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orange 于 2010-11-15 17:03 编辑
小愛神,愛洛斯(Eros),拉丁名字是邱比特(Cupid),是愛神阿芙羅黛蒂(Aphrodite)的兒子。小愛神愛洛斯最有名的就是那象徵愛情的箭,凡是被他的金箭射中,無論對方是誰,神也好,人類也罷,動物也成,都會情不自禁且瘋狂的愛上對方。即使對象是自己的父兄,也無法抵擋金箭的力量。愛洛斯曾在他的母親阿芙羅黛蒂的命令下,將金箭射向賽普勒斯的公主米娜(Myrrha),讓她愛上自己的父王西尼拉斯(Cinyras)。愛洛斯的金箭也射向克里特島皇后帕希斐(Pasiphae),讓她愛上公牛。相反的,如果被愛洛斯的銀箭射中,即使是佳偶,也會變得相互憎恨。被銀箭射中固然不會有結局,然而,被調皮搗蛋的愛洛斯的金箭射中,雖必然會產生愛情,且永遠愛著對方,但往往也是以悲劇收場。除了愛洛斯與賽姬(Psyche),射向雙方的…都是金箭。
沒玩遊戲機的時候,我跟安娜便到街上逛逛。有東方小瑞士之稱的清井澤,充滿異國風情的歐式建築,浪漫的花店,歐式風采的街燈,緩慢的步調,增添悠閒愜意的氣氛,路旁的咖啡廳也讓人彷彿置身國外。涼涼的空氣偶爾飄著咖啡香氣,午後金色陽光是暖暖的,踩在石磚鋪成的路面,四周不時傳來交談的耳語,還有令人興奮喀擦喀擦的快門聲。是的,異國情調豐富的清井澤,吸引許多絡繹不絕的觀光客,讓安娜也可以很自然的融入這樣的街景。休閒輕鬆打扮的是觀光客,如果身上是名牌服飾,走路時手臂相挽、低聲私語,大概是本地人,莉狄雅說的。遠離塵囂,風景清幽,吸引達官貴人聚集的清井澤,據說早期是歐美人士的避暑聖地,後來因為天皇每年也都來造訪,聲名大噪,久而久之,也成為政要名人聚集之地。
逛上幾次之後,清井澤的街已經不如剛開始時那樣新鮮了。我開始想找點其他事情作,覺得該找份工作,好讓生活有個重心才是。我想到了真琴,想到她也在東京,想到好久沒有見到她,自從婆婆的告別式之後,想跟她說說話。當晚,我跟千歌音說了這事,她讓我先跟真琴約好時間,在約定好的那天,我跟著她上直昇機去東京。然後,乙羽安排司機送我去找真琴。
真琴在鎌倉附近租了個小套房,算東京的外圍區域了。還好有兩條JR線經過,與工作地點月之藍灣的通勤還算方便,只是單程也得花上將近一個鐘頭的時間。月之藍灣坐擁東京灣美景,不少代表公司門面的大樓也臨海矗立,讓那兒的地租如天價般的難以親近。真琴說,想在東京都會區租房子,簡直就是作夢,相對遠一點的區域,房租更顯親切。真琴的公寓是一棟米色建築物,四層樓高,真琴的位置在三樓。屋主似乎是專營這樣的事業,因為整棟樓幾乎都是類似的格局,出租給像真琴這樣的上班族。雖然,跟都會區有一段距離,真琴的屋子卻沒有想像中的大,我以為會大一點的。可是,當我看到那屋子的時候,出乎意料,很小,真的很小,比我翡翠島的空間還小。地面由橄欖綠色的榻榻米鋪成,屋內只能放張小床,一個不算大的衣櫥,一個小茶几,小冰箱…連書桌都沒有,房間內已沒有多餘的空間。如果真要用上書桌,只好跟擺放在榻榻米上的小茶几湊合著用。衛浴的話,大概就是,坐在馬桶上,可以上廁所,也可以刷牙,連洗澡都可以了。基本上就是把翡翠島的設備先變小,然後再把它們全部擠在這個小空間。真琴甩甩頭說,沒辦法,房租真的太貴了。她又不想找其他共同分擔房租的朋友,倒是問起我是否有意願跟她一起住。畢竟,高中時,我們同寢室三年,相處感情融洽,也彼此熟悉。
四個坐墊圍著小茶几四方,我與真琴蹲跪對坐。安娜在確定裡面的狀況後,離開了室內,我知道她在門外等候。
