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fansdan 于 2011-1-2 00:19 编辑
说明一:本文从某些方面来讲算是《瞽妓》(作者:牙疼)的同人,纯粹是出于对离忧的爱才写的,时间点接在赵知豫她妈妈死后,往前基本尊重原著,往后全部推倒重来,部分设定出于故事需要或者原作者自己也没有交代清楚的缘故,本人自行设定了。
说明二:本文内含令人不适镜头,请提前做好心理建设
瞽妓别传
俗语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崽打地洞这话真是一点也没错,至少放在赵知豫身上是一点也没错,虽然她没像她那个可怜的娘沦落成了个妓女,可也没照她娘的期望成长为一个“知礼乐而明教诲,思己身而达修豫”的好青年,相反随便抓住一个当地的男女老少问问,所有人都会回答你稚狗是个混子,是个恶人甚至找遍全州都找不出一个的女魔头。顺道一提稚狗是白沙巷人送给她的诨号,在她能够记事之前就有了,据说是因为她幼时就像小狗一样乖顺又可爱
这样您也明白了,稚狗也不是生来就是现在这副人见人怕的样子,在她活过的不算漫长的时光里,她也是有过短暂的可以称之安分的时候,只不过那些记忆差不多都已经随着以后的大小群架被丢进了垃圾桶,安分这个词语对她来说似乎已经是上辈子的事情。
都说可怜天下父母心,稚狗那个早死的母亲大抵也算这些父母中的一个吧,据说她希望自己将来的孩子能靠读书出人头地,再不要受人欺侮。可不巧生了稚狗是个女孩,一个真正的女孩,于是她便异想天开的叫稚狗女扮男装,希望借此骗过天下人的眼睛,殊不知这只是自欺欺人,连自己都骗不了如何骗得过别人?稚狗母亲没有机会看到她今后短暂的女扮男装的日子,她在生下稚狗不久就死了。稚狗是被姐姐养大的,说是姐姐,这个女人和稚狗并没有半点血缘,她是被稚狗母亲捡回来的瞎子,不仅是个瞎子,也是个妓女。
特殊的身世让稚狗从小到大耳边都不缺少街坊们的闲言碎语,听得多了想的也就多了,也许就是因为这样稚狗成了个爱思考的孩子,在她很小的时候,她便经常想为什么姐姐总要把她做个男孩子打扮,也不准让她说自己是个女孩子。姐姐告诉她因为只有男孩子才可以读书,才可以出人头地不受欺负。稚狗又想为什么只有男孩子才可以读书呢?
她曾拿过这个问题问过夫子,夫子说这是圣人传下来的规矩。然后呢?夫子说圣人说过男子的成就在于忠,辅佐天子治理天下,女子的成就在于节,顺从丈夫管理家庭。然后呢?夫子被问烦了,可鉴于赵知豫是他最有潜力的学生,他还是不厌其烦地回答道:读书让人变坏,但男子读书至少可以出仕做官,建立功名,女子就不行了,这样读书还有什么用?
不得不说稚狗是个喜欢刨根究底的孩子,她就想啦,圣人最公平最博学最为大家着想的人,既然读书好,为什么只让男孩子读呢?这不是明显的不公平吗?圣人怎么会做这种事,所以这话一定不是圣人说的。可既然读书不好,是做官好,为什么不让女孩子做呢?如果是因为这是圣人说过的,不是又回到了原来的问题。
在稚狗短暂的可以称之为安分的时光里,她曾深深的为这个问题困扰着,再大些之后她便自然不想了,只在多年之后突然想起那件改变了她一生的事情时突然豁然开朗,就是因读书好,做官更好,人人都想,可机会只有那么一点根本不够那么分,结果男人就把本该是女人手里那份抢过去啦,再编些什么圣人教诲之类的文过饰非。
打的就是你
稚狗记得那天天很蓝,云很美,实在是一个让人心情想不愉快都不行的日子,尽管前夜她还渡过了一个没有姐姐的夜晚,被奇怪的吱吱声吵得心烦意乱,但美好的环境,清新的早晨总是会让朝气蓬勃的少年人轻易忘记昨日的忧愁,何况今朝她还看着姐姐吃下了一个鸡蛋。
说起这件事,稚狗心里满满的都是骄傲,她有个世上最美丽最善良的姐姐,在稚狗心里她这个姐姐简直是天上的仙女,有连西天的菩萨也不能相比的圣洁,可她这个姐姐实在太不知道为自己着想,总是坐在长满青苔上的大石上发呆不算,晚上为了养活这个家还总是不知去了哪里操劳。稚狗看着十分担心,她觉得自己十分有必要并且必须时刻注意她姐姐的健康。
镖王刘五爷的儿子颇得乃父之风,霸道张狂且不可一世,仗着父亲的荫庇他成了当地最有名的孩子王,人称刘小爷,小名铁牛。拖从小练武的福,他的个头高出同龄人一圈,十多岁的时候身上便长满了肌肉,两双拳头似铁打的一般,当然最让当地男孩子羡慕的并不是这些,刘小爷的身后总是不缺人,多是他父亲部署下人的儿子,也是个个精壮高大。对稚狗所生活的这个小城里的人来说,刘家这对父子的威风简直快赶上那个在金銮殿上的皇帝了。
相形之下,屠屠夫的儿子就十分可怜了,瘦弱胆小,天生的哮喘病让他无法像同龄人那样窜上跳下,也让这个可怜少年的身边从来缺少朋友。这或许要归罪于她的母亲,毕竟你不能期待一个裹着小脚的女人能诞下如何健壮的后代。
如果当时的稚狗只是选择当个看客,那么我们可以说她的运气实在很好,她正好赶上了这场“戏”的高潮,铁牛刘小爷胜利的从屠兰手中抢过糖,骄傲的立在那里,他的手下,姑且称之为帮凶甲扣着屠兰的脖子,而早已被揍得满头血的屠兰只能按照行凶者要求来换取残喘,眼泪鼻涕混着血糊了满脸,一边叩头一边还要大声说“爷爷,我错了,我不该偷你的糖”。时不时的,帮凶甲还会按着屠兰的后脑让他跟地面狠狠来一次亲密,每当这时候刘小爷会大笑,其他帮凶见状也都跟着笑。
在看客唏嘘却显得兴致盎然的叹息声中,稚狗觉得有什么被点燃了,然后这个在夫子眼中向来十分聪明的孩子,却在当时做了一件不太聪明的事,一个人走了出去,干什么?劝架。之后屠兰唯一的姐姐,也是稚狗今后最亲密的朋友屠义曾经问过她,你为什么要帮我弟弟?稚狗摇摇头说不知道,只是看不过,然后就管了。屠义问再给你一次选择的机会你还管不管,稚狗答管。屠义又问为什么。稚狗答谁见了这样的事情能不管。屠义说就冲你这句话,我要和你做一辈子朋友,生死与共的那种。
话归正题,那头铁牛瞥见有人居然胆敢出来为屠兰出头,再一瞧这货居然就是那个赵知豫,当时新仇旧恨尽数涌上心头,冷笑道:“这小子总算要栽我手上了。”又问稚狗和刘小爷什么时候因何事结的怨?这大抵是怨不得稚狗的,她俩在同一位夫子门下读书,当时的稚狗聪明又乖顺是典型的三好学生,自然好惹是生非的刘小爷就少不得被拿来和她比较。这刘小爷亦无容人之量,日久天长就恨上了她。
没给稚狗说话的机会,刘小爷过去就是一记铁拳,打得他心里乐开了花,稚狗脸上破开了花。后者向后踉跄数步,身后看客无人敢扶,因为刘小爷气势汹汹的就跟着扑了上来,扣住稚狗再补一拳。当时看客们似乎听见“碰”的一声,心里齐齐一抖,有那么一瞬,他们认定那是稚狗的头被打爆了。
稚狗的姐姐是个温柔的人,从来不打她,而稚狗在此之前的时光里也是个可爱而乖顺的女孩子,没有任何人以任何理由打过她,所谓打人,在那时稚狗的心中就是夫子的戒尺,象征着敦促与公正,而在此时它却成了刘小爷的铁拳,除了霸道就是霸道,毫无道理可言却最理直气壮的霸道。
铁牛为了出气并没有让同伙参与进来,这或许是稚狗唯一比屠兰幸运的地方。脑袋再被击中的时候,稚狗并不觉得有痛,只是眼前全黑了,她已经分不清自己是站着还是倒下,强烈的呕吐感充斥着她的感官,她觉得自己似乎被抛进了暴风雨了,世界天旋地转半点由不得她做主。她很害怕,她想到了她的姐姐……
“嘻,还姐姐呢!你那姐姐就是个被人操的婊子货,敢来我们兄弟轮流办了她!”稚狗觉得她身体里有什么东西沸腾,它们从自己此前从来不知道的另一世界来,扯掉锁链,撞开牢笼,就像一场百年难遇的洪水,水是仇恨和愤怒的鲜血,一瞬间吞没了所有的感情,她还是看不见,眼前所有只是线条勾勒的轮廓,可是她不怕了……
“你们不能这样……”有一个怯懦的声音这样说道,说话的是那个被欺侮的男孩屠兰,他已经习惯了被欺负,可他毕竟还是一个有公义心的普通人。“叫你多嘴。”回应屠兰的是铁牛的拳头。也就在铁牛转身对付屠兰之时,稚狗扑了过去,就像一条疯狗那样狠狠的咬住铁牛。这下不但是铁牛,他手下的帮凶统统变了脸色,七手八脚的上来对付稚狗,一个出离愤怒的人总是会爆出超过想象的力量,就算是在对方十倍于己的帮手前,它依旧是神奇而恐怖。稚狗就像是突然在铁牛身上长出的赘瘤,除非用刀将她割掉,否则无人能阻止她的报复。
“扒她裤子,扒掉她的裤子”不知道谁这样喊道。稚狗的裤子被扒光了,可她还是牢牢的钉在铁牛身上。铁牛已经开始哇哇乱叫,稚狗咬住了他的耳朵,可以想见,只要再给她一点时间她就可以将铁牛整只耳朵给啃下来。这下轮到铁牛开始怕了,他停下了拳头,几乎是不顾一切扣住稚狗把她向外拔。终于稚狗被他拔了下来,包括他的半只耳朵。这时候的稚狗已经没有半点力气,她就像条被人打得半死的疯狗,样子比屠兰还要凄惨,也就是在这一刻,所有人都毫无疑问知道了赵家那个聪明的儿子其实是个女孩儿,尽管之前他们已经隐有察觉。
面对暴行,在场的看客无人敢管,也无人想管。他们知道就算他们在此时帮助了女孩儿让她免于遭受铁牛的暴行,一旦让那位刘大爷出面,稚狗的下场只能是更惨。
像铁牛这样的人你无法期待他有所谓怜香惜玉的情怀,当时他由几名帮凶急忙送走治疗,又留下几名帮凶对稚狗一顿围殴,打得不想打了,便解开裤子向着稚狗头上轮流撒尿,临走前放下狠话:“谁敢管她,小心刘小爷的拳头”,之后扬长而去。
稚狗瘫在地上,她什么也看不见,眼前黑蒙蒙的一片几乎瞎了般,尿骚味混着血腥糊了她满脸她也不知道。她只知道后来屠兰的姐姐屠义带人赶到,把这些胆敢欺侮自己弟弟的人暴揍一顿后全丢进了粪池,也是屠义捡她回家救了她的命。这是稚狗第一次夜不归宿,也是她唯一一次庆幸自己的姐姐是个瞎子——否则这样的自己得让她多担心。
姐控赵知豫
在屠义屠兰这对姐弟还在他娘肚子里的时候,屠屠夫便已想好了他未来孩儿的名字,若是生个男孩子就叫屠义,希望他能像三国时的关爷爷一样,成为一个义薄云天的好汉,若是生个女儿就叫屠兰,不得不说屠屠夫的思想跟那时的许多人是有些不同的,他给女儿取名叫屠兰并不是希望她能成长为一个像兰花般美丽的女子,而是希望她能成为像花木兰那样的巾帼英雄。
屠义和屠兰这对姐弟是龙凤胎,她们柔弱的母亲承受不了生产痛苦,在生下了屠兰之后便死去了。生下的屠兰先天虚弱,后来长得却很俊美,生下的屠义体格健壮,脸上却有天生带下的胎痕。有迷信的邻人跟屠屠夫说,你一身血煞太重。现在的这个女儿就是上天因此降下来惩罚你,吸你儿子的福禄精气的,若是杀了她,你儿子的身体自然就好了。
