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替又又的瀏海夾上髮夾，一邊簡略的介紹曼寧，她沒有表示什麼，不過應該是有好好的聽進去，因為我覺得她是個很懂事的孩子。過不了多久，曼寧端著餐盤送上餐點，她給又又做的是茄汁義大利麵，上頭灑了些起司和洋菜粉，還給又又附了杯柳橙汁。

「先等一下喔。」我拉開餐巾給又又圍上，免得她不小心沾到衣服。

「呵，妳好像又又的媽媽喔。」曼寧衝著我笑。

「是這樣嗎……？」看著菜單，我還沒決定自己的午餐。

「很有母愛的味道，」曼寧手托著臉說，「還是說，妳對每個小孩都很溫柔？」

看又又專心的吃著，我回頭給曼寧一個微笑：「嘿，我對妳也很溫柔啊。」

她愣了一下。

「怎麼了？」

「沒……沒什麼……」她將臉側過一邊，一會兒才說：「那，決定好了沒？」

「海鮮焗烤。」我在想曼寧是不是餓了，還是昨天忙報告忙得太累才有那個反應，「麻煩妳了。」

不知是否是錯覺，曼寧的神色少了點以往的沉穩，多了幾分焦慮，腳步也有些不規律，當然不了解她的人是很難發現的，那樣極其細微的變化；即便如此，我仍不完全了解她。給又又擦了下嘴角，曼寧確實沒令我失望，又又確實很喜歡這食物，雖然她依然是用點頭來回答。

剛才沒有注意到，現在發現了，我看見落地窗上半透明的映像，這裡唯二的員工，古辰樂，不知從何時起就一直望著我和又又，也許是幾秒前的事，也或許，從曼寧迎接我們的那一刻。裝作不經意的對上他的視線，微笑，他頓了頓才尷尬的回笑，很心虛的樣子。

「讓妳久等了。」

突然沒聽過的聲音在身旁響起，抬頭看看聲音的主人，個子不甚高的男子，身上穿著這兒的制服，「請慢用。」，我說了聲謝謝再看向櫃檯，不見辰樂的影子，換成方才那名員工守候著，同時，曼寧也從廚房走了出來。

我低頭用叉子戳開海鮮上的起司皮，聽見她坐下來，感覺她的注視，然後她呼喚：「孟萱。」

「嗯？」拉起視線，我像是被剛嚥下的蝦子哽住一般，話語和空氣都斷了通路。

緋色茶館沉浸在輕緩沉穩的旋律，以及爵士女伶懶洋洋又富有磁性的嗓音中，而最融入其中的，便是曼寧，那本就深邃的黑瞳，此刻像是哀愁沙漠裡的流沙，直要將人給吸引進去。而我陷了。但不明白，她從不曾在我面前流露出這樣的眼神，一直以來，她在我心中，永遠是個以溫柔眼神帶著溫暖微笑的好女孩，為何最近不同了？

「妳剛才……」她壓低著音量說，「是不是在看小樂？」

啊……我明白了。

「嗯，因為他一直在看又又啊。」我逃避她的視線，閉起眼喝著杯中的熱可可，卻像咖啡般的苦澀，「我想他也覺得又又很可愛吧。」

「又又是很可愛。」她對又又笑了下，但對我不是，「但妳有必要那樣笑嗎？」

「什麼？」一驚，我想我讓曼寧吃醋了。

「妳的微笑，就好像是要……要勾引他一樣。」說完，曼寧摀著臉不作聲。

原以為曼寧會再說點什麼，但看她掩著面，九成九是不會說話了。我拉過她的手，用雙手搓搓她的手心、她的手背，用指尖撫摸著我的臉，瞧她愣愣的看著這一舉一動，我緩緩的說：「好寧寧，我對他沒感覺的，妳想太多囉。」

「還真溫柔呢妳……」她將手收了回去，鼓著腮幫子叉起一個個通心粉。

「那妳相信我了嗎？」我笑著問。

「信了信了，別盯著我吃飯。」她揮揮手要我別再看著她。

我並沒有與曼寧說過，我只對女孩子動心的這件事，沒人問我就沒有必要說，雖然曼寧總是比我還要了解自己，但在感情這方面，我想她應該是很難下定論的，因為我從未戀愛過，對熟識的人也是平等的給予關心和幫助。

曼寧曾說我是個博愛的木頭，有兩次吧，先是學長向我暗示，但也可以說得上是明示，而我卻和他稱兄道妹的令他尷尬的笑笑離去；再來是其他系所的，看起來像個T的女孩子，曼寧說我不該一臉惶恐的說了「對不起，我沒有那種興趣。」就立刻轉身逃跑。我只是無奈的笑了笑，沒跟她說當時我忍了四節課正趕著去洗手間。

有些無奈，難道她是怕我和辰樂眉來眼去，才把人調到廚房去嗎？想到這就令人洩氣，也許該擺明說辰樂喜歡她的事，但又一股怪異感使得抱有這種想法的我感到非常不快。我沒必要幫一個拖了好幾年還不敢告白的膽小鬼。

「孟萱。」

「嗯？」我疑惑的抬起頭，曼寧也疑惑的望著我。

「妳在想什麼？還是飯不好吃？」她這麼一問，連又又也跟著注視我了。

「沒有，我只是在想……」想一個好的藉口，我頓了一會兒說，「待會能陪我去個地方嗎？」

「去哪裡？」曼寧把剩餘的葡萄汁喝完。

「晚點妳就知道了。」我替又又擦擦臉，對曼寧露了個微笑。

＊

下午五點，曼寧抱著累壞了的又又，跟著提了五六個紙袋的我走進她從未走過的小巷，早先去給又又買新衣服只是個剛好的藉口，接下來要做的才是真正的驚喜。我在一排米黃色的透天房前停下，轉身看著曼寧，已經暗沉下來的天空仍無法掩蓋她的疑惑，我忽然有些得意的喜悅，和曼寧相處的這兩年，沒有一次的特別安排不被她識破的。

「寧寧。」

「……什麼？」

一個箭步向前，我打趣的說：「有這個榮幸與妳同居嗎？」

「等，」她一臉錯愕，「妳剛剛說什麼？」

「我說，」我拿出口袋裡的鑰匙，嵌入一旁的門板，轉開，「有這個榮幸與妳同居嗎？」

恐怕太過驚喜了，我和曼寧互看了好久，她表情複雜的說不出一句話，甚至是一個字。一陣寒風吹起，我搖搖頭，半推半拉的帶她進屋裡，免得她和又又都著了涼。目前屋裡僅有些許簡單的擺設，電視和冰箱還得從家裡搬來，四個房間裡只有我睡的那間有床，如果曼寧願意搬進來還得跑個賣場。

我讓曼寧留在房裡陪又又，自己下了樓。

沖了杯熱可可讓曼寧暖暖身子，她已經鎮定住，似是在考慮著我的邀約，不是拒絕與否，我相信她絕對是會答應的，現下應該是，在想著什麼時候搬遷。看又又醒了，我下樓再沖一杯可可，回樓上時曼寧正和又又分享著，還將袋裡的衣服全數排列在床上，一一的比對著搭配，我又發現了從沒看過的她，那充滿疼愛孩子的母愛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