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四十七—白色情人節（上）
這件插曲只在新聞上炒熱一陣，隨著柏木約確定要在監獄度過人生剩下的日子，似乎沒有上訴或採取任何法律救濟的動作，也慢慢在大眾目光中淡去，一切又慢慢的回歸平靜。
新學期開始，仍有不少人偶爾會來向山百合會成員打探前薔薇大人消息。菜菜由於年紀關係勉強逃過一劫，但祐巳等人就沒這麼幸運了。比如說，非常喜歡前黃薔薇大人支倉令的同級生，田沼千里，在不久前情人節過後，同樣送了手工巧克力，而且還示威式的找到當時還未畢業的令所在的菊班。這件事氣得由乃兩天不和令說話，其他人也只是很識相的走避，分別有了不錯的情人節。
而在那之後，時間悄悄逼近白色情人節。
「祐巳，祥子大人的傷有好些嗎？」
「好很多了，謝謝由乃關心。令大人最近如何？」祐巳起身收拾桌上文件，笑著回應新任黃薔薇大人—島津由乃的問題。很湊巧的，這回，三位薔薇大人被分到了松班，乃梨子、瞳子與可南子三人分別被分到籐班、桃班、松班。而新薔薇館成員—有馬菜菜，被分到菊班。
「托妳的福，她很好，至少還記得大概兩、三天會打來問我近況。」
「由乃聽起來不怎麼好呢，怎麼了？」
「你們兩個大放閃光的人，還是別多問的好。」被點名的志摩子與祐巳瞬間臉紅起來，有些尷尬。幸好會議室裡只有三年級生，妹妹們都不在。由乃剛剛忍不住譏諷過後，低下頭繼續收拾桌上的筆記本。志摩子見狀，優雅的走到祐巳身邊講起悄悄話，語氣不掩緊張。
「祐巳，由乃剛剛……是嫉妒還是純粹不滿？」
「我看兩個都有，這幾天由乃說話一直都是這樣。大概跟令大人有關吧？還是別多嘴的好。」
「是阿……幸好乃梨子她們不在。」
「你們別講悄悄話了，快點收拾，校門要關了。」由乃叉著腰，配上氣鼓鼓的臉頰，頗像趕人的老媽子。祐巳與志摩子望了望由乃，掩嘴偷笑。
「噗哧。」
「笑、笑什麼阿你們？快點啦～」
「是是～～黃薔薇大人。」祐巳將疊好的文件放進書包內，不忘小小反擊回去。大概是感到寂寞了，某人最近幾天才像個不定時炸彈一樣吧？
路上，祐巳跟志摩子都很關心由乃，紛紛要由乃別想太多，大概只是最近很忙。由乃雖然明瞭朋友的好意，不過仍不免一臉鬱悶。
「由乃，偶爾主動跟令大人聯絡不也很好嗎？」
「唔……我試過了，小令不知最近在忙些什麼，總是說沒幾句話就說她很忙、很累想休息。」
「然後？」
「然後什麼？」漫不經心的踢著滾到腳邊的小石子，有些疑惑。小令都說想要休息，自己也不敢纏著不讓人休息阿。況且小令讀的是體育科，本來就更會消耗體力。往常光是熱身，就要花去許多力氣了。
「不怕令大人只是編個藉口？」
「小令不敢，我知道。可是、在怎麼說……晚上七點多就說很累想休息，以小令來說還是不大尋常。」
祐巳跟志摩子交換了一個眼神，繼續唆使朋友主動出擊。
「那就對了，令大人練劍道應該有很長時間了吧？所以令大人可能在做些不想讓由乃知道的事，不過絕對不是不好的。」
「那當然了，小令不是那種人。雖然小令有的時候很沒神經……」由乃繼續抱怨，一旁的祐巳與志摩子聽見可憐的令被如此詆毀也不禁在心裡為對方默哀。雖然說令確實是在做些什麼，不過動機也只是件小事——白色情人節回禮。而她們親愛的夥伴在情人節過後很自然的……
忘記了。
「如果由乃心裡不愉快，還是直接跟令大人問吧？事情埋在心裡不說，可不像你。」
「……我知道了。對了……」
「「嗯？」」這回換成志摩子與祐巳露出疑惑的表情，剛剛好不容易讓同伴打起精神，這次又要說什麼？
「你們的白色情人節，小心吶。」恢復精神的由乃，想起了某個很重要的日子，不免指了指，調侃旁邊兩位同伴幾句。誰讓情人節時，一堆人排在教室外等著遞巧克力。聽說，祥子大人跟乃梨子在獨處時都沒給兩位同伴太好過。
「由乃也是，今年可不能用市售巧克力矇混過去了吧？加油囉。」
