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立法者的本质(上)
就像大部份人类记不清自己小时候的事一样,对于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拥有意识的,我已经一点也记不起。
或许,那是因为我曾经死过而失去了记忆。在我们妖精中,这种事并不罕见。
总之,追溯自己能够追溯到的最遥远的过去,我的记忆中就只有博丽神社那一成不变的风景。
那时的我,一直居住在神社后院的那棵大树中,过着几乎和外界没有任何交集的生活。不和什么人接触,也不主动去做些什么,只是理所当然地生存着。
当时的我丝毫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因为博丽的巫女也是如此。
所有的生命都是这样的,那时的我一直如此确信。
我犯了一个人类常犯的错误。我将自己同博丽的巫女作类比,以为自己正常。却没有意识到,其实博丽的巫女本身,就是最异常的存在。
看起来是最正常的,其实是最异常的;以为是最正确的,往往是最荒谬的。
正言若反。
这个道理,我一直都没有理解。
我甚至,连将这个道理告诉我的那位小姐,都没有真正理解过。
--诺茵•麦克斯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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拼命后退以麟小姐传授的技巧卸掉冲击,我只觉得自己的手腕都在微微颤抖。
从第一次接触我就感觉到,那种纯粹的力量绝对不是我能够抗衡的。如果硬接,就算身体勉强承受得住,剑也肯定承受不了。
眼前这团雾气中肯定有着什么。就在刚才那团雾靠近的瞬间,从雾中似乎冲出了一个身影。我没有看见那是什么,只知道随即就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击中。
这一击显然只是提醒,因为在我拔出剑后紧随而来的第二击远远比刚才那击强得多。
这团雾到底是什么东西,我已经根本没有空隙去想了。
深呼吸几次,让自己冷静下来。仔细思考一下,这时如何应对才合适。
(“切记,你并没有‘使用剑术程度的能力’,所以你无法在剑招上附加属于剑术本身的力量,你应该知道这是多大的限制。因此你不能只考虑剑术,无论如何,即使你的剑术水平已经登峰造极,你都要思索自己应该如何使用自己的能力。”)
(“我曾经对你讲解过电的知识,你可以直接以此作为类比。‘使用剑术程度的能力’置于剑术就如同串联的线路,是彼此连在一起的。这种能力不需要任何别的手段,只要有剑在手就足够了。”)
(“但是你不可能做到这点,所以你必须考虑将能力与剑术并行使用,就好像并联电路那样。”)
冷静回想麟小姐所说的话,我开始思考自己所能做的事。
我的力量……
回剑至头侧,进入牛位架构。就在我恢复架势的同时,第三次的攻击自头顶而至。
拦剑格挡,强大的冲击力再次传来。但是这一次,我决定不再后退。
隐隐约约间,我看见了从身后扩散而出的光晕。手中受到的冲击没有在体内停留分毫,而是全数向身后散去。在那瞬间,我就知道自己找到了正确的方法。
那就是,属于我的力量……
我能够感知并控制无序。麟小姐说过,施加伤害同样属于无序变动的过程。如果是在开放环境中,过多不可预知的搅动会让我无法确定无序度的变化。但如果是我自己的身体,我可以非常清楚地感知自己的无序度变化。
所以在明确自身无序度增幅的前提下,我尽力将自身的无序度变化幅度控制在正常的范围内,将外来无序度释放出去。
那些光,就是从身体中释放出去的无序度最终以热为形式扩散到空气中的表现。
空气,开始变得灼热起来。
仅仅是一次攻击产生的无序,居然就能够让空气温度上升到这样的程度?这是何等可怕的力量啊!
