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无标题

作者:铎雅
更新时间:2010-12-05 18: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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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铎雅 于 2013-2-20 10:28 编辑


第八幕 添酒回灯龙蛇影(下)


(第八幕·中的最后添了不少,出了派新人,大家回头补看一哈~)


白五叩院门三响,之前来报信的小僮开门接应。白五一见那小僮,交换眼色,可怜宇文庸与李衙役面面相觑,只觉事情越发诡异,但却不知从何问起。


小僮至屋门前,亦轻扣门板,恭敬禀道:“宇文庸大人到了。”


宇文庸听着点名,狐疑抬头,趋近几步,在朦朦月光下眯起眼睛。


此事里屋又有动静,长辛忙转而透过那瓦洞再看——不由又愣住!


这屋里什么时候进了个七八尺高的男人的?!定神细省,那男人身上穿的,分明就是刚刚那李老板拿进去的衣服,最初看时只觉华丽扎眼,原以为是两件戏服,谁曾想让这男人一穿,竟是万分的贴切妥当。


那男人听小僮叩门,却不着急,将一双男靴扔下,坐在椅子里撩起袍裾开始穿靴,底下赫然露出一双纤纤玉足。


电光火石间恍了过来——是易容!


“男人”换好了鞋,兀自在屋内又踱了几步,在大镜子站住,上下端详,翘着兰花指补了两笔眉,这才施施然去开了门。


从开门那一瞬起,其行动、神态便都成了男人,可谓人间一奇...那男人五十来岁,容貌奇伟举动不凡,然背微佝偻面浮蜡色,鬓见雪痕,目光深深如电,似病虎困兽,更是宇文庸的熟人。


乍见那人,宇文庸碰咚一声便磕在阶前:“千岁!”


李衙役闻言自然更是站立不住,一言不发随之软倒,以头抢地抖衣而拜。


冠州地界,能让州府官员山呼“千岁”的,唯一人而已。


“俞王爷”拧着剑眉,双手拢袖环胸,居高临下缄默不语。


小僮从耳房里领出一个年轻女子,带至跟前摇摇晃晃亦跪了下去,李衙役喉咙里发出些闷声,膝行挪动几步抢至女子跟前一把搂住。


可怜那年轻女子也不知被施了什么手段,嘴里含糊说不清什么。长辛在屋顶仔细端详,只见她虽梳洗得整齐,却两眼失神,嘴唇半开,身体不断前后摇晃,也不知是否还能认人。


好不容易定神在老父面堂上,愣了半晌,才渐渐有了悲戚神色,泪如雨下,仅仅能从喉咙里发出丁点气音。


背对满城华灯盛景,宇文庸抬起一张极苍白的脸,有些发虚地看着面前那位“俞王爷”。


“俞王爷”声音低沉,全然听不出喜怒,只轻描淡写对宇文庸说了声:“这事,你给了了吧。”


宇文庸微顿了顿,复又再拜:“卑职得令。”回身挺利落将那对父女扶起,白五悠游自在提灯等在院门口,一行人眼看便要离开。


长辛在上面恨得银牙咬碎,顺手抄起一片厚瓦便要往假王爷与宇文庸面前顇去!




正关头,忽见不远处炬焰彤彤,嘈杂渐起,有数人大呵有贼!



长辛人在屋上看得最远,抬头便见有两人一前一后施轻功踏脊而来。是夜云薄,即便离得远,亦能看清前头那人身上穿的那件石青色斗篷,后一人则身着玄衣,紧追不舍,轻功亦是不弱。眼下墙道直长,少有遮蔽,两人均暴露在月光之中,眼见玄衣人扬手发数击蝗石,既刁又狠直取青寮女背后大穴,精准周详直是避无可避,青寮女脚下作空点云,回身自动迎上,翻手将那斗篷舞作一张四平方罗,瞬息之间尽数收了蝗石。而对方趁她停滞,几步已到跟前,变掌为爪,上取双目下攻丹田弱灶要破女官轻功灶门!


