貌合神离之引篇(青龙篇)

(引子)

他上岸的时候，心里非常的快活。

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回到人间了。尽管赤裸着身体，他依然张开双臂，任由猎猎作响的北风亲吻着自己的每一寸肌肤。

他睁开双眼，看着浑黑的天地，忽然跪下来，亲吻着坚硬的泥土地。

这里是他出生的地方。

他在这地里睡了很久很久，有一天终于醒来了，顿时一股豪气直冲云霄，被天帝俊引入天界，住了五百年。

天界里非常美好，日日美酒，夜夜笙歌。百里云海，一望无际。天帝的十个儿子——三足金乌轮番照耀着大地，到处都是一派生机盎然之景。

他住在那里，很少想到人间。他怕热，所以即便金乌邀他一同去天上望一望，他也不愿去。

但是，再美好的日子也有到头的那一天。

后羿射落了九个金乌，天帝俊大怒。那之后在天界的日子便不怎么好过了。

他万分想念人间，想念他曾经长眠过的土地。

他已经五百年没有回去过了。

但是，天帝不让他离开。

或许是因为后羿射死了自己的九个儿子，那之后，天帝的脾气就没有好过。他下了一道令，不准神仙私自入凡间。

他本想抗辩自己是神兽，不是神仙，但却被天帝俊威慑镇住，不敢置嘴。

但他还是分外地怀念人间。

最后，他偷偷渡到了冥界，从那里入了海，化身青龙，一路游了回来。

此时，正是人间的隆冬时节。他身上的水气被寒风一吹，尽成冰珠，附在他青色的鳞片上，显得更加艳丽。

他终于立了起来，打量着周围的环境。这里是东海边，十里皆是退潮之后现出的焦黑的淤泥地，因为天寒地冻而被冻得僵硬。他没有丝毫的寒冷，赤足踩在岸边，朝内陆走去。

现在是夜里，漆黑得没有一点光芒，唯有他身上覆着的鳞片，发出淡淡的幽蓝色的光芒。他就那样一路往南走着，魁梧的身体踩在僵硬的泥地上，却轻得宛如没有声音。

他已经五百年没有回来了，所以，他不知道凡间已经大变了模样。他一路往南走，最后到的国家是吴。他并不知道吴国是什么地方，只是觉得这边有一股温暖之气，便仿佛有神引一般地准确地走到了吴国的边界小城中来。

然后，他遇上了人。

第一个见到他的人尖叫着逃跑了，将手中的一捆木柴随手一扔，发疯似地逃了。

他不知道他现在的模样在普通人的眼中看来是个怪物——尖尖的耳，长长的龙须，微微凸起的额头，细长的双角，一露唇便展露人前的獠牙，还有满身青色的鳞片。

他是青龙兽，诞于陆之东方。

他一醒来的时候，便化作一条青龙跃上云端，被天帝俊召入上古天城。

现在，重新回到人间，他突然发现，自己对于人间，竟有很深的依恋感。也许昨夜他感受到的那股暖意，便是因此而生。他顺着这股暖意的指引，走入了了一个渔人们住的小海村。他小心地隐藏自己的身形，盘在树林里的一棵大树上，看了三天。

他发现，这里的人都穿着衣服，有男人、女人、老人和孩子，每天都忙忙碌碌地忙着各种事情。他很兴奋。他在这里感受到了天上不曾有过的热闹和生机。

他打算留在人间。

（一）

当青龙走到吴国国都城外时，已经换了一番容貌。他藏起了自己的角和胡须，将头发染黑，小心地遮住了自己的尖耳。他把几块枯木 变成了衣服，穿在身上，遮住了泛着蓝光的青鳞。一双手藏在袖子里。所以，当他走到城门口接收士兵的检查时，十分的坦然。

现在，他也变成了一个“人”。

走在吴国都城热闹的街道上，青龙心中漾溢着兴奋。他从来没有想过，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们，会有多么的快活。他后悔自己在天上住了五百年，没能亲眼目睹这一变化。

此时正值隆冬，天上飘着大雪，覆盖在长长的街道上，但却丝毫没有阻挡行人往来如织。

青龙的头发上满是白雪，他也懒得用手拂去，反而学着街上的行人那样，将双手笼在袖子里，虽然他一点也不觉得寒冷。

青龙就这么笑呵呵地走着，忽然看到一处墙附近围满了人。他便像个小孩子一般，也凑上前去看热闹。他身材魁梧高大，全然不必像其他人那样拼命往里挤，也看清了里面立着两个兵士，兵士中间有一个穿着不同的人。

