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10

『…泱…紫泱…』

──…誰？

『紫泱，醒醒阿…』

──…媽、媽媽？

『乖孩子，已經沒事了…』

──是媽媽吧？是吧？

伸出雙手，我握住的是溫暖的手掌，即使我看不見，我能感受到的，這是媽媽的味道，媽媽的聲音。我在哪？這片黑暗裡我什麼也看不見，為什麼會在這裡？是夢嗎？我已經好久沒有作夢了…已經好久沒有睡著了…

──…媽媽…妳去哪？

手中的溫暖消失，我聽見自己大喊著。

『紫泱，聽話。』

──…什麼？

『紫泱，一定要替媽媽掙口氣。』

──…到底怎麼了？

『紫泱，這次鋼琴比賽一定要拿第一，不然就不讓妳參加校外教學。』

──…鋼琴比賽？

『紫泱，和那種朋友在一起不會有出息！媽媽不准。』

──…可是我好不容易才交到朋友。

『紫泱，妳怎麼那麼笨！這點東西都不會！媽媽真是太失望了。』

──…我不是故意的…

是夢吧？我是在作夢吧？

這些事情…

『紫泱，妳看著媽媽。』

──不要…

『我真後悔把妳生下來！！』

──不要呀！！！

碰──！

霎時的巨響嚇醒了躺在床上喘息的少女，鬧鐘摔在地上的聲音喚醒了姜紫泱。她瞪大著雙眼盯著眼前的天花板，白色的油漆令她心安多了。冷汗從額頭滑下，她撇過頭，忽然看見距離自己不過十幾公分的面容，那摘下眼鏡後，自己非常相似的面孔。姜紫泱想翻身，卻被腰際間的手臂阻止，而手臂的主人，睡得正香甜。

她皺起眉，眼角瞥見不遠處擺放的美工刀，但姜紫泱沒有要復仇的意思。

迷濛的雙眼輕眨，她從來不相信雙胞胎有心電感應的能力。

因為看見妳的孤單…才如此執著。

──…但我真的聽見了。

「太愚蠢了。」

怯懦的指尖劃過姜華希開闔的唇瓣，紫泱傻愣地盯著對方。

──說什麼屬於妳…

想起昨晚瘋狂的舉動，她感覺到臉頰發熱。

──…真是個笨蛋。

「…唔嗯…」

被身邊的各種聲音吵醒，姜華希低喃了幾聲後緩緩睜開雙眼。她睡眼心鬆的打了個哈欠，正想挪動位置時，發現單人床居然變小了，而且她也從不記得自己有買過什麼抱枕。直到她呆滯地轉過頭，看見那雙美麗的紫眸毫不掩飾地瞪著自己時，昨晚的記憶才像跑馬燈般快速飛過。

「…我、我…唔？！！」

第一個反應就是立刻道歉，可話沒說完就被姜紫泱給摀住嘴，她緊張地看著對方，眼神充滿驚恐。

「…妳敢道歉的話我就割下妳的舌頭。」

如此發很的話讓姜華希背脊一涼，或許別人聽了覺得像幼稚的威脅，但她知道紫泱是說到做到。過了半晌，姜紫泱才把手從對方的嘴上移開，她調整了舒適的位置，傾身縮近姜華希的懷裡，她空出的左手拉住對方的衣角，而後陷入沉默。

「…那個…妳、妳有沒有…嗯…受傷？」

對於昨晚的暴行，姜華希關心地詢問，既然無法道歉，只好拐彎用別得方法贖罪。

「…已經不痛了。」

細小的聲音從懷裡傳出，原本自信滿滿又愛譏笑自己的姜紫泱彷彿消失，姜華希錯愕地不敢有所動靜，身體僵硬得好像被冰凍，甚至呼吸聲也不敢太大。她快速地回想昨晚種種細節，希望別漏了重要的東西，可她並沒有對姜紫泱做出催眠或是邪術之類的，為什麼她會變了個人呢？

「…我…不對，妳…妳還好嗎？」

話語險些卡在喉嚨，姜華希尷尬地問著。但她等了很久，沒有正面回應。

「妳知道躲貓貓嗎？那個遊戲…」

身體更加靠攏眼前的溫暖，姜紫泱閉上雙眼悠悠地說著。

「以前我難得交到新朋友，那是我第一次和同年齡的女孩玩遊戲。」

從國小就不斷跳級或是搬家，終於在住處附近認識了年紀相仿的女孩。記得那天下午天氣很晴朗，我們在附近的公園裡玩捉迷藏，一起參與遊戲的還有住在另一個社區的同學，她們的妹妹和弟弟。