孰料青寮女轻轻巧巧倒身相让,愈发显得腰肢若扶风之柳,脚上却是一道劲弧!行云流水间巧取对方中膈间隙,倒钩正中玄衣人天突穴,只听一声闷响,可见踢得不轻——玄衣客虽未出声,却显然受创,身子向下急沉。


青寮女好整以暇,于对手腹、肩处踏足借力,轻功绝妙,眼见身形上升,胜负已定。




皆道是胜负已分,却忽听半空中有女子惨叫!长辛定睛再看,不由愕然——青寮女左脚脚踝处已被一柄利器斜插贯穿,利器中段还牵着条精铁锁链,末端正绕在朝下直落的玄衣人腕间。


那玄衣人在下方持锁链重重一镫,青寮女便如断线风筝直直坠落,亦跌在前院屋顶。


其下喊打喊抓的蜂拥赶至。


长辛提力跃进人圈,挥刀挡在青寮女跟前。这才看清屋顶已鲜血遍布,青寮女足踝中嵌着大约一尺来长拇指粗细的镔铁判官笔,想也知道必已是骨碎筋断,再难发力。


余光所及——“俞王爷”径自回避,白五亦迅速领着傻在那里的宇文庸等三人撤出战圈,不知所踪。



回头再看那玄衣人,竟是个年轻的女子,短发齐肩胡服短打,嘴角有血痕,显见经刚刚那一踢也受了内伤,亦紧眉侧首看向长辛,动作却无迟疑,右手翻出袖剑,左手牵锁链顿力后撤——青寮女惨呼一声即被向外拖出去,长辛瞬即挥刀断链,火星四溅中见那玄衣女子的匕首竟取自家面门而来,遂弓身反手以刀鞘接下此着,那匕首就在眼前直透镶铜皮鞘,险险擦过手腕,长辛立时下力拧鞘意图令其脱手,孰料那女子力道沉稳,生生扼住长辛起势。


双方手腕微颤,势均力敌,皆未料到彼此内力深厚,不由互相再看一眼。玄衣人左脚微顿,鞋面弹出一围雪亮刀刃,直踢长辛咽喉。长辛大力斜踩驳锋而起,将将避过刀锋,身形则不退反进,以回刀势逼退那人。


玄衣女子后跄数步,却仍是端住了架势,却也不再妄动,一双眼睛寒光莹动,无言慎审长辛破绽。此时,下方人圈里已架起弓弩,周围弦绷哨响。


长辛扶起青寮女,这才发觉青寮女半身已是极沉了,气息甚乱,暗中偷将一件东西塞到长辛手中,于她耳畔轻道:“不用管我了,快些走吧......”


长辛紧眉,以肩架住青寮女,环顾四周,只见刀丛矢林冷气森森。


忽闻头顶响箭微鸣,一时光华变幻,举目望去——三只巨大天灯的其中一盏,已被火矢射中,于深春夜色中逐渐化为一团锦焰,载浮载沉,形将凋落......






景昭青收弓时,金缕阁内彩声雷动。


瓢朊楼谢春司仪立于桥头朗声颂道:“此间已无镜花水月!”


击鼓三通,那“镜花水月”天灯冉冉落下,火屑曼舞亦真亦幻。


而后老何响箭直落“白虎风车”,司仪再颂“再无西风作恶”。


轮至降真,便只余“蛱蝶分飞”了。


降真试了试那弓,倒还能拉得开,自然无话。一旁侍从为箭头引火,降真弯弓搭箭立于廊下端详深春夜中那盏“蛱蝶分飞”——灯,都是由上等绢纸素纱扎成,而这一盏不同于“镜花水月”“白虎风车”满章华丽,这“蛱蝶分飞”仅绘了两只手掌大小的彩蝶,一向东,一向西,下有小束无根枯兰,颇显素净,仿的是前朝公孙氏扇面蝶。配合以灯内火光跳动,似真要振翅而舞了。


降真盯着那灯上蛱蝶,心中不知何故微澜渐起,一时间竟有些怔忡。



正引弓欲发,冷不防“呼啦啦”从侧边屋檐掠下三道人影落在湖前桥上!楼上楼下霎时哗然,须臾间乱成一片。栓灯花船上诸艳失色,也是尖声四起,你推我搡,那天灯前摇后晃亦是岌岌可危,光影游弋,波诡云谲。




玄衣人应该是未曾料到长辛会带着青寮女逃至金缕阁人群密集处,但脑子转得也快,动作亦越发狠辣,若之前还有顾忌,此刻真真是决意要下杀手——长身而起,挥手几把毒沙密雨一般砸向长辛,长辛回身甩出袖中长鞭,只见窄窄一条桥上,鞭梢漫舞密不透风,砂雨纷纷被隔落水中。


几乎是在同时,玄衣人亦从袖中甩出一条钢丝,细刃绵迭,在月光下如银蛇翻腾,一声清啸,已死死缠住了枣红长鞭,俩相纠缠挣脱不开。


双下里再次相峙,玄衣人空出右手,又拈毒砂打来,长辛亦空出一手,回刀、剪翻,而后驻力中庭,为身后青寮女隔开铁砂。砂阵遇短刀分崩离析,激得面前一阵烟雾,其味甚异,而后才纷纷落入水中。

孰料此刻,那玄衣人手腕一顿——竟还藏了颗砂在掌心,迅雷不及掩耳便要击向长辛腹膈,而长辛此刻一手缠鞭被制,右手又为护身后之人中门大开,千钧一发竟是避无可避!