「她是誰阿?」盯著安娜出門的背影,真琴問。
「安娜,就是之前跟相馬起衝突的那個人,妳想認識的…」。
「是嗎?那眼神看起來有點恐怖…」安娜的神情似乎讓真琴打退堂鼓了。
「安娜工作的時候比較嚴肅」。
「她來做什麼?」。
「…呃…真琴,這事有點難說明白,因為,連我也不很清楚…」。
「看起來像妳的保鑣?」。
「嗯…」我點點頭。
「好吧!我看要妳弄清楚,大概還得花不少時間…」真琴兩手交叉在胸前「只是…真有妳的,婆婆居然還幫妳留了個令人羨慕的漂亮保鑣」隨後,兩個拳頭在我的太陽穴轉呀轉的,並不知道樓下還有詹姆士和他的人。
「唉唷!疼…」這麼狹小的空間,連閃躲都很難。
一陣久違的嬉鬧後「吶…姬子,我記得妳曾經在飯店工作過,是吧!」真琴沖了壺紅茶。
「嗯,是啊!剛畢業的時候,在南濱市的飯店,跟真琴工作的大飯店不太一樣」湯匙畫著圓攪拌,好讓砂糖可以溶解快一些。
「一樣啦,一樣啦!怎樣,要不要一起來呀!這樣我們可以一起上班,也可以一起住,我們可以找大一點的房子」真琴切著起司蛋糕,我們都喜歡的起司蛋糕,尤其是重乳酪口味。
「可是…」真琴的邀約讓我心動,卻又有些猶豫。
「可是什麼?該不會姬子想這樣躲在清井澤,什麼事都不做吧!總要有點事作才是吧!」真琴擠了眉,一高一低,讓眼睛也成了一大一小。
「不是的,我也希望有個事作…但是,還是想跟千歌音商量一下」。
「嗯,我想董事長應該會答應吧!再怎麼說,都是她的飯店,沒什麼好擔心的!」真琴餵了自己一口蛋糕。
「董事長?咦!千歌音的飯店?」剛入口的紅茶,差點讓我岔了氣。
「那個…安娜…誒~我想起來了,我想起來了」突然間,她大叫一聲,又拉高音量「我看過她,她是…董事長的隨扈,一直以來都是…」真琴瞪大了眼睛「董事長把她的隨扈給妳…」真琴抓起我的手緊握「可憐的姬子,妳到底遇到什麼樣的麻煩哪?」。
「吶…真琴,不要緊張,千歌音說不會有事的…」。
「這樣嗎?董事長真的這麼說…如果她真這麼說,應該不會有事吧!」真琴稍微冷靜「話說回來,看妳驚訝的表情,應該真的不知道她是我們飯店的董事長」真琴瞇著眼望向我「我想,妳一定也不知道,妳剛剛來的那一棟大樓就是瀾月集團的亞洲總部。董事長的直昇機一向停在總部頂樓,月之藍灣就是它隔壁那一棟,中間只隔了條街。」瞇著的眼,最後閉上了…我知道接下來她會嘆氣「唉~」真琴說話的時候,臉部表情一樣豐富。
「這個嘛…」太讓人吃驚了。
「只是,很奇怪,以往董事長每季來東京一趟,每次大約停留半個月,為什麼這次停了那麼久,都不回英國?」真琴嘀咕著「完了,難不成今後都會留在東京?」皺起眉頭,然後讓全身癱軟的倒在榻榻米上。
「叩叩」安娜敲了門進來「不好意思,打擾一下」。
「哦!什麼事?安娜」我問,坐在地上,抬頭望著安娜,或許是房間太小了,安娜真的好高喔,頭幾乎快頂到天花板了。
「大小姐說要請兩位小姐吃晚飯」安娜說。
千歌音說要跟我們吃飯,讓真琴立刻變得萬分緊張。連她之前一直有興趣的安娜,都沒有辦法靜下心來好好認識,不然她一定會發覺我所說的,安娜很漂亮,很美麗。真琴說偶爾跟自己的上司吃飯就十分彆扭了,更何況是要跟董事長吃飯。在月之藍灣裡,跟董事長開會、吃飯的都是協理級以上的主管,鮮少有經理級主管,更不用說像她這樣的職級。真琴說,她只是個小小的主任,主任之上還有經理、協理,以及最接近核心的副總與副總之上的總經理。小小的主任跟董事長共餐,越過四個職位,恐怕會震驚整個飯店部門。真琴說不知道該如何應付,雖然她見過董事長,但還不曾跟她說過話,只聽說她是一個心思縝密,嚴肅謹慎、觀察力敏銳的人。真琴把千歌音形容得像個難以親近的人。其實,我知道那是他們都不瞭解千歌音。千歌音不笑的時候,感覺是冷漠了些,那表示她在想事情,也或許是因為她花太多時間在沈思了。我想真琴所說的那些人大概只看到千歌音思考的時候,而忽略了千歌音溫柔的微笑、高貴的氣質。