依照剑术的基本理念,我在格挡的同时将剑在头顶翻转,剑尖在头上划出光环般的圆周轨迹。同时向侧前方上步,从另一侧反切而入,回以一击由防转攻的交击。
这在日常练习中早已和麟小姐对拆过多次的交击,原本是以格挡对手攻击的同时立刻对其头面侧进行反击的技巧。但是这次对方藏身在一团雾气中,我只能根据攻击角度判断对方的大致位置。
可能就是这个原因,回斩过去的一剑没有接触到任何东西。
(“如果横向的斩击没有接触到对手,对方必然是向后撤步回避。所以一旦落空,不要犹豫,立刻转入突刺。切记绝对不要犹豫,对剑手而言挥剑落空的瞬间是最危险的,哪怕是一刹那的停滞都足以致命。”)
不能停滞。在学习剑术第一天就被麟小姐反复强调的这一基本理念这时发挥了作用。虽然反击落空让我有些意外,但依然自然地做出了从高位侧斩转突刺的动作。
如我所料,手中切实传来了刺中什么的感觉。
我还来不及稍松口气,就发现事情有些不对。
因为,反馈到手腕的似乎并非阻力,而是没有任何阻感的硬质抗力。
简单来说,就是并非刺入什么东西中,而是根本就刺不进去!
我立刻尝试收剑回撤,却发现剑身就好像被卡在了什么东西中,无论我如何用力都纹丝不动。
(糟了!)
对剑手来说,剑被制绝对是最可怕的状况。所以通常而言,剑手会学习一些体术以应对和摆脱可能发生的无法用剑的情况。
然我虽然也从麟小姐那里学过一些相关的技巧,但是从先前的攻击的力量来看,我根本不能考虑这么做的可能性。
怎么办?要是对方趁着这个机会冲过来打埋身的话,以那个一击就让空气发热起来的力量……
我只觉得一阵毛骨悚然的寒意从背后升起。
怎么办?
(“这个给你,碰到麻烦的时候就扔出去。”)
脑海中,麟小姐在离开前所说的话一闪而过。
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在想起这句话的同时,我就将麟小姐交给我的袋子向着那团雾中扔了出去。
从雾中传来了布袋被撕裂的轻响,显然这只小布袋已经被雾中的人轻松破坏。
麟小姐到底是怎么想的?
就在我刚冒出这个念头的时候……
“呜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好烫好烫好烫好烫好烫好烫好烫!!!!!!!!”
从雾中,传来了相当莫名的惨叫声。
好烫?
那个袋子我在手上拿过,在身上也带了许久。除了感觉其中装的是小小的圆颗粒外,没有任何别的感觉。这烫又是从何谈起?
有什么东西散落了一地。我弯下腰,从地上拾起其中的一粒。
这似乎……是豆子?
正确地说,好像是炒过后的豆子。
怎么回事?
我抬起头,原本一直在我眼前的那团雾已经完全散去。现在,只有一个小小的身影在不远处满地打滚。
等一下,我脑子有点转不来了。这到底是什么状况?
仔细一看,那竟然是一个比我还矮的小女孩。而且尤其显眼的是,她头上居然还长着两支角。
“……”
我将手中的豆子向她身上弹过去……
“呜呀呀呀呀!!!!”
因为这实在有些可笑,我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而且,为什么我竟然会觉得这场面很有趣?
大概是先前被压制得太惨,多少让我产生了一些报复心理。我将豆子一个一个地往她那边扔过去。
于是我听到了一连串地尖叫声。
忽然,我觉得眼前一黑。
(什么?)
身体忽然之间漂浮在一片漆黑之中,仿佛所有的感官都在瞬间失去了作用。
漆黑的空间中,无数只眼睛注视着我。
(“必须要谨慎。剑手的情绪与其理性是分开的,无论发生何种突发状况,都不能对自己的理性产生影响。”)
强忍尖叫的冲动,我闭上双眼,开始以自己的能力分析现状。
很好,身体内的无序度没有异常的增加。
将自身排斥在系统外,开始感知周边。
让我吃惊的是,无序度增加幅度竟然是如此平滑。
这也就意味着,这是一个完全孤立而不存在搅动的独立空间!