有些人为了儿子什么都能干,甚至是叫他杀光自己的女儿用她们的血来进行什么邪恶的仪式也在所不惜。可这样的人毕竟是少数,血脉亲情若是仅仅用男女之别就可以割裂,它也不会被人们传颂至今了。总之屠屠夫并没有干这样残忍的事,而是依照另一位迷信的邻人所言将这对姐弟的姓名掉了个个儿,小儿子天生阳气弱,必须取个女名来调和,大女儿阴火旺盛,则需要用个男名来震一震。
屠义小名灌猪,听说是因为她从小时候起就像头野猪那样顽强又好斗。说起灌猪这个女孩子,白沙巷没有哪户人家是不知道的,从小身体就好,又跟着师傅练功夫练出了一身好体魄,四岁开始就跟人家打架,八岁的时候为了给弟弟出头打破了卫铁匠家十五岁儿子的头从此一战成名。反观稚狗,在认识灌猪以前她的人生大多是在读书识字中度过的,所谓打架根本对她来说根本就是另一个世界的事情,哪像现在,一天不打架她都要怀疑今天的太阳是不是打西边出来了。
也许是因为稚狗的父母都不是什么安分的人以至于稚狗天生就有些不安分,总之屠兰那件事对她的触动实在是太大,也许就是从这件事起,稚狗的思想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开始认为所谓诗书礼义根本一毛不值,你读书读得再好还是得受人欺负,想不被人欺负,拳头是最好的保障。也就是从这天开始稚狗再也无法安心读书了,她每天把大把时间花在跟灌猪习武以及跟人争勇斗狠上。顺道一提,稚狗所生活的地方官府势力并不强,强的是两大宗族,一家姓刘,一家姓高。
时间过得飞快,稚狗和灌猪这两个女孩子也不知不觉长成了两个大姑娘,十四五岁的年纪,对于某些人家来说她们早该为人妻为人母。拖铁牛的福,稚狗再也不用隐藏自己的真实性别,她大大方方的穿着女装去上课,甚至于大大方方的穿着女装去打架,街上那一抹最明亮的颜色,一定是属于那个叫赵知豫的女孩儿的。不得不说稚狗实在是很漂亮,黑黑的头发,亮亮的眼睛,眼角总是带着和顺温柔的笑意,漂亮的即使她的日常作为全然不符合所谓女德妇仪,当地明里暗里倾慕她的男孩子还是一抓一大把。
当然不管在人前如何,稚狗在姐姐面前总还是幼时那条可爱听话的小狗,她会在姐姐起床之前做好早饭端到她的面前监督她全部吃掉并且敦促她不要为了给她省口粮而故意不吃中饭,完了装模作样的上学去,她也会在归家之前处理好身上的伤口,小心的不要让它们被姐姐发现,然后在晚上安眠之时,信口胡诌今天学堂教了什么,夫子又说了什么。稚狗很聪明编这些对她来说就像张口吃饭那样容易。
稚狗的姐姐在听这些的时候脸上总会露出心满意足的微笑,有时是抚弄着稚狗的黑发,有时是轻拍她的后背,柔柔的说道:“知豫乖,早些睡吧。”这时候的稚狗会觉得她大概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会觉得她活的每一天就只是为了此刻的这句话,然后她也会凑到姐姐的耳边动情的说道:“离忧,离忧,我的好姐姐,我要让你远离所有忧愁。”
哦,离忧便是稚狗姐姐的名字了。十五岁的稚狗娇小可人,依然可以窝在姐姐怀中幸福的睡去,她并不知道眼中姐姐的那些微笑并不是知道她每天都在用功学习的满足,而是确认她今天也是平安归家的喜悦。
很巧的,屠兰事件发生的那天,便是稚狗拿着推荐信去向新夫子报道的第一天,新夫子姓徐,而且更巧的是,这位徐夫子是屠屠夫的好朋友,有这层关系在,即使稚狗是个女孩子,也不怕对方会因为性别将她拒之门外。
最关键稚狗呢?很显然她浪费了她的束脩,也浪费了他人对自己的心意,每天在做的事情除了打架就是练武,偶尔出现在徐夫子面前也是埋头大睡的态势,从没给他看过正脸。
对此徐夫子倒是痛心不已的,能和屠屠夫这样一个男人交上朋友,这位徐夫子的思想也自然有些迥异常人,在这个全民读书为了做官的时代,只有他是在真正的做学问。他做了一辈子学问,肚子里都是好货,可他到底是老了,十分也迫切需要一个年轻人来继承他的学问,他看中的这个年轻人自然是稚狗了。
现在徐夫子正站在蒙头大睡的稚狗面前,一把戒尺犹豫着到底要不要打,打吧,这么漂亮的一个女孩子实在是舍不得,不打吧,继续烂泥扶不上墙,浪费一块好材料。
稚狗到底是稚狗,她没有让徐夫子这个年过四十的男人继续纠结下去自己折磨自己,而是在保持了两个时辰睡着一动不动后,突然站了起来,看不出半点手臂酸麻的样子,抱着徐夫子的胳膊撒娇道:“夫子,我今天那个来了,能不能先走呀?”
没有男人能拒绝稚狗这样一个女人,尽管知道她是在说谎,可徐夫子那颗头就是不争气的点了下去。而在徐夫子这几年来不知多少次的懊悔声中,稚狗早跑得没影了,连书都懒得拿。
出了学馆,稚狗便来到了那家叫做李记的露天面摊,她是这里的老主顾,李記面摊的儿子倾慕稚狗已久,每次见她来总是会殷勤的给她多加只鸡蛋,末了还不收她钱,因此每次有事情,稚狗总是喜欢把灌猪叫到这里商量。
灌猪来的比稚狗预想早,后者见到她的时候,灌猪已经吃完了那份李家儿子为了讨好稚狗而做的特地加了鸡蛋的阳春面,末了一抹嘴,心情大好的向稚狗炫耀道:“不好意思今天我抢先了,加了鸡蛋的阳春面绝世美味啊!”稚狗却没了对待徐夫子的阳光明媚,黑着脸坐了下来,倒不是可怜她那碗阳春面——她跟灌猪之间的友情是可以割下自己的肉来送给对方吃的,哪会在乎一碗面。
稚狗道:“你知道我今天来找你做什么吧?”听稚狗这么说,灌猪的脸也黑了下来,心里斟酌着用词,毕竟就算是最好的朋友也有决不允许她人触碰的禁忌。灌猪道:“你真的要做?”这句话灌猪几乎是挤出牙缝来的。稚狗眼里亮了亮反问道:“是不是连你也觉得我姐姐是做婊子的?”
灌猪不说话了,全白纱巷的人都知道稚狗的姐姐干的是“一双玉臂千人枕,半点朱唇万客尝”的勾当,否则像她这样一个瞎眼女子是如何维持自己的生计,又是该拿什么支付稚狗的束脩?
但稚狗就是不相信,在她眼中姐姐就是圣女,天下的女人就是天上的仙女也没一个比得过她,这样的女人怎么会是妓女?除非让她亲眼看到,证据确凿。沉默了许久,灌猪说道:“我灌猪不是没有义气的东西,你就是要上刀山下油锅我也会陪你一起去!”
这世上有种东西叫作暗门子,说的明白了就叫暗娼,稚狗的姐姐便是了。要嫖这种人,你光有钱不行,须得有门路,这中间会有个牵线人。稚狗和灌猪是两个十五岁的女孩子,她们自然不可能有这方面的门路。但稚狗是个聪明的孩子,她立即想起了她的姐姐每次都是在一个老婆子来敲门之后消失不见的,自然想到如果事情属实,这老婆子必是牵线人。
抓这个老婆子并不难,尽管每次见她都是在深夜,稚狗昏昏欲睡的时候,可她清楚的记得这个老婆子那张脸——怎么会不记得呢?就是这个人老是从她身边带走姐姐。记住了脸就什么都好办了,以稚狗和灌猪的能力要从当地找一个人就像喝水那样简单。
稚狗和灌猪是在白纱巷的一条暗巷里堵住的这个老婆子,说来也巧,当时她正谈好一笔生意,怀里揣着钱财喜滋滋的往家里走,见到稚狗和灌猪的时候,她几乎惊呆了,还以为自己遇上了女流氓,当即跪了下来叩头求饶。
稚狗和灌猪看得直皱眉,她俩虽不是什么好货,却从不欺负老人,眼见她为此劝也不是扶也不是,只是口气生硬的问道:“我问你,白沙巷那个瞎眼女人是不是你帮她拉的线。”
老婆子一听,心思一转,还道是从前拉的客人中有被老婆知道的,再看看稚狗和灌猪两个,这稚狗一脸幽怨可不就像那个要报复的老婆,而灌猪一脸凶相自然是她带来的女打手了。婆子口中直道:“什么拉线,什么瞎眼女人,女英雄老婆子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灌猪不是什么好耐心的人,听婆子乱叫,心火直冒恶狠狠道:“白沙巷稚狗姑娘的姐姐,说的再明白没有了,你还敢说自己不知道!”婆子被灌猪的气势唬怕了,心思又一转瞧出女打手不就是屠屠夫家的女儿,稚狗的好朋友灌猪,而那之前被自己误作人妻的少女再仔细看看可不就是那个瞽女的妹妹稚狗嘛。这两人都是当地有名的凶角色,女罗刹,天不怕地不怕的,很是神通宽大,在当地便是那些有名望的宗族也不愿招惹。
想通这层干系,婆子哪还敢隐瞒下去,立即吐了实情,说是稚狗姐姐确是这一带有名的暗娼无疑,又道是自己今日为她新拉了客人,约在明日子时,枣坊竹屋见,如若不信大可以前去亲眼验证云云。
听婆子说的如此信誓旦旦,稚狗脸都青白了,只觉得自己心中姐姐的女神形象轰然倒塌,这种感觉并不好受,但经历一次从理想到现实的幻灭对成长中的年轻人来说并不是坏事,它至少能教会她们更加客观理智的对待事物,而不只是一味追寻心中勾勒出来的想象。
稚狗和灌猪两人隔天早早守候在了枣坊竹屋外。天公不作美,前天夜里下了一场大雨,到今天早晨转成淅沥小雨,中间没有停过,这让枣坊竹屋外这片草丛地变得泥泞非常,稚狗和灌猪两个就这样淋着雨水在泥水里从早晨天未亮出门到夜里子时整整趴了一天,其间粒米未尽。
先到的是离忧,她以青布缚眼,看得出在来之前她有仔细打扮过。眼见离忧进了竹屋,灌猪心口紧了紧,那毕竟是她好朋友的姐姐,她又转头去看了眼稚狗,只见她双目撑红,牙关紧咬,五指深深的嵌进了泥土,全然一副被人活掏走心肺的模样。灌猪唯恐她伤心过度咬到舌头,也不管脏不脏赶紧了抓了把草塞进她嘴里,低声提醒道:“咬着!”
不多久婆子领着客人来了,灌猪一眼就认出来这个男人,他叫张老三,祖上原是给高家做奴才的,赎身后搬去了城外自置田产偶尔也做点小生意,在当地算小有名气。他还有个侄女诨号虎腰,城外的混子全听她的,十分不好惹。
稚狗則只顾看那男人是如何进的竹屋,竹屋里的灯火又是如何熄灭,气得眼睛都红了,便是你告诉她现在进去的这个男人是天皇老子,恐怕她也是照揍不误。
只见她“嗖”的一下从泥地里窜出来,飞一般的奔向竹屋,一脚踹开门板,抡起一拳就往转身察看情况的男人脸上砸,当场砸得他脑袋开起了铁匠铺,硕大的身体边跳着蜜蜂舞往床板上倒。
床板上还躺着离忧,稚狗怎么能让这个男人弄脏她的姐姐,当时掐住他的后颈就往地上掼。这场景多少是有些滑稽的,张老三也算是个膀粗腰圆的壮汉,这样一个近两百斤的汉子竟是叫稚狗这样一个娇娇小小的女孩子如砍瓜切菜般打得无力还手,若不是亲眼看到说出去谁信?
稚狗和灌猪在当地颇有恶名,但人命她们暂时还不敢动。灌猪唯恐稚狗这样的打法得把张老三打死,赶紧揪了他过来,口中却道:“这下流把子给我解决,你去看看你姐姐”边说着,给了张老三两个拳头,“你这个下流把子,家里老婆都那么多了还出来鬼混,信不信奶奶我废了你!”
