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六 )

墨羽他们的计划完全失败了。翠瑾虽然住入了秦宫，但却没有见到秦王。嬴政甚至连看一看这个送来的绝美舞娘的兴趣都没有，径自令人将她安排入了宫里最偏僻的一处住所。楚王所送来的楚国至宝，在秦王看来，没有一丝一毫的价值。

嬴政的野心，让他所惦记的只有天下，只有铁骑、武者、利器、战甲，如此而已。至于舞娘和笙歌，丝毫入不了他的心。他所要的是无人可挡的一支大军，冲垮六国，踏遍天下的国土，然后所有的一切都归他统领。他要成为天下人的王，万物都要听他的支配。他要成为最彻底的君王，谁都无法阻挡，更不要说一个小小的舞娘。

翠瑾倒是丝毫不以为意。她之所以不走，是因为有纤离在。至于秦王到底是何模样，此时她却并不在乎了。但对于六音来说，这绝非好事。秦王一日不灭，天下一日不宁。墨羽终于决定，带着六音突袭秦宫。

秦宫内的守卫的确很严密，秦王的护卫亦很多，当初荆轲若不是凭借那副图，未必能靠秦王那么近。嬴政知道很多人想要杀自己。所以他的提防心也比六国任何一个王都更重。不是刺客们想闯便能闯，想刺杀便能得手的。如若不然，嬴政早死了，也不需要六音出手。但此时他们毕竟已经在秦宫里了。若错过了这次，只怕将来就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所以当翠瑾来找纤离的时候，她正将匕首浸在油中，小心地磨锋刀刃。

“你要杀嬴政？”翠瑾的眉头微微地蹙了起来，“你当真要去送死？”

纤离抬头看了她一眼，却不说话，拿起匕首小心地拭干净，反手欲收入袖带中，却被翠瑾劈手夺过。

“你？！”纤离以为翠瑾又在戏弄自己，蹙眉微怒。岂料翠瑾却将匕首藏入自己的袖带中，旋即微微一笑，暧昧地道：“我不会让你去送死的。”她一面说，一面伸出手，修长的十指触碰着纤离苍白的脸。

“我会去杀嬴政，比起你们，我的胜算是最大的。”收回手，翠瑾敛起笑容，冷冷地开口，眼中射出的杀气连纤离都感到惧怕。她不想让纤离去杀人，尤其是这种有悖天数劫运的事。她知道这些凡人决难成事，即便事成，乱了天命，也会受到惩罚。她既不想看到纤离去白白送死，更不想看到她受天惩。

她捏紧了手中的匕首，看着纤离没有说话。

如果有悖劫数，如果会引来天谴，如果死无其所，都由我一人来扛！

这也是纤离第一次，面对着翠瑾的目光没有掉开头。

“为什么？你不怕死么？”纤离很奇怪地问。一路上，翠瑾处处都显示出是个养尊处优的女人，所有的人中，只有她最不可能去做这种丢脑袋的事情。那么，为什么，她会突然要求做刺杀的事呢？

翠瑾又笑了：“你是在担心我么？”她这次的笑容很好看。以前她也经常带着笑，但总是令人觉得不掺杂任何感情，而这一次，却宛如盛春绽放的花蕊一般，沁人心脾。她趁机靠近纤离，而这一次，纤离亦没有逃开。翠瑾用手缠住一缕纤离的头发，送至唇边轻轻一吻，贴着她的耳朵道：“我只想你知道，若真喜欢一个人，哪怕自己粉身碎骨，也绝不会让她去涉险。”

翠瑾说完后，嫣然一笑，转身离开。而她好听的声音却犹未消散。纤离望着她，久久没有说话。

秦宫内，秦王嬴政威严地跪坐于正上位。百官隔着长长的水池，在下面站了一地。一人躬身立于正中，道：“楚王愿献西南五座城池给我大秦，以求化解北城之急。”