完全的孤立系统!这竟然是麟小姐断言无法独立存在于物理空间内的完全孤立系统!
用以描述其空间特性的数学方程简单得令人难以置信,证明这几乎是一个理想空间。
(“诺茵,你是自然的宠儿。如果你能够获得足够的信息,如果你能够处理足够庞大的运算量……”)
现实世界的运算量过于庞大,但如果是理想空间的运算,我想我应该能够做到!
暂时放下对于发生了什么的思考,我让自己的头脑冷静下来,进入计算模式……
在如此简单的空间内,我确信不论发生什么,都能够推演曾经发生过的事。
倒推时间,逆算无序度变化。
在某处,曾经打开过一个裂缝。而我,正是从那个裂缝掉入这个空间中。
非常轻易地,我就算出了全部的因果。甚至是谁做的,我都能够猜到。
可恶,少小瞧人了。
我的能力可是控制无序。既然如此,让增加的无序减少,也不是我做不到的。
(“任何事件,归根到底都是无序度增加的过程。所以理论上,只要能够完整确认这个过程,将增加的无序度逆转过来,就能够倒转这个事件的过程。”)
让身体内的无序度迅速增加,同时等量置换出足够的负增长值,释放到这个空间中。我感觉得到,这个空间正在发生事件反转。
终于,那曾经打开过的裂缝倒演它合上时的过程,被再次打开。
见机不可失,我当即跳入了开启的裂缝中。
瞬间,熟悉的重力又再度回归,我的双脚接触到了地面。
那依然是我曾经所处的位置。不过,那个长着角的小小女孩却已经不见了。
“啪!”
从身后,传来了折扇被合上的轻响声。
回头望去,看见了紫冷然的表情。
收起了笑容的紫默然地注视着我。虽然没有露出任何表情,但很显然的一点,就是我从那个空间中脱身这件事本身大大出乎了她的意料。
面无表情的紫,意想不到的有着一丝可怕的气质。
然而仅仅是一瞬间后,那甜得腻人的笑容又再次回到了她的脸上。
“哎呀呀,真让人意外。妖精小姐你是怎么做到的?”
“别小瞧我们妖精啊。”
“也是,你们都是自然的具现化,有什么力量也不奇怪。即使是妖精,看来也不该小看呢。”(结果就是因为诺茵的一句话,导致后来三月精惨遭紫的欺负。)
她微微眯起了眼睛。比起之前无表情的样子,现在的她给反而我更加危险的感觉。
“你到底要做什么?”
我毫不示弱地瞪着她。
“你不觉得这样对待客人不太合适吗?”
她用眼神向我示意。在她视线所指的地方,那个长着角的小女孩正上上下下地检查着自己的身体。
“哦?不由分说就袭击过来难道就是合适的?”
“别介意这种小事。坐客礼让行客,本就是理所当然的。至于合不合适,还是让主人去判断好了。”
我不禁一愣。
没错,的确如她所言。在这里,我其实也是客人。
只是客人而已……
为什么,我竟然有些控制不住的情绪低落?
“结论已经有了吧?”
我把话顶了回去。
虽然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但那袋豆子却确实是麟小姐交给我的。换句话说,她早就猜到会发生这种事了。
也就是说,现在的结果就是麟小姐所希望的,那已经是作为主人的她的结论。
眼前的妖怪再次展开扇子轻掩自己的双唇,满眼都是充满玩味的笑意。
“是呢,那孩子老是喜欢和我斗气。”
轻描淡写地,紫说着过于亲昵的话语。
这个妖怪,到底和麟小姐是什么样的关系?