那头灌猪骂咧咧的拎着张老三出去了,这头离忧隔着青布,她什么也看不到,可她抬着头,并没有去穿上被脱掉的衣服,就这么赤裸裸的跪坐在床上看着稚狗。她的神色很平静半点不像个被妹妹发现在做婊子的女人,可她的心呢?她把它藏的太好,没人知道。
稚狗打完张老三就哭了,哭倒在离忧床前,头撞地撞出了血,拳头狠狠的锤着自己,“咚咚咚”擂鼓似的。天知道她多恨,不恨做婊子的离忧,恨让她去做婊子的自己。她怎么忘记了人活着世上不仅是不让人欺负,她们的吃穿用度哪一样不要花钱?她恨这个要靠姐姐去婊子养活的自己,恨得现在就想杀了她——如果没有人看着,稚狗或许真的会杀了自己。
离忧抱住了她,轻柔的说道:“知豫不要这样。”稚狗的姐姐美丽而温柔,有时虽然看起来很清冷的样子,可稚狗知道她是世上的最善良的女人,她再找不出一个比她姐姐还要好的女人,她说过要让她远离所有忧愁,可是现在……
香软的红唇为秽物侵占,姣好的身段依偎在别人情怀。稚狗盯着她的姐姐,脑中不自觉浮现出离忧屈意承欢的模样,她的目光是那么愤怒而伤心,以至于离忧竟有些无法控制自己,哽咽道:“知豫你不要这样。”稚狗依旧盯着她的姐姐,突然想到竟然那些肮脏的男人都可以占有姐姐,为什么这样喜欢姐姐的自己不可以?这样不敬的想法刚出现稚狗立即醒了个激灵,她依旧痛哭,哭声就像条受伤的小狗。
少年人的心灵有时脆弱得像张纸,有时坚强的像块石,经过昨天一夜痛哭,隔天大早稚狗便收拾好精神,依旧与灌猪相约面摊,见面第一句就是:“我不能再花姐姐的钱了,你有什么办法?”
“嘻嘻,还能有什么办法,老办法呗。”稚狗、灌猪闻声齐齐转过头去,却见一个虎背熊腰的女子如堵墙般挡在她们眼前,腰上系有串辣椒,可不是昨日被打的张老三派她侄女寻仇来了么,她手下还带着九名混子,手上都抄有家伙。
稚狗灌猪对视一眼,心中各已明白对方所想,好汉不吃眼前亏,对方人多势众当然只有跑了。说干就干,稚狗掀桌子,灌猪砸凳子,丢完就走人,两人如会飞一般,转眼跑没了影,看起来像是一个向城南跑,一个向城北跑。虎腰将人分作两批,自己带着四个去追稚狗,剩下五个则去追灌猪。
稚狗和灌猪这两个女孩子之所以能成为当地望族都不愿招惹的对象,手底下自然是有些神通的,灌猪将追她的五人引到了小巷子里,这种早有她们用来以防万一的陷阱,三下五除二,区区五个混子自然好解决。
稚狗的运气就比较差了,在她预备用来对付虎腰五人的巷子里她遇见到了屠兰,这个可怜的小少年很不幸的正被铁牛和他手下的一伙人堵在这里,身子被脱得精光,铁牛压在他的身上对着他的嘴胡乱的亲着,一手还握着他的半身。
顺道一提,铁牛最好玩弄美貌少年,这是当地无人不知的。屠兰见到稚狗的时候激动的眼泪都掉出来了,生怕铁牛她们不知道稚狗在场似地大喊道:“知豫姐救我。”稚狗愣了愣,转身就走。
铁牛心里乐开了花,自从当年那件事后,这几年铁牛和稚狗都没有正面起过冲突,饶是如此,稚狗这几年的名头他也是听说过的,何况他曾经还被这个女孩儿咬掉过半只耳朵心里难免有些后怕,这会见她居然是如此恐惧自己,当然是得意。
可他的得意并没有持续多久,立即有屎尿盆子从天上招呼了下来,淋了他们个落汤鸡。这些自然是稚狗的杰作。谁说转身一定是逃走?没准人家就是要杀个回马枪好叫你措手不及。
想想铁牛或许是真的喜欢屠兰也不一定,屎尿盆子淋下当时,铁牛一下把屠兰护在身下,虽然结果还是免不了遭受波及,可相比铁牛一伙满头满身都是屎尿,屠兰实在是好得太多。
不时虎腰带人到了,这可真好,虎腰和铁牛一个是城外的霸王,一个是城里的霸王,中间虽然隔着堵城墙,两人的矛盾数出来可是能堆成山,当时激动的虎腰是,只恨当初怎么没多带点人来。可对方加上铁牛不过三人,他们有五个,手上还带着家伙,那还说什么自然挽起袖子就是把铁牛一伙往死里打,谁还记得稚狗呢?
但铁牛就是铁牛,经过这几年他当然比从前变得更加强壮,浑身的肌肉似铁打的一般,一双拳头更不用说,活脱脱就是一双牛角,在人群中左冲右撞,硬是凭着这双肉拳把虎腰手下还带着家伙的四人全撂倒了。
虎腰当然也不是吃素的,若把铁牛比作只疯牛,她就是头猛虎,压根用不着动家伙,也不用别人帮忙,一气儿把对方三人也撂倒了。这下情况就变成了虎腰和铁牛的单挑,不对,是铁牛对虎腰的群挑。城里是铁牛的地盘,他在巷子里只带了三人,不代表外面没有他的人,眼下,巷子里站着虎腰和铁牛,巷子口却又有铁牛的人带着家伙堵住了两头,慢慢压了进来。
铁牛得意的直笑,混着满头的屎尿说不出的怪异,道:“虎腰子看今天我们谁干掉谁!”虎腰暗骂了句晦气,从腰上扯了把辣椒塞进嘴里,边嚼着边对道:“好,就让你奶奶看看今天谁能干掉谁。”铁牛道:“你就继续强,到时候有你求饶。”
虎腰道:“奶奶若是说一句讨饶话,张字倒着写。”说着虎腰抡起家伙先发制人。公允的说,实打实的单挑当地没一个人能是铁牛的对手,可铁牛自从几年前在稚狗那里吃过亏,从此就学乖了,不管面对什么样的对手,能群挑绝不单挑,何况这虎腰的厉害在当地是仅次于自己。
当时便听铁牛一声令下,堵在巷口的两伙人举着家伙一拥而上。这铁牛到底是刘五爷的儿子,虎腰带的人手上拿的不过是粗木棍之类,他们清一色的全是砍刀,明晃晃的刀身在幽暗的巷子里格外瘆人。
这种时候,聪明人和软骨头往往会做相同的决定,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赶快求饶。可惜虎腰既不是前者更不是后者,叫她低声下气的给人求饶,还不如活刮了她。这个烈性女子攒紧手上的棍子,爆吼一声扑向铁牛。铁牛愣了愣,估计是没料到虎腰居然能硬成这样,当时有些发憷了,动作稍微慢点就迎面挨了一棍子,流了满头血。
不得不说,这铁牛也是个光长肌肉没太长脑袋的,巷子那么窄,人多了反成了掣肘,何况他们手里拿的还是砍刀,更要特别小心不能砍到自己人。虎腰就利用了这点,三下五除二,又给她揍倒五个,还夺下一把刀子。虎腰手中有刀,胆气更足,硬是仗着一腔血性和铁牛一伙拼得不相上下。
再说屠兰,双方打得实在厉害,这个可怜的小少年根本无胆也无能趁乱逃出去,只好抱头缩在巷角瑟瑟发抖。这时候稚狗又在哪里?她埋伏在屋顶冷静的观察着下面的战况,瞅机会把屠兰给捞出来。
本来是这样预备的没错,可眼前的情况让她很难不想起当年那件事还有当时的自己,被欺侮的屠兰,拼死反抗的虎腰。稚狗的心被深深的触动了,她无法冷眼看着虎腰最终被铁牛狠狠修理,年轻的血液于是再次被点燃。但这次稚狗可不会再那么傻单枪匹马的去和人家硬干,她很快下了屋顶,叫来附近的朋友帮忙。稚狗在当地有很多朋友,他们虽不是混子,可都愿意出手帮她。
很快一切准备就绪,几人在一边巷口放起了火,着了火,那些袖手旁观的看客就是想继续装作看不见也不行了,至于那些要打架的也得分清情况,被迫散去或是加入救火。
以纵火为信,随稚狗在屋顶埋伏的数人一齐发力,纷纷往下丢“飞弹”,有什么丢什么,丢完就走人。有人往下倒粪桶,有人点燃了柴火往下扔,最狠的是稚狗,搬起石头就往铁牛头上砸。被这么一弄,铁牛这帮人不乱有鬼,谁还顾得上别人,都是撒丫子疯跑先离开这个鬼地方再说。
会打架的人一般逃跑的功夫都不会差。那虎腰自然也是懂得见机行事的,稚狗砸下来的石头最终没能砸中铁牛——她也没指望能砸中铁牛,却是给陷入重围的虎腰打开了缺口,她哪能不抓住这天赐良机?正手一刀砍倒铁牛,一气奔出巷子,逃到城外。
有道是不打不相识,稚狗和虎腰大抵算是这类。以此事为契机,虎腰一笑泯恩仇,与稚狗和灌猪都做了朋友,这也是稚狗今生第二个可以生死相许的朋友。
人生的第一桶金?
人家说恶人自有恶人磨,这话实在一点没有错。铁牛平时干了太多坏事,所以他挨了虎腰一刀,现在还在床上躺着,虎腰也为自己这刀付出了代价,张家为此赔了刘五爷不少财帛。稚狗平时也没干太多好事,所以她现在也在床上躺着,似乎是因为几天前的那场雨着了风寒,病情在今天突然恶化。
简而言之,稚狗病了,病得很重,身上烧火,她自己却觉得很冷。稚狗从未生过这样的大病,一直以来她都很健康。现在她也依旧坚信自己是健康的,只不过是口干舌燥,身上犯懒,外加想睡觉而已。
大白天的怎么能睡觉呢?她还要赚钱养活姐姐和自己呢!稚狗摇摇晃晃的下了床,给自己倒杯水,杯子碎了,水洒了,她皱了皱眉,想真是晦气,为什么在今天这样一个重要的日子里自己反倒笨手笨脚起来?
稚狗的好朋友虎腰拖家里的关系将她举荐给了高老板,高老板是当地最富有的人,据说控制着全城的赌馆**,若是能在他这里谋到差事,她就可以靠自己的能力养活她和姐姐了。
为稚狗作举荐人的是张老三,这个男人挨过稚狗的揍心里对她并无好感,见稚狗来了,只是冷淡瞥了眼她,说完“跟我来吧”,便带着她从小门进了座气派的大屋,中间七拐八折,没有和稚狗说过任何话,直到在一间屋外停下后才又对她说道:“进去以后机灵点。”稚狗点点头,她现在什么都不想,只想快点谋到一份差事。按例的通报之后,稚狗独自进了这间屋子,看布置这似乎是间书房,里面有一男一女,都有些年纪,可因为保养得当却显得十分年轻。
这个男人稚狗不认识,但她知道他一定就是高大爷。稚狗其实很想揍这个男人一拳,别问她为什么,也许只是因为她不喜欢那位高大爷的眼神,上位者差不多都会有这样的眼神,带着无法掩饰的优越感俯视着她们这些地下的蝼蚁们,愈是看起来和善大度往往表现得愈是明显。
而他身旁的那个女人稚狗想不认识都不行,她偶尔会出现在她和姐姐那个残破的家中,每次来总会给塞她一把的糖,然后就会和姐姐关起门拉不知在里面干些什么,在此之前姐姐总是嘱咐她乖乖的不许好奇偷看,稚狗很听姐姐的话,不管多么好奇真的一次都没偷看过,只是在每次见到这个女人时,耳边总是会响起屋里那阵奇怪的呻吟声。
“你的脸色为什么这么红?”女人问道。
“这和你没有关系。”稚狗答道。对于这个女人,稚狗心底其实是感激的,她隐隐知道自己能长到今天这个女人功不可没,可每次面对她时总是改不过别扭的口气。
“你们认识?”高大爷问女人。她无所谓的笑了笑,似是而非的答道:“算是认识。”高大爷把目光从女人转到稚狗身上,问她:“你会干什么?”似乎是有意讥讽她,顿了顿又补充到,“你除了打架还会干什么?”
