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四十八----白色情人節（下）
「可以嗎？」
「嗯……那個……這個、現在不需要用嗎？」
「嗯？不用喔，等等烤出來才灑上去就好。」
白色情人節前夕，祥子在清子陪同下前往天翔集團底下的御苑醫事進行拆線。當初出院後，小笠原融與小笠原清子就將祥子轉到御苑醫事就診，方便進行檢查與後續復健過程。
原本祐巳是打算偷偷準備，不過祥子康復後或許太開心，提議兩人一起為對方準備。或許沒有驚喜，但想法並不壞。
祥子專注於將手上巧克力塊刨成細絲的工作，為了輔助祥子不大靈活的右手，祐巳站在祥子身後，從後方將手覆上。感覺到祐巳越趨成熟的身體曲線緊貼在背後，還有甜膩溫柔的聲音在耳邊吹拂，在怎麼鎮定自己也止不住輕微顫抖的手。
「祥子，是不是手不大舒服？還是讓我來吧。」
「不—不用了，祐巳。我沒事，繼續吧。」
「唔……好，那接下來換打這個。」祐巳狐疑的望了祥子一眼，沒有多說只是放開，拿過流理台另一頭的手動攪拌器，繼續工作。考量到祥子還不能靈活如昔，比較費力的工作祐巳二話不說直接搶去，惹得祥子在一旁頻頻抗議，到頭來祐巳還得先安撫祥子才能繼續手上的活。
「祐巳～～為什麼不讓我來？」
「這個比較費力，我做的話比較快嘛。等一下就換祥子了，一下下就好。」
「喔……祐巳不可以賴皮！剛剛你也說要換我的～」
「好了，接下來在這些小紙杯跟烤盤裡面放上這個，放2/3左右就好喔，因為等一下進去烤過後，會膨起來。」祐巳將兩個不同比例的混合麵糊都打發好，才讓祥子接手。祥子的工作，要在擺滿用錫箔紙作成的小紙杯的托盤，用其中一個麵糊盆將小紙杯填滿。另一樣比較簡單，把兩個圓形烤盤填滿就好。
這回祐巳完全放任祥子做事，只有在祥子動作有些不對勁的時候才趨前詢問，不過祥子總是拒絕祐巳的好意。
「祐巳，我弄好了，接下來要拿去烤嗎？」
「還沒有，要把這些材料放到麵團上，再放進去烤。」說著，祐巳拉過那些裝有杏仁等堅果雜糧的儲物盒，均勻的分別點綴在麵團上，祥子也動手幫忙。
葵瓜子斜放當眉毛，褐色榛果當眼睛……然後白果仁當鼻子，偷偷用指甲弧度勾出嘴巴。完成了！好像在對自己微笑的祐巳，好可愛、好想咬一口喔…
「祥子好了嗎？我要放進去烘烤囉。」
「好了，祐巳，接下來要做什麼？」祐巳沒發現的樣子，太好了。等一下……就餵祐巳吃那塊。
「要等大概一小時到一小時半，在這段時間……祥子有沒有想喝什麼？」
「我想喝祐巳泡的茶。」祥子雙手交握，微笑著傾身向前。大概是因為現在在做杯蛋糕跟提拉米蘇的底層餅乾和中層海綿蛋糕，讓自己想起從前午後在薔薇館與山百合會成員喝茶閒聊的悠閒時光。
說起來，似乎有陣子沒喝到祐巳為自己泡的茶了，好懷念混雜著祐巳身上特殊香味的茶香。
「我看看……有大吉領、伯爵、爪哇、安地斯岩鹽、錫蘭、滇南、魚池、高地、宇治、初露、龍井——」祐巳低喃著，指尖一一劃過茶具櫃下的各式密封罐標籤。由於兩人都喜歡茶，對於茶種各有偏愛，半開放式廚房中自然有一個櫥櫃是專門用來收藏茶葉與茶具。「祥子想喝什麼的？」
「祐巳決定就好。」祥子滿懷期待，像是在等待發糖的孩子一般。
「我決定嗎？」祐巳思考了會，伸手輕輕勾出標著『安地斯岩鹽』的罐子，在祥子面前輕晃。「這個好嗎？配蛋糕或是加牛奶都很適合。」
「祐巳好品味呢，麻煩了。」祥子頷首，見祐巳開心的跑去砌茶忍不住掩嘴偷笑。真是，不管是哪個，自己肯定會說好嘛～
