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haribara 于 2011-1-28 00:02 编辑
听到宫藤尖叫的时候,坂本美绪整个人的心都被吊了起来,转头向刚刚还在活蹦乱跳的四人看去。她始终都没有看到究竟发生了什么,只看到宫藤军曹与毕索普军曹双双头朝下向大海坠去。两个人近乎以相同的速度飞落,很难看清究竟是谁受了伤。不过很快美绪就看到宫藤向她的好友靠近,将她紧紧搂在了怀里。
美绪注视着她们,已经不清楚该思考些什么,又该相信些什么。直到听见夏洛特的声音,美绪才意识到至少自己该做些什么。
“中校…少校….莉涅被袭击了….莉涅被杀死了!”
“什么!”少校完全不能相信,移开了眼罩,然而目之所及令她的心脏狠狠抽搐了一下。远处,一群比之前的体型稍微小些的异形军向这里奔来。既然莉涅被袭击了,它们无疑便是凶手。
她们完成了主要任务,将那只巨大的异形军成功消灭,同时也让自己损失惨重。她们没有余力来对付新来的这些敌人,即使她们只有人类大小。她们已经一名士兵死亡,一名士兵伤残,她们根本连尝试都试不起。她们只有一条路可走。
就在美绪要开口说话时,明娜中校将她要说的命令说出了口:
“全员,撤退!”
坂本少校重新抬起了头:
“我没有看见究竟是如何发生的。我所知道的只是她被击中了头部,几乎当场死亡。意识到我们实在是寡不敌众,我们很快命令了撤退。”
伯纳德将军看向了他的左边。一个坂本之前从来没有与之交谈过的黑肤色女性站了起来,手里拿着一份文件:
“我们从宫藤军曹那里获得了当时情况的说明,”拉莫纳•塞伦奈特主任问道,“你要不要听一下?”
这很奇怪。坂本想道,最后一次她与芳佳交谈的时候,那个与她同是扶桑的女孩完全处于歇斯底里的状态,甚至连两个连贯的词语都无法说出来。
“是,长官。”
塞伦奈特看向文件:
“她是这样写的:‘是莉涅射中了那个异形军,我当时正在向她表示祝贺,突然就看见她的眼睛出现了一个洞,我甚至可以透过那个洞看到对面,之后那个洞突然绽开变成了血红血红,泄露掉了一样。她受伤了吗?我的最好的朋友,莉涅……她死了,是吗?’”
塞伦奈特舒了一口气,很明显对自己念出的内容也感到了不安。
“她那个时候几乎立刻便崩溃了,我们都没能从她那里得到更多的信息。”从那份笨拙的情况说明里美绪感到芳佳的精神状况恐怕根本没有恢复,不禁更加担心。她一定是被冲击到了,这点毋庸置疑,然而究竟被冲击到了何种程度?一个像她那样敏感的女孩,亲眼目睹近在咫尺的最好的朋友被杀死……她还能残留下多少理智?
“她显然还处于震惊当中。”伯纳德将军总结道,状似随意,“等事件告一段落,我们准备让她做一些治疗,帮助她承受她所看到的一切。”
坂本忍耐住悲伤,点了下头:
“是,长官。”
屋内再次呈现一片长长的静默。这种纯粹因为怯懦才产生的停顿开始让坂本感到不安。他们现在的所作所为到底为了什么,他们想让谈话指引向何处?他们大概知道他们询问的所有问题的答案,他们逼迫她把刚刚经历不到一个小时的记忆——那些她拼命想要忘记的记忆——全部再次回忆一遍,究竟能给他们带来什么好处?
沉默被桌子中央的电话铃声打破。美绪从没见过的一个老人将电话拿起,听着那边汇报了很长很长时间:
“谢谢,继续按照计划进行。”
他挂了电话,美绪微眯起眼睛:
“是关于什么的?”
伯纳德将军代替他回答道:
“剩余的异形军已经撤退回了巢穴,我们的一对侦察兵正在战场附近找寻威尔克中校的尸体并把她带回来。他们早上就会完成任务。”
坂本少校试图说些什么作为回应,但是话语却被喉咙里传来的哽咽堵住——她一直努力把持着自己抑制住这哽咽。那个男人的话语让她整夜都拼命压制的回忆全部冒了出来。
不要,该死,现在不要。我不可以现在把它回忆起来,我不能在这群人面前失态。
她绷紧了身体,忍耐住即将涌出的泪水,不让它在这公众场合出现辱没自己作为少校的可信赖性。他们不能见到我哭泣。
他们也不会见到。
耗尽了所有的意志力,她积聚起了力量咽回了泪水,重新如雕塑般凝立在那里。她是第501统合战斗航空团的少校,而与她并肩作战的不是她的朋友。她们是可消耗的棋子,而她也是。
“恕我直言,长官,”她回应道,声音依旧有些颤抖,“他们不会找到她的尸体。”
“嗯……”他沉吟了一下,从座位上站起。他的身影离开之后,美绪总算得以看清他桌子上放置的五本文件的标题,“嘛,我们总是要派遣些人去找的,作为一种程序。”
标题很偶然地露在了文件夹外面,里面的文件碰巧滑出来了一点点,使得美绪可以读到:“神崎明里,扶桑皇军,15岁”
他们已经开始考虑招募新兵了?她意识到了那些文件夹都是魔女的资料,之前的怒火再次开始侵蚀她。我们难道真的除了是一群可消耗的战斗工具外什么也不是,以至于他们一天内就可以把我们换掉?他们无情地让两名年轻的少女送死,然后只需再补充上来两名,重复这样的行径,直到战斗结束?