青龙仔细地比较了一下，看出来那个人穿的衣服比普通人都要好。他不知道这个人其实是国中的官宰，自然穿着与别人不同。只见那人敲着手中木头，说道：“今日午时幽台上，公主要比武招亲啦！”

公主？！这是什么人？

青龙满脑疑问，随便抓了一个人询问。才知道那个官员口中的公主是吴王的小妹妹，据说是个绝代美人，不少公子都跃跃欲试，想一夺美人芳心。

那人说了半日，见青龙生得虎目圆额，高大魁梧，含威不露，便笑道：“这位兄弟，看起来你也是习武之人，不如也去试试？难得这次比武不限尊卑，若你赢了，便可迎娶公主，博取官职……”

他话还没说完，身旁的另一个人便推了他一把，道：“休得胡说，吴王怎会肯将自己的妹妹嫁给百姓？再说那些公子王孙，手下能人颇多。这次说是比武，其实是赌命，小心把命丢了。”

青龙听得不明白，问道：“那些公子不比武，怎么迎娶公主？”

那人道：“比武只是说得好听，其实吴王是想让武者自相残杀，取笑寻乐。那些富家公子怎么可能自己白白的上去送死，还不是让手下的武者打着自己的名号上台比武罢了。”

青龙闻言大震，没想到人间竟以同胞残杀为乐。他方才初入人间的一腔欣喜温暖之感，顷刻间化作乌有。当初后羿射落九只金乌，余下的那一个便跑到他那里哭了许久。人间为此整整十天没有见到太阳。

手足之情，无可比拟。

没想到人间虽然热闹，却如此残忍。他转念想到自己初入人间时，待的那个小渔村，那里却是民风淳朴，其乐融融的好去处。他听闻别人说都城繁华热闹，其他地方犹不能比，才千里迢迢来到这里。没想到，竟不如一个十几户人家的小小渔村。

青龙叹了口气，忽然听到之前跟他搭话的那个人道：“马上就要开场了，我可要去看个热闹。”

后面那个悲天悯人之人便摆手道：“这种热闹，有甚可瞧的？！”说罢，扭头走了。

先前那人便看着青龙，邀请道：“我们一同前往，如何？”

此时大雪已经停了，城内一副白皑皑的雪景，甚是美好。青龙看了看离去之人的背影，心中也微微有些感慨。但既然来了人间，总应该多看多瞧才好。想到这里，他点了点头，随着那个人一同往幽台之处来了。

吴王坐在高台之上，身旁拥着两个美人，含笑地看着下方的武场。在他身后，坐着一位仪静体闲、蛾眉颦笑的美貌女子，正是吴王最小的妹妹小邑。

青龙站在人群中，仰视着吴王，只觉得这个人通体混噩，让他说不出的讨厌。他是神兽，所以能感觉到人心。神兽总是喜欢追随内心美好之人，青龙也不例外。他又瞧了瞧吴王身旁的那两个美人，也不喜欢。她们的容貌的确是人间出众的，比起那些生活在小渔村里的女人要美上一百倍，但只是远远的看着，却已经让他很不舒服了。

原来人中之王，就是这个模样？

青龙极为失望，正欲拂袖离去，忽然一眼瞥见了坐在吴王身后的公主小邑。

小邑微微一笑，倾国倾城。

宛如有一股暖风吹进了青龙的心房，令他在这隆冬季节里也如沐春光。

他料定这个美貌的女子就是方才那些人口中的公主。

她不仅仅容貌美好，青龙能感觉到从她身上直射出的一股暖意，让他的心里燃起了一团火。

青龙恋恋不舍地看着小邑，只觉得若能日夜陪伴在她的身侧，就算天帝来召，他也决不要离开半步。

鼓声一敲，武场上已开了锅。

各位公子手下的能士武者，纷纷跳上场，竞相比斗。或持矛、或举剑、或握刀。为了给自己的公子争光，武者们一个个都不客气，硬是要将对方逼上绝路方罢休。

一时间，武场上血肉横飞、刀光剑影、昏天暗地。比输了的武者的断臂断腿被赢家抛了下来，落在雪地上。殷红的鲜血洒在洁白的雪上，格外地触目惊心。天寒地冻之中，这番场景看得人更是心底都泛出一股寒意来。