再說剛才自己可是認真的讚美，安地斯岩鹽紅茶，特性是入口微澀，帶點辛辣感，入喉微微回甘，強烈。紅茶本來做為單品就要看個人心情與偏愛，但如果再考慮到兩人正在培烤以細緻綿密口感為特色的海綿蛋糕，那本來在兩人心中並未特別偏好的紅茶就搖身變為上選了，更何況祐巳還刻意挑選了以風味獨特而濃厚、深遠的安地斯岩鹽。
很像祐巳給自己的感覺，帶著衝擊性卻又深邃的影響。
前幾天，自己親眼看見祐巳如何與在校內時不一樣的一面。一開始自己確實有些不適應那樣的環境，但是祐巳有效的安撫焦躁的自己，自己也相信祐巳絕對不會違反曾經做出的承諾。
『我會學習讓自己原諒她們，我也不會忘記，是祥子教我的。對不起，剛剛跟祥子發了脾氣……是我不對，請原諒我的不體貼。』
她的祐巳，怎麼能這麼可愛、又這麼傻呢？任何人，只要是正常人，怎樣都很難忍受心愛的人被傷害的痛。祐巳只是因為自己的話，就放棄了那些想法。
看來自己也不知不覺中，以「祐巳的另一半」的角度去思考事情了呢。
祐巳的祥子……聽起來還真不錯。
「祥子，在想什麼？笑得好奇怪。」看著露出一臉傻笑的戀人，祐巳滿頭霧水的端著剛砌好的紅茶走到對方面前。
「祐巳怎麼這樣說？我是開心呢。」
「一定是在想些奇怪的事，那個笑明明就很奇怪嘛……」順著祥子意思，祐巳乖順的讓戀人攬進懷裡，不忘將茶送到對方眼前，自己也跟著捧起另一杯稍稍吹涼啜飲著。
「要是祐巳猜得出來，我就承認。」
「那個、茶……好喝嗎？」
「謝謝，茶很好喝。猜不出來就不要想了，乖。」
「好喝就好……」被像孩子般拍頭安撫的祐巳鬱悶的低下頭繼續喝茶。雖然明白被玩弄了，但是生不了氣，反而還因為被稱讚而開心。遵從家訓真是個可怕的習慣，尤其是當大多時候遵從家訓能讓許多事情變得容易。
兩人靜靜的品茶，祐巳顯然心思放在烤箱內的海綿蛋糕，雙眸微瞇頻頻確認烤箱設定時間剩下多少。而祥子喝完茶後，大膽的直接掛在祐巳肩膀小憩，不時偷吃對方豆腐，祐巳也只有在祥子太「過份」的時候回瞪一眼，然後輕輕拉開戀人的狼爪。
「可以麻煩祥子幫忙嗎？」
「當然可以，接下來我要做什麼？」
「放上這些材料，還有鮮奶油、最後在灑上剛才刨好的巧克力碎片就好了。」祐巳用隔熱手套取出烤好的杯蛋糕當基座，在上面綴朵鮮奶油花，灑上水果丁，祥子也跟著依樣畫葫蘆。而圓形的巧克力海綿蛋糕則是在中間夾著鮮奶油與不規則形狀的布丁，在最外面以巧克力醬抹平後，點綴整塊的醃漬水果與巧克力刨絲。
「祥子……」剛搶走祐巳清洗烤盤的工作，耳邊就傳來戀人羞澀又柔和的呼喚。只要一聽見祐巳的聲音，就覺得心情愉快，希望祐巳多喊幾次自己的名字。
「好吃嗎？」
「嗯，來，祐巳嘴巴張開。啊～」祐巳誠懇認真的表情好可愛，好想逗逗她。
「欸？祥、祥子？」為什麼這塊蛋糕的乾果排出人的五官？！肯定是祥子……
「張開嘴巴，祐．巳。」
見祐巳慢慢吃下自己喂的杯蛋糕，祥子嘴角微翹。剛剛那個可是自己做的……唔，有一半是自己做的。不過，還是很有成就感。
「祥子太壞心了！又笑成這樣……」想到祥子右肩傷口剛治癒，連搥肩膀抗議都不敢，無奈之下祐巳只能一個勁的蹭到祥子懷裡。祥子被蹭的癢了，忍不住低聲笑了起來。
「跟我撒嬌的祐巳很可愛、忍不住想笑嘛。」
「哼，不理你了，你走開、走開啦～」推不開！怎麼推不開拉～！
「欸，祐巳竟然趕我走？祐巳捨得我現在走嗎？」邊說著，從祐巳耳上一路吻到頸跟。祐巳下意識屏著呼吸，僵直身子不敢亂動，深怕現在尷尬害羞的情形會往更糟的方向發展。
