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慧音昏迷不醒开始，已经过去了三天三夜。

而妹红，也同样三天三夜没有合眼。

虽然拥有不老不死的能力，但她依旧在这方面和人类没什么分别。

即使不睡也没有关系，但大幅度下降的体力和充满血丝的眼瞳，让一直勉强着自己的妹红已经接近了极限。

即使无论身体还是精神都饱受煎熬，她还是这样执拗地守在床边，一动不动地盯着慧音进行着平稳呼吸的身体。

她想要亲眼看到慧音睁开眼睛才能安心。

虽然永远庭的药师以药店的招牌担保不会出事，但妹红在抱着慧音飞到门口求医时还是因为惊吓过度，不得不让铃仙给她打了一针镇静剂才沉沉睡去。

妹红到现在还清楚地记得八意永琳在做出诊断后，告知她慧音病情的每一句话乃至每一个字。

「病人没有任何身体上和精神上的创伤。导致她昏睡不醒的原因只有一个。」

永琳的话像锥子一样根根钉在妹红的心上。

「那就是她自己不愿醒来。」

在妹红的追问下永远庭的药师做出了肯定的回答。

「当然，要让病人醒来的方法要多少有多少。」

看着永琳露出的灿烂笑容，妹红不由得后背一阵恶寒，于是断然地拒绝了对方的帮助。在确认了慧音短则两三日，晚则不超过一周就能醒来的妹红将慧音抱回了寺子屋，并让她在自己的卧室床上躺下。

