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六 刺客
“偌大的寝宫,居然一个宫人都没有。”这是寒烟翠第二次踏入戢武王的寝宫,除了大婚那天象征性的在此呆坐一晚后,她再也没有进入过一步。其实,她很想找人为她带路,毕竟王的寝宫相当大,要是走到迷路,着实丢脸,可是身为戢武王之后,要是连寝宫的路都不认识,传出去依然丢脸,而且宫人们眼见是王后来找王,都说无需通传(事实上是王在黄昏时分一人独处的习惯,已成为不成文的惯例,没人敢造次。当然,宫人们也自主自发的认定:王后必定是这个规矩的例外)。寒烟翠无力扶额,要面子害死人啊。正当她毫无目的到处乱转时,忽闻身畔房中有声响传出,下意识便推门而入,但见房中热气腾腾,水汽缭绕,竟是一处温泉浴池。池边一道山水刺绣屏风,隔绝视线,一声威严责问在寒烟翠推门而入的瞬间自池中响起,正是戢武王的声音:“何人如此大胆,未得本王传召,敢在此时进入本王寝宫?”
“臣妾不知王正在沐浴,无意闯入,还望王恕罪。”寒烟翠口中虽如此说,却听不出一点歉意,她心下暗自奇怪,戢武王身为一方王者,沐浴竟然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显然不符合他的身份,除非这其中有古怪。思及此,再联系戢武王平日里的神态举止和刻意与自己保持距离的行为,一个合理又不合情的答案浮现心中。寒烟翠嘴角一弯,笑得像只狐狸,静待戢武王下一步动作。果然,戢武王听闻是寒烟翠无意闯入,语气间不免支吾:“这……王后可否暂退室外,本王立刻更衣。”
“王与臣妾本是夫妻,又何须拘礼。”寒烟翠向前迈进道,“不如,就让臣妾来伺候王更衣吧。”
语音娇柔妩媚,脚步声渐进,浴池中的戢武王一阵慌乱,又想直沉池底以躲藏身形,又思不如直接从窗户逃走,只这一秒迟疑,便见一道阴影遮头而至,寒烟翠呵呵的笑声也从上方传来:“臣妾竟不知,王的身材如此诱人。”
戢武王下意识地整个人往池底沉直至没顶。寒烟翠一手支着脑袋,蹲在浴池边看着不断上冒的气泡,一边等戢武王重新冒头。眼见气泡越来越少,戢武王却仍没有出水的意思,寒烟翠心道该不是热晕在池底了吧,便伸手去捞,不料戢武王出手一把抓住她伸出的手,身形突然而起,竟将她按倒在池边,另一手掐住了她的脖颈,冷冷道:“既然被你识破了本王的身份,那便留你不得。”
寒烟翠被压制的动弹不得,看着身上未着寸缕的戢武王,面带不知是被热水整腾还是被言语戏染的红晕,说着这样冷酷的言语,不觉可怕,反感好笑,竟当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一笑到把戢武王笑得不知所以,脱口问:“汝笑什么?”
“臣妾只是觉得王卸去平日里的肃穆后,”寒烟翠笑意盈盈,“很可爱。”
戢武王闻言,脸更红了,手底的劲道不免减了几分:“休得胡言。”
“臣妾可真心的很呐。且,臣妾不觉得身为女子而为王,有何不妥,王又何须动怒至取人性命。”寒烟翠收了笑容,眼底尽是真诚。这番说辞和眼神显然打动了戢武王,又或许戢武王认为以自己的功力,要再制住寒烟翠不难,便松开了对她的钳制,沉回池中,以水汽掩住自己的身体后道:“王后亲自前来寻吾,所为何事?”
“本想与王商议长心一事,不过……”寒烟翠站起身,掸了下衣服,又上下打量了番戢武王才续笑道,“不过王现在似乎并不适宜商讨正事。不如晚些时候来臣妾处,再详谈?”
“也可。”戢武王顿了顿,又道:“王后……”
“揭穿今日之事,对臣妾来说并无任何好处,”寒烟翠轻叹一声,道:“王知道的,臣妾已无处可去了。所以,请您安心。”
语毕,寒烟翠转身而去,留下戢武王在浴池中若有所思。
是夜,碎岛王后的寝宫内,灯烛熠熠。圆桌上,菜色四五碟,清酒一壶,寒烟翠与戢武王对坐对饮,闲话家常,并无旁人。许是因先前的意外,反而拉近了距离,两人第一次觉得对方有了些许家人的感觉。觥筹交错间,寒烟翠率先切入了正题:“长心对碎岛所图,显然不止一星半点。”
“哦?王后可否细谈。”戢武王夹了一筷子鱼腹嫩肉给寒烟翠,一派淡然。寒烟翠皱了下眉,她不爱吃鱼腹的肉,嫌腻味,但是这块看上去似乎也许还可:“长心的帮手今晨进了臣妾的寝宫。王可猜到是哪个?”