青龙抬头看小邑。只见她好看的眉眼蹙了起来，脸色煞白。她起身同吴王说着什么，但被哥哥傲慢地打断了。小邑似乎想走，但这次的比武招亲是为她开的，吴王自然不回同意。场上的惨状，反而惹得这位君王哈哈大笑，兴奋不已。

青龙就是在这个时候上了场。

他穿着普通的布衣，赤手空拳地站在场上的时候，所有观看之人都捧腹大笑起来。

贵族公子们纷纷嗤鼻大笑：“这个不知哪里冒出来的村夫野民，不会也妄想迎娶公主罢？！”

但是，很快，所有的人都笑不出来了。

青龙又一次地将一个身形魁梧的武将扔下台来。他没有使用任何的武器，看似笨重的身体却极其的灵活，对着那些上来挑战的武者，都只是用一击便能夺其武器，然后便将那武者举起，扔下台来。

他没有杀一个人，也没有使手段让任何人难堪。

但他站在场上，便仿佛是一座不随风动的大山。

不过，他每次打赢了之后，都要仰起头看小邑。

他知道自己走错了路，他应该往北再行一点，就能回到当初养育自己的土地，但他却被那股暖意引来了这里。或许，引他来这里的人，就是小邑。

“可以了，”见胜负已分，吴王抬手示意不用再比下去了，他手指青龙，吩咐身旁的侍从道，“带那位武者到殿中见我。”

小邑跟随在越王身后走了，大概是感受到了青龙的目光，她的脸上微微有些发烫，回眸一笑，消失在高台之上。

（二）

青龙被引入吴王住的殿中时，心中的暖意越来越浓，他看到了坐在吴王身侧的公主小邑。

小邑肤如凝脂，肌如冰雪，明眸善睐，一双红唇宜嗔宜喜，牵人断肠。见青龙走进来，微微有些羞涩，便低头抚弄裙角。她知道，按照哥哥的王令，自己要嫁给这个身材魁梧的男子。她深居宫中，很少出门，见青龙浑身英气勃发，心中也十分爱慕。

吴王看了看两人之间的神色，心中明白了七八分，当即让小邑退去，赐青龙入席。青龙便学着吴王的样子，席坐在地，心中仍想着方才小邑的脸庞。

小邑离开了，心中的那股暖意，顷刻间黯淡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吴王身上那股混噩之气，让他好不舒服。

“你赢了这次比武，按理，我应当将小邑嫁给你，”吴王终于开了口，“你的确是我们吴国不可多得的斗士，本王十分欣赏。但是……”吴王说到这里，话锋一转，带着令青龙生厌的笑容，道：“你只是个布衣粗野，倘若我这时候将公主嫁给你，只怕会惹人笑话。”

青龙听得他出尔反尔，心中更是厌烦。他想不到小邑那么美好的女子，竟然有这样一个卑劣的哥哥。

吴王不曾察觉青龙的心声面色，兀自说道：“你可知道，本王正在通缉的一名杀手单药？”

青龙摇了摇头，他才到人间不过数十天，对于人间的人和事，又如何会知道？

吴王叹了口气道：“单药是楚国最厉害的杀手，没有人见过他，也从来都没有人从他的手中逃脱过。如今，外间盛传他被人出重金来杀我，所以，我要你杀了他，带他的剑来见我。那个时候，我会把小邑嫁给你！”

青龙哪里知道，吴王本来就没有想过要嫁妹妹，只是借这个比武招亲之际，打算挑选一个武者培养成杀手去杀单药。

青龙被吴王宫的侍卫带到了一个密室之中，那里有十来个身穿玄衣的人，要教他暗杀之道，被青龙一口拒绝。他不需要修习暗杀之道也比普通人厉害了。凡间的兵器就算伤了他，那伤口也会迅速愈合。换言之，凡人是无法杀死他的，因为他是神兽青龙。

“单药是不是杀了很多人？”

青龙问其中一个玄衣人。他想陪在小邑身旁，但他不想杀人。可是如果他不杀死单药，就不能迎娶小邑。他需要有一个杀死单药的理由，非自利的理由。

玄衣人互相看了看，道：“杀手都是为钱杀人，只要有钱，单药就会去杀人。如果运气不好，自不量力地杀人，杀手反而自己会死。只不过，单药的确是杀手中的佼佼者，从来都只有他杀别人，而别人杀不了他。”