「呵呵…,真琴,真有趣,怎麼把千歌音說的那麼可怕」看著真琴認真的挑著衣服,我不禁笑了出來。
「姬子,妳不懂,不然我問妳,妳對她瞭解多少?」真琴回過頭看著我,不服氣的說著。
「千歌音嘛…美麗又大方…溫柔…優雅又高貴…很厲害,什麼都懂,也…很偉大…」被真琴這麼一問,我啞了,吞吞吐吐的說。
「妳說的八卦雜誌上都看得到阿,不新鮮…」真琴左右搖擺她的食指。
「她…是個好人」我又擠了一句。
「哇…哈哈哈,對,終於出現雜誌上沒寫的…但是,姬子,妳可以告訴我誰是壞人嗎?」真琴哈哈大笑,但是也讓我明白,我不瞭解千歌音「現在妳住在董事長家,有些事妳看不到。等妳在她下面工作,妳就知道了!對了,待會妳試試她吧!」她又轉了個身,拿著挑好的衣服對著鏡子照來照去。
「打擾了,我進來一下!」安娜很有禮貌「乙羽說餐廳訂好了,茹絲葵(Ruth's Chris),她也會出席。還有,大小姐會過來接妳們」。
「天哪!茹絲葵…」真琴尖叫起來,在床上跳來跳去。
「阿~~」被她一叫,我也狠狠的吃了一驚叫著,把才剛轉身出去的安娜也給嚇著了。安娜衝回來,以為發生什麼事了,臉色凝重,房裡瞬間變得緊張兮兮的。
「茹絲葵~」她又尖叫了「來自紐澳良的頂級牛排館,全日本只有一家,在東京…阿…」真琴繼續尖叫「可是,可是,人家不想跟她去啦~~」手在衣櫥裡翻過一套又一套的衣服,衣櫥明明不大,卻讓她來回翻上好幾遍,找不到她想要的。
「吶!真琴,太跨張了,吃個飯,又不是去約會…」我覺得她太小題大作了。
「唉唷…姬子,妳不瞭解我的痛苦…我的心臟都快要爆炸了,早知道就不跟妳約了…。現在,又推不掉,好想死唷!!」真琴哭喪的臉「為什麼?為什麼是跟董事長?還有如月特助?超想死的…嗚…」她已經到了歇斯底里的地步。
「只是,從東京過來,會不會太麻煩了,或許我們可以自己搭電車過去,妳說是不是呢?安娜」我對著安娜說。
「基本上,是的。不過,她不會允許。但是,如果妳真這樣想,我很樂意跟隨妳,而且保證妳的安全無虞」安娜臉上浮出詭異的笑容,還對我眨了眼「只是妳得自己撥這通電話」她說。
「我才不會上當,嘻嘻嘻,不打」如果真的搭電車,安娜肯定又會捉弄我,從她不懷好意的表情。
「妳們兩個,不要鬧了好不好?」真琴惱怒的語氣「怎麼辦?怎麼辦?」然後,又來回踱步,十分焦躁不安「姬子,妳快想想辦法,妳去跟董事長說…說我病了,不能去…」。
「呃…這樣嗎?」看真琴如此驚惶,我開始同情她,只是,她的要求讓我感到為難。
猶豫了一下,我拿出手機「真的要這麼做嗎?」。
「等等…」真琴握住我的手,阻止我,進退兩難的表情「我不敢…嗚…我不敢,我真沒用…」她內心天人交戰的可怕。
「呵呵…沒那麼嚴重的!千歌音、乙羽人都很好,真的,我沒騙妳」我還是不明白,真琴怎麼會有這麼激烈的反應,過去我還不曾見過。
真琴站直,食指向著我「妳要賠我精神上的損失,姬子,妳一定要賠我~~」眼神好可怕。
我知道真琴很焦慮,從她靜不下來的嘴、停不下來的腳步,還有定不下來的心。但是,我無法理解,無法感同身受。想安撫她,但怎麼說都無法進入她的心。我想,或許就如真琴所言,我對千歌音的認識還不夠。而真琴所看到的千歌音,跟我所看到的也不一樣。以前,我以為安娜很難懂,想想,或許千歌音更難懂。安娜難懂,因為難測的心,不知何時會捉弄我。千歌音難懂,因為她高出我太多個層次。總覺得她那憂鬱的眼珠下,是滿腦子的思考,我不禁懷疑她是否連入睡都還在思考。她的心思,恐怕是我永遠也無法理解的。還有,跟她想處的時間也很有限。