「不用志摩子說我也知道啦……我先走了，祐巳、志摩子，平安。」由乃挫折的揮揮手表示自己明白，欠身告別後也不說理由便往後門走去。被留下志摩子與祐巳也很好心的沒說什麼，優雅作別後各自離開學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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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祐巳，今天學校過得如何?」
「除了由乃一直抱怨令大人最近都不多花些時間跟她溝通什麼外，就跟平常一樣，沒什麼不同喔。祥子呢？有沒有吃藥？艾莉姊有沒有來確認復原進度？」
「瞧你緊張的，艾莉西亞姊姊來過，說就等拆線了。沒事的……」坐在床上，背後靠著枕頭休養的祥子慣性的抬起左手，輕撫坐在床邊的祐巳柔軟的髮絲。祐巳碰她的傷口，活像自己是玻璃工藝品一樣，脆弱而易碎。真是的，只不過傷到右手，行動不大方便罷了。
「………祥子、吃過了嗎？」
「還沒，在等你回來呢。」
「嗯。」祐巳定定的望著祥子好一會，最後也只是起身要人將餐點送進房。
期間，祐巳只是專注的將手上的餐點吹涼，一口一口餵著。而祥子倒也只是享受祐巳的服務，接受戀人餵食。
「祐巳，我吃飽了，你快點吃吧。想要跟我說什麼，吃完再說。」
「………好的。」對比於祥子平靜的樣子，祐巳臉上因為這句話浮現百面相，但很快定下神。似乎祥子就是有能力，能猜出祐巳腦袋裡在想些什麼。
「我吃飽了，多謝招待。」雙手合十感謝後，將餐盤拿去一旁放著，隨後才回到床邊。
不開口並不代表什麼事也沒有發生。
「祐巳，並不是你的錯。其實……慕容聲那樣做無可厚非，畢竟那是他的女兒。做父親的，尤其要是對女兒懷有罪惡感的話……再大的過錯也會選擇原諒的。」
「我知道……可是、那也是我該做的。我只是借了別人的手，索取他應該付出的代價……」
「祐巳……我不會說他沒有錯，但是向一個可憐的父親追討這些，有點不公平呢。」祐巳又開始鑽牛角尖了。
「那她們就有權利去傷害祥子嗎？！」
「祐巳，我不是這麼意思。沒有人有那樣的權利，去任意傷害別人。遷怒並不能改變那些發生過的事，懂嗎？如果你真的想要向誰索取，那應該是慕容學妹、而不是她的父親。再說了，雲姐她們也去確保慕容學妹不能再出來了，這樣夠了吧？」
看著戀人剛剛怒氣騰騰站起來的樣子，祥子明白對方真是碰到祐巳的禁忌了，而且是因為自己。
心情不知為何，有點複雜。
「祐巳，聽我說。」
「唔……」順著祥子拉扯衣袖的動作，祐巳心不甘情不願的坐下，依舊一臉憤怒。她也不想去傷害別人，為什麼總是有人以為傷害別人心愛的人就能讓心裡好過點？！
「我原諒學妹，祐巳也能像我一樣，原諒她嗎？」
「我做不到。」轉過頭，最後還是說了這句話。自己一向不奉行暴力主義，但該反抗也會反抗，不管對方是誰自己都不會退讓。想要達到目的，那達到的唯一一個就是——自己被惹火了，會毫不猶豫的加倍報以顏色。
「祐巳做得到的，以暴制暴並不是解決問題的最好方式。等傷口拆了線，祐巳能陪我去看看她嗎？」祐巳的手在顫抖……
現在的祐巳，就像是被揭了逆麟的龍，處於盛怒之中。只是在自己面前，以意志竭力壓制。
「我不要！我不準！祥子別說了，我不會答應的！」
「祐巳……」看著衝出房間的祐巳，祥子挫折的放下懸在半空的手，閉上眼靠在床頭思索下一步。
她不希望祐巳變得像慕容學妹一樣。
而且現在，她更擔心祐巳會為了不讓自己察覺，選擇隱瞞自己去做些傷害自己的事發洩那些怒氣。祐巳幾乎不對自己發脾氣，不代表祐巳沒有脾氣。
一向好脾氣的人發起怒來，才是最可怕的。
「揚羽，快帶我去健身室。」被叫來的總管九鬼楊羽，踏入主臥房時臉上閃過一絲驚訝與了然，很快的順從的扶持祥子往目的地走去。
重訓室內，祐巳脫掉外套，只著黑色緊身運動襯衣在那發狂似的對著沙袋發洩。從天花板懸掛的沙袋被打的乒碰作響，不時因為過大的力道偏出擺蕩應有的軌道。祥子伸出左手，貼著重訓室的玻璃窗，眼眶泛紅。
她知道祐巳的一切，所以她為祐巳感到心疼。
不要打了，祐巳……不要再傷害自己了……你還有我阿……為什麼都不告訴我呢……
祥子並沒有出聲制止祐巳，只是在門外靜靜的看著祐巳搥打沙袋，最後抱著沙袋滑落下去，跪在地上開始啜泣。終於祥子忍不住的開門，緩慢的蹲下身用左手攬著祐巳瘦弱的肩膀，心疼的將已經紅腫的緊握雙拳包覆住，然後輕輕吻上指節。