高大爷也是个男人,一个极有钱的男人,有钱的男人都改不掉一个坏毛病,好色,而十五岁的稚狗正当是盛开的年纪,勤于锻炼的身体让她身上多了许多同龄女子所没有的飒爽明丽,她不仅是朵花,也是太阳,一个正常的男人怎么可能不被这样姑娘吸引,而一个有钱的男人又怎么不想把这样的女子占为己有?这才是高大爷此问的背后深意。
稚狗向来是个聪明的孩子,她听懂了高老板的话。高老板注视她的目光让她攒紧了拳头,她生冷答道:“我还会算术写字。”高老板显得兴致缺缺,说道:“我这里并不缺会算术写字人,你再想想自己还有没有什么别的特长,嗯,最好是独一无二的那种。”
稚狗答道:“我可以一拳打倒你,这个算不算?”说着,攒紧拳头,步步向前,步子很稳,半点看不出像个重病的人。
高老板笑了,轻视的笑容,他并不认为这个有求于己的小姑娘有这个胆子。他确实有自信这样认为,因为就是镖王刘五爷也不敢这样对他。
但他显然忘算了对面的这个小姑娘是稚狗,正处在一个最勇敢也是最莽撞的年纪。结果他迎面挨了稚狗一拳,鼻梁骨被当场打断,血流了一地。这一拳下去,稚狗就知道这位高大爷是位娇生惯养的,不经打,所以她没再出第二拳,转身出了屋子,她要去找虎腰了,让她再给自己找份工作,当然决不能再是高老板这种人手下。
出了门,稚狗就发现她不认识路,阔大的高家大宅对她来讲就是一座迷宫,恍惚之间她似乎听到有许多蚊子在耳边嗡嗡乱叫,很让心烦而且杀伤力惊人,叮你一下就是满手的血。稚狗已经没有力气驱赶它们了,她的力气全用在了走路上,她只想赶快找到虎腰,赶紧确定下一份差事,然后……
然后稚狗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似乎迷迷糊糊中有个人抱起了自己,是个女人,身上有着香甜的味道,却往她嘴里灌了很苦的东西。
高老板是什么角色?你只要记住这个也是个狠角色就行了,这个白净的男人自己不会打架,手下却养着一批极能打的汉子,身子似精钢打得,各个手下都有百来斤的力气。他们一拥而上,哪里是赵知豫这条病恹恹的小狗招架的住的,自然是被暴打了一顿,五花大绑了给她扔黑屋子里去听候高大爷的处置了。
“高老板说他要让门外那些金刚们先轮奸了你,再把你丢到**里让你做一辈子的婊子。你怕不怕?”女人说着,脸上带着几分揶揄的笑意。稚狗看着她,黑色的眼睛在黑漆漆的小屋里却显得格外明亮,她答道:“我不怕。”女人问:“为什么?”稚狗答:“我有手有脚,他们困不住我。”女人笑:“高大爷会砍掉你的手脚。”稚狗道:“我有很多朋友,他们会帮我。”女人还是笑:“人都是自私的,你有了小麻烦的时候他们或许会帮你,可你一旦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他们也只能明哲保身了。”稚狗道:“就算他们都不敢帮我,有两个人一定会帮我,她们也有很多朋友。而且就算砍掉了我的手脚,只要我活着,我一定能把那些给予我屈辱的人一个个全找出来,然后把他们给我的屈辱十倍奉还。”女人依旧是笑,好像根本没听见稚狗说了什么只是自顾道:“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嬷嬷希望你记住以后凡事多用脑子少动拳头。这样的运气不是每次都有的。”稚狗愣了愣,女人放了她。
稚狗道:“谢谢你,对不起,再见。”女人愣了愣,问:“什么意思?”稚狗答:“谢谢是说谢谢你救了我,对不起是说给你添麻烦了,再见是希望我们再也不要见。”女人笑了,揶揄而妖娆,道:“再见,再见,再见。”
稚狗问:“你属狗吗?再见一个就够了,为什么要说三个?”女人答:“第一个再见是说嬷嬷不稀罕你的谢谢,第二个再见是说嬷嬷也不需要你的道歉。第三个再见是说嬷嬷希望你以后做事多用用脑子,再也不要让我在这里见到你。”
稚狗突然跪了下来,咚咚的磕了几个响头,完了道:“这是你应得的。”言罢,爽爽利利的走了,哪有半天劫后余生的样子,不知道的还当她在高府里得了什么大利回去。
女人看着稚狗离开的背影直笑,笑得眼泪都快掉出来了,这个孩子真的是从画屏身上掉下的肉吗?从前画屏可不是这样的呀!但不像未必不是好事,她的画屏太软弱,软弱的人到哪里都是要受欺负的,不管这个人的身份是下贱还是尊贵。
从后门出了高府,稚狗回身望了眼这座差点吞掉自己的大宅,心中想道早晚有一天她要一把火烧光这里,把那个所谓的高老板也绑成个粽子,再叫十个男人爆了他的菊洞。这时候的稚狗绝想不到,这一天的实现并不会太久
忠犬赵知豫
人家说慈母多敗儿,离忧不得不开始痛定思痛的反思她一直以来的教育方针。稚狗打了张老三不让她再接客这件事就算了,她的胆子怎么可以这么大,连高老板这样的人物都敢打?离忧决定给稚狗一个教训,得令她印象深刻,否则天知道她以后还敢干出什么。
稚狗还没踏进家门,灌猪的拳头就老早迎了出来,打得稚狗趴在地上,但灌猪很快又把她提了起来,接着是一个热情的拥抱,朋友的拥抱。灌猪激动道:“稚狗你可担心死我们啦!天杀那个高大爷,早知道他是那么没种的货,我们就把动静闹得再大些,你也不用在里面受这几天苦了。”
稚狗被高家的看门狗暴打后,便因重病陷入了昏迷,断断续续烧了三天,她能有命从高府里出来得好好谢谢三个人,一个是她在高府见过的女人,没有她,她早病死了。另外两个自然就是灌猪和虎腰了,没有她们在外面动作,高老板也不可能放过她。生死与共,危难不离,她上辈子到底是积了什么大德,让她这辈子有福气交上她们这些朋友。
稚狗的眼眶也是热了,用力的抱住了灌猪,激动道:“灌猪谢谢你们啦”说着,不意瞥见离忧倚在门边,稚狗心里沉了沉。灌猪松开手,拍了拍稚狗肩头,笑嘻嘻道:“屋里有米有肉,做顿好饭哄哄你姐姐吧,我不打扰啦”言罢潇洒自去。自从稚狗不让离忧接活,她们的生计也就断了着落,在稚狗找到差事之前,暂时只能靠着存银拮据度日,哪有可能有钱买米肉,这些自然是灌猪和虎腰送的。稚狗感动的眼泪哗哗,说什么也要把灌猪留下来一起吃饭,后者当然不肯,最后执拗不过,稚狗只能是满怀感激的目送这位朋友离开。
自察了一遍仪容,身上没有奇怪的味道,伤口也被好好的处理过了,原来的血衣早不知去了哪里——估计是被人拿去烧掉了。看样子这几天女人将她照顾的很好,现在的她全身上下整洁干净,稚狗对这个情况十分满意,安心的走到离忧身边,顿时又变成了从前那只可爱又听话的小狗,轻柔道:“姐姐我们进屋好不好?门口风大。”
说着,伸手要扶离忧。离忧打掉了她的手,生冷道:“你现在长大了翅膀硬了,眼里还有我这个姐姐?”说完自顾进屋去。稚狗没有说话,垂着头,就好像一条做了坏事被主人嫌弃的小狗那样耷拉着耳朵乖顺的转去洗米做饭,希望借此讨回主人的欢心。但矛盾的主人不能让自己如此轻易的原谅稚狗,为了今后着想她必须树立起严母的形象。
这场晚饭对稚狗来说吃得格外痛苦,就算是米肉的香味也无法减弱半点。她埋头啃着白饭,不时讨好的将肉夹进离忧的碗里,再偷眼瞧瞧姐姐消气了没有,见后者没有半点反应,又只好可怜兮兮的低下头继续啃饭,然而一颗心活似在油煎,香喷喷的一桌饭菜竟是叫她吃出蜡味来。
离忧其实早消气了,或者说她根本无法生稚狗的气,她实在是太爱这个孩子,爱得只要她健康快乐的活着,其他都已经无所谓,而这个孩子在她跟前也真是太乖顺,乖顺得让她无可挑剔,不用说什么,只需一个咳嗽一个皱眉,她就会将她需要的立即奉上。然而正是因为如此,更不能再对她继续放纵下去了,她必须好好对稚狗进行一场说教,将她引回正途上来。
可她又该说些什么呢?现在全汝宁城的人都知道赵知豫是个女孩子,她无法指望稚狗能女扮男装考取功名。就让她做个青白安分的女子吧,她自己从来就不是什么青白出生,从前在做的也不是良家妇女会做的事情,这样一个自己又能教稚狗些什么?
结果晚饭还是在熬人的沉默中度过。离忧不说话,稚狗也不敢说话,默默的收拾好碗筷,之间离忧端坐在椅子上心里还在纠结要对稚狗说些什么才好。
稚狗却再也无法忍受这种沉默了,她冲去屋外找来荆条扎成一束,然后奔回离忧跟前,把荆条塞进她手里,扯掉身上的衣裳跪在离忧跟前,叩头道:“姐姐你打我吧,狠狠的打我吧。”
掌中传来的粗糙触感让离忧知道自己正握着荆条,她不由心中一软,多想立即原谅了这孩子,可一想到今日的纵容会在明日结出多大的祸果,还是狠着心肠道:“你这是欺负姐姐没有读过书吗?古有廉颇负荆请罪,将相皆欢的美谈。你想学廉颇,我却不能学蔺相如……”说到这里,离忧没词了,只能咬着唇继续沉默。稚狗见状眼睛亮了亮,这条失落的小狗似乎看到了讨回主人欢心的希望,耳朵又竖了起来,只差没有吐舌头摇尾巴。
稚狗从离忧手中取回荆条道:“姐姐是姐姐,蔺相如是蔺相如,蔺相如可不疼我!”说着拿着荆条自己抽起了自己,稚狗是真使了力气在抽,每一下都是皮开肉绽,这下真好,她旧伤未愈,眼下却又添了新的伤口。听到荆条抽打肌肤的声音,离忧整颗心都纠紧了,她立即按住稚狗双手,疼惜道:“蔺相如不疼你可以不管你,可你的姐姐却没办法不管你,你这孩子,你这个孩子真是……”说到后来只剩下一抹悠长叹息。
稚狗看着她的姐姐,目光热烈而殷切,她想到妓女又怎么样?做婊子又怎么样?她的姐姐依旧是天上地下最好的女人,神仙都不能相比。突然间一个疯狂的念头闯到她的心中,她几乎不受控制的开口道:“姐姐,我不要跟你做姐妹,我要跟你做夫妻。”这话咋一入耳,离忧没有在意,可随之爆发情潮涌动却让她忧愁又不乏雀跃的发现自己竟然不知什么时候起也有了和稚狗同样疯狂的念头。
离忧毕竟是个成人,她默默的摸索来稚狗扯掉的衣裳为她套上,严肃却不乏慈爱的说道:“我很高兴你能这样喜欢我。可你现在的想法其实只是年少的一时冲动,不要让它误了你。”那头的稚狗呢?说完这句话她心里其实就后悔了,她的年纪相比离忧是那么小,阅历也还十分浅薄,她甚至还没能找到可以养活两个人的差事。年纪小又没有养家的能力,这样的自己对离忧说出这种话来显得是多么的轻浮啊!小狗的耳朵又耷拉了下来,离忧若是未瞎能看到这副可怜可爱的样子,怕是说出口的拒绝话语也要吞回肚子里去,可惜她什么也看不到。
年轻人你们不可以这么嚣张
稚狗的运气不错,她这一生有许多朋友,遇上过无数好人,接受过他人数不清的善意,更结交了两个别人八辈子都求不来至亲好友,所以当她迟暮之年,成了一把老骨头还跟着一帮精力旺盛的女孩男孩们上蹿下跳的时候,总是会想她上辈子一定做过不少大好事才换来了这辈子的福气,所以她这辈子也要多做些好事,就算不为下辈子修福,也为将来下地狱时多些和阎王讨价还价的筹码,好让她和灌猪虎腰她们一起受刑,再争取狱中表现良好少受几年刑早点和离忧相聚。不得不说,稚狗实在是个极不知足的姑娘,她这辈子霸占了离忧还嫌不够,下辈子,乃至下下辈子她都提前预约好了。
稚狗隔天起了大早,其实她昨天压根没睡。开玩笑的,她稚狗又不是没长心肺,都说了要和离忧做夫妻这种话,再和她睡一张床怎么还睡得着。天未亮,稚狗穿好衣服直接往虎腰家去了,不敲门不通报直接爬墙进去找她,这是稚狗跟虎腰学的。
别看虎腰外表五大三粗,女孩子家的细致小心半点不少,听到有响动立即警醒过来,从枕头下摸了刀伺伏在门边。这刀是虎腰上次和铁牛巷战时从对方手里夺下来的,因为很有纪念价值,用着也趁手,虎腰便把它偷偷收藏起来充作了自己的利器。不时,虎腰看清来者是谁,会心一笑却不收刀,待来者撬锁进来,猛然举刀喝道:“哪里来的小毛贼敢闯虎腰奶奶的闺房。”言罢,两人都是笑了,又一齐翻墙出去,进了城来到李家的面摊,其间双方嬉闹玩笑,交代近况不表,只说两人屁股刚沾上板凳,稚狗便阐明来意道:“虎腰你再给我找份差事吧,但绝不能是高老板这种人手下的。”说话间,李家儿子端面上来,看了两人一眼,似想说话结果却是不发一语的走了。
若这会儿换了个别人坐在这里,听了稚狗这话恐怕要发飙,这世道谁出来混饭吃不是忍气吞声,看别人的眼色行事?这稚狗脾气也忒大,不过被高老板隐晦的暗示了一番就打断人家的鼻梁骨,也不想想她这差事是谁引荐的,她这一动手又将她这个朋友置于何地。巧的是同族相聚,同类相惜,这虎腰的脾性和稚狗颇是投合,有时简直觉得对方就是另一个自己,并不因此见怨,反觉得稚狗这拳打得大快人心。
虎腰道:“我这里赚钱的差事倒是有很多,像是放高利贷什么的,可都不太清白,你到底是读过书的跟我们不一样,这种事情你愿不愿意干?”稚狗道:“怎么不愿意?”