「快到了,待會車一停,早乙女小姐上第二部車,來栖川小姐上第三部車,記得動作要快…」安娜急切的說著。
「咦!?」我跟真琴有點不明白。跑到窗邊,黑色轎車從大馬路轉進小小的巷道,跟早上送我過來的車子一模一樣。只是,一部、兩部、三部,四部。同時,詹姆士和他的弟兄散在巷口,警戒氣氛濃厚。
「吃飯…有需要這樣的陣仗嗎?」真琴又尖叫了。
「趕緊下去」安娜命令的口氣,嚇著真琴,讓她瞬間噤若寒蟬。
四部一模一樣的車停在米色的公寓建築前,引起了一陣小騷動。同住在一樓的房東一家人也跑出來看。真琴並沒有時間向他們解釋,在安娜嚴厲的目光下,很快的進了車子。詹姆士進了第一部,我也趕緊的上了第三部車,安娜謹慎的關了車門,之後上了第四部車。我對這樣複雜的搭車方式感到不解,千歌音僅微微一笑。奇怪,怎麼他們都看不見千歌音溫柔的一面呢?
我沒到過紐奧良,書中的紐奧良是爵士樂的故鄉。曾是法國殖民地,後來與黑人文化奇妙的結合。我想大概是黑奴們在烈日下撿取棉花,作為排解心中苦悶的消遣方式。這讓我聯想到高大的詹姆士撿棉花的情景,形象有些差異就是了。茹絲葵,今晚的用餐地點,據說充滿紐奧良的味道,從進門服務生恭敬的開啟那扇門,搖擺的爵士樂從裡頭跳出,五0年代的裝潢,浪漫的燭光。我想像著三0年代,搖擺的臀跟著前方搖擺的樂團擠滿小酒館,彷彿可以看到那室內瀰漫的煙霧,聞到那充滿幽暗空間裡頭的煙草味道,甚至連小酒館外頭,那港口鹹濕的腥味我都可以嗅到,那時天色已暗。如果,時間再往前推一點,應該可以看到有更多的店老闆、主廚、婦人,跟漁家討價還價的熱鬧。
真琴說的沒錯,這不是普通的餐廳,它不近人情的價目表說明了一切。儘管不近人情,餐桌上的真琴還是被一道道的美食所吸引,從她笑瞇瞇的眼神就知道了,這讓我鬆口氣,儘管一談話,還是顯現出她的緊張。不過,沒多久,她不再不安。因為,真正感到不安的其實是我。乙羽不停的問著我與真琴過去的事情,然後,我幾乎是紅著臉、熱著耳根用餐,連抬頭都嫌吃力。什麼頂級牛排,我根本沒有心思理會,瞄著真琴哇啦哇啦的說著我不堪回首的過去。好比,寒流來襲飄著細雨的夜晚,我不小心掉入大排水溝。她還站起來比了一下那水溝的深度,足足到了胸前;還學著事後我走路的模樣。那次,我記得,因為摔得很慘,一路哭回宿舍。整整兩個禮拜,都無法正常走路。還有一有些連我都不記得的事,她也說了。說我曾被網球打到眼睛,結果淤青一個多禮拜。這事,我就不記得了…我懷疑是否發生過。突然間,我明白真琴所說『想死』的感覺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了。
服務生禮貌的用了小刷子稍微清理了桌面,特別的畫面引起我的注意。
「為貴賓您上餐後甜點…」隨後,另一位服務生上了最後的餐點,也宣告尾聲近了。有如釋重負的感覺,想儘快結束今晚的談話。
服務生上的是一個橢圓形的淺碟,最上層是金黃色部份焦黑的糖霜,他說是焦糖烤布丁。服務生盛了一塊給我,我嚐了一口…覺得真是太不可思議了,這世界上居然有這麼好吃的東西,太令人感動了。我甚至認為這是今天最棒的一道菜了,雖然它是甜點。才一口,方才的忐忑瞬間被濃郁的香氣包覆住,也被它在嘴裡化開的甜味給立即融化,傳遍整個舌,也傳到我的腦海。我想電視上演的,有如仙女跳躍的感覺大概就是這樣。噢!我沒到過天堂,難道天堂真是如此美好…如此讓人心花朵朵開…。
乙羽突然開口「好啦!來談談今天的正事好了」仙女的舞蹈停止了。
我看了看乙羽,覺得她打擾到我的美夢,手拿著小湯匙劃了一小塊布丁,小心翼翼的不讓焦糖碎片掉落。然後,緩緩的至入口中,湯匙離開口中時,雙唇還緊緊抿著拖出。噢!仙女阿仙女,再來跳舞吧!