「祐巳，別哭了……我不是好好的在這裡嗎？不哭了、不哭了……我不會逼你去了，我也不會再提起她了。不要這樣，我會難過……我的祐巳不應該為了我，再去傷害自己、再去沾上那些事的。」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感受到身上的溫暖，在對方有些無力的懷抱哭泣。她很痛苦，因為她對不起的不僅僅是祥子，還有慕容竫。她知道，並不完全是由於自己而導致今天的情形，但內心無論如何都無法釋懷。
「不是祐巳的錯……這些不應該讓祐巳一個人承擔。祐巳……看著我……這不是你的錯、懂嗎？祐巳告訴過我，有些事該放下的時候，要學著放下或是讓別人幫助。我不希望你變得跟慕蓉學妹一樣，所以才希望祐巳能原諒學妹。感情的事當然不是誰的錯，我希望祐巳原諒學妹刺傷我的事。計較下去，對誰都沒有好處。」捧著祐巳的臉，戀人額頭上的汗水與淚混雜在自己的掌心。
姊姊說過，有什麼話想說的就好好說出來。自己正在對祐巳坦白，希望祐巳能理解自己。
「…………」
「祐巳，我們回房間了好不好？這裡有點冷。」
祐巳小心的扶著祥子到一旁的長凳休息，確定祥子穿上不久前自己脫下的外套後，讓對方左手繞過脖頸，向總管示意。從頭到尾不發一語的總管恭敬地開了門，退到一旁護送主人回房，才關上門告退。
「揚羽，把我的話傳下去：『收手』。」
「是的，主人。」離開前，背對著的揚羽悄悄露出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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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關小女，真是對不起。」
男子正坐跪在日式榻榻米上，緊貼頭側行了最敬禮。來者不是別人，正是前虎幫幫主慕容聲。由於這次打擊，虎幫在短時間內分成許多小幫派，祐巳原本命羽一一籠絡或併吞，最後半途選擇旁觀。
「您請起，這件事晚輩也有責任。」
「不，是我的責任。我違背了對您的承諾，已經是罪大—」
「這件事到此為止了，慕容前輩，姊姊跟我無意追究。」
保持跪姿的男子此時更顯老態，顯然對於如此輕易被原諒有些錯愕。眼前兩個少女緊緊依靠彼此，雙手交握，身體似乎都有些顫抖著。是因為看到自己，想起了女兒曾經傷害過她們的事嗎？
這樣一想，心裡更愧疚了。如果自己不心軟的話，絕對能阻止第二次的傷害。
祐巳在剛才看見來人時一度呼吸急促起來，是感覺到身邊的人似乎比自己更來得焦躁不安，才記起了自己曾經說過的，不會再追究對方。
『祐巳……』
『不要擔心，我沒事了。』
『還記得自己答應我的話嗎？』
『嗯……我不會生氣的。祥子呢？還好嗎？』
『我沒事。』
感覺到手上的力道變重，祥子抬眼望著一臉擔憂的祐巳，搖頭輕笑，但神色依舊不安，顯得有些陰晴不定。這還是她第一次，看見祐巳如此不同於在校內的一面。她不害怕，而且待在祐巳身邊讓自己稍微放鬆了點，但總覺得有些心神不寧。
『抱歉，再等我一下下就好。』
「前輩請起。我不怪您、不怪學妹……在成長過程最開始時，我的父母並沒能在我身邊太長時間，姊姊也是。姊姊告訴我做為一個單身父母，要獨自扶養孩子是很辛苦的道理。所以，我們不會怪罪您或是學妹。但是今天很抱歉，如果您想要來跟我說虎幫的事，我幫不上任何忙。」
「沒有關係，我來只是想確定你跟小笠原小姐都沒事。關於那個，對我來說已經不重要了。不用送我了……」更讓來人驚訝的是，從前的晚輩主動上前將自己扶了起來。
該走了，怎麼說他都沒有理由在待在這裡，是時候該為自己的錯負責了。
「不，我堅持。羽，麻煩一下。」
「是的。」
祐巳給了祥子一個安心的眼神，才起身領著舞和影將來人送出。望著祐巳異常挺拔的背影，祥子眼角有些溼潤：
「祐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