玄衣女子自觉把握十足,而砂未离手,忽耳后弦颤响哨,只瞥见水面一团火影破空袭来,未及回神便觉臂上一阵炙烈,而后才是裂肌剧痛!毒砂脱手打偏。


岸上,白琛以内力传音全场:全都住手!


玄衣女子闻言,立即后跃两丈退出战圈,咬牙捺灭臂上残焰,已是浑身冷汗湿透,一声不吭,顺手拔落箭头——射箭人出手决断狠厉,除了废人取命断无它解...幸缺了几分力道,却也扯乱明阳循行,半扇身子酸麻不堪,一时不支,几乎软倒当场,又缓了缓,这才重新挺脊站定。


长辛亦收鞭停战,努力平复气息,抬眼望向岸边楼台——


——隔水楼台辉煌剔透不容逼视,而湖上最后一盏“蛱蝶分飞”终于经不住船身颠簸翻油走火,自燃下坠。一点光源即灭,她与那人虽相距不远,却来不及看清对方神情。


降真香扶阑而立,自觉内息大乱,收弓调息,还是忍不住嗽了阵。待随诸人赶至桥上,吵杂喧哗场面混乱,两人相聚彼此亦无废话,彼此细瞧一回,长辛便急急告知之前几队人马挟带走失女子往西老墙方向去了,扯住降真的袖子令一道离开。


瓢朊楼内打手护院早在跟前砌成肉墙:当我瓢朊楼是什么地方,如今在我家正堂前伤了人见了血,哪里有说走就走的道理?!



楼上雅间里荷则朔倚窗而立,托了小杯温茶,扫了眼重伤的下属,微微抬眉再看降真长辛二人之间种种情态,不由唇边噙笑,悠哉哉叹了回,便挺利落搁了杯子、收了扇子,青葱玉指行云流水细细密密由冠及带肃整一遍,令门外随侍预备车马。


桃惹衣原也在窗边俯瞰下面乱局,见荷则朔要走,也不相送,只寒着一张娇颜瞪她:“就把她们这么撂着?”


荷则朔专心致志系着袖侧暗扣,闻言笑盈盈抬眸瞧她一眼:“就算是木头,毕竟也曾是青寮首座,哪里能够载在这里?”扣好一边再换一边:“倒是我,黑灯瞎火单枪匹马,去那老墙根下寻车寻马,才真是前途难卜。”


径自拿了斗篷,又交代一句:我在后面留一辆车,你和木头回去时也方便些。车座下有暗屉,里面是我奉命从京城带给木头的东西——本想过段时间再交给她,如今看这情形,还是早些的好。




降真香往楼上雅座窗口看了眼,便急急回身拽住长辛:“莫急,已有人赶过去了!”


长辛连番恶斗,此时已是薄汗透浸,几缕青丝软软粘在面颊颈侧,这小孩本就很有些洁癖,加之此前种种纠结,降真兀地一拽,直觉着便要挣开。孰料十指相扣时,骇然惊觉那人掌心凉透,顺手便搭她脉门,气息虚浮古怪,竟像是受了内伤。


自然被吓住了,加之恶斗筋骨难免有些僵硬,直挺挺被拉回降真身边。



经粗审,那玄衣女子听来应是白家雇佣的武师,被降真伤了手臂,伤势不轻;相比之下,青寮女的情况就更加沉重,已是昏迷不醒,看伤口状况,那柄判官笔上应也煨了毒药。急忙忙各方救急不提。


白琛面色不善,哼咳了声,向玄衣女子道:“赵姑娘,此处不比别处,既身在瓢朊楼,来者是客,凡事总该讲个分寸。”要笑不笑看了眼降真,又朝长辛抱拳:“小掌柜,如何去而复返呢?”


未及长辛开口答言,那位被称为赵姑娘的女子却先开了口:“我等拿了银子,管保白府家宅平安,不大论‘分寸’,”抬颌向长辛、青寮女:“此二人深夜伏于梁上,行踪鬼祟,算哪门子客人?”


长辛两步直到跟前:“倒不是客,是来查究你白家欺男霸女买卖人口的!”


