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辞心前脚迈出门,正要感叹在佛狱这么暗不见天日的地区也能生长出白色的树,待仔细一看才发现原来那是已经快站的僵成木头的一个人。她眉毛一挑,心里便自有谱这人是谁,刚想开口,远处一个黏糊糊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让吾尊重王女,迦陵你可是在门外偷听了一夜啊。”
魔王子看到玉辞心出来,故意说道。玉辞心只是微微一笑,反而对着魔王子淡然抚发,眼神如刀:
“在下可否请魔王子领路,带吾去见那名要见我的男子。”
“你和他是何关系?”
“你真想知道?”
“反正也是假话,但说无妨。”
眯起眼睛,右手轻轻捋过胸前的发丝,手腕使力,头发便随风扬起。玉辞心脸上的笑容暧昧,往前踏了一步说道:
“一夜风流,他却念念不忘。”
魔王子一口唾液呛在喉咙里,禁不住咳嗽两声,摆手一笑:
“你……果然不同凡响。”
“请。”
玉辞心说的面不改色谈笑风生,握着腰后剑柄的手,却早已将指甲抠进了掌心的肉里。她突然想起来,前几次自己这样死握住手时,寒烟翠总会用她纤柔却有力的手指阻止自己这样的自残行为。想到这里,玉辞心又是心头一颤。为何要对这种小动作,念念不忘。她根本,就不会接受除了湘灵以外,其他任何人的感情。那自己,这是在执着什么。
为王之人,感情是一种负担。她本以为和剑之初那暧昧不明的感情将是唯一一次失误。可没想到,这个“娶进门”的王后,将她身心的柔软撕扯的更大,更深。她径自这样胡思乱想的时候,魔王子停下了脚步,扬声说:
“到了。”
一阵清冷的风吹起了寒烟翠背后长而柔顺的发,寒意顺着发根让她打了个激灵,她低下头看着仍握着梳子的手,想不起自己已在铜镜前发呆了不知多久。玉辞心的气息已经在屋子里全部消失了,她的心头突然掠过了一丝不安。
今日什么人也不想见。
抱着这样的想法,寒烟翠扔掉手里的木梳,转身脱去穿好的衣物,又躺了回去。疲倦感并非来自于身体,而是心。她太了解一厢情愿对别人好,却又得不到回馈的感受。求不得,求不得,执着于一段求不得的爱,究竟能有什么好处?她为了湘灵,做了太多的事,也许这些事湘灵只会感动,无法回报,她亦觉得,这样足矣。
能有什么,比待在自己最爱的人身边更幸福的事呢?
她这样想着,再一次进入了睡梦之中。手指无意间划过旁边的空白,原来人,只有在习惯了身边曾经有人的情况下,才会主动去寻觅,去填补那空白。
爱,果真是焚心以火的毒。
“位于四魌界底层火宅佛狱的牢笼,果然不同凡响。”
玉辞心环视四周破败凄凉的环境,感受着空气中流动着的腐坏之气,周围还有张牙舞爪的植物在热烈的“欢迎”着,可想而知,在这种环境下的“客人”,受到的是怎样的礼遇。脚步踏出去,冰霜的气息环绕在玉辞心周围,那些低等的植物只要靠近,就冻成了冰条。她不紧不慢的走,冰一块一块的碎。魔王子笑得很欢:
“真美呀……”
转过头看了眼玉辞心,补了半句。
“那些冰。”
玉辞心没搭理他,径自走进地牢里。昏暗中,一个白发男子正盘腿低眉而坐。魔王子那软绵绵的声音再一次从头顶传来:
“吾不打扰你们叙旧。”
说完,气息竟是走了。玉辞心眉头皱起,担心魔王子走后去找寒烟翠的麻烦,又不知道那颗白色的树,喔不,迦陵会不会还守在门口……她还没想完,察觉到异样气息的男子抬起头来,低柔的声色:
“……姑娘,你来了。”
“这次,又是为何如此?你以为闯进佛狱,就可以见到吾?若吾不想来呢?你这个惊叹便要在佛狱等死吗?”
玉辞心语若连珠。剑之初的嘴角苦涩的挑起,淡淡的说:
“可是姑娘你,还是来了。”
“那又如何?你能得到想要的结果吗?”