这一躺，就是整整三日三夜。

在这期间，蓬莱山辉夜曾派铃仙过来询问病情。然而妹红知道，辉夜并不是因为担心慧音，而是想知道何时自己才能回到迷途竹林，和她进行下一场的争斗。

因为慧音昏迷不醒，寺子屋的课也不得不暂停了。

从慧音的头槌和沉闷的课堂中解放的孩子们欢呼的样子她到现在还无法忘记。

寺子屋安静得可怕。

从原本的喧嚣变得如此静谧的反差更加让人难以接受。

好在从第二日开始，陆续有人上门探病。这让妹红松了口气。

寒暄后礼貌地送回客人，替慧音收下礼物，妹红看着从寂寥中变得精神了一点的寺子屋，露出了欣慰的表情。

希望慧音能够像寺子屋一样，早日好起来。

抱着这样的祈愿，妹红开始帮慧音打理起寺子屋。

在用掸子使劲地拍打着书架的阴暗角落时，却不慎被扬起的灰尘呛到。

在书库整理慧音编纂到一半的书籍时，却因为撞到书桌的一角，让原本分类好的书册撒落了一地。

这让妹红不得不放弃打理寺子屋的打算，转而决定守在慧音身边。

慧音昏迷后的第五个清晨，妹红已经渐渐撑不住不断下坠的眼皮。身体和精神上的双重疲惫正在强迫她放弃这无意义的坚持。

几番挣扎后，她还是忍不住趴在慧音的床边，进入了梦乡。

梦中的世界很是奇怪。

灰色的天空。灰色的云彩。灰色的道场。

这个世界没有颜色。

打开道场入口的大门，映入眼帘的是无限延展的回廊。

不管走了多久，都看不到尽头的走道。走廊两旁则是无数的阁窗和房门。

试着打开一个房门，却看见里面通往的是另外的走道。

数之不尽的走廊贯穿着房门和阁窗，而它们则又与更多的走廊相通。

就在妹红无计可施的时候，她的眼前浮现出一个白衣女子的身影。

从垂下的长长袖口中伸出的是指向某个方向的手臂。

在数次询问无果后，妹红只好选择了相信她，朝着被指引的方向走去。

可谁知道走到尽头时面前却出现了一堵墙。

本想埋怨自己不该听从那个女子的话，妹红却突然发现从隔壁的阁窗里传来的呜呜哭声。

果断地打开阁窗后，发现里面是宽敞的道场主殿。

然而里面除了一位小女孩外，足以容纳几十人轻松进行修行的道场此刻却毫无一人。

女孩正在哭泣。

即使干涸的眼睑已经流不出眼泪，女孩也无法止住这股从心底涌上的悲伤。

妹红原本想询问慧音的踪迹，却没料到女孩完全没搭理她，只是独自哽咽着吞下所有的绝望和苦痛。

眼前的景象狠狠地切中了妹红心中最柔软的部分。

即使想要找到慧音的渴望试图劝说让她离开，但妹红却无法做到抛弃这个虽然哭泣却倔强的女孩。

「你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妹红的声音温柔得让自己都感到惊讶。

然而女孩却丝毫不买她的账，只是赌气地把脸偏到一边，却没想到妹红忍不住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这让女孩愈发生气起来。

「啊，抱歉抱歉。只是因为想到自己以前的样子和现在的你一模一样，所以才忍不住...咯咯咯。」

「讨厌你。」

就连这一句的语气和内容也神似极了。妹红在心底补上了这一句，然后开始诚心诚意地向对方道歉。

「那我就大发慈悲原谅你一次好了。」

不知何时开始，与妹红倾谈甚欢的女孩突然发现自己停止了哭泣。

可是在胸口淤积的悲伤却无处宣泄，让她觉得比原来更加难受了。

这种感受让她不得不向眼前唯一可以倾诉的对方吐诉一切。

「我失掉了来到这里之前的一切记忆。唯一记得的是来到这里似乎是为了找人的。」

「真的吗？你还记得那个人的名字吗？」

在妹红用有些急切的语气询问下，得到的却是令人失望的回应。

「因为找不到，无论走了多久都找不到，所以无可奈何地感到悲伤。」

「并不是甘愿就此放弃。而是我感到，即使我再怎么寻找、再怎么呼唤，那个人也不会再回到我的身边了。」

女孩闭上了眼睛。仿佛沉浸在这令人窒息的空气里，陷进这常人难以忍受的悲伤泥潭中无法自拔。

「那么——」

妹红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

「就让我陪伴在你的身边吧。」

女孩猛地睁大了眼睛，以惊讶中带着探寻的眼光直直看着妹红。

虽然也为自己的鲁莽感到后悔，但妹红平静下来后，却觉得自己这番话的确出于真心实意，没有半点虚假。

所以她放开心胸，以坦诚的目光接过了对方探寻的视线。

「真的吗？」

「你真的会一直在我身边吗？」

「你会发誓绝对不会离开我？即使你也被困在这里永远不能离开？」

面对着女孩突然连珠炮一般的提问，妹红突然感到，或许自己来到这个地方，就是为了救赎眼前的这个女孩。

即使因此无法再见到慧音，但如果她知道的话，一定不会因此而怪责于妹红。

妹红知道，上白泽慧音就是这种人。

所以她轻吸了口气，就像放下了所有的顾忌一样，朝紧张地等待着回应的女孩露出了笑容。

她一定没注意到此刻自己的笑容对女孩来说是如何温暖的救赎。

所以，在女孩也绽放出笑颜的那一瞬，世界瞬间就恢复了七彩的时候，妹红也没有注意到这意味着什么。

女孩突然欢快地跑出了道场，而担心的妹红则忍不住追在了后面。

「等一下——」

然而看到站在樱花树脚下的女孩那幸福的微笑，妹红突然感到了什么一样用力搓了搓眼。然后她告诉自己那一定是看错了。

「谢谢你。」

在女孩朝着妹红挥手的同时，整个世界都在慢慢地离她远去。

就像被深海中的游鱼一样，妹红拼命地想要赶上她，却连缩短彼此的距离都做不到。她只能看着女孩和她的世界越走越远。

猛地从床边抬起头，妹红发现自己的手正被谁轻轻地握住。

那熟悉的体温和记忆中的一般无二。

「这是真的吗？」

「你真的会一直陪伴在我身边？不会离开？」

和睡梦中一样，妹红深深地吸了口气。她知道，这回自己绝不会再放开这双手了。

「我发誓。」

在与妹红紧拥在一起的时候，慧音终于得以在心底说出了那句一直未能说出的话。

——清良，我现在很幸福。

慧音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