「姬子!姬子!」有人碰了我的手肘「妳那是什麼表情阿?」真琴的聲音。
我看了看她「真琴,這個布丁很好吃唷!有如仙女般的跳躍…」。
真琴面有難色「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啦!」。
真琴示意我乙羽的方向,我往乙羽望去,她正看著我。我又看了千歌音,千歌音正微笑著。
「早乙女小姐,剛剛車上,我所說的,有問題嗎?」乙羽臉望著真琴笑著。
「沒問題的,特助」真琴身體坐直,認真的回答。
「那好,來栖川小姐,下星期一到飯店報到,可以嗎?」乙羽轉向我。
「咦!?」一陣混亂,我看了乙羽一眼,又看了千歌音,她們兩都微笑著。旁邊的真琴,低著頭。
與真琴分開後,黑暗的車廂內,沒有聲音,偶爾可以感受到因路面所產生的搖晃。窗外的街燈規律的在車內移動,明了又暗,暗了又明。
「姬子,很對不起,幫妳做了這樣的安排…」打破沈靜的是千歌音。
「不,不是的…是我給千歌音添麻煩」我連忙解釋。
「姬子真善良…」她摸了我的頭「只是,姬子不是我的麻煩,如果說真有麻煩,我還真的很期待呢!」我可以感覺她的笑,隨後語氣轉為沈重「聽我說,姬子,我希望有一日可以讓姬子自由自在的做任何姬子想做的事。這樣的想法,無論何時何地都不會改變。只是,現在的我,只能在有限的範圍裡,提供最大限度的自由給姬子…。也就是,姬子還是繼續姬子想作的事,只是從我有自信的地方開始…。關於這一點,我感到很抱歉…」她在害怕。
「不要說抱歉,千歌音沒有錯,是我給千歌音帶來困擾的」我打岔她的話。
「好,好,我不說抱歉,但是,姬子也不可以說給我帶來麻煩或困擾之類的話,好嗎?」。
「千歌音…」我看著黑暗中的她。她沒有回應,等著我的答案「嗯…」我點點頭。
「那就對了!所以,不是姬子的緣故,是我有難…需要姬子的幫忙,懂嗎?」她手輕撫過我的頭髮「東京,日本的首都,治安也比較好。早乙女小姐跟姬子一起的話,我也比較放心。姬子試試看好嗎?試著在東京生活看看」感受到她不安的心,車窗外的霓虹燈偶爾映在她的臉上「而且,與步調緩慢的清井澤相較起來,東京有更多有趣的地方等姬子去發現哦!當然,姬子隨時都可以回清井澤」黑暗的空間,她說著擔心我的事,像壞人入侵翡翠島的那一天,她也是擔心我,從東京到翡翠島帶我離開…。她說的每句話,我都相信。
「嗯,好的」我點點頭「那我還可以看到千歌音嗎?」我想到真琴說的,千歌音以往只在日本作短暫的停留。我不想見不到她。
「當然,我會一直陪在姬子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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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前的情況下,我的確害怕姬子離我太遠,因為那表示所需拉開的警戒範圍得變廣,一旦變廣,我的自信會降低。警戒動作又不可過大,怕引來更多的注意。我無法承受任何失誤,即使是小小的機率都不可以發生。而真正讓我擔心的是,我還不明白老婆婆臨終前所說的危險,諸多的秘密還沒有解開。璀璨千陽,世人一直以為來栖川夫婦發現的,以為他們夫婦有目的的把它隱藏起來,同時也隱匿真正的礦脈地點。但是,目前得到的資料以及就時間順序推算,還有結衣所證實的,璀璨千陽的發現者似乎另有其人,這個可能性極高。也就是說,璀璨千陽在姬子父母身上突然出現,如魔法般的出現,然後緊緊跟著姬子,成為獵鑽者覬覦的對象,為來栖川夫婦與松島葵,甚至姬子引來殺生之禍,也是加賀犽子拼死也要保護的東西。只是,為什麼?如此貴重的東西非得跟著姬子不可?