我觉得自己似乎越发无法控制不愉快的情绪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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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隐约约间,天空中飘来一丝细雨。
在这环境被强制固定的小岛,任何突然的气候变化都是反常的。
这细若薄雾的雨,也不会例外。
这座岛的自然环境被固定本身已经是相当明显的异常,却已经被视为常态。影响这一异常的变化,倒成了反常。
明明同样是异常的现象,却以其中之一作为正常标准去评价另一方是否正常。这本身其实是一个类似悖论的逻辑构造。
就有一位小姐,总是会无意识地引起一些非常细微的环境变化。
很显然,这种改变自然环境的力量与这座小岛被固定的自然环境是一种非常明显的因果关系。
引起这种现象的,自然就是这座岛的主人。
在蔚蓝色的天空中,我看见了意料之中的粉色身影。
明明知道是全无必要的事,我还是向天空中的她招手。
应该说,这已经是几近愚蠢的行为。毕竟,这里可是她的家,又有什么人能够比她更了解这里?
但是,一想到身后的妖怪少女,我就不由自主地做出一些多余的行为来。
降落到地面上的麟小姐似乎颇为奇怪地看了看我。想到自己刚才莫名其妙的举动,我不由有些脸红。
“欢迎回来。”我用尽可能亲近的语气说。向身后望了一眼,我注意到身后的紫一脸暧昧的笑容。这可真是让人相当不愉快。
“麻烦你了,诺茵。有客人是吗?”
麟小姐就如同什么也不知道一般,用手中的石板对我说。
“有两位。不过其中一位坚持说自己不是客人就是了。”
我看了看紫她们,如此说道。
“哎呀哎呀。都说了,我怎么能算是客人呢?”
撑着伞走上前来的紫那让人觉得不安的笑容,正渐渐淡化下去。
“紫不是客人哦。本来就是她的东西,只要她愿意,就算收回去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从麟小姐的石板上,我看到了奇怪的话语。
收回,这个词让我相当在意。
“别这么说,我可不是这么恶劣的人哦。”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虽然腻人的笑容始终不变,但紫的眼神似乎变得比先前温柔了许多。她自然地伸出手去,轻抚着麟小姐的脸庞。
麟小姐将手轻轻放在紫的手上,微微闭上了眼睛。如此亲昵的动作,在她们之间似乎早已经成为了习惯。
紫放在麟小姐脸上的手慢慢上移,拇指轻轻抚摩麟小姐前额上部的头发。那个动作,就好像是正安慰着小辈的长辈。
不是错觉。在麟小姐的面前,紫的确有了许多不同。和之前的她相比,简直判若两人。她现在的样子,倒是非常像平日里的麟小姐。虽然一直觉得她们之间有着非常多的相似之处,但在这点上,却几乎可以说完全相同。
也许,根本就不是她像麟小姐。而是完全相反,是麟小姐像她才对。
“哎呀,原来是这样吗?”
紫忽然开口说。
本来以为她在自言自语,却发现麟小姐点了点头。
“维系状况的最低需要的手段,那便是律法。既然如此,这就已经不是简单的规则,而是一种律法。”
紫继续说道。
怎么回事?她们似乎是在交流,但我却没见到麟小姐使用任何交流的手段。
“麟,你说得没错。制定法律的人,往往就是违反法律的人。否则他们怎么可能想得那么周到?”
我想到了当初麟小姐教授我剑术的场面,于是向两人的手指看去。可是,我并没有发现“红线”的痕迹。
而且,如果真是使用了“红线”,紫根本就不用多此一举地把“语言”说出口了。
这么说起来……
原来,麟小姐还有另一种与人交流的手段,只不过是没有对我说起过吗?
