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异数

“这是在符卡规则确立的两个月后，发生的一个足以载入史册的事件。”

“由符卡规则引起，并也同样由符卡结束的，第一场异变。”

——稗田阿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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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在七月的某个早晨，天气开始逐渐进入一年中最炎热的时期。

雾之湖的小岛上，妖精也开始多了起来。虽然一个多月前妖精们就开始往岛上移居，不过这段时间进入了真正的高峰期，几乎每天都有数只妖精在岛上定居或者寻找暂住地。要说原因的话，显然和这座岛孤立于世间的环境有关。

不错，这座岛的环境是孤立的。即使是在天气逐渐炎热起来的现在，这座岛依然如故地保持着它的恒定。虽然你想得到的环境都可以在岛上找到，但这却偏偏与岛外的世界全无关系。简直就像是处在一个与众不同的境界之中，被一条无法察觉的境界线生生隔开。

就连雾之湖终年不散的浓雾，也无法逾越这条境界线分毫。

在天气开始炎热起来的现在，这无疑是相当吸引妖精的一点。

小岛的岸边，停放着一艘白色的船。幻想乡并没有太大的海洋或江河湖泊，所以这艘颇有些体积的船多少显得有些格格不入。而甲板上如桅杆般高耸的三架大型三叶风车，更是让人有种无话可说的莫名感。

虽然没什么人使用，这艘船却得到了相当好的保养。而且，由于幻想乡很少见到船，不少妖精都将其作为冒险的场所。不过，当新鲜感过去后，大部分妖精都厌倦了。

要说例外的话，只有一个。

虽然同样不了解这艘船，不过幽紫色的美丽妖精依然每天都会来一次。

其他妖精也许不知道，她可是相当清楚。像这种外面世界的船，动力其实来自其中独特的动力单元，然而这艘船的动力室却完全是空的。甲板上的三架风车和无处不在的灰色硅板看起来特别，但那显然不可能作为驱使船运行的动力。

换句话说，这艘船只能在水面上漂浮，完全没有行驶能力。这样的船只能作为居所，根本没有作为船的实际意义。

让她一直维持着每天前来的习惯的，当然不会是这些无意义的东西。事实上，她只是对一位小姐的所有物比较上心而已。

显然，这绝对不是妖精的处世方式。妖精虽然好奇心旺盛，却很少有足够的耐心。随性而自然的性格让她们极少耗费大量精力去做一件持续的事，所以这只妖精是非常明显的例外。

对此诺茵自己倒是早有察觉，有时甚至以此自嘲。既然有如妖怪一样喜欢在夜晚活动的妖精，那自己这样的妖精也不算什么大不了的特例吧。

想起那只喜欢在夜晚活动的的妖精，她的眼角不自觉地抽搐了一下。

自从开始和麟一起行动以来，她和那只妖精遇上过几次。虽然没有说过话，但对方总是沿袭着仓惶逃跑然后一头栽倒的必然过程。每次看到她飞上半空的小拖鞋，诺茵都感到一阵油然而生的无力感。

胡思乱想的诺茵在略微整理了一下船舱后原路折回。路上她遇见了几只新搬来的妖精，不过她们对诺茵似乎有着一种警惕。

这也是可以想见的。居住在那座完全违反自然的没有生命的庭院中，总是和身为妖怪的麟在一起的诺茵实在过于特殊。对于和自己太过不同的人，抱有警惕感是太过正常的事了。

事实上，虽然她身为妖精，可真正和她有过交流的同族却只有两人。

不正常的，只有她自己而已。

路过那棵岛上最大的栗树时，诺茵的脚步停了下来。

那不但是岛上最大的树木，也是她曾经的居所。

从博丽神社的粗齿栎，到眼前这棵大栗树，再到现在的那棵苹果树。这就好像是她的改变，看起来缺乏规律。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正在变得更加正常，还是正在变得更加不正常。她唯一能够确定的只是，这改变只有一个结果——她和麟的距离，的确正在慢慢接近。

啪嗒。

外观上完全看不出来的树干上，打开了一扇原本并不存在的门。

这是妖精们独有的能力，他们能够将居所隐藏在各种自然环境中，没有人能够发现。事实上，即使同样作为妖精，也很难发现其他妖精隐藏在自然界中的居所。

翠绿色的妖精刚踏出房门，就被站在门口的诺茵吓了一跳。

“啊，抱歉。我只是过来看看而已。”

诺茵微微欠身向对方表示歉意。显然，这已经不是妖精的习惯，而更接近人类一些。

其实翠绿色的妖精，正是仅有的和诺茵有过交流的那两个妖精之一。虽然妖精普遍比较弱，但她却是妖精中的特例。她也是最早搬到岛上的妖精，而且，她选择的住处正是诺茵以前居住的这棵树。

说起来可笑的是，诺茵甚至不知道她的名字。要说为什么的话，是因为她的一位同伴存在感过于强烈了。很巧合的是，她的那位同伴，也就是另一个和诺茵有所交流的妖精。不过翠绿色妖精的性格，可比她的同伴好上不少。