「我躲在公寓間的夾縫裡，等了好久…」

──真的好久…

「直到太陽下山，我走到公園…」

姜紫泱輕微顫抖。

「她們都走了，丟下我全都走了…」

出乎意料的童年記憶，姜華希安靜的聆聽，或許她遲鈍聽不出來姜紫泱想表達的是什麼，但這是個悲傷的故事絕對沒錯。下意識地伸手輕撫她瘦弱的背脊，以前那個威風凜凜的紫泱已經不再了，或許現在的她，才是真正的那個”她”。

「但是昨晚妳說了吧…」

她抬起頭正對姜華希，清澈的眼眸中有股閃爍不定的光芒。

「如果妳找到了我…」

因為看見妳的孤單…

「就別丟下我一個人…」

－－我以為沒人知道，但妳卻發現躲在寂寞背後的那個我。

「…不准丟下我…」

煞那腦中一片空白，姜華希看著紫泱那雙明亮的眼眸先是起了層霧，然後朦朧，接著眼淚就像雨水低上臉頰，咻的一下滑到了下巴。她張著唇想要說話，可是思緒已經打結，她忘了該怎麼發言。只能用雙手將懷中的女孩再抱緊些，讓她冰冷的心更貼近自己。

「…妳的心生病了…」

──妳的倔強告訴我妳很痛苦。

「但我缺忠心的奴隸。」

「我們是”姊妹”不是嗎？」

「我問妳想不想吻我呢。」

「…啊，果然是變態呢，奴隸。」

「見到我不開心嗎，我可是特地進來給妳驚喜呢。」

過去一幕幕慘忍的畫面再腦中浮現，她以為單純的愛讓自己受傷，其實並沒有…

──是因為看見妳潰爛的心而難過。

「…而且我也跟妳一樣。」

就因為是妳的姐姐，即使分隔兩地長達十七年，我們的血緣都不會背叛彼此。所以我看得見，妳那武裝面具後的真實模樣，妳的自信，妳的不服輸，妳的堅強，還有妳的寂寞。所以我找到了妳。

原來就再這麼近的位置，我終於找到了妳。

「所以放心吧。」

牽起姜紫泱冰冷的手，華希緊扣住兩人之間的牽絆。

「我不會丟下妳的。」

──因為如果我離開了，那未來又在哪裡呢？

溫軟的被窩，擁擠的單人床，交織的雙腿，已經是正中午的時間，今天兩人都很勇敢的翹課了，可是一點罪惡感也沒有。姜華希握著紫泱的手，她已經睡睡醒醒了好幾次，每次醒來都會說些小時候的事情，兩人空缺的十七年回憶，頓時被填滿許多。

「妳說妳喜歡我吧…」

望著姜華希的側臉，紫泱虛弱地問著。

「…嗯。」

她收緊手臂，將攬在自己胸前的手收緊。

「什麼時候的事了…？」

從以前沒收的照片看來，有很長一段時間。那種莫名追尋的意志力，是姜紫泱永遠都不會懂的，因為她不曾愛過別人，也不知道該怎麼愛。也許學業成績優秀，可是在感情方面卻很笨拙，尤其是像這樣，敞開心防的談論過去，她第一次向某個人說出不堪回首的孤單童年。

「…不知道呢…每次集會的時候、演講、運動會、音樂比賽…」

姜華希閉起雙眼回想，但是畫面太多，她也說不出來。

「總之回過神後，就已經忘也忘不掉了。」

她乾笑兩聲，這句話自己聽了也憋扭，她緩慢轉過頭，卻被一雙手給遮住了雙眼。姜華希傻愣了一下，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是她感覺得到，姜紫泱的體溫升高了不少。

「那個…怎麼了？」

納悶地問。

「笨蛋…反正妳不要轉過來啦。」

因為現在的自己，已經難為情到連耳根都紅了。

「喂，妳可別想賴賬。」

姜紫泱眼神在華希看不見的地方變得柔和。

「告訴我，告訴我妳對我的感受…」

手依然遮著姜華希的雙眼，紫泱姜身子往前，然後將耳朵靠在她的嘴邊。

「我喜歡妳，好喜歡妳…紫泱。」

妳也許不知道吧，在發現妳珍藏我照片同時…

──我停止跳動的心…噗通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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