这时邻桌一位之前都在静坐喝茶的青年人道:“我这里也有个可以赚钱的差事,想来是绝对轻松的,不知姑娘愿不愿意干。”
虎腰稚狗闻声齐齐警惕的望了过去,青年人起身恭谨一礼,看起来颇是客气,可嘴脸之间总掩饰不了轻视。稚狗问:“你那是什么差事?”青年人随手一掏,摸出了两块金子,竟是那么随俗便便的就往桌上一摆道:“接下了我这差事,这两块金子就是你的,完事之后还有两块。”
汝宁城不过是个小地方,便是全城最有钱的高大爷出手也不可能这么阔绰,有谁能见过这么多的钱?虎腰看得舌头都伸出来了,心里想的却是要不要找人暗地把这个男人做掉。稚狗自然更不可能见过那么多的钱,但读过书的人就是读过书的人,书上说过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稚狗按捺下心中的蠢蠢欲动,冷冷的瞥了眼金子,再不看它们,而是盯着男人的脸说道:“你要我做什么?”青年笑了笑道:“很简单,把你的姐姐卖给我们。”暗地里只听格拉一声响,是稚狗握紧拳头的声音。青年应该为自己感到幸运,若是他早几天敢对稚狗说出这种话,就算不被稚狗按住暴揍,脸上也少不了挨上一拳。
很可惜的青年并没看出稚狗的愤怒,又笑了笑道:“你嫌少是不是?”边说,又摸出几块金子,这样一来桌上可就有十块金子了。虎腰看金子看得口水都要流出来了,对稚狗小声嘀咕道:“若不是现在是白天,我立即做掉这肥羊。”稚狗冷笑道:“这头肥羊手上的金子烫手,普通人拿不了的。”虎腰愣了愣,细瞅那金子一眼,开悟道:“幸好我没拿。”青年闻言自是得意,隐约之间更有跋扈之感,傲然道:“姑娘明白就好。我家主人向来是个讲理的人,您老实拿去了,它自然不会烫手。可要是您敬酒不吃吃罚酒……姑娘是个聪明人一定明白。”
稚狗是个聪明人,虎腰也不笨,姑且不考虑稚狗不可能出卖离忧,拿了这种钱,等于是放了把柄在对方手中,日后要杀要剐还不是悉听尊便,对方若真有诚心与她们交易谁会拿出这种钱出来?分明是欺她们乡下人,以为她们都是没有见识见钱眼开之辈。
稚狗道:“你明白他说什么吗?”虎腰翻了翻白眼道:“我怎么听得懂狗话。”稚狗点点头道:“难怪我听不懂,原来他说的是狗话。”虎腰道:“我觉得这条狗犯了一个十分严重错误。叫那个什么?哦,对了,狗眼看人低。”稚狗提议道:“我觉得我们有必要给他纠正一下。”说着虎腰和稚狗齐齐向青年露出了怪笑……
结果是可以预料的,稚狗又闯祸了,这次她得罪的对象是京城来的大人。这位大人搞得挺神秘,就连负责接待的州县长官当地缙绅都没人清楚他到底算个什么官衔品级。只知道此人的派头够大,咳,反正只要是京城的官来到汝宁城这种小地方,就是在天子脚下只不过算个孙子都可以装太爷了。
然而她这次闯的祸说大也不大,既没抢人家也没打人家,只不过是把神秘大人派来的看家犬扒光绑了丢到汝宁城外的深山老林里去。有道是强龙难斗地头蛇,又道是穷山恶水出刁民,一旦到了汝宁城这种鸟不拉屎的小地方,你便是天王老子,该收的也得收敛,逼得急了,像稚狗这些人可是什么都敢做,让几个异乡人名正言顺的消失在异乡她们至少有五百种方法可以办到。
人家说打狗看主人,这句话是有道理的。殴打官奴,还是位京城大人家的奴才,稚狗和虎腰少不了被请去牢里做几天客。说是请,或许用求字更合适。县长老爷邱明硯亲自出面,满脸苦相,近乎哀求的对稚狗说道:“知豫妹妹你行行好帮哥一次,你去牢里呆两天好不好?还有你那个朋友虎腰你也让她去牢里呆两天好不好?你姐姐就是我姐姐,哥会派人去照顾她的你绝对放心好啦,你们就去牢里呆两天好不好?”
说起这位县长老爷他也是位可怜人。他不是本地人,家里原是一方望族,世代书香,后来中落就指望他这个能读书的儿子来复兴家族,他也不负所望,在弱冠之年中了进士留京做官,正所谓少年得志,意气风发。
年轻人嘛,一旦得志就容易忘了自己是谁,这位明硯兄也是这样,一心要大展宏图,把那些看不起自己的人踩在脚下。打算是很好的,可惜他的野心和能力不成正比,偏他还生个老好人的性子,不出半年就叫政敌踢出了京城,贬到了这鸟不生蛋的山沟,据说是从此难以翻身了。
到了汝宁城上任后继续悲惨,当地的民风是出了名的刁悍,因为太穷,为了一点鸡毛蒜皮的小利都可以打得头破血流,上了公堂也从来不把他这个县太爷放在眼里。更别提平衡镖王刘五爷和高大爷这两条地头蛇之间的矛盾,这简直让他想学自己的前任拿根绳子吊死好从此轻松。纵观这位县老爷的人生,他可以庆幸的似乎只有两件事,一件是考中进士,一件是认识稚狗,前者至少让他光宗耀祖了一会,后者則使他再也不用为处理民事纠纷头痛。
话归正题,稚狗是极讲义气的人,自然不能让这位朋友为难,虎腰亦是如此,双方在见过邱明硯后当即去牢里报到,路上遇见曾为离忧拉纤的老婆婆,她现在也是稚狗的朋友。
老婆婆见了稚狗往大牢方向去便亲切的迎了上来,不乏忧心的问道:“你有朋友进去了?婆婆的儿子在里面当差,要不要婆婆我托他照顾一下?”虎腰插口道:“是我们要进去了。”婆婆脸色变了变,看向稚狗,眼角不觉流下两滴泪来,握着稚狗的手满怀深情的说道:“我的好姑娘,进去之后就去找铁二,铁二你认不认识?他就是我儿子了,见到他就跟他说你叫稚狗,是我的干女儿,他就知道了……”
婆婆后来又如此这般的吹捧了自己的儿子半天,直把他夸奖成了天上的神人。稚狗笑眯眯的听着,虎腰则怪笑道:“婆婆,你这是急着嫁儿子吧?”婆婆脸不红心不跳,继续说。两人因此在路上耽搁了许久,别过后,个人怀里都揣着两只鸡蛋。虎腰玩笑道:“跟着稚狗混,有鸡蛋吃!说真的,铁二那小子我见过,讲义气人也好,你可以考虑看看。”稚狗笑了笑,小心翼翼的把鸡蛋收好,她要把它们留给姐姐吃。
待二人磨磨蹭蹭的到了牢外,牢头赵老六却早已经在外等得望眼欲穿,见她们过来顿时笑开了眼,虎声虎气道:“好稚狗,你都多久没来了?快过来给叔抱一个看看长大了没有?”话音刚落,这一老一少,一大一小立即抱了个满怀。赵老六给稚狗撞得站不住脚,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稚狗从他怀里起来笑问:“我长大了没有?”笑得时候纯真可人,眼角那一抹温柔最是醉人。赵老六笑得豪迈道:“好姑娘,若不是我两个儿子都已经长大了,我也非得来争一争你不可!走,赵叔带你见哥哥去!”虎腰听了这话直笑,笑得开怀,问道:“好叔叔,你当着另一个姑娘的面这样夸一个姑娘,就不怕我记恨你?”说完,三人大笑,一齐进了牢里。
赵老六指着一处牢房道:“稚狗虎腰你们也别嫌弃,牢里再怎么打扫都是这个样子了,反正也没多大关系就是做个样子给那个京城来的大官看,关个一两天意思意思。可门我得给你锁上,防那位吃饱了没事干的大人派人来突击检查。有什么要求也别客气,外头的人谁不是你的哥哥叔叔,直接跟我们说好了。”讲完,赵老六又大着嗓子吼道:“赵一赵二还不快出来见妹妹。”
说话间,却见从暗角拐出了一名中年妇人,有些嗔怪道:“你胡喊什么,又不是喊魂。”稚狗见是赵老六的妻子郑氏,亲切道:“姨你最近是不是吃了仙露,怎么又变年轻了?”郑氏听了这话,深刻着皱纹的眼角弯了起来,似乎真的年轻了许多。她从暗角里拉出两名鼻青脸肿的男子,握起稚狗的手亲热道:“小稚狗就数你最会哄我开心!”稚狗笑得一脸真诚,道:“哪有,不信你问虎腰。”郑氏道:“谁不知道你们是一路货,你说一,她还会跟你唱反调?”