我一直到这时才意识到,自己和麟小姐的关系并没有我自己以为的那般亲近……
等我意识到的时候,我的情绪似乎更加低落了。
总觉得,今天的自己有些奇怪。不论从哪方面来说都是。
也不知道麟小姐“说”了什么,紫露出了无奈的苦笑。
当时的我,还不理解这是多不可思议的一件事。一直要到很久以后,我才知道只有在麟小姐面前,紫才会罕见地流露出一些真正属于她内心的感情。那几乎,是只属于她们之间的默契。
“如果不违反律法,我可就无法准备今天的礼物了哦。”
“没错没错,这次可真是好大好大的玩意。”
长着角的女孩挥舞双手比划出一个非常大的样子。
虽然完全不明白她们在说些什么,但从我这边看,麟小姐好像无声地叹了口气。
我注意到在和长角的女孩交流的时候,麟小姐又再次用上了石板。看起来,似乎那种特殊的交流方式只在她与紫之间成立。
“嘿嘿,我也准备了礼物哦,虽然不像紫那么夸张就是了。”
长角的女孩所说的礼物是一个坛子,这又是一个让我不明所以的状况。然而麟小姐却仅仅是向坛子里看了一眼,就流露出了然的神色。
和对紫的相对无动于衷不同,麟小姐非常正式地向长角的女孩致以谢礼。
我现在终于大致明白过来,紫为什么会说自己不是客人,又为什么会说那个长角的女孩才是客人。
那是因为,对麟小姐而言,紫已经远远超过了客人,而是更接近于家人的存在。她们之间,甚至都不需要什么多余的表示。
紫说得没有错。从头至尾,都只是麟小姐在和她斗气。那袋豆子,只是麟小姐对长角女孩做的恶作剧。
就如同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少女,对自己的亲人朋友做出的一些淘气的举动。
我记忆中的麟小姐,始终都只是那个温和而客气的样子。又什么时候,有过这样的流露?
我不由地思考,对麟小姐而言,我又算是什么呢?
我曾经以为自己是麟小姐最亲近的人,然而事实上,我恐怕连那个长角的女孩都远远比不上。
或许对麟小姐而言,我并不比其他人特别到哪去……
忽然间,我觉得自己的胸口传来些许痛楚。
麟小姐用眼神向紫和长角的女孩示意。就像早已有的默契,接到这个示意的紫和长角的女孩先她一步走向洋馆。
途中,紫停下脚步。
“差点忘了说了。生日快乐,麟。”
留下了这句话。
客人,礼物。
这些让我茫然不明所以的事都在这一刻得到了解答。
可这一切,我却一点都不知道……
虽然连我自己也不知道这是一种怎么样的情感。也同样解释不清,为什么自己会无法抑制这种令人心悸的情感。但是,它显然已经严重地影响到了我。
我甚至连麟小姐已经走到我身边这件事,都没有能够发现。
“诺茵,你也一起进来吧。说起来,我还要谢谢你帮我准备好了一切呢。”
麟小姐就和平时一样,温和而仿佛不会被任何事改变。当初的我,大概也是被她这种迷人的气质吸引。
但是现在,我却希望能够看到和平时不同的她。就如同片刻之前,在紫面前的她那般。
“不用了,其实我不太适应这样的场合。”
我接近全力,才勉强让自己的声音不至于颤抖。
麟小姐微微歪着头,她显然不会明白,我此时的真实想法。
我只想尽快离开,一刻都不想多作停留。
因为我觉得,自己就快要压抑不住想要哭泣的冲动了。
但事实却是,我的脚就好像生了根一般,根本挪不开步子。
当她用眼神向我对我做出最后的询问,我所能做的却仅仅是摇了摇头。
事实上,一直到麟小姐消失在洋馆的白色大门之后,我才能够移动自己的脚步。
最终,我在那棵奇妙的苹果树下,停下了脚步。
虽然,我是如此地希望逃离这里……
坐在树下,我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泪水。
原本,仅仅之是低声抽泣。然而一旦开始,就不可遏制地变成了痛哭失声。
到底,是为什么啊。
明明,我甚至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流泪。但无论如何,就是抑制不了,抑制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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洋馆内,粉色的少女捧着深色的酒瓶悄然而至。她向紫轻轻扬了扬眉毛,从一旁的玻璃柜中取出酒杯。
“啊咧?这个难道说是……”
直到萃香凑上前去,这一微妙的气氛才被打破。
“是哦,幻想乡的名品,绝对不逊色于五大酒庄的顶级葡萄酒。”
(“当然绝对不会逊色,本来就是用你偷来的五大酒庄秘方酿造的啊。”)
清丽而美妙的少女声线,直接在紫的脑海中响起。
这并非具体的言语,而是一个非常具体的意思。
“哎呀,别这么说啊。无论如何,结果对幻想乡而言都是好事不是吗?”