青龙默然不语。这就够了。他来到人间的这些日子里，已经知道了，在人间若想要有房子住，有东西吃，有衣服穿，就要有钱。所以，人们为了钱而挣扎着生活，甚至做出一些不齿的勾当。为了钱而杀人，那么看来，单药也决不是个好人。

有这一条理由就够了，他现在可以坦坦荡荡地去杀单药了。

青龙如此安慰自己，又问：“单药究竟是男是女，住在什么地方？”

那玄衣人笑道：“虽然没有人知道单药的长相，但能杀死那么多厉害之人，多半是个男人。至于他的住处么，我们只知道他在楚国境内。不过既然他要杀吴王，也说不定现在会来吴国。你就在都城附近等着，如果有消息，我们会尽快通知你。”

青龙没有说话。如果这些人不知道单药的消息的话，他不想浪费时间。他想要早一点和小邑在一起，所以他不能等单药，他要主动去找出单药，将他杀死才行。

“我去楚国找单药，如果他来吴国，我会有办法知道，”青龙站起身，淡淡地说，“你们告诉我楚国在什么地方？”

玄衣人听了他的话，不约而同地哄堂大笑起来，道：“你连楚国在哪里都不知道，怎么可能找得到单药？！哈哈哈！”

青龙没有理睬，他不喜欢这些玄衣人身上的味道，那是一股厚重的血腥味，他们一定杀过人。他知道，自己如果杀了单药，说不定也会染上这种血腥味……

离开吴王宫之后，青龙有一些茫然，他在想，如果自己杀了单药，还有没有资格和纯真的小邑在一起？！可是，他心中的火越来越旺，他想要和小邑在一起的愿望也越来越强烈。

他从来不知道，来到人间之后，只是短短的时间里，就能让他产生欲望，沾染上了人间的习气。

或许这也是为什么，天帝俊不允许神仙私自下凡的原因罢？！

想起后羿和嫦娥，青龙忽然觉得自己已经可以理解他们的行为了。

走出城门的时候，他下定了决心，他要去楚国杀单药。

（三）

山内一片肃杀之景，除去松柏，皆伸展着光秃秃的枝杆，似乎连自身之气都被封杀在寒冬之中。这里是楚国边城旁的一处山岭，山路崎岖难行，且有野兽出没，所以鲜有人迹。青龙沿着山路小心地走着。如果不是因为这里的气越来越浓，他完全想不到单药竟然住在这么一个荒郊僻壤、深山老林之中。也或许，他是害怕被人发现他的藏身之所吗？

离开吴国之后，青龙便开始找寻单药。身为神兽，他只需一些细微的线索便能知晓单药身上的气。每个人身上的气都有不同，比如小邑的气能让人温暖，而吴王的气则令人憎恶。越是与众不同的人，气便越易分辨。青龙去了单药为了杀人而去过的院落居所，获知了单药身上的气，寻根溯源地找寻起来。

单药是一路往吴国而去。青龙入山岭之前，还一直以为他已经到了吴国，而自己错失了机会。可越往山中走，那股气越是浓厚，渐渐地打消了青龙的疑心。单药一定就住在这座山岭里。他没有想到单药居然住在吴楚边境之处，更猜不透的是，为什么单药接下任务之后不赶去吴国杀吴王，反而来这山岭中蜗居，任由自己要杀吴王的消息四处散播？

下了山，眼前的景象渐渐地明朗起来，青龙微微吸了口气。满眼的梅花在山脚下盛放，被温煦的阳光抚过，显得坚毅而又娇艳。梅树林中有一间茅舍，舍前有几亩篱田，四周围着篱笆，大概是担心会有野兔之类的动物来偷食。再往前来，一条小溪流从山涧流过，恰恰将茅舍与青龙进山之路隔开，溪水湍急，中间只有一块石块。青龙轻轻巧巧地踏上石块，借力跃到篱笆前。