那赵老六是个粗人,也不管人家聊得气氛正好,突然就插话进来直奔主题道:“稚狗你看看吧,赵一赵二你喜欢哪个?决定了就赶紧挑去,省的他们整天为你打来打去搅得我心烦。”赵一赵二闻言都是红了脸,却也是不约而同的狠狠瞪了对方一眼,暗地里较起劲来。虎腰见状脸都要笑抽了,大声调侃道:“好稚狗,我今天才知道你原来就是池那个红什么水。”
尚公公你不好这么变态
此事后不出两天,不等这位神秘大人再来找她的麻烦,稚狗先去找了这位神秘大人的麻烦,她的姐姐不见了。近些年稚狗做过的坏事不少,闯下的名头也响,想找她麻烦的人很多,但她的朋友也多,再加上她最近还和城外女霸王虎腰做了朋友,找遍当地她得罪过的人当中除了铁牛和高老板还真找不出别人敢动她姐姐。
这件事当然不可能是铁牛做的,他自从挨了虎腰那刀到今天还在家里养着,也不会是高老板做的,人家是什么身份的人物要对付她岂会偷偷摸摸的绑走她姐姐。就算要偷偷摸摸也是找人偷偷摸摸的把稚狗做掉。想来想去,会找她姐姐这样一个与世无争的瞎眼女子麻烦的人,只有那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神秘大人。也果不出所料,她姐姐就在神秘大人这里,颜色安静平和看不出受到任何惊吓的样子,她们似乎正在吃饭。
神秘大人是个名叫尚颜的年轻男子,看起来温文儒雅,很白净,美的就像个女孩子。
尚颜问:“你是谁,怎么进来的?”稚狗看了眼离忧碗里那堆怪异的肉片,又看了眼被绑在离他们不远处某个蓬头垢面,满脸惊恐的男子,答道:“赵知豫,走进来的。”尚颜冷眼道:“知礼乐而明教诲,思己身而达修豫。是个好名字,可惜不适合你。”稚狗恶劣的笑道:“我也觉得不适合我,我就是条没教养的疯狗,最喜欢咬人了。”稚狗这句对自己的评价算是犀利中肯。
离忧听声音便知道是稚狗来了,可还是习惯性的侧过耳问道:“知豫,是知豫来了吗?”对别人赵知豫或许是头疯犬没错,可对离忧她永远只能是那只乖顺的小狗。听见姐姐在唤自己,稚狗乖巧答道:“是,是知豫来了。”中间的变化之快只让人觉得判若两人。
尚颜微不可见的皱了皱眉头,脸上在瞬间露出了几乎可以称之为狰狞的表情,道:“看得出你们关系很好。”小乖犬稚狗眨眨眼,就像是特地为挑衅尚颜,说道:“我们的关系当然好,肯定比离忧和你的关系要好。”
尚颜皮笑肉不笑道:“你叫她离忧,她不是你姐姐吗?”稚狗格外幸福的笑道:“她今天是我姐姐,早晚会是我的妻子。”尚颜笑了,像是听到什么旷古未有的大笑话,诘道:“妻子?那你就是说你是离忧的丈夫?一个女人怎么可以做另一个女人的丈夫?真是笑话。”稚狗皱了皱眉道:“我当然也要做姐姐的妻子。”尚颜依旧是笑,无论他笑得如何温雅依旧掩饰不了笑中的狠毒,他转向离忧道:“我从来不知道还有这么有趣的人。”又转向稚狗,“你想不想听听我们的故事?”稚狗径直走向离忧,道:“我没有兴趣。”她要带离忧回家了。
尚颜的笑瞬间僵硬在了脸上,几乎是咆哮着喊道:“你难道不想知道你姐姐的眼睛是怎么瞎的?!”如他所愿的,稚狗停住了脚步,问道:“谁干的?”稚狗向来是个聪明的孩子,她有留心过姐姐的眼睛,还问过城里最好的大夫,那个模样既不可能是先天形成,也不可能是意外戳瞎,绝对是有人有计划的将她姐姐的眼睛挖走了。
尚颜又开始笑了,笑得有些疯狂,边笑着他似乎是自言自语道:“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感兴趣”很快他又恢复成初见的温文儒雅,一指柱子上绑缚的落魄男子道:“这个男人从前为了医治我的失明把你姐姐的眼睛挖给了我,可他们也夺去了我作为男人的尊严。”
稚狗觉得自己从始至终都很冷静,只不过是拳头自己飞了出去,腿脚自己迈开了而已。
旁人只见她像条疯狗一样扑了出去,被绑的男人恐惧的睁大了眼,结果却是尚颜被迎面打倒。不得不说,稚狗实在是太聪明,聪明的她闻一知十,她看了离忧碗里的肉便知道这个男人对自己姐姐干了什么,她听了这个男人刚才讲的话便猜透了他的心思——有些人被伤害过之后喜欢找自己的同类发泄,借此获得常人无法理解的心理平衡,尚颜就是这种人。他在离忧碗里放的就是从被绑男子,他们共同的仇人身上割下来的肉,这些离忧当然是不知道的,而尚颜就是要让她在不知道的情况下把仇人的肉全部吃下去,呵,吃人肉,多么扭曲残忍。对尚颜来讲,他的平衡正要是从这种玩弄同类的优越中获得。
尚颜只不过是个瘦弱的男人,身上还有病,在狂犬一样的稚狗面前哪有他还手的余地。稚狗是条喜欢咬人的疯狗,却没有欺负弱小的爱好,她只打了两拳,一拳将尚颜打倒,一拳让他记住这次教训。
然后让蓄势待发的看家犬们大感意外的是,稚狗客客气气的扶起了尚颜,便听她道:“不好意思啊,我这个人有点躁狂病,这拳头不知怎么就飞出去了。书上说冤家宜解不宜结,我这里向大老爷赔不是了。大老爷你读的书多,又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跟我们这种下贱的疯狗不一样,海人海量,一定不会计较一个小姑娘的。”
边说又为他正了正衣冠,“哦,大老爷你初来乍道想来是对我这里的风土人情不太了解,在汝宁城这种山坳里的小地方,外来的客人常常有会莫名其妙消失的,愈是尊贵的人愈是容易如此,像你这样京城来的大老爷更要特别小心。道理大老爷您一定懂的,我这里太穷,民风又是出了名的刁悍,穷疯了为了钱是什么都敢做的。当然如果大老爷和我做了朋友就不用怕了,我虽然本事不大,可在当地却认识许多神通宽大的朋友。大家都是讲义气的人,不会动朋友的主意。”
尚颜笑,笑得僵硬,道:“尚某能和女英雄做朋友实在三生有幸。”稚狗也笑,笑得和气,客套道:“大老爷你折杀我了,既然今后都是朋友,自然要互相关照。你这里富贵堂皇,我和姐姐福浅命薄受不起,失陪,再见。”尚颜回道:“不送”说完,稚狗扶起离忧安安静静的消失在他的视线之中。这时天边还留一片残红,就像是个狰狞鬼怪张着血盆大口在嘲笑尚颜内心的胆小软弱——他竟然被一个小姑娘打倒了,他竟然被一个小姑娘威胁了,旁边都是他的手下他竟然还要害怕一个小姑娘?
尚颜颜色一变,猛然掀掉桌子,发狂般的大吼道:“你们就笑我吧,你们就看不起我吧,我早晚要叫你们一个个全都在我手上受尽折磨,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说话间,被绑的男人剧烈的颤抖起来,他知道要开始了,这个男人又需要用他来发泄他的屈辱了。
离忧本能的侧了侧头,她看不见,可她能感觉到稚狗心中的翻腾。对于她的这个姐姐的过去,稚狗知道的太少。因为那并不是多么光彩的过去,离忧也不想稚狗因为知道了这些而感到屈辱,可她却觉得她现在有必要告诉稚狗一些事情了,不管她们现在将来是什么关系,永远不变的都是她们会是最亲的亲人,亲人之间需要信任,而坦诚恰恰是建立信任不可缺少的基石。
离忧道:“我从前是一户人家的家妓,他是我在那户人家时的故人。那时他待我很好,还送过我一块美玉,后来我把那块玉当了,不想怎么的落回了他的手里,他派人拿着玉来找我,希望能见见我,所以我就来了这里……我让你担心了吗?对不起。”都说稚狗在离忧面前是条乖顺的小狗,哪想离忧亦是一般,稚狗当时看得眼睛都直了,心口突突直跳,脸上火烧火燎,被迷得魂都不知飞去了哪里,哪还听得到离忧说了什么,一时忘乎所以凑上去亲了亲离忧脸颊,亲完顿觉失态,又是愧疚又是害羞,急忙去看离忧喜怒,生怕从那张嘴里冒出什么伤人的话来。然而离忧毕竟是离忧,只是温柔的笑了笑,摸了摸稚狗的头,道:“好孩子。”如此稚狗露出安心的浅笑,喉间溢出喜悦低鸣,恰似幼犬受用的呜呜声。
两人浓情蜜意的出了驿馆,门外灌猪带人藏着家伙早已等候多时,见稚狗出来带了姐姐安全出来,顿觉松了一口气迎上前,大大咧咧的骂道:“你条死狗弄得这么紧张兮兮,害得我也紧张兮兮,结果不是雷声大雨点小,半点事情都没有嘛。那京城来的到底劫你姐姐去干什么了?”稚狗冷冷瞥了眼身后驿馆道:“这大老爷是个疯子,脑子筋搭错看不得别人好就盯上了我姐姐也要把她弄疯,今后恐怕还得有的麻烦你。”灌猪豪快道:“你我谁跟谁,你姐姐没事就好啦!”与此同时,虎腰带着另一拨人从驿馆里翻墙出来,兴奋道:“好稚狗,真胆色,那京城来的大爷都被你唬得没人色啦!你是没看到你离开后他脸上的样子,活脱脱被人淋了一头大粪。”
倒霉的屠兰
不客气的说,稚狗十分希望那个叫尚颜的神经病立即滚出汝宁城滚回他的京城去,永远不要在她和姐姐的面前出现,可现实总是不顺遂人意的,这位尚大人就像打算在此地落户生根似地,竟然一住就住了半年多且还一点都没有走的迹象,其间和当地缙绅打得火热,尤其是和高老板,听坊间传说他们已经拜了把子结成兄弟。这些都不能不让稚狗担心,可鉴于尚颜从上次那件事后再也没有来找过离忧,亦没有什么针对离忧的异常动向,稚狗也能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自己小心警惕些了。顺道一提,稚狗现在已经找到了差事,正业是衙门的女捕头,副业是给虎腰放高利贷,两项收入加起来已经足够让她和离忧过上衣食无忧的日子。
像稚狗这样的人注定是要麻烦缠身的,不过这次麻烦的根源并不是稚狗,而是稚狗好朋友的弟弟屠兰,他被铁牛缠上了,而这个铁牛也是个脸皮赛过城墙的,只要是屠兰孤身一人被他撞上,他就敢当街猥亵,吓得屠兰不敢出门。这还不算,屠兰不出门了,他便自己上门来找,搅得屠屠户一家从此不得安生。你说刘五爷?刘五爷是出了名的妻管严,而他的这个老婆直至中年才得此一儿,爱惜得不行,对于他这些偏向也都是溺爱纵容,从来不说什么。说来也巧刘五爷的老婆就是虎腰的姑姑,成亲前也是城外的女霸王,闺名小梅,刘五爷如今的江山没她打不下来,更坐不安稳,实在是不怕都不行。
话到稚狗这边,半年过去,她与离忧之间早成了表面姐妹,实际夫妻,这事情暂还只有虎腰和灌猪知道。这日吃完饭,稚狗收拾完碗筷,洗干净手关好门窗便往离忧身上膩,嗲着嗓子撒娇道:“姐姐,好不好嘛,我们身上都已经收拾的很干净了”离忧暗自叹息,想到从前做姐妹时稚狗是那样克制的一个孩子,怎么一变成夫妻就换了一个人呢?
“现在可是白天,邻居会听到。而且衙门那里……”稚狗已经不安分了,她一边观察离忧的神色,一边小心翼翼的爱抚着对方的身体,就像条可怜的小犬般呜呜的说道:“可是稚狗想要姐姐呀。”说话间引着离忧的手穿过衣料,贴向自己的心口,“姐姐你听到了没有?它已经被你迷得神魂颠倒了。”
离忧突然很想知道读四书五经长大的稚狗为什么总是能说出这些甜得发腻的情话,于是她便问道:“你这些话都是从哪里学来的?”稚狗很老实的回答:“我特地从书上背的。”咳,这个孩子啊……稚狗这句煞风景的话并没有减弱双方的兴致,反令离忧展颜一笑,软软道:“你都特地为我去背这种东西了,我若是再不肯,倒显得我薄情寡性。”是时春兴正浓,离忧稚狗依势一场云雨。欲尽情浓时便依搂着说起了情话。女儿家本是多情种,如今两颗种子融在了一起,正是道不尽的温柔缠绵,言不出款款情怀。如此这般,也令灌猪的出现显得格外不合时宜,外带出几分惊悚的效果。
灌猪是拿着杀猪刀进来的,身上是一套屠夫的标准装扮,浓浓的油腻中掺着着几分洗不去的暗红,她踢开稚狗家的大门“啪”的把杀猪刀往桌上一拍,骂道:“这日子没发过啦!”惊得床上的稚狗顾不上穿衣,操起藏在床下的家伙就往门口冲,待看清来者是谁,可不是虚惊一场。
一时气氛有些尴尬,灌猪顾不上她的杀猪刀,转身拎上门出去。稚狗耳根有些发热,回头看了看她的姐姐,目光十分抱歉。离忧这时也下了床,她目盲心不盲,大体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她摸来衣服交到稚狗手上,问道:“小心着凉,凡事多小心些。”稚狗嗯了声,心中说不出的甜蜜温馨,一时又是情动难抑,凑过去亲了亲她,道:“姐姐,等我办完这件事我们再继续好不好?”离忧笑而不语,稚狗失望的拿来离忧的衣服帮她穿上,之后穿上自己的衣服,出了门与灌猪来到李家的面摊。
李家的面是公认的难吃,客人通常十分稀少,他们的摊子摆在靠城墙的一处地方,视野开阔,便于逃跑,有什么人物可以一目了然,再加上李家的父子又聋又哑,是故每当稚狗和她的朋友们有事情都喜欢到这里商议。
灌猪的脸色十分不好,却已经不是最初的意义了,她致歉道:“稚狗不知道你们白天也……也关系那么好,而且我刚才真是气疯了,一时没注意分寸。”稚狗大度道:“好啦,我俩是什么关系,别说那些见外的话。快说正事,是不是铁牛又来找你弟弟的麻烦了?”
说起铁牛,灌猪脸色霍然一变,大怒道:“可不就是这个铁牛!前天碰巧我和爹都有事出去了,哪想那个狗娘养的铁牛居然乘机绑走了我弟弟。我上门要人,他说我信口雌黄。我托我虎腰去要,也是一般结果。狗娘养的,有人亲眼看到的铁牛绑走了我弟弟,这人不在他那里还在谁那里?”稚狗道:“这位刘五爷是个厉害角色,又不是甚么干净人家,就算报了官,官府也不敢捜他,所以你想让我陪你做一回贼,看看屠兰是不是被他们藏在家里了?”