更令我不解的是加賀犽子,至死都守護著姬子的老婆婆,居然驗出強烈的毒品反應。這也說明了那個晚上,嗎啡進入她的身體,仍可清楚保有意識的最佳解釋。只是,她哪來的毒品?是誰供應她?目的為何?
車子在街道上行駛,紅綠燈下,停了下來,她的目光停留在路旁的宣傳—日本古文物展覽。
「姬子聽說過神無月的傳說嗎?」兩年前的十月,我來到日本時,一位客戶的夫人曾經跟我說的故事。我不很欣賞,但是,眼前的宣傳讓我想起來。
「…」她搖搖頭。
「十月,日本的十月又稱為神無之月,因為,這個月所有的神都跑去〈出雲〉開會了。所以,出雲這地方的十月叫神有之月,其餘的地方,因為沒有神祉,所以十月又稱神無之月。這個時候,由人類多年累積的怨念所形成的妖魔會趁這個時候出來危害人間,為世界帶來災禍」望著車窗外的街道,我說著。
「這樣嗎?我都沒聽說過呢!」或許只有老一輩的人才知道這傳說吧!
「傳說中,這個時候,神並沒有遺棄人類,神給了最為純潔的兩位巫女制伏妖魔的能力,讓她們在十月結束之前降服妖魔。但是,最後必須進行一個所謂悲哀的儀式,整個伏魔過程才得以完成。那就是其中一名巫女必須殺死另一名巫女,用她的血作為封印,同時也讓崩壞的世界再次甦醒。之所以稱為悲哀的儀式的另一個原因是這兩位巫女彼此都深愛著對方」她靜靜的聽著,窗外的街燈在她的金髮上朦朧閃爍「被獻上的巫女,用自己的鮮血作為封印,然後獨自在月球上遙遠的神舍裡,獨自思念另一位巫女。之後,兩位巫女會再次轉世,再次相遇,再度相戀,在妖魔作亂的十月,再一次殺死對方,然後再次分開。傳說執刀的巫女可以選擇不相遇的來世,也就不會再次相愛了。但是,因為太過相愛,所以不管是誰執行悲哀的儀式,還是會選擇相遇的來世。於是,轉世後,總是彼此吸引,相遇之後再次分開。如此,以愛和思念編織而成的永世羈絆…」她並未對相愛的兩位巫女感到吃驚,我有些驚訝。
「…怎麼…可以這樣…怎麼可以這樣…」顫抖的語氣,驚嚇著我。
手輕輕的碰觸她的肩膀「…姬子…」她在發抖「姬子…怎麼了…怎麼了」。
「…怎麼可以這樣…殺死自己最心愛的人,多麼殘忍的一件事阿…怎麼下得了手?怎麼下得了手?然後,另一個人獨自面對永無止境的思念…好不容易轉世了,卻又…」她流淚「為什麼?為什麼要有這樣的儀式?」情緒比方才更為激動。
我擁著她「別怕,姬子,不過是個傳說,古老的傳說…愚蠢的傳說…」。
「是嗎?只是傳說嗎?」。
「誒…只是傳說」。
「可是,為什麼?為什麼我會如此悲傷?為什麼我會如此心痛?」我無法回答,同樣的故事衝擊她的內心,讓她感到悲傷,感到心痛?而我,是…厭惡…。
雙手更加擁緊她「對不起,姬子,我不該跟妳說這些的…對不起,別哭」她的反應超乎我的想像,讓我不知所措,後悔跟她說了這個故事。那麼多的故事,偏偏挑了這一個說…。
「對不起,千歌音,我不知道為什麼我會如此…告訴我,千歌音,為什麼?為什麼?千歌音一定知道…」眼淚狂奔而下。
她的頭埋在我的懷裡「別哭,只是個傳說…別擔心,我們換個方式想,如果這樣的事發生在奧林帕斯山,姬子覺得會如何?」。
沈靜片刻「…唔…諸神都跑到宙斯那兒開會嗎?」她對上我的眼「或許不會發生…」。
