己中間。

「…妳要…中斷資助？…」

詹古裕的身上全是酒臭味，當然還有濃郁的雜牌香水味。他的表情看起來像是嘲笑臻凱琪，嘲笑她必須因為家裡因素，被迫待在自己身邊。當初結婚時說得十分清楚，結婚後會幫助償還債務，但不是全部，即時臻家狀況改善，還是沒辦法將大筆金額還完。

「怎麼樣？離婚…？嗝…」

臻凯琪閉起嘴，她睜大著雙眼，現實的問題讓她不得不低頭。

我不能讓他們又過得痛苦…不能…

想著被討債的生活，狹隘的小公寓，爸爸沒錢看病，媽媽做代工，妹妹休學在家…

那種生活…

「姊姊，妳真的…要嫁給他嗎？」

腦中響起妹妹的聲音，臻凱琪虛弱的勾起嘴角。

我的答案已經對命運屈服，如今會演變成這樣，也只能怪自己。

當然，幸福的時光曾經有過，我寧可相信他們會再回來，而不是過眼雲煙。

或許你不記得了，詹古裕，我曾經問過你，真心的問過你。

「阿裕…你真的愛我嗎？」

當我穿著白紗禮服，挽住你的手。

你回過頭給我的笑容，是我見過你最真心的微笑。

「一輩子，凱琪。」

也是最幸福的微笑。

「我會愛妳一輩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