「等等、我們在廚房……」
「我沒說祐巳什麼都不能做阿。」祐巳望了望身上那雙霸道的手，無奈的轉身取代祥子的位置繼續清洗烤盤。祐巳身後的祥子也沒亂來，只是靠在祐巳肩膀上，頗有大型寵物姿態。
看似慵懶，實際上祥子可是注視著祐巳一舉一動。一等祐巳關上水龍頭，祥子馬上抄過一旁的乾布，細細的為祐巳擦乾手。之後，兩人整理好桌子，並將預定要給其他人的份用塑膠袋包裝綁起，放置在冰箱中。明天的情人節，兩人將趁晚上將蛋糕分送出去。
「祥子？」
「噓……閉上眼睛跟我來就是。」走著走著，祐巳迎面感受到外面吹來夾帶水氣的暖風，不由得深呼吸一口氣。淡淡的奶酥香與帶著青草味的奇特香氣也同時竄入祐巳鼻腔、吸引著祐巳。祥子注意到祐巳有些迷醉的表情，微微一笑牽著戀人繼續向裡走去。
「祐巳，可以張開眼睛了。」
「哇……謝謝，祥子最好了。」
「提早了點，不過我想現在跟祐巳說：『白色情人節快樂』。」剛請總管揚羽將兩人剛烤好、包裝剩下的杯蛋糕與切好的提拉米蘇送到這擺好。而一旁的則是自己剛砌好的茶，還加上祐巳最喜歡的香草—甜橘與馬鞭草。
「嗯！對了，等我一下～」祐巳興奮的抱著祥子撒嬌蹭了一會，隨即歡快的跑進房間裡。祥子好奇的在陽台上窺探，不多時祐巳就回來了。
「這是？」
「抱歉，只來得及想出這個。」祐巳羞澀的遞出簡單包裝的盒子，祥子疑惑的收下後第一時間打開，用手指勾了起來。
「這個不是祐巳的髮帶嗎？」
「嗯，白色情人節快樂，祥子。」祐巳拿過祥子手上屬於自己的紅底鑲白髮帶，伸出手將戀人長髮撥到肩膀前，然後努力在又長又滑的髮絲上綁上蝴蝶結。祥子對於某人正在想辦法對抗自己那頭長髮，不時露出苦惱尷尬的表情，實在是忍俊不住想偷笑。
「不要笑啦～～江利子大人說的真好，真的好難綁啊。」
「我來吧，祐巳。」
「不要，如果不是我綁就沒有意義了。」
對於祥子的提議，祐巳只是望了一眼正笑得歡快的戀人，低下頭繼續奮戰。好不容易，才將緞帶綁了上去。祥子在祐巳終於完成後，笑著將戀人攬進懷裡，鼻尖寵溺的蹭在對方頸窩。
「傻瓜，晚上去洗澡還是要解開的不是嗎？」
「一下下也好嘛……」
「那樣的話，祐巳也讓我抱一下。」
「祥子想要做什麼？」連讓人拒絕的機會都沒有嘛！
「看祐巳同意讓我做什麼？」祐巳身上的味道好好聞，忍不住就想多聞聞。啊，要是可以的話，下午茶改時間自己一點也不介意。
「……喝下午茶，不准亂想。」今天第……十九次調戲，夠了沒啊……
「明明亂想的就是祐巳，怎麼怪到我頭上了？」祐巳軟綿綿的嬌斥對祥子起不了一點作用，只見祥子笑嘻嘻的拉著祐巳坐下，極盡貼心的為對方服務。
「祥子敢說自己沒亂想？」祐巳雖然嘴上抱怨著，但實際上心裡可是甜孜孜彷彿吃了蜜一樣，啡色杏眸因為這樣而瞇了起來，滿載喜悅。
「真的沒有，祐巳怎麼能誤會我呢？」
「沒沒沒有！我不是這意思啦……嗚……」看著祐巳一臉欲哭無淚的表情，祥子忍不住撫摸十足孩子氣、正在鬧彆扭的戀人柔軟的棕髮。真是，祐巳怎麼能可愛成這樣？忍不住就想逗逗她、粘著她呢。
只要這樣，再平凡的日子也變得趣味盎然，全部是因為眼前的祐巳。
「………停下來、祥子……」
「祐巳確定嗎？」低磁的笑聲在耳邊流連，祐巳的臉嫣紅起來，不過還是努力想拉開距離。就算心裡千百個願意，但祥子這樣問自己就不想答應。
「看來是不要嘛……還要不要繼續下午茶？」嗯，祐巳脖子上剛做好的記號真漂亮，要不……再多幾個？
「……惡魔！我現在比較想回家裡……」
「跟伯父伯母告狀？祐巳確定要這樣做嗎？」紅著臉抗議可是一點用處都沒有的，知道嗎？祐．巳。