紫理所当然一般地说。
麟对此不置可否。
紫说的是事实,幻想乡独有的最顶级葡萄酒,其实就出自这里,出自这个小岛,出自这座庄园。
由于幻想乡本身的气候并不适合葡萄的生长,所以本来幻想乡是不可能拥有如此美妙的葡萄酒的。
但这座岛受到麟的能力的影响。最适合用以酿造葡萄酒的葡萄名品,最适合酿造葡萄酒的环境,最时候酿造葡萄酒的气候,等等等等完全可以做到一应俱全。加上紫弄来的秘方,出自这里的葡萄酒从来都是整个幻想乡爱酒的人争相追逐的名品。
虽然很少有人知道它产于此地,但这座岛出产的葡萄酒早已经拥有了品牌效应。这些麟并非不知道,毕竟在这座岛上仅仅是葡萄酒这一项就已经给她带来了不菲的收入。
不过有一件事却是麟所不知道的,那就是这里出产的葡萄酒偶尔会出现在外面的世界。这些被冠以“理想乡”之名的产地不明的葡萄酒,一直是外面世界的奇珍。
“好了好了,别去管这些了,反正有好酒喝总不会是什么坏事。”
虽然因为麟不能说话的缘故根本不知道她们在说些什么,但萃香已经迫不及待了。
幻想乡由于地理位置的原因,酒这方面以日本酒为主。就算是嗜酒如命也藏酒无数的鬼族,也没有多少喝到别国名酒的机会。所以麟酿造的葡萄酒,对萃香而言也具有着显而易见的吸引力。
麟拔出软木塞,给自己和紫以及萃香各自倒上一杯。水晶玻璃杯染上了诱人的酒红,迷人的酒香慢慢扩散开去。
接过酒杯的紫举起玻璃杯,透过其中的红观察着麟。理所当然地,眼中的一切都滤去了色彩,变成了覆盖一片的红。
她将酒杯对着窗口,将窗外雪白的庭院染上一层酒红的颜色。她的视线,最终停留在那棵肯特郡之花上。
再重复一次,紫可从来就不是什么宽宏大量的人物。就连她自己,都是这么认为。
所以既然诺茵曾经打算试探自己,就必须要让她受到教训才行。
虽然之前的两次,一次因为麟的算计,一次因为诺茵那奇怪的能力,都没有能够成功,但可不意味着紫会因此收手。
借萃香之手的那次,由于是麟插手的缘故还可以接受。但亲自出手却被破解的那次,可是让紫相当不高兴。
再说,这只妖精对自己还不太友好,这可不是随便恶整几下就可以满意的程度。
虽然诺茵出人意料地聪明,但作为妖怪的贤者,紫又怎么可能算计不到区区的一只妖精?
而紫最后定下的惩罚,就是要让这只妖精的心碎成一块一块的。
这实在过于简单,只需要刻意地表现出与麟的亲近,就足够了。
靠坐在窗边,透过水晶玻璃杯中诱人的酒红看着坐在苹果树下消沉的妖精,紫相当满意地露出了笑容。
(“可不要太欺负她了啊。”)
紫闭上双眼,再睁开。
“哎呀,发现了吗?麟。”
(“我可不是傻瓜。诺茵不是容易消沉的人,她现在这个样子,要说你什么都没做有人会信吗?”)
“真让人伤心,我在你眼里就这么坏心眼吗?”