灌猪激动的大喊:“对,对!我想今晚就……”这个提议还没说出口立即被稚狗否决了,她道:“灌猪你不要担心,你弟弟是个男人,两个男人在一起能弄出多大的事情?灌猪你是没进过大户人家的门,不知道里面像座迷宫,白天进去都要迷路别说晚上,而且像刘五爷这种人家,家里一定养了不少看门狗,那些狗太厉害,一条两条我们或许对付得了,一起上就只有被咬死的份了。我们得先想办法弄张地图出来,还要尽量避开他们。”
屠家这对姐弟从小丧母,屠兰的身体又十分不好,屠义是家里唯一的女人,也是屠兰唯一的姐姐,再加上从小邻家人暗地里都说是她吸了屠兰的福禄,这就使得屠义对屠兰产生了某种近乎偏执的保护欲和强烈的负罪感,总觉得自己生来亏欠了屠兰,她有义务也必须为他挡去所有灾祸。
所谓关心则乱,听稚狗这么说,灌猪立即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大骂道:“稚狗你这个没义气的东西,是不是现在生活好了骨头也软了?亏我从前还把你当成生死与共的好朋友,你他妈就是条小狗!两个男人怎么搞不出事情?你和你姐姐两个女人不是照样也搞出事情来。”刚讲完,灌猪顿觉失言,一时呆呆的站着,心中五味杂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稚狗并不是什么大度的人,可她有义气,十分能理解灌猪此刻的心情,所以没有生气,还笑了笑道:“你骂完了?那赶紧坐下商量正事吧,还是你想嚷嚷的全城人都知道我们要去做贼?”灌猪抱歉的笑了笑坐下,感激道:“咳,稚狗幸好是你,若是虎腰在这里我们俩非得打起来不可。”稚狗道:“你待会就知道虎腰有多好了,我们要找屠兰可少不了她的帮忙。”
五日后,夜。
三天前张家向刘家递了拜帖,两天后,也就是现在,虎腰以看姑姑为名要在刘家住上两天。对于虎腰的到来,张小梅自然是喜闻乐见的,那毕竟是她娘家的人,得知消息当日便着手准备起来,至于虎腰到达当日,刘府上下张灯结彩喜气洋洋,热闹的活像是要嫁女儿般。这不,高大爷和他传闻中的拜把子兄弟尚颜也来捧场凑角儿,顺道还捎上两大箱子礼物,如此一来刘家可就更热闹了。
于此同时另一边,稚狗和灌猪打扮成奴仆样子偷偷摸摸的翻进了刘家的高墙。其实她们大可以不用这么麻烦,虎腰是刘家的亲戚,由她去探查屠兰的下落显然更方便也少去很多危险。可灌猪就是不放心,虎腰能找到她弟弟就算了,若是找不到,那结果必定是她还要回头再把刘家翻一遍,与其是等事后再补,不如就趁着这良机双管齐下。
从天黑开始,历经两个时辰,转眼至晚宴结束,奴仆们都已经回去熄灯就寝,稚狗和灌猪把刘家上下能找的地方都找了遍,就是找不到屠兰的影子。这不禁让灌猪产生了深深的挫败感,且开始怀疑屠兰是被藏在了别的地方。连稚狗也开始怀疑,但她怀疑的并不是屠兰的藏匿地点,而是觉得整件事有些奇怪。
稚狗道:“是谁看见的屠兰被铁牛带走?”灌猪道:“是卫铁匠家的儿子,这不是早就说过了吗?”稚狗道:“而且他是切切实实的看见屠兰被铁牛绑走,连个麻袋都没有套,背了他的人就走了。”
灌猪道:“你这是什么意思?”稚狗道:“如果是你,你会偷偷摸摸的去绑人,却明目张胆的让人看见吗?而且他连个麻袋都没有套,为什么只有卫铁匠家的儿子看到了?”
灌猪道:“这有什么稀奇的,铁牛是碰巧撞上了我和爹都不在家,早高兴的不知成了什么了,哪还想那么多,又不知道我们什么时候会回来自然是绑了就走了。至于为什么只有卫铁匠家儿子看到这更没什么好稀奇,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家附近那些邻居全挨过我的打,嘴巴上不说心里其实都恨着我呢,哪可能跟我说这事惹骚上身。”
稚狗道:“我总觉得不对。”灌猪问:“有什么不对?”稚狗道:“铁牛那个人行为虽然太不检点,可我看得出他是真心喜欢你弟弟,之所以整日当大庭广众骚扰你弟弟不过是想逼迫你们还有屠兰承认他们的关系。铁牛霸道蛮强却不是敢做不敢当的人,如果人真的是他绑走的,他不会不承认。”灌猪闻言深深皱起眉道:“你的意思是说卫家的儿子在说谎?”稚狗道:“我的意思是说我们被人算计了。”
这时一阵惨呼声惊破黑夜,是个男人的声音,可不就是屠兰。灌猪脸色一寒,道:“你想多了”话音未落人早已冲了出去,稚狗紧随其后。其时亦有许多人被惊起纷纷赶往声源地,到了一看却见屋里乱糟糟的似经过一场厮打,里面已有数个男人,这些都是刘家养的看家犬,很是忠心。
屠兰苍白着脸跌坐在地上,衣冠不整浑身是血,看样子吓得魂都没了。铁牛倒在血泊之中,旁边的看家犬正在为他抢救,当首的汉子眼见少主人被刺中要害眼看就要不行,怒得拾起地上的凶刀砍向屠兰道:“狗娘养的崽子老子砍死你!”当时的现场很是混乱,屠兰已经惊呆,眼看着凶刀当头劈下,他竟是半点反应都没有的动也不动。这时其他人也先后赶到了,包括稚狗和灌猪。
灌猪看见有人要杀她弟弟怒得眼睛都红了,当时不顾一切的扑了出去把这个男人撞到在地,稚狗也不是吃素的,顺手捞过一件家伙就往行凶汉子头上招呼,不出两下,便打得他满头鲜血昏死过去。
常年打架的经验告诉稚狗她们得完,门口被不明情况的围观群众堵住且这些围观群众还都是刘家的人,不算地上倒的两个以及惊呆的屠兰,屋子里被刘家的看门犬占得满满当当根本没有施展的空间。果不其然,她们前头解决掉犬首,立即被余下的看门犬按倒制服,数不清挨了多少拳头,只觉得浑身骨头都被敲碎般,动一动都是要命的事。
倒霉的稚狗
稚狗目前没做过什么天大的坏事——至少她还从未伤过人命,可她也没来得及做什么好事。所以她的报应来了,被刘五爷把整条右臂齐肩砍断。
这件事真说起来其实是稚狗自找罪受。
据屠兰自己说是铁牛绑走了他并把他藏在家中,意图逼迫他做自己的娈童,他不从,夜里铁牛就要对他进行非礼,他情急之下就顺手捞起一件家伙自卫,没想到就这么巧的捞到了铁牛藏在床下的砍刀,又那么的巧的用它一刀砍中了铁牛的要害,一下把他给撂倒了。幸或者不幸,铁牛没死,倒不是因为那刀不够狠或者偏了要害几分,实在是铁牛自己健壮如牛,命实在是太硬,受了这样致命一刀还硬生生的吊住了一口气,再加上刘家的全力抢救,现在还只有半只脚踏进了鬼门关。
如此看来这件事算是铁牛有错在先,可屠兰防卫过当,几乎要害了条人命却也是不争事实,就算送官公办怕也是讨不得好。事发之后,刘家人给了屠家两个选择,要么送官,是非曲折听由官府定夺,若是铁牛死了,那么不好意思,屠兰是一定要偿命的。要么私了,削臂代首,再给刘家赔些财帛,如此两不相欠,就算铁牛死了,刘家人也再不找她们麻烦。
灌猪说:“砍我的手吧,我弟弟身子弱受不住,你砍他的手是要的他命。”稚狗说:“砍我的手吧,灌猪是我的好朋友,她的弟弟就是我的弟弟。”刘五爷说:“好,你们有种,我最喜欢有种的人。”最后稚狗的手被砍掉了,她为此浑浑噩噩烧了十多天,而刘家人依言放过了她们,没有再找屠兰麻烦。
所谓祸不单行,离忧病了,身上发出成片的红块兼之以高烧昏迷,说是荨麻疹,可大夫又答不是,问遍方圆最好的大夫和最有经验的老人,谁都说不上这是什么。有人说这就是荨麻疹,更有人说离忧害了瘟病,能说出口的全是些听起来十分可怕的传染病。结果是可以预料的,在流言蜚语的作用下,离忧以及和她生活在一起的稚狗都被孤立了,因为害怕被传染,就连那些日常最亲近的人都远离了她们。
现下稚狗苍白着脸,断臂以及痊愈中必然伴随的低烧让她看起来并不比床上的离忧强壮多少,柔弱的就像张宣纸,随便一阵风就能把她吹走。
那日被稚狗和虎腰教训过的白面青年又出现了,他看起来容光焕发,神采奕奕,任谁看了现在的两人,都会相信稚狗绝受不住他的随便一拳,或许是因为上次受得教训实在太过深刻,就算是面对这时看起来脆弱不堪的稚狗,白面青年也再拿不出那日对待她们的趾高气扬,他异常恭顺的向稚狗见过礼,招招手,门外两条大汉抬进一只大箱,打开来里面全是白闪闪的银子,咋一看得有上千两,这么多的钱足够让汝宁这个小城的人什么都不干就可以奢侈的过一辈子。
稚狗瞥了它们眼,就像在看一堆粪土,冷淡的道:“你这是什么意思?”稚狗还没有烧坏脑子,她当然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白面青年听稚狗这么说,顿时联想到那日被丢在深山老林里的经历,赶紧解释道:“我家主人说了。他跟你是朋友,朋友之间自然该互相照顾着。现今你遭了大难,离忧姑娘又是这个样子,怕是要有急用钱的地方,所以特地叫小的送些过来周转。主人也说了,京中有一位名医,离忧姑娘的病普天之下怕是只有他能治,此人恰巧也是我们家主人的朋友。若是姑娘不嫌弃,就请让我们带走离忧姑娘拖这位名医治疗。”
青年说完,惴惴不安的看向稚狗,不自觉后退两步。稚狗看了看床上的离忧,又看了看箱子的白银,摸着它们问道:“这有多少?”青年答道:“不多不少,正好一万五千两。”
稚狗哦了声表示知道,又说道:“你们害得我这么惨只给一万五,当是乡下人好糊弄么?我要二十万两。”青年闻言心中一寒,到底是做贼心虚,皮笑肉不笑道:“姑娘什么意思?”
稚狗却在这时转了话头,问道:“要喝水么?”说着优哉游哉转身出了屋外打水上来,把水烧开,不知过了多久才慢悠悠的端上一杯热白开。白面青年面上云淡风轻,心中忐忑张皇,他是尚颜最得力的助手,尚颜做的事情他自然全知道且不少还是他亲自接手的,
就比如说这次,是他建议尚颜和当地缙绅,特别是高老板搞好关系,以此抵消稚狗在当地的影响同时也保证他们在当地的安全,又是他派人给离忧投毒使她染上了怪病,还是他受了高老板的贿赂,帮助他设计了这么一出栽赃嫁祸的戏码,说服尚颜参与进这个计划,又利用屠兰想要摆脱铁牛的心理,忽悠他来为他们卖力,其本来目的在于帮高老板除掉刘五爷的儿子。
当然他们也没真指望屠兰这个瘦弱的少年人能杀得了铁牛,他们自然为他准备了帮手,刘家看门犬老大已经事前被他们买通,也正是在他的帮助下他们才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把屠兰装进箱子搬进刘小爷的房间,上演了这么一出栽赃嫁祸的好戏。至于买通卫铁匠的儿子让他向灌猪传递错误的信息则是为了利用灌猪这股势力,挑拨她们和刘家的关系,好转移后者的视线。可怜的屠兰,这个懦弱的少年人难得硬气了一回,却是干了件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的傻事。
想到这些青年怕了,这个姑娘知道了真相?她又知道了多少?不,知道了多少已经全没有意义了,若是这件事再让刘五爷知道……青年不禁脖子一凉,手心全是冷汗。他是个识时务的人,否则不可能因地制宜,设计出这场嫁祸的好戏,他也知道刘五爷绝不是什么干净门户,怕官府,偏偏也是最敢和官家作对的人,在这种穷乡僻壤的小地方,想让一群人名正言顺的消失实在是太容易了。
稚狗随意瞥了眼青年额上冒出的冷汗,坦然道:“你下了步臭棋,没能把屠兰杀人灭口,可你也下了歩好棋,居然想到蒙骗屠兰来帮忙,反正结果不管怎么样我这胳膊是断定了。”说着虚弱的笑了笑,“我也是识时务的人,我现在成了残废,未来是没指望了,你们给钱最好,不给大不了大家一起完蛋。”青年的心已经完全沉了下去,这个计划最大的败笔确实就是屠兰,一旦让他活着开口说了实话,那一切便都暴露了,但他们还没有输。
青年僵硬的问道:“这件事知道人还有多少?”稚狗苍白的脸闻言露出了笑容:“你让我安全的拿到钱,这件事就永远只有我们知道。反之的结果,你懂的……”青年挺了挺腰背,强硬道:“我只能给你两万两”实际上尚颜原本给了他三万两,目的很简单,从稚狗这里“买”走离忧,至于怎么买就凭青年自己的手段了。
稚狗道:“好,两万两就两万两,钱你现付,离忧你可以带走了。”青年预计原本该会有一场漫长的讨价还价,没想到对方竟是如此爽快,一时愣住,最后不禁讽刺的笑了,有钱能使鬼推磨,何况稚狗现今落魄成了个残废,今后万事不方便,怎么还愿意带着个女瞎子做拖油瓶?而且有两万两已经足够她十辈子吃穿不尽,应的自然是爽快了。
想到这里,青年不禁得意起来,出了汝宁地界,他也用不着怕稚狗和刘五爷这两伙人,就算稚狗到时候出尔反尔,再想勒索也是过了这村没这店,而且这钱本来也不是自己的,用别人的钱买自己一条命他又心疼个什么劲?何况他不是还克扣下了一万两。青年道:“好,姑娘爽快,我也不婆婆妈妈”说完,掏出张票子递出去,招了招手,两条汉子搬走了离忧。青年又说道:“剩下的五千两你明天拿着这张票子自己来兑。”稚狗说了句不送,看也不再看他们,眼睛直直盯着地上的整箱白银,那模样活脱脱就是财迷。青年快意的笑了,扬长而去。
黑吃黑
京城来的神秘大人终于是走了,带着稚狗的姐姐离忧,来时一路奢靡,走时依旧铺张浪费的让人目瞪口呆。
醒来的那日尚颜就告诉离忧,她被自己的妹妹用两万两卖了。有些奇怪的,她除了“哦,原来我还值两万两”外并没有感到任何难过,只觉得胸口空空荡荡,四肢无力而已,她想这该是痊愈中的正常反应。尚颜说:“你不难过吗?难过就哭出来吧”姑且不论离忧已经无法流泪这个事实,她想自己当了快半辈子妓女,本就是命比草芥贱,身如浮萍轻,如今被稚狗嫌弃了卖了也不过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所以离忧答道:“这又什么好难过的呢?”