「人家又沒說不讓你去……我只是想回去看看嘛……不然爸爸媽媽她們肯定找到機會就拼命捉弄我……」
「呃、我比較意外伯父伯母竟然也跟母親一樣……上次……」回憶上星期回福澤家過夜的景象，祥子忍不住打了個寒顫。家裡母親愛捉弄人就算了，沒有想到連戀人雙親私下也有著頗相近的性格……她有些能理解祐巳有時無奈卻又柔軟的表情是怎麼來的了。
也因為這樣，被教養出來的祐巳才會如此溫柔與令人安心眷戀。
「嗯？上次怎樣？」被勾起好奇心的小貓興致全回來了。
「沒什麼。」
「真的嗎？說嘛～爸爸媽媽跟祥子說了些什麼？」
「……不說。」祥子羞澀的轉頭，不理會一直在懷中磨蹭、雙手圈在脖子上撒嬌的專屬寵物。
「哼嗯……祥子不說我就現在、馬上、回——」祐巳瞇起杏眼，顯得有些壞心，但祥子老早看破這小花招，連忙送上熱吻堵著戀人雙唇不讓說話。
「爸爸媽媽說我們那時後的訂婚照被她們拿去放大放在城堡裡了，還說被許多人要回去……。怎麼、祐巳想要聽後面還有些什麼內幕嗎？」
「…………我不要聽。為什麼沒有人跟我說！？」祐巳羞紅臉嘟起嘴，一臉不依。
「雲姊姊她們說討厭曝光的你肯定會大爆走……所以讓我來管你了。」祥子愉快的輕笑，雙手輕摟戀人。
「唔～～！」
「祐巳、生氣了嗎？」望著祐巳氣鼓的臉頰，祥子雖是笑著卻也不免有些擔心，還是開口問了。祐巳並不是完全沒有脾氣……尤其是在有關隱私方面，脾氣一來恐怕連自己都要退避三舍。
「沒有………我回房間幫你拿件外套，外面有點涼。」有點不自在的祐巳扯了扯薄外套，正想起身卻被祥子拉回原位，整個人伏在對方懷裡，曖昧的姿勢馬上讓祐巳羞紅了臉，一時間僵在那不知道該怎麼辦。
「這樣就不會冷了。」
「可是、可是你會著涼的！回去吧，不回去要是感冒的話，我就跟艾莉姊告狀，說你不聽我的話。還有……我真的沒生氣啦、才不是那種小氣的人呢。」
「……好吧，那我們回房去。」祥子望著起身的祐巳，確定戀人真的沒生氣才輕輕放開抓著的手腕。兩人將陽台收拾好後，牽著手回房並將通往陽台的落地窗上鎖。看著外面有些偏橘紅色的陽光，祐巳將手貼在落地窗玻璃上，覺得心裡有股無來由的惶恐。
日子、會不會有點幸福的太不真實了？
「又胡思亂想了，祐巳。」
「祥子……這一切、都是真的吧……」
「當然是真的……祐巳背後那道淡淡的疤痕還有我肩膀上的傷，怎麼會是假的呢？」祥子指尖輕輕劃過祐巳後背，即使已經幾乎看不見，但對自己來說那道小傷痕礙眼到了極點。當初幫祐巳換藥時才知道，祐巳身上受過大大小小的傷，有些嚴重到留下些許疤痕。縱使艾莉姊醫術再高明，也不可能治療到像是沒過受傷一樣。幾乎看不見痕跡，已經是很厲害的醫術了。
祐巳身上，有一小道因為自己而留下的長形傷疤。
「怎麼了？突然這樣……」
「沒什麼，只是有些不安，感覺過去一年都不是真的。這一年，我有過最開心的日子，也有最悲傷的日子，但不管怎樣……我都覺得很幸福，因為祥子。」
「我會一直陪在祐巳身邊，所以祐巳也不可以擅自丟下我一個人，知道嗎？」
「到時候就算祥子原諒我，其他人也不會原諒我的。不會的，我不會的。」被擰著鼻子的祐巳連忙搖頭，雙手緊緊握著祥子的手不肯放開。
「祐巳最好記住說過的話。」鬆開手，撫摸那張百看不驗的可愛臉龐，輕輕的在戀人唇上烙下誓言之吻。
我知道，你一定會的。
「我不會讓祥子失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