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阴暗的房间,发霉的气味,潮湿的空气,平淡的绝望,
老旧的地板在有风的夜里会自己唱些年代久远的歌,
那些布满蛛网和灰尘的房间有时会看到无处可去的游魂,
就和我一样.
这是栋提起来就让周围人心惊胆颤汗毛倒竖的建筑,
几年前发生的惨案,让原本这宅子的主人被莫名的开膛破肚,
分割成一块块的碎肉,抛进院落外不远处的小塘,成为池底生物贪婪吞噬的美食.
后来经过的女人被浓腻的腥味和浮在水上的碎肢吓到,
就此疯了,整天胡言乱语,又哭又笑.
其实这又何必,世间比这场面残忍可怕的事情比比皆是,
更何况这仍是别人家的惨剧,为此搭上自己的神志又是何苦.
在警察清理过剩下来的遗物后,
除了之前提到的疯女人会偶尔出现,就没什么人敢再接近这栋房子了.
原本开在花园里各种各样香味浓郁的花,逐渐凋谢被埋入泥土,
一年年疯长的野草弥漫了整个院子,
黑色的藤蔓植物蜿蜒着扭曲的触手覆盖了房子的四壁.
于是这里成了我一个人的领地,
不,我一个游魂的领地.
其实我也不清楚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感觉是被莫名的抛弃了一样,出现在自己根本不认识的地方.
更奇怪的是,我只能在院落的范围内活动,
一旦离开了围墙圈出的世界,时间就会像看不见的蛀虫,蚕食支持神志的能量,
让我随时可能随着阴冷的风,溶入大化的自然,
像从来都没有存在过一样.
身体,记忆,自由,生来便一无所有.
我时常会想,我是死了吗?我曾经活过吗?人们死后都是像我这样吗?
如果我死了,那为什么我还在人间徘徊?
如果我是游魂的话,我不是应该能看到很多的和我一样的魂魄吗?
可是为什么我只见到过少数几个和我一样不知所措的漂浮物?
这到底是怎么了,像被夹在两种结果之间,
不知道要做什么,不知道要去哪里,不知道该怎么办.
就这样带着不会激活的心情,看着日子一天天的重复.
我一直都住在二楼的最里面的这个房间,
从靠南边的阳台可以望见也许是几里之外的居住区,
没事的话,我可以站在阳台一整天给自己想象出来的生活画面配上些声音.
比如菜市里大妈们讨价还价的声音,学校放学时喧闹嬉笑的声音,
小贩的吆喝声,饭菜的下锅声, 等等等等.
到了晚上,那里会有橘色的灯火,
有的时候我会一直站在阳台瞧着那些星星点点的暖色,直到他们消失在泛白的天光里.
我住的这间房并算不大,装饰也显得很简单,
所剩下寥寥无几的家具,一张床一张桌几把椅子,随意散落在屋里,积攒着蛛网和灰尘.
墙纸因为时间的关系早就有些发黄剥落,
但还是看得出上面原有的图案和一些像是后来被写上去的文字.
我坐到桌前,又开始看那张被我当作宝贝的垃圾,
一张写有黑色文字的皱纸,上面还有一片一片因为什么液体而留下的水渍
这是整栋房子里唯一留有”人”的气息的东西,
那些字, 曾经来自一个人,属于一个人,
某种情感穿越了时间来到我这里,
像霍乱的病毒,悬浮在空中.
不过可惜,
不知是不是因为只是游魂的关系,
对于感情这种人类专属的奢侈品,我消费无力.
我身边是真空,没有病毒繁殖需要的湿度和温度.
所以只能像只免疫力强到病态的生物一样,
平静的想象曾经发生在这字的主人身上的故事.
想的多了晚上就偶尔会梦到那些片段.
其实,本来连身体都没有的我是不需要休息的,
可是前几天突然发现如果让自己闭上眼睛完全放松,进入”睡”的境界,就会有类似梦的出现,
那梦里,空间不再灰白,而是充斥着各种艳丽灼目的颜色;
空气里不再只有发霉的味道,而是弥漫着各种新鲜而浓烈的气味;
我也不再是我,而是各种各样的人,
我的心,这是我最爱的地方,不再是一湖毫无波澜的死水,取而代之的是暗流涌动.
总之,我爱做梦.
我望了望窗外逐渐暗下来的天色,
嗯,早点睡也没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