“难不成是曾救王后一命的晴时.不见荷?”戢武王见寒烟翠对那块鱼肉皱眉,一笑,将鱼肉夹回自己碗中,另换了一块鱼背肉给她。寒烟翠见状,似是忆起什么,终只是轻叹一声,将鱼肉细细品尝后,才道:“这一切,看来都在长心的计划与预料之内。”
“不知那长心到底所图为何,真是心机深沉的女人。”
“哈,权力使人疯狂,不外如是。”寒烟翠一口饮尽杯中酒,轻蔑一笑,“臣妾的王兄也曾对臣妾爱护有加,只可惜,当权力侵蚀一切,亲情血缘伦常,又算得了什么?父王也好,寒烟翠……罢了,不去谈他……”寒烟翠凄然浅笑,再尽一杯,道不尽心中郁结,对面不过是个熟悉的陌生人,仅此而已。戢武王见寒烟翠眸中水泽氤氲,颊起飞红,语音哀婉,心中不免怜惜:“若王后愿意,吾……吾可为王后之兄。”
“兄长?难道不是姐妹么……”寒烟翠倒头枕着自己的手臂一笑,似雨后初照,灿烂夺目。戢武王一愣,有些羞恼,正待反驳,忽觉身后杀意袭来,旋即转身而起,与此同时,黑衣杀手破窗而入,银色面具在烛火下闪烁冻人寒光,手中长剑快逾疾风的舞动中,挥出道道内劲浑厚又不失灵动的剑气,直逼戢武王周身要害。面对如此突然而凌厉的杀招,戢武王面色沉静,说时迟那时快掌劲一催,惊人的内劲四散暴涨,仿如张开一堵无形之墙,将所有杀招,俱都阻挡身前三尺之外。那黑衣面具杀手见一击不成,不待前势去尽,后招又起,左脚画出半圆后,蓄势踏地,整个人幻化成黑色旋风,携带一缕银寒,汹涌奔袭戢武王,所过之处,桌椅尽裂。戢武王见来势不可小觑,一脚后退半步,双手齐举胸前,双掌交错,催动内元,迎着杀手缓缓推掌而出。两股惊人的内劲交汇,发出震耳轰鸣,引起周围事物跌宕颤抖,黑衣杀手对上杀戮碎岛之救赎,到底略逊一筹,闷哼一声,被戢武王内劲震飞狠狠撞向身后墙上,狼狈落地后昏迷过去,脸上面具也同时跌落——毫无意外,正是那晴时.不见荷。戢武王冷哼一声,踏步向前,起掌便要一举击杀刺客,却见一条身影更快一步的窜入两人之间,一把将不见荷揽入怀中,背后空门硬挡戢武王来掌。戢武王见状,吃惊之余硬生生收回掌劲,却不免仍稍嫌晚一步,余劲不偏不倚正击中寒烟翠后心,只见她吃痛前倾,双膝不由前屈跪地,才卸去掌劲,仍不免伤及内府,嘴角鲜血溢出。
“王后,汝这是……”戢武王伸手搀起扶着不见荷的寒烟翠,将她们带到美人榻上休息,心中不免疑惑。寒烟翠号了下不见荷的脉象,似有所得,这才拭去嘴角残血,正色道:“不见荷果然身中蛊毒。此蛊毒性只属一般,能控住人心神一炷香的时间,说长不长,杀人却绰绰有余。”
“织语长心,好大胆,哼!但王后也无须为不见荷挡吾一掌,不论原因为何,刺杀本王,其罪当诛。”
“然也。”寒烟翠点头,一双眸子诚意满盈地凝视着戢武王道,“所以臣妾代不见荷受王一掌,赎其罪过,望王恕之。因为……”寒烟翠回眸望了不见荷一眼,忽然轻扬嘴角,笑似春风,“因为臣妾与不见荷曾约定过,来年一同赏月下荷,品花中酒。臣妾,怎能允她爽约。”
约定吗?戢武王心弦一动,也曾有那么一人与自己做过一个约定,可是如今,那人又在世界的哪一头呢?约定,真的能践、需践吗?罢了。
“既然如此,便既往不咎吧,就当是吾送给王后的家人之礼。关于此事,王后下一步要如何应对织语长心?”
寒烟翠心中早已有了全盘计划,见戢武王相询,再次露出了狐狸般的笑容。
次日,戢武王与王后夜宴遇刺的消息不胫而走。据悉,刺客当场殒命,王后身受轻伤,而王则伤势沉重,却勉力掩饰,故作无事以定碎岛大局。当消息传到大祭司府时,正在独自逗鸟的织语长心愉悦地笑了:“死的好。伤的,更好。接下来,又该吾出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