说起来，她到底是什么的妖精呢？

诺茵有的时候，也会不由地想知道这个答案。

妖精是自然的具现，妖精的力量也都是自然的体现，翠绿色的妖精当然也不会例外。

虽然妖精都是自然的具现，大部分都直观简单，不过自然界中还是有些概念比较抽象而难以理解。

面前这个翠绿色的妖精，就是诺茵看不明白的一个。当然这点估计对方也是一样，诺茵自己其实同样是一个非常抽象的自然概念的具现。一直到结识了那位小姐后，她才真正明白了自己是什么的妖精。

虽然好奇，诺茵却也没有一定要了解的意思。说实话，她连对自己的本质的认识也依然停留在一知半解的阶段。

而且，诺茵很有自知之明。虽然自己和她也算是友人，却没有她和那个冰精般亲近。

因此，诺茵只是略微和翠绿色的妖精少许寒暄了几句。她有种直觉，待得时间过长一定会被找过来的冰精缠上——那位惹事生非的本事，即使诺茵也要退避三舍，虽然那是仅有的另一个与她有所交流的同族。

想到这里，诺茵突然意识到一件事。

一贯以无拘无束著称的妖精，是不会像她们那样被某些具体的某个人或某件事束缚的。

不论是喜好惹事生非的冰精，还是为帮她收拾残局而焦头烂额的翠绿色妖精，亦或是早已经变得不知所谓的自己。三个同样身为妖精的友人，其实都或多或少地脱离了妖精的生活方式。

或许，也只有与众不同的人，才能够与同样与众不同的人有所交集吧。

离开了曾经住所的诺茵缓步走在前往岛中心的路上。在那里有一座庭院，那是她现在居住的地方。

走过不会下沉的湖面，印入眼帘的几乎只有纯粹的白。由单一的白色构建出的风景非但不单调，反倒有着一种惊心动魄到令人几近窒息的美感。

之所以说是“几乎只有纯粹的白”，那是因为在这其中有着一个特别的异数。这白色庭院中唯一的异色，就屹立在庭院的中心。

那就是诺茵现在的居所，一株看起来没有任何特别之处的苹果树。

如果有人在时隔两月后再度光临这座庭院，一定会发现一件事。

原本一成不变的庭院，开始有了变化。

苹果树不再是唯一的异色，在这棵树下，开始生长出紫色的风铃草。

虽然仅仅只是那么小的范围，虽然仅仅只是那么一点细微的变化，却也已经是实实在在的改变。

如同树下的那位少女一般，细微却实实在在的改变。

一缕不易察觉的光透过层层叠叠的树荫，给她的身体蒙上一层异样的光彩。

依然，是那如阳光般明亮的金发；依然那身带着淡淡粉色的衣着。没有太多特异的成分，其本身却已是最大的特异。

暗金色的双眸似乎略有些失神，与她相处甚久的诺茵知道，那是她正在思考着什么的表现。

“麟小姐。”

刚喊出她的名字，诺茵就后悔了。因为，她打断了少女的思绪，也破坏了最美的一幕景象。

在不同的时候，给他人的感觉会有所不同，女性尤为如此。每个女人，都有着她最为美丽的时刻。

如果要问这位少女什么时候最美，以诺茵的观点来看，那无疑是她在思考的时候。

原本，她就是个足够出色的美人。而当她思考问题的时候，那份动人心魄的美丽简直让人无法凝视。

打破了这份美丽，没有人会不感到遗憾。

（“回来了吗？诺茵。”）

少女浅浅地微笑着，树下的身影有如这座奇迹般的小岛，早已成为被凝固的绝美风景。

“我回来了。”

回应着少女的问候，诺茵露出了开心的笑容。

这个妖怪少女是这座庭院的主人，也是这座小岛的主人。正如诺茵是妖精中的异数，她也是妖怪中的异数。

（“你似乎心情不错，是不是已经想到答案了呢？”）

“嗯，虽然结论实在有些难以置信，不过我相信那一定就是答案。”

（“那么，让我听听你的答案。”）

麟将手中的二胡琴翻转一圈，白色的草地上凭空出现了一套摆放着完整茶具的桌椅。不论是茶具还是桌椅，都是如庭院一般，一尘不染的白。

早已对此习以为常的诺茵大大方方地坐到桌旁。如麟所言，她的确心情不错的样子。

说实话，妖精和妖怪能够像她们一般共事共处，本身就是一件令人费解的事。

这也许是因为能够与异数相处的，也只有同样的异数而已。

每一天，诺茵都能够从麟那里学到些什么。然而对她了解得越多，越能感觉到她的不可思议。

她就像一个深邃的迷，接触得越久越是容易被她吸引。

她究竟是什么妖怪？为什么会如此与众不同？即使已经被接受了的现在，这些秘密依然吸引着诺茵。

不过就算如此，诺茵现在没有深究这些答案的意思。

或许，那并不是不想深究，而是不敢深究才对。她总有着无法用言语表述的感觉，仿佛那是绝对不能去探究的秘密一样。

将二胡靠放在身旁的座椅上，为自己和诺茵泡上一杯红茶，麟将和庭院一样纯白的茶杯递给诺茵。

（“让我们先复习一下，从回顾这两个月的话题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