“这是你的错。”在伯纳德将军准备离开的时候,美绪突然低声咆哮道。
他站住了,转向她:
“对不起,你刚才说什么?”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美绪回击道。她没有提高音量,但是语气冷酷尖锐,就如同她的爱刀一样,“那个异形军开始并没有打算伤害任何人,是你率先攻击的它,用一些伪劣,未被准许的试验性武器。你激怒了它,你这个浮夸无知的好战者。因为你的愚蠢,它不仅杀害了你的士兵,也杀害了我的部下。而你还能有胆量安安稳稳地坐在这里把他们全都当做商品?如果你再在我面前如此贬低我的朋友,我会用你自己的手枪把你毙掉!”
“而你如果再这么跟我讲话,”伯纳德回应道,声音依旧冷静,“我马上就让你上军事法庭。”
坂本僵直地立在那里,怒火中烧。她和伯纳德剑拔弩张,盯着对方。屋里的其他人全都呆呆地看着他们,暗忖谁会是第一个做出行动的人。
坂本的刀依旧背在在她的后背上,她能明确感到它的重量。如果想用的话,要拔出它会很容易。然而尽管盛怒,理智还是回到了美绪身上:
“我道歉,将军。”
将军转过了身,语气依旧严肃,没有任何变化:
“根据官方记录,今天发生的事情任何人也没有责任。不错,在没有收集好情报的情况下就去攻击一个并没有过任何动作的异形军,我们确实目光短浅了。然而让两名王牌离开基地的你们同样目光短浅,如果她们在场的话很容易就可以避免那两个年轻的生命的消逝吧。我们两边都有错,并且为自己所犯的错懊悔着,明白吗?”
“是,将军。”
“明天7:00,将为今天牺牲的士兵举行葬礼仪式。也会公布新的晋升人员,以弥补空缺出来的位子。除此之外,这里一切维持不变,了解了吗?”
坂本点了点头,她握紧的拳头止不住颤抖:“是,将军。”
伯纳德微微弯了下腰,给了她离开的暗示:
“你可以离开了,坂本中校。”
坂本美绪有种感觉,仿佛胃里有一个东突西撞的野兽,随时都会冲出来一般。无论是关于象征性葬礼的消息,还是自己突然的晋升,都不能缓和她的痛苦。她不认为有什么可以让她缓解下来。
她路过芳佳的房间,可以听见门内歇斯底里的哭泣声。她将手放到了门把上,最终却没有推门进入。她现在没有心情去安慰任何人。
她继续沿着走廊走着,尽量不去注意那些被她一一走过的空房间。即使再留恋她们也不会对她有任何好处。回忆不会使她们复活,也不会使她有所慰藉。
然而这是错误的,她无法控制回忆。她走进了走廊尽头的房间,走到窗边。在那里,明娜•威尔克曾用手枪指向她,命令她放弃战斗。
她们今天战场上的最后记忆不受控制地涌入脑海,再一次闪现。
她们一起飞离战场,不时回头看向追赶她们的那些小型异形军。她们身负武器与飞行器等装备的重量,而它们很轻盈,速度有过之而无不及。
她们会被追上的。
在美绪的下方,芳佳摇摇晃晃地飞着,精神几近崩溃。她一直坚持着自己飞行,但是美绪还是如老鹰一样严密地看着她,随时找寻借口俯冲下去把她像个孩子一样抓住带走。
在她们前方,夏洛特和弗兰西斯卡正带着莉涅的尸体。她们其实应该把她抛弃的……明娜和美绪都知道这才是明智之举。但是如果她们这么做了,芳佳绝对会坚持留在那里,与莉涅一起。
又一道光束呼啸着射向美绪,扫过几缕头发,险些击中她。她们永远也逃避不了攻击——即使它们在她们回到基地前没能把她们击坠,也尽可以在她们到达基地后把她们杀掉。美绪见过异形军做过比这更大胆的事。
“它们在逼近我们,”美绪通过通讯器呼叫着明娜。
“我知道。”她回复道。她们在用着通讯器里很少会用到的私用频道,“嗯…美绪,听好。无论发生了什么,你都不要离开她们。让她们安全回家,照顾好她们。她们会更加需要你的。”
美绪感到由内到外的一股寒意:
“中校,你在说什么?!!”
她抬起头,看到明娜冲她眨了眨眼。然后她脱离了队伍,转头飞向了异形军。
在美绪身后,她听到了枪声响起。她知道自己有多想也返回去,与那名红发女子一起并肩作战——最后一次并肩作战。就像从前那样,感受来自对方特有的气息所带来的安全感。
但是她没有这么做,而是选择了遵从命令。尽管她是那样的需要她。
等到她们终于脱离了危险,美绪回头望去。她可以看见明娜在那里将异形军们撕成了碎片。
用它们撕裂她的方式。
美绪无法再看下去了。她逼迫自己把注意力转回了面前的天空。
她毫无生息地蹒跚到了床前,没有考虑梳洗便直接瘫倒在了上面。她紧紧搂住自己的枕头,感到一直强忍回去的所有泪水全部倾泻而出。她将脸埋入枕头,毫无顾忌地啜泣着。
她已经让委员会的人们看到了他们想要看到的坚强犹如堡垒般存在的自己;明天一早,她将让部队的士兵们看到他们希望看到的热情犹如领队般存在的自己;之后,如果有必要的话,她会让芳佳看到她需要看到的犹如姐姐般存在的自己。
而现在,房间里独自只有她一人,没有别人在审视着她,也什么期待等着她去满足,她只想放纵自己,让自己看到泪水。
那是能够让她感到自己还残有人性的唯一证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