嬴政冷哼一声，道：“楚国自称强大，人才济济，没想到竟如此不堪一击……”他说到这里，顿了顿，头偏向一旁的男子，问道：“李斯，你怎么看？”

同一脸戾气的嬴政相异，李斯看起来却是忠厚良善，没人能想到嬴政诸多暴行皆是这位柔善男子的主意。他乃法家的代表，深合嬴政的心意。

李斯微微躬身，道：“楚地幅员广阔，亦是泱泱大国，区区西南五城，穷山恶水，人烟罕至，未免显得太吝啬了。”

嬴政冷冷一笑，道：“依你之见呢？”

李斯仍是一脸云淡风轻，但说出的话却让下面的百官都是一凛：“以大秦的铁骑，足以踏平楚北十五城，他日进军楚国国都，吞下楚地，也就不在话下了。”

嬴政忽然大笑起来，继而一收，厉声道：“听到了么？！就按李爱卿所言！”

百官躬身领命。

夜色极浓，没有一片云。银月挂于西天，照在偌大的秦宫，显得十分空旷，给人铁一般地凄寒。嬴政一人立于高台之上，眺望着远处漆黑一片的山土。将来，目之所及甚至所不能及的连绵的青山绿水都将尽收囊中，都是他的，都是属于嬴政一个人的。风呼啸而过，穿过宫墙的缝隙，传来鬼哭一般地声响，但嬴政却浑然不惧。他知道，他将来所踩的土地上将会浸满了鲜血。他也知道，他将来的枕畔床边，会有无数游荡人间的冤魂。他从来都知道，但也从来都无惧。他知道天命在他，不论做什么，都不会触发天数。而且，就算触犯了，他也不怕。

“我要让上天都遵从我的意志，若有悖天数，那我要让天数因我而改写！”

这是他刚刚登上王座时发出的豪言壮语，直到现在，从未变过。更何况，他除了拥有李斯，拥有一支让六国都害怕的铁骑之外，还有一个秘宝……

“谁？！”

嬴政的脸色厉寒，浑身都散发出让人惧怕的戾气。

这么晚了，竟然有人敢来这里。这里除了他，没人敢无旨擅闯。究竟是谁，竟有这般胆识，，而且竟能突破层层守卫，来到这里。嬴政拔出了腰间的长剑，但是来人却让他吃了一惊。

那是一个绝美的女人，在月下翩翩起舞。

女人身段婀娜，双足裸露，轻轻一点，宛如展翅欲飞的翠鸟。而她的眉眼之间，却透出令人难以拒绝的惑。她的衣服薄如蝉翼，月光晕出里面如玉的肌骨。

嬴政看着翠瑾，竟不能移开双眼，情不自禁地向她走去。他心中一直勾勒着的九州大地此刻蒙在了厚厚的尘土之中，而翠瑾身体的轮廓，却显得越来越清晰。

翠瑾的红唇扬起，露出让人难以抗拒的笑容，而眼中的魅惑也越来越浓。她向着嬴政伸出一只手，而另一只手中却捏紧了一把寒光烁烁的匕首。

就算是天命，也会在今夜结束。翠瑾冷冷地笑着，嬴政将会在今晚死去，一切天数都会重写！九州大地的未来，将变得迷离交错。

一道黑影闪过，五道抓痕出现在翠瑾捏着匕首的左臂上。翠瑾一阵吃痛，匕首落地，发出清脆的声音，在空旷的高台上，被放大了无数倍。

嬴政迷离的眼睛忽然变成了往日寒冷的曜黑。他仿佛忽然从一个梦中醒来一样，认清了现实。

翠瑾第一次露出敌意，看着护在嬴政身前的那个黑影。她认识他，而他也认识她。

令嬴政逃出这一劫的那个黑影并不是人，他和翠瑾一样，都是神兽，而他的身份则比翠瑾高得多，甚至比青龙还要高。他是上古恶兽——饕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