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三

不曉得為什麼，越來越常夢見以前的事，以前的朋友，以前的學校，以前的生

活。都是和同學朋友說著笑著，彷彿夢是現實，現實才是夢。

而，以往我最最討厭的，南國夏日的驕陽，卻總是夢裡面我第一個注意到的，

交代一切背景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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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節物理課我到得遲了，只能坐在最後面的位子。也不曉得是什麼時候開始，

若是上課沒坐在一起的時候，我和ＷＨ和其他人會留在講堂裡，等到人都走得差不

多了，才彼此打聲招呼作一群人離開。

應該是ＷＨ帶起的習慣。會留在講堂裡是因為ＷＨ老愛在下了課之後拿一堆亂

七八糟的問題砲轟講師。有趣的是，教化學的看似資淺的年輕帥哥應付裕如，卻是

數學的中年禿子老被考倒。

今天ＷＨ倒沒有問問題。我被氣體動力論蹂躪了一個小時，剩下來的力氣只夠

供我對著走過來的她淺淺一笑。

「怎麼啦？」她兩隻手環住我的頸子，比我高半個頭的修長身軀就這麼猴到我

身上來。無視於我的沒精神，她一逕開朗的笑開了。

跟夢裡南國陽光一樣的笑。她原本就來自南國呵。

「累啊。聽不懂啊。」我輕輕移開她的手。一個多月來，早就習慣她時時的大

孩子行狀了。

「我教妳吧？我自己也懂不到哪裡去就是了。」ＷＨ總算離開我身上，又變成

大姊姊的架子，把我當小妹妹一樣摸摸頭。

說話間，Alex也走過來了。「Kelvin呢？」他問。

「都沒看到，大概根本沒有來吧？」ＷＨ回答。我東張西望著，也沒有看到他

的影子。

「對了，他不是說昨晚出去慶祝隔壁房間的生日嗎？」ＷＨ想起什麼。「好像

還去pub喝酒。」

「啊，那他應該是喝醉了現在還在睡。」Alex笑著。

「好啦，午飯吃什麼？」Kelvin的行蹤有結論了，ＷＨ便提起了民生問題。

「我不能跟你們一起吃。等下我有打球，買個sandwich吃完就要去了。」

Alex馬上表達去意。

「一起吃啦。打球重要還是陪美女吃飯重要？」ＷＨ繼續努力，不過我想不只

我，她也知道總會是徒勞無功。對她而言，朋友之間的好意就是非要再三問別人能

不能跟自己一起。嗯，當然還有其他啦。

所以，跟大多數的時候一樣，今天仍然是只有我們兩個推著車走在市中心的古

舊街道上。古老的大學，古老的城市，有時候想想總是荒謬，其間的學生卻總是最

年輕的一群啊。

The Sandwich Shop？我嫌太寒酸，最近又不缺錢。走過No.1 King’s Parade，

卻又是我們消費不起的地方。遠遠聞到香味，是Market Square旁那一攤，這回是

她抱怨jacket potato雖然很香吃起來卻沒有味道。

短短一段小路上就躲了三家列為「可食」的店。兩個人都不太餓，所以大號漢

堡的Gardi’s出局。她要有桌椅好教我物理，所以麵包店Peppercorn也出局。最後

跨進的麥當勞很收斂地只有一個小小的招牌。

今天的一切都很平常。即使厭惡數理化的你會覺得我們在紙上畫的線條寫的符

號演算的方程式跟你的平常扯不上一點關係，它們卻是我們生活的一部份，不論好

壞。

她寫下最後一行式子，於是得到壓力與空氣分子平均速度間的關係。我卻迷惑

了，什麼時候開始，我會拿平常來形容這一切了？

除了這一個多月，上一次跟朋友這樣一起吃飯，一起說話，一起平凡的過日子

，是多久以前的事了？兩年？三年？

為什麼我不敢多聽周華健的「朋友」？為什麼我初次聽見許美靜唱「城裡的月

光」，竟會哭得不能自己？

那一點曾經離我好遠的平凡溫暖，現在一天天不知覺間已積在我手上。一念及

此，我不由得駭怕了，好擔心擦肩的路人無心一撞，這份幸福就滑出掌心，粉身碎

骨。

「怎麼了，突然發呆？」ＷＨ的手誇張地在我眼前揮動著，直到她看見我失焦

的眼睛重新回神。

……她在這裡。有種安心的感覺，好像是，只要她還在，我的這份幸福就不會

毀滅。

即使她不在眼前，我打開電腦icq上會傳來一些她不知哪裡找來的，有關科學

或科學家的亂七八糟笑話。若果是圖片，她會用e-mail傳檔。

面對做不出的問題，我的第一個反應是打電話向她求援。每每為了聽不懂上課

內容而不耐煩時，她總有感應似地把眼光從桌上講義收回來，用有點取笑有些安撫

的笑容寧定我的心神。

有次在這樣的一堂課結束以後，我半開玩笑誇張地向旁一倒，卻發現這樣半躺

著頭枕著她的大腿好舒服。

星馬同學會的活動，或者哪個學苑的電影社要放映什麼好電影，都是她拉著我

去的。我認識的人，也幾乎都是經過她。她是聯絡我跟外界的管道。

還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