“……吾并非求一个结果。”
今天的玉辞心,不知为何心头烦躁不已,一种莫名的心绪打扰着她的思路,看着剑之初这样软绵绵的态度,含糊不清的台词,更是难受。她不能说已放下这段感情,但她并没有想象中的那样,见到眼前的男人一身血污,便会心痛。
“有个问题吾一直没回答你。但是今日吾会告诉你,并且,没有下一次。”
“……吾已习惯,说不过姑娘你。”
“你与吾,是兄妹。所以,你期望的结果,永远不可能。那一晚,也是绝对的错误!”
玉辞心几乎是咬着牙说完,剑之初就如石化一般呆坐,还未反应,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响在玉辞心的身边,几乎让她的头发都竖起来。
这种隐藏气息偷听连玉辞心都不能发现的功力,整个火宅佛狱只有一人,魔王子。
只见他一脸春风两目放光,看得人却不是玉辞心,而是剑之初。
“原来是同好啊!吾也深爱着吾的妹妹。只不过你手脚竟然比我都快,不愧是与吾齐名之人。吾不会再杀你,但是,吾要跟你好好深入讨论一下心得体会……”
话还没说完,又突然想起什么似得,回头轻松的说道:
“对了,杀戮碎岛传令通知我,什么来的……唔……喔~好像是说,你的主子,戢武王被人发现是女的,马上要斩首,你作为她的亲随,一应论罪。要吾先杀了你,再将尸体交还。吾并不喜欢杀戮,所以,要么你自尽,要么你回碎岛送死,你说,吾是否善良?”
玉辞心只听到“戢武王”要被人斩首,两眼顿时一黑,湘灵出事了!她顾不得魔王子还在瞎扯,顾不得剑之初还在因为巨大的打击发呆,双脚一踩,一阵风一般飞奔了出去。
寒烟翠猛地从床上坐起,一身冷汗。
“噩梦吗……”
她梦见玉辞心身首异处,死状惨然,不禁后怕,抬起眼想要看看玉辞心是否回来,却只见正对面的墙壁上龙飞凤舞的被人用剑刻了八个大字:
“湘灵出事,吾归碎岛!”
寒烟翠顿时浑身发凉,踉跄着奔下床榻,赤着玉足,整个身子都要贴住冰凉的墙壁,手指抚摸过那新刻不久的痕迹,无声的流下泪来。少顷,她以最快的速度穿好衣服,披散着头发就要往外冲去,刚打开门,就像撞上一堵墙一般退回屋内。迦陵面无表情的在门口躬身:
“请不要冲动。”
“给我滚开!”
似乎要将牙齿咬出血来,寒烟翠没有耐性的怒目而斥,娟伞由黑转红,怒焰伴随着心情燃起,她一出手,便是杀招。
“得罪。”
一股怒涛般的内力猛烈撞击而来,寒烟翠一口殷红吐出,顿时昏了过去。迦陵皱着眉头,轻手轻脚的封住了寒烟翠几处穴道,叹息一声,将她平放在卧榻上,关门走了出去。
玉辞心脑中的弦,几乎都要断掉一般,她拼尽自己的全力回到碎岛,原本戒备森严的婆罗堑不知为何竟无人把守,她银牙一咬,便知大事不妙,更加心急如焚,催动内元便往杀戮碎岛内部而去。
她要救湘灵,自己唯一的妹妹!
这时,一个白色的身影突然拦住了她的去路,玉辞心想也没想,抬起手,一道充满杀气的力道便直扑那人面门。也不知那人用了什么方法,手抬手落,躲了过去,一根青竹杖三点两点,施展诡异的身法欺到玉辞心近前,不待玉辞心再起杀招,那人低声开口,声音竟然是个女子:
“王,且随吾来。禳命祭祀已经死了……”
寥寥数字,淡淡语气,却比任何武功的杀伤力都来的巨大,玉辞心内力顿时随心绪狂乱,自伤身体,一张口,鲜血喷涌而出,随后整个人双目一直,膝盖竟也支撑不住,堪堪便向地上跪去。那白衣女子竹杖又是一点,拦腰抱起玉辞心,就往杀戮碎岛最隐秘之处而去。
……
“混蛋……”
急怒攻心,功体反噬,内息在胸腹内不停乱窜,如刀如炽,苦不堪言,但这些哪里比的上心头之痛,丧亲之伤!玉辞心痛苦地攥紧双拳,无处发泄,鲜血顺着掌心缓缓留下。那将她“劫持”至此的神秘女子只是淡淡地看着玉辞心咬牙切齿,既不同情也不劝解,坐在一旁,安静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