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我在子樺那裡過了一夜，我沒力氣也沒心情調情，全身都累翻了，直接在床上躺平。子樺沒說什麼，靜靜的睡在我身旁。

隔天中午我才睜開眼，子樺已經不在了，可能去吃飯了吧。我也不好再打擾她，沖了個澡，東西收一收回家。

周昕還在。我走進去時，她正在洗澡。

雖然昨天吵過架，今天又要碰面，有些尷尬，但反正也不是第一次，我早就習以為常了。

「你想吃什麼？」隔著門，我問。

「一起出去吃吧。」她關掉水，大聲的說著。

「喔。」

我看著折成豆干狀整齊的棉被，笑了出來。她一向愛乾淨，倒不是有潔癖，只是喜歡自己的身體和身邊的事物都一塵不染。也難怪她這麼恨我，誰叫我玷污了她的身體？

之後，一切都改變了，包括我們的關係。這件事也造成我們開始針鋒相對，互看不順眼，每次見面都大吵大鬧的。不過吵歸吵，我們卻有著相同的默契─對這件事守口如瓶。

「我不知道你還留著那個浴缸。」她面無表情的說著。

「單純懶的丟。」我隨口回答她。

她安靜下來，緩慢的夾起麵放到湯匙裡，然後優雅的放進嘴裡。

「我不知道你住的是這種學生宿舍。」

「隨便住。」這種房子都是專門租給學生的，一人一間房，裡面有衛浴設備、書桌和床，房間外有一條長廊，沿著長廊走遍能到達其他房間，總共三樓，十二間房。

「我不知道你交女朋友了。」

「算是砲友。不過是我很好的朋友。」

「我喜歡子樺。她人還不錯。」

「嗯。」

「我不知道中壢這麼冷。」她喝了一口湯。

「噯，你不知道的事情可多了，沒必要每個都提出來吧？你這樣我怎麼吃麵阿？」

「那是你家的事。」

「我家跟你家是一樣的。」

她看了我一眼，「真的是一樣的嗎？」

我沒有理會她的問題，故意假裝沒聽到，一個勁的催促她吃快點，打算待會帶她去看房子。她又陷入沉默。

周昕並不是我的親姊姊。正確說來，應該算是堂姐。大伯父和大伯母在周昕三歲時，出車禍過世了，於是我爸媽便收她為養女，從此她就住進了我家。

我們的感情一直都很好，好到彼此之間沒有什麼秘密，好到每天一起洗澡。她是我堂姊這件事我們始終都知道，也許正因如此，才會要好的過頭了吧，好到有些肆無忌憚。

事情的發生並不突然。那年我十六歲，而地點就在浴缸。

「我喜歡姊，我要一輩子和她在一起。」

在我年紀還很小時，就已經萌生這個念頭，我無法解釋那種情愫，但我很坦率的告訴她，而她倒也不以為意。本來只是單純的一種愛慕之情，到了青少年時代竟演變成我心中的複雜滋味，我抱著異樣的心情看著姊對著我笑，說今天又發生了什麼事，誰誰誰又出了糗，但我一點也笑不出來。

我很煩惱，很煩惱很煩惱。我懷疑我腦袋燒壞了才會去喜歡姊姊，糟糕的是我非常的認真，也很肯定姊在我心裡的位置，我無論如何都想和她在一起。

我甚至開始嫉妒姐班上和她走的很近的男生。我在心裡不停念著：「姊是我的，只有我才能夠擁有她。」我明白我的心態已經接近病態，那種瘋狂的佔有慾，幾乎快讓我控制不住，我沒有辦法在課業上認真，我的精神恍惚，我情緒不穩，完全不知道該怎麼辦。

於是，終於失控。

「喂！周伈，你最近都怪怪的耶。」她蹲坐在浴缸裡，就在我的對面。

「哪有，你想太多了。」我撥動著水，小心的瞟著她臉上的表情。

「嘿！該不會是失戀了吧？你喜歡上誰了？你們班那個很會打籃球的小帥哥嗎？」

「我喜歡你，姊。」我悶悶的說。心緊緊揪著。

「嗯，我知道阿。」她笑了笑，又繼續說著，「還是熱音社那個又高又帥的鼓手？告訴你，連我們班上的女生都發了瘋的迷戀他，還想去倒追他。」

「我喜歡你，姊。」

事情就這樣發生了，電光石火間。

我傾身向前，貼上她的嘴唇，那是我的初吻，也是她的。我很激動，激動到差點要流淚了，我只想要占有她，腦中一片混亂。在那一刻，舌頭瘋狂的攪動，我的手慢慢往下移，往她身上那最神聖的地方前進，碰到的那一瞬間，她像是突然有了知覺，掙扎著抓住我的手，然後用力推開我，迅速站了起來。

「姊，你不喜歡我？」我錯愕的看著她。

她臉上帶有一種難堪和憤怒，似乎還含著淚。我看的出來，她竭力克制，避免自己大聲怒吼。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她咬著牙，「喜歡你？我現在恨死你了。你懂嗎？我恨你！」

我看著她拿起放在架子上的浴巾，包住自己的身體，打開浴室的門，臨走前，她轉過頭看著我，冰冷的說著，「這輩子，我都不會原諒你。」

我聽見媽問她怎麼了，她只說吵架了。我泡在水裡，一片茫然，空洞的望著飄散的熱氣。

耳裡，還殘存著方才水花激起的聲音。

周昕不願再和我多說什麼話，我們也不再一起洗澡，一切全亂成一團，我們變的像陌生人。這樣的情形沒有持續很久，她考上大學後就搬出去住，鮮少回來家裡。

老實說，我很受傷，傷心到沒有辦法形容，幾乎快要缺氧。而我也傷了她，順便造成了一個無法彌補的大洞。

我知道，該死的我們這樣是**。

但我恨周昕─就如她恨我一般─恨她對我說了這樣的重話，恨她傷害了我，恨她是我的姊姊；可是我更恨我自己，我恨我自己還是很在意姊姊，恨我自己對姊姊做出這種事，導致這種決裂的情況，甚至讓她說出不會原諒我這句話。

好一段日子，我都在想，當初這樣做到底是對還是錯，得到了她的初吻，卻犧牲掉我們幾年的感情，值不值得？

我得不到答案。站在道德倫理的立場來看，我簡直是犯下滔天大罪，就像周昕說的不可原諒，但那個吻卻是這樣真實而美好，當我的唇覆上她的，那溫柔的觸感讓我每夜失眠，這要我怎麼取捨？難道我該為了維護我們之間深厚的感情，而一輩子隱藏自己的心意，甚至還去參加她的婚禮？這教我怎能承受？我怎能把姐姐交給別人？我已經決定要一輩子和她在一起了啊。

於是我自私的選擇斷送一切，就為了一親芳澤。即便她永遠不會原諒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