他早已看到一名身穿粗布灰衣的少女坐在屋前，怀中抱着一只毛色纯白的灵狐。西沉的阳光映在少女那双眨也不眨的眼眸上，为她雪白的面庞添了不少柔色。青龙心中微微一震，眼前的这位少女，莫非眼盲看不见？他刚刚在篱前落下，原本趴在少女怀中的灵狐，忽然立了起来，浑身的毛都舒展开来，发出“嗤嗤”的警告。那少女这才像发现了什么似的，茫然地看向青龙，睁着眼睛问怀中的灵狐：“孤，你怎么了？是有人来了吗？”

尽管察觉到了有不速之客，但那少女脸上依然十分的平静坦然。她朝向青龙在的方向，一双盲眼却直直地看着前方，问道：“你是何人？”

青龙蹙眉，这名女子是什么人？她同单药又是什么关系？！莫非……

没有听见回答，那盲女又问了一遍：“你究竟是何人？”

只听“吱”地一声，那盲女怀中的灵狐忽然从她怀中蹿了出来，奔至青龙的身旁，蹭着他的腿，“吱吱”地叫个不停。青龙一惊，没想到这个不起眼的灵狐，居然是只有着五百年道法的狐妖。既然如此，它为何如此听话地待在那盲女的身旁？

那盲女见灵狐跑开，微微有些起急，脸朝向灵狐跑脱的方向，道：“孤，你这是去哪里？”一边说着，一边朝这里摸索而来。

青龙忙将灵狐抱了起来，送至那盲女的手中，道：“我是住在山旁的猎户，方才为了追一只猎物，误入此处。”

那盲女立刻释然，抱着灵狐又坐了回去，抚着灵狐的毛，道：“多谢！只是这里很少有人来，所以……”她说完冲着青龙恬然一笑，说不出的纯净。青龙虽然没有见过单药，但他能肯定这名少女绝不是单药，因为一个惯于杀人之人，不可能有这般纯净，一尘不染。

灵狐悻悻地趴在盲女的怀中，虽然被她温柔地抚摸着，却耷拉着脑袋，发出呜呜的声音，似心中怅然若失。

青龙走入篱笆内之后，便觉得有股怪异之感，不知为何，心神不定。这份心慌同那盲女是绝不相干的，他想那只灵狐离不开这围篱笆，说不定也同这怪异之处有关。不让，以它的道行，不要说这山中的野兽，便是让它幻化成人也绝无问题。青龙细细地环顾四周，终于发现了诡异之处。

在茅屋的门前，挂着一柄剑鞘，通体漆黑，萧萧不起眼，但却极具灵力。正是这把剑鞘，能吸那灵狐的灵力，才可以将这只妖狐困于篱内。方才灵狐必定是察觉到了自己身上的气与众不同，所以才会跑来向自己求救。这么说来，这里果然是单药住的地方，而那把剑鞘，必定是为封住单药配剑的剑气之用。单单这把剑鞘便如此了得，足见单药手中的那把剑威力必也不小。

青龙想到这里，便向那盲女问道：“姑娘独居于此，不怕么？”

那盲女摇了摇头，笑道：“不怕，平时有孤陪着我，而且，我也不是独居于此……”

青龙道：“原来姑娘有伴，那倒好得很。姑娘坐在这里，是等他回来么？”

盲女笑着又点了点头，道：“我每日都会坐在这里等，不过，他并不时常回来，可我还是会坐在这里等他。”

青龙闻言有些触动，感慨道：“姑娘真是重情义之人。”

盲女微微一笑，又伸手去抚那灵狐。灵狐趴在盲女的怀里，懒懒地阖着眼，打起了盹。

青龙看着盲女，心中却不由想起了小邑，倘若小邑在他身侧，也能露出这般笑靥，那该有多好？！他正心猿意马，忽然只觉得一股血腥之气越来越浓。

是单药回来了么？！

青龙凝神静气地往来时路看去，果见一个黑衣人步履矫健地往这边而来，展眼便越过溪流落在篱笆前。那人头戴斗笠，脸上裹着黑纱，看不清面庞，背上背着一个裹着黑布之物，依形状推测是一把长剑，身上漾着一股厚重的血腥气。

青龙知道，这个人必定是单药。只是他以前以为单药即便不是个彪壮大汉，却也是个身材魁梧之人，但眼前这个黑衣人的身量离他心中所想显得较为瘦小。他尚来不及开口，他身旁的盲女却好似听到了什么声音一般，抱着灵狐迎了上去，笑道：“单药姊姊！”

青龙睁圆了眼，只见那黑衣人扯下脸上的黑纱，露出一张女子的脸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