她刚刚在桥上险吃人家一次大亏,话音又向来怒亦如嗔,加之本就年少,惹得看人群里一阵哄然。


白琛高高扬眉,也随人群轻笑出声:“小掌柜对白某果然成见颇深。”


长辛似也料到众人会有此反应,眸光湛湛直视白琛:“我且问你,你金缕阁背后藏着的那些厢房是怎么回事?李老板是谁?你们机关算尽从关内拐来良家女子,预备同科尔勒舒人做什么交易?”



白琛与长辛对面相峙不过咫尺,闻言竟嘴角微勾,低道:“原来,小掌柜都看见了。”


气定神闲踱至一旁:“后院厢房,自然是给护院佣人们住的地方;今天过节,瓢朊楼请了戏班,也在后院,小掌柜若有兴趣,待会儿可以留下来听戏。”啪地展开折扇,笑笑:“至于科尔勒舒人、生意,我还真不大清楚,小掌柜不妨再提点几句。”


长辛心底瞧不起此人装傻充愣,从腰间抽出一件东西亮至白琛面前——正是此前青寮女交付之物。


——“可认得这是什么?!”


长辛手中之物,竟是一片马镫踏片,虽被人从镫中卸下,颇多磨损,却仍可见其做工考究——二掌余宽,精铁镀银,铸成朵如意云片,面上赫然可见阴嵌有一枚三翎飞鹰图腾。


白琛盯着那东西,眉心亦微一紧。人群里指指点点议论纷纷,有认得的,也有不认得的。丐帮老何眯起眼睛细看了阵:“这不是科尔勒舒右王族徽么!”



长辛点头,遂将今夜于后院屋顶所见,至同行之青寮女(自然未向诸人说明其身份来历)追踪胡族男子离去、“李老板”易容欺人、青寮女重伤后交付踏片等等一一当众述明。


长辛言之凿凿,奈何内容太过离奇诡异,众人听得莫衷一是。提至“李老板”乔装俞王坑蒙拐骗一节,景昭青的脸色更是相当复杂。


白琛冷笑:“小掌柜的意思,是我白家假借王爷之名勾结胡虏咯?这罪名,实不敢当了。”


老何自然站在长辛一边:今年冠州边界事多,你们白家一直就没闲着,你说不是就不是了?


长辛今夜在那院里亲见白家一干人装神弄鬼欺弄无辜,行事迂回阴狠;此时人前又作泰然君子,已是厌极怒极,直视那人,丝毫不让:“都是我亲眼所见,你白家堡拐骗良家女子,以此贿赂科尔勒舒贵族,你倒说说......?”


让长辛讶然收声的,是人群之中姗姗而至的一行人。


主管白五睁大一双三角眼,环顾四周,又满脸惊愕地扶在桥栏上向来往侍从打听着什么,对眼前这番凌乱场面显然是惊诧莫名,身后宇文庸及衙役父女相互搀扶缄默无语,亦步亦趋。


白五摇摇摆摆小跑至白琛身边:“主子,这是从何说起!刚刚喧哗起来,说有刺客飞贼...”


白琛挥挥袖子,只道无碍,却说:“刚刚小掌柜说咱家后院出了一桩奇案,扯出各色人等,其中有你。”


白五回头看见小掌柜,忙拱手行了礼,呵呵陪出个笑脸,演得无比到位:“说笑了,刚刚我与宇文庸大人等在后面帐房,领了人,亦结了手续;何爷这边还有一桩,不敢耽误,急忙忙赶回来了,这才刚见着小掌柜,怎么...?”


长辛理都不理越过白五,也不看宇文庸,立在那对父女面前:“刚才那个王爷,是不相干的人假扮,你不必怕!你若不想你女儿平白受这些苦楚,便将刚刚后院所见所闻如实说出,在座诸位自有个公断!若真自愿遂了恶人,你这女儿倒不如不来找的好。”


说到最后半句,声音里隐约似抑着些从未有过的薄凉意味。降真听了,不由侧首看她一眼。


话音既落,四围皆静、,今夜瓢朊楼满堂宾客异常热闹,有江湖子弟,亦有东西商贾,知情的、不知情的,闲看热闹的、身在局中的,俱集此间,目光灼灼定在那干瘦汉子与她女儿身上,交头接耳喋喋议论。


李衙役原名李忠,祖籍桑湖,世代耕读,一辈子从未出头。真真天意弄人,斯时斯刻竟被硬生生推到了这个境地,降真看得都替他有些不忍。



孰料那人连个磕蹦都不打,皱眉瞠目,当场一迭声反问长辛:什么王爷?什么恶人?


紧紧搂定身边女孩,肩臂打颤,眼中噙泪,竟比白五还有到位得多:“白爷格外关照,今日我骨肉团圆,已是感激不尽!如何逼我陷恩人于不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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