我點點頭「嗯…是的,在奧林帕斯山…不會發生…。說什麼神沒有遺棄人類,簡直就是亂來…降妖伏魔本來就是神的天職,怎麼可以跑去開會,卻讓最虔誠的兩位巫女陷入永世的痛苦?把自己的天職與人間累積的多年怨念轉嫁在兩位巫女身上,讓她們受盡折磨。這…顯然不公平,也缺乏正義…也太不可原諒了…。正義之神、秩序之神怎麼會放過這些失職的神呢?」半闔的眼,手捧起那細柔金髮,讓那髮絲從指尖滑過。
「對呀,雅典娜(Athena)…還有雅典娜…雅典娜一定有辦法…」她收起情緒。
「會殺了他們吧!」我淡淡的說。
「卡珊德拉(Cassandra),特洛伊公主,也是太陽神阿波羅(Apollo)的女祭司。特洛伊戰爭(Trojan War)中,卡珊德拉來到雅典娜的神殿,卻被希臘將領小埃阿斯(Ajax)玷污。正義的雅典娜…協助希臘聯軍取得特洛伊戰爭的勝利後,隨即對凱旋歸國的希臘軍隊展開懲罰。她請求天神宙斯(Zues)的協助,讓宙斯的風暴吹襲希臘船艦,又讓宙斯的雷電擊沈希臘將領小埃阿斯的船隊。小埃阿斯因而落海,游向礁石,是唯一倖存者。此時,海神波賽頓(Poseidon)的三叉矛擊破礁石,溺斃玷污卡珊德拉的小埃阿斯…」。
「是啊!雅典娜的懲罰可是很重的…」面朝窗外,不想讓她瞧見我為雅典娜喝采的神情「雅典娜是神,希臘將領小埃阿斯是人類,女祭司卡珊德拉則是祀奉神的人類。人類的慾望挑戰雅典娜,玷污祀奉神的女祭司,在她的神殿,在雅典娜的法典裡,是要受罰的。象徵和平的雅典娜可以為女祭司,披上戰袍,雙手沾滿鮮血,讓人類的怨念由人類自行承擔。反觀日本的神,人類的怨念,神的失職,以兩位純潔巫女其中之一的血來清洗,更悲哀的莫過於由另一位巫女執行猶如錐心之痛的儀式,一世又一世…。在日本,神遠離鮮血,讓他的巫女相互殘殺…血是祀奉他的巫女的,沾滿鮮血的雙手也是祀奉他的巫女,同時,神卻又贏得所謂沒有拋棄人類的美譽…?這樣的神,不配為神…」雅典娜的憤怒,我明白。
「只是…懲罰…會不會太重了?」對她而言,為了一個女祭司而摧毀整支軍隊,雅典娜的作法確實狠了些,儘管雅典娜是因為無法忍受人類冒犯聖潔。
「…呃…脫下金鎧甲,換上長袍的雅典娜應該會溫和一點…可能把他們變成某種不知名的生物吧!」轉過頭看著她。
她凝視著我「呵呵…」破涕為笑,應該想到了阿拉克妮(Arachne)的故事。
「不然,法治的雅典娜也一定會把他們降職,要他們寫悔過書,還有改善措施,然後,再提出一個代理人機制的辦法…」。
「如果,真是這樣就太好了」她激動的情緒退去。
「嗯!一定是的。所以,我說那是個愚蠢的傳說。古老的日本,不知道世界的另一端有外國人。現在,那兩名巫女也一定知道雅典娜…」。
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就是妳在我身邊,卻無法讓妳知道我的心意…
世界上最痛苦的忍耐,就是妳在我的懷裡,卻不能恣意的擁抱妳…
世界上最難耐的誘惑,就是聞著妳的氣息,卻不能輕啄那誘人的雙唇…
世界上最漫長的折磨,就是把妳種在我的心底,讓那發芽的根穿刺我的心…
世界上最無情的枷鎖,就是禁錮我的心,讓妳自由…
世界上最凶暴的命運,就是祭上我的一生,祈求妳的幸福…
這樣的傳說…這樣的神…
要是我,一定把神都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