即使是在崎岖的山道上尚颜的马车依旧走得很稳,感受不到半点颠簸。浓烈的檀香熏得人发晕,离忧微不可见的皱了皱眉,她有冲动打开车窗好好透透气,然而即使是现下她已经服了解药,身体还相当虚弱,闭上门窗从某方面来讲正是为了她自己着想。尚颜似乎并不为所动,自在的躺在离忧旁边,模样儒雅温和,手里还把玩着两柄尖刀。这两柄刀本是一对,它们绚丽的外表很容易让人忘记它们其实是一件杀人的利器而不是一件强夺天工的艺术品。
“昨天我给你送去的女孩儿不喜欢吗?”尚颜问道,“还是你只喜欢那种青春明丽的,就像你养的那条小狗?”离忧沉默不语,不觉扣紧了自己的大腿,气氛顿时僵冷起来。尚颜起身,步至离忧跟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望着青布遮掩下凹陷的眼窝,尚颜朝它们伸出了指头,他想扣一扣它们,这个突发奇想很快又因为另一场心血来潮打消了,他温和的问道:“你知道我有多想你吗?”说话间,尚颜将刀暂且丢到旁边突然发力将离忧按倒,死死压住,又不知从哪摸来一捆绳子将她绑住,撕开她的衣裳,猛的将一截钝物塞进她的下体。
撕裂的疼痛让离忧忍受不住叫出声来,比害怕更强烈的是疼痛,比疼痛更强烈的是屈辱。比屈辱更强烈的是仇恨。仇恨呵仇恨,离忧从来不知道自己还拥有这种感情。尚颜满意的笑了,一手抚摸着离忧的胴体,一手缓缓的抽出白烛,将离未离之时,又猛的向内一顶,不出所料的再次听到了离忧的惨叫。尚颜温柔的抚摸着离忧的发,就像是温厚的丈夫在安慰自己受伤的妻子那样笑道:“你要放松,放松知道吗?不然会很痛。从前那些玩我的人都是这么跟我说的。”
稚狗嘴里嚼着一种向外乡人买来的叫做槟榔的水果,聚精会神的盯着自己空荡荡的右臂,她的脸色看起来比前几日更加惨白。拖这几日东奔西走的福,伤口恢复的很糟,时至今日还是常会裂开,白天疼得她无法集中精神,夜里疼得她睡不着觉,就像现在,伤处化脓破裂,疼得她想干脆把肩膀也砍掉。
一路车队停在了距离稚狗不远处。走在前头的汉子拍马过来指着坐在路中的稚狗骂道:“快滚开!”稚狗没有抬头看他依旧盯着自己空荡荡的右臂,牛头不对马嘴的回道:“我来接我姐姐。”汉子变了脸色,啐了口道:“妈的,是个疯子”言罢就被喷了满脸红汁。跟在其后的几名汉子见状纷纷变了脸色,围拢过来举起鞭子就要抽人。
稚狗徐徐道:“把你家主子找来,就说高大爷有口信给他。”那马上的汉子们颇是懂事的,听是高大爷派来的人,强忍了气收住鞭子,口吻生硬道:“有口信告诉我们传达就可以。”稚狗又低下头去看自己空荡荡的右臂,淡淡道:“我不想跟看家狗说话。”一马上的汉子听稚狗这么说怒得又要过来打人,却是被同伴拉住。不多时去报信的人回来了,道:“我家主人说里面请。”稚狗不慌不忙的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在汉子们刀子般目光的护送下来到尚颜车前,她没有被允许进去,尚颜出来见了她,两人之间隔着数条大汉,还有不下十步的距离。
稚狗笑了笑道:“你真没种,连一个残废都怕。”尚颜瞬间变了变脸色,问道:“高大爷派你来有什么事?”稚狗笑微微道:“我来接我姐姐。”尚颜瞥了眼稚狗空荡荡的右臂,上前几步道:“我记得你已经把她卖给我了。”稚狗不置可否,反问:“有无凭据?”尚颜再次变了脸色,冷冷道:“看样子你不是高老板派来的。”稚狗笑道:“对了,我是接我姐姐来的。她的病现在该是好了吧?”
这次换尚颜不置可否,他反问道:“你觉得就凭你接得走你姐姐?”稚狗也反问:“你觉得?”尚颜道:“不可能。”稚狗点点头赞同道:“我也觉得我不可能接不走姐姐”尚颜笑笑道:“祝你好运”言罢对侍立在旁的青年使了个眼色,转身回到车里,白面青年垂首领命,转头对稚狗冷冷道:“这是你自己要跟自己过不去。”言罢对两边的汉子招了招手,他们立即如同一笼被放出门的疯犬般,眼里闪动着残忍嗜血的光芒。
同时间不知从哪飞出几根暗箭当场结果了几人性命,人畜骚乱,紧跟着绊马索火箭齐上阵,大批持刀凶匪从两边林子窜出,骚乱立即转为大乱。尚颜家的看门犬一看这阵势都知是中了埋伏,哪还管稚狗怎样,手忙脚乱的转过马头就要对付来犯之敌,可惜已经太晚,对方是早有埋伏且显然比他们更熟悉地形,不多时,看家犬的阵型就被打乱,泰半人头落地,剩下早也无心恋战,自顾跑去了。稚狗趁乱窜进马车,她的姐姐就在这里,被扒光了衣服。尚颜也在这里,手里拿着的尖刀稳稳的抵住离忧的脖子,他看起来十分平静,只可惜毫无血色的脸泄露了他真正的心情。
尚颜见稚狗进来冲她笑了笑,却几乎是咬牙切齿道:“外面那些都是你的朋友?”稚狗却是在这时坐下了,似乎外面的厮杀,尚颜拿刀抵住离忧的脖子这些都是发生在另一世界的事情,她现在只是个正在和朋友聊天的普通姑娘。稚狗道:“我早提醒过你,我们这里民风刁悍,为了钱什么都敢做。你实在是太有钱了,让人不惦记都不行。”尚颜变了变脸色道:“你杀了我不怕官府追究。”稚狗笑道:“你又忘了,难道我没有告诉过你在我们这种地方要让一群外乡人名正言顺的消失,不管他是尊贵还是下贱都不是件太难的事?”
尚颜也笑了,绝望道:“你们这些胆大包天没有王法的刁民” 稚狗目光灼灼钉在尚颜身上,咄咄道:“我们没有王法可是我们讲情义,一报还一报,放下你的刀我们就是朋友。”尚颜讽刺道:“我不想跟疯狗做朋友”言罢,刀口下压,却在完成这个动作之前,后心中了一刀——是离忧,她乘着尚颜方才出去的空隙挣脱了绑缚,幸运的摸到了把尚颜丢下的刀藏在身后。
不需要稚狗出手,尚颜倒下了,不知是离忧的运气实在是太好还是仇恨使人敏锐,离忧这一刀正好刺在了要害。稚狗毫不含糊,冲过去踹飞尚颜夺刀再补三刀,刀刀刺中要害,她不能让尚颜再有任何活过来的机会。天幸离忧是个瞎子,因此她不用看到稚狗此时的凶残。
满身的污秽血液让离忧心惊不已,这是她第一次杀人,也将是最后一次。手中的刀无声无息的落下,直觉告诉离忧她杀了人,生根于心底的良知让她剧烈的颤抖了起来,她苍白着脸呆呆道:“知豫,我杀人了吗?”稚狗闻言割开尚颜的脖子,过去抱住离忧道:“你没有杀人,人是我杀的。”离忧不期摸到稚狗空荡荡的右臂,惊诧道:“你的胳膊到哪里去了?”稚狗想哭,她咬牙忍住,只是更加用力的拥抱着离忧倔强道:“姐姐你可不能嫌弃我。”离忧无语,她没有眼泪可以宣泄自己感情,可她却还有双手,她用力的回抱着稚狗,唯一的希望只是希望自己能成为这个孩子的右臂。
车外,抱头鼠窜的白面青年死在了马蹄之下,尚颜带来的看门犬也相继死在乱刀之中,他们干得很漂亮,整支车队没有放跑一个人。
常言道钱多遭贼惦记,刘家其实早有意于吃掉尚颜这头肥羊,只不过是忌惮着对手高老板和尚颜的身份才没有动手。又道是自作孽不可活,那刘家人岂会是傻子,留了屠兰这个活口,审一审立即真相大白。如此就算不为钱财,尚颜这头肥羊也别想活着离开汝宁。然而刘家到底是刘家,为了防止高老板狗急跳墙先联合尚颜反过来对付自己,明白也装起了糊涂。暗地里和稚狗她们达成协议,由这些年轻人出面收拾掉尚颜,刘家出一部分人,抢来的钱四六分。至于稚狗的这条胳膊作为屠兰那一刀的赔罪,双方和解的代价却是不得不断的。
同年,汝宁县长邱明硯时来运转被调回京城官复原职,临行时稚狗没有去送行,只托人转交了只包裹,里面满满都是高老板的罪证,并附一张纸条:记得办掉姓高的。
第二年在有关上层的亲自施压下,高老板很快玩完,坑买人口加上私贩铁盐两条罪状足够让他永世不得翻身。稚狗记得那天天阴沉沉的,她带人从昔日高老板的府邸抄家出来,然后放了一把火烧了这里,转身又来到牢里,隔着牢笼,看着里面已经被折磨得没有人形的高老板。
高老板见稚狗来了恐惧的退到墙角,一会又像是想起了什么,抓了把地上干草盖住自己赤裸的下身,几乎是神经质的大喊求饶道:“我服你了,我怕你了,求求你让他们放过过吧。”稚狗笑了笑,挥挥手,从暗角里拐出十个精壮的男人拥进牢里,便听她说道:“我从前只当我和你有仇,现在才知道你原来还做了这么多好事,就连我娘也是被你害了才成了婊子。你说这笔账我该怎么算?”
也是在这一年,稚狗用她抢来的钱办起了义学,学堂除了免除学费,外带提供一日三餐。如果是女孩子来上课,还会给每人按月发放一定数额的励学银。
另外值得一提的或许还有屠兰以及救过稚狗的女人,前者不知说是哪根筋搭错,还是精诚所至金石为开,竟然和从小欺负自己的铁牛好上了。后者因为牵涉进了高老板的案子原本要被处斩,却被稚狗拖了关系弄出来,不仅如此稚狗还认她做了奶奶把她请在家里供养起来。这两件事都成了当年街坊们热议的奇闻。
完
排版无能,就这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