紫装出难过的样子说。
(“当然,有仇必报不是你的信条吗?”)
“哦?难道你要告诉我这一切你从没想到过吗?”
紫用扇子轻掩嘴唇,对着正摆放酒具的麟笑言。
如她所言,紫确实是在惩罚诺茵,而且用的手段也越来越过分。但是,让紫的惩罚不断升级的,却是因为她的不断失算。造成她失算的,可是麟自己。
两人相视了片刻,同时轻轻笑了出来。
麟埋头摆放酒具,紫则饶有趣味地欣赏起麟拿来的葡萄酒。
(“紫,谢谢。”)
忽然间,紫脑海中传来了这样一句话。她不由收敛了笑容,长久地注视着麟。
麟就有如没发现她的目光般,没有丝毫反应。
紫终于明白过来,原来兜了那么大的一个圈子,自己只是做了一件麟一直想做的事。
仔细想来,那并不仅仅是自己表现出对麟的亲近。反过来说,麟也在表现着两人的亲近。
那看似普通的道谢,其实却是一句道歉。
“你……”
紫开口想要说些什么,却最终什么也没有说,她只是默然地摇了摇头。
她猜得到麟的想法。
当初看见诺茵时,还以为麟会有所改变。然而事实却是,她依然没有任何变化,依然如同那座看似生机盎然,其实却早已枯竭的庭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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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位:西方剑术术语,是一个起势架构。姿势是双手握剑置于头侧,剑尖直指对方,基本与视线平行。由于这个姿势中剑很像牛角而得名。
交击:西方剑术术语,从牛位起势至牛位结束的技巧,用以防御对头部的攻击。将剑身举过头顶,略微倾斜以阻挡对方攻击。如果是在头右侧的牛位,则向左倾斜。如果是左侧的牛位,则反过来。在格挡成功的同时立刻水平旋转剑身(右侧牛位顺时针旋转,左侧牛位逆时针旋转),让剑尖在自己头顶划出一个圆,从另一侧攻击对方面部。
故事中我将尽可能还原真实的西方剑术。如果有机会写到妖梦,也将以天真正传香取神道流作为模板对东方剑术进行还原。
五大酒庄:梅多克1855评级中列第一级的五大酒庄,分别是Chateau_Lafite-Rothschild,Chateau_Latour,Chateau_Margaux,Chateau_Haut-Brion,Chateau_Mouton-Rothschild(1973年追认为第一级)。这也是世界最著名的五大葡萄酒。
本章出现符卡:
「欧若拉的加护」
诺茵•麦克斯韦最为强大的防御符卡。本章由于符卡规则尚未确立,所以并未以符卡的形式出现。实际上,就是诺茵化解萃香攻击时使用的方式。
诺茵作为控制无序的妖精,有着独特的防御方式。「欧若拉的加护」就是将自身熵变固化,将外来熵增释放出体外的另类防御。
这一防御方式有着最大的潜力,因为其只读取一次攻击带来的熵增,防御效果只受诺茵自身的力量与运算能力的影响,而完全无视攻击性质。
使用这张符卡时,释放出去的无序通常以光和热的形式表现。所以可以看到诺茵身后呈现出如同极光般的大片七色光晕,这也是这张符卡名字的由来。
熵减「逆行光」
辅助符卡,本章中诺茵从紫的隙间中逃脱时使用的方式。如故事中所述,是增加自身熵,同时置换出等量负熵的符卡。可以用以逆转某个已经发生的事件,但结果受运算能力的限制。比方说,十六夜咲夜无法做到的恢复破碎茶杯这样的事诺茵却可以通过这张符卡达成。不过,由于诺茵无法处理牵涉范围过大的复杂运算,所以对交互过多的事件效果要打上折扣。
这张符卡有恢复创伤的功效,但同样受运算能力影响,时间间隔过久,环境太复杂和伤势太重之类的状况就无能为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