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红魔馆（2）

红魔馆中，幽紫色的妖精睁开了眼睛。

这不是她熟悉的白色洋馆，甚至应该说不是她熟悉的任何地方。眼前所见的是连成一片的红色，不像麟所居住的洋馆那样仿如虚空的白，却充满着一种危险的感觉。

身体很痛，就像是被什么东西捆绑过后忽然松开。除此之外，肋下的位置还有接近打击伤害的痕迹。

仔细回想，似乎在意识中断前，遭到了一个从未见过的女子的攻击。难道，是被这个人带到了什么特别的地方吗？

诺茵可以肯定，自己从未见过那个人，也不可能和任何人有纠葛。那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劫持妖精或许是这个世上最无意义的事之一。因为妖精的生死概念与这个世界上的所有生物都不同，作为自然具现的妖精即使死亡，也能够从自然中复生。所以可以说，完全没有以妖精作为胁迫对方手段的可能。这就让诺茵完全搞不清把自己带到这个地方来究竟是为什么了。

诺茵摸索了一下自己身上，发现麟送给她的那支被做成匕首的角不见了，这让她开始有些焦急起来。

房间空间的间隔出乎意料地大，而且有无数复合结界布置其中。要想从这里逃走，似乎不是容易的事。

要不要干脆自杀呢？

毫无疑问，对于身为妖精的她而言，在此地死去后在自然中复活是最有效的脱离手段。但当她非常正常地想到了这个方法时，一种恐惧感却浮上了心头。

妖精的生死循环，并非全无副作用。复活的妖精，有可能会失去死前拥有的部分记忆。原本对诺茵而言，这不是什么问题。但现在，她却愕然发现自己居然对此产生了恐惧。

要说为什么的话……

几乎不用多想，因为答案是非常显然的。

她已经和以前不同了。以前的她几乎没有任何值得去记忆的东西，自然也不在乎是否会失去记忆。然而现在，这一切已经发生了变化。

如果是两年前的记忆，无论忘记多少都无所谓。但这两年的记忆，哪怕只是微小的一点一滴，她也绝对不想忘记。

无论如何都不想忘记。

放弃了这个念头，她就必须想别的办法。

只有了解身处的环境，才能够寻找可行的应对之策。于是她开始环顾四周，以把握现在的情况。

这座洋馆的内装饰华贵而眩目，充满了令人迷醉的奢华，贵族般大气磅礴的布置保有着一种独特而高贵的优雅。

这里的主人该不会真的是什么贵族吧？

几乎是在第一时间，诺茵就做出了这样的判断。

诺茵一点也不喜欢这样。这种高高在上的华美，虽然气度不凡却也显得过于傲慢，对她而言没有丝毫的吸引力。相比之下，麟那座洋馆的那种朴素淡雅，仿如隐世的贤者般充满智慧的随意更令她着迷。

当然，这全部都只是她个人观感，和她现在遇到的麻烦无关。

虽然她并不喜欢这座洋馆奢华的风格，但她不得不承认，布置在这座洋馆中的结界并不怎么容易解决。

结界印刻在每一面墙体、地板、天花板之上，嵌入每一块砖、每一片木头中，深藏在每一座雕塑，每一座浮雕里。

更重要的是，这些结界在运作过程中同样不断与其它结界发生作用，如同一个个齿轮组合在一起，构成了一个强大而持久的大系统。

彼此独立，而又互相作用而构成大循环，绝对称得上浑然一体。

解得开吗？

观察着精致严谨的结界，诺茵微妙地笑了。

如果仅仅是一个单纯而强大的结界，她倒真是没有什么太大的办法，因为破解的办法将更倾向于倚靠力量，这是她的弱项。反而严谨而彼此作用有如齿轮般运作的复杂结界，对她而言只是数个无序度互相作用变化的小系统所构成的一个总无序度恒定增加的大系统而已。

要点不在那个庞大的系统，而在于其中的某一个小系统。只要破坏一个齿轮，整个结构就会停滞下来。

做得到吗？

对于大部分人而言，这都是一个非常困难的问题。但是……

无序度的增加幅度被称为熵，而熵的最大特征就是其拥有一种奇妙的特性——随机性。

我们都知道将拼图放进盒子里使劲摇晃会造成拼图越来越乱。但其实，这是一个在统计上成立的概率问题。因为，实际上只是“可能”，而并非“一定”。

非常遗憾的一点是，通常而言人根本无法去考量这些“可能”背后存在的另一种“可能”。

比如说，使劲摇晃盒子之后，拼图反而越来越整齐的可能。

也或者，从桌子上掉落到地上破碎的茶杯，重新恢复原状后回到桌子上的可能。

是的，物理法则确实允许这种可能性。因为熵的增大是一个概率问题，既然是概率就必然有另一种可能。

这个复杂而精巧的结界的布置者，不可能考虑到这种无序变化反常的可能。很不幸，诺茵就是代表着“无序”的妖精。

她没有足够的力量去破坏整个结界。但是对她而言，也根本就没有这个必要。

伸出手去，轻轻触碰这整个大系统中的一个小小的结界。

一般来说，施加在其上的任何力量都会被这个如同齿轮切合般的系统通过交互作用迅速分散瓦解。但在这其中，其实有一个不算问题的问题：

如果其中一个环节自行崩溃，这个系统如何维持？

“熵减「逆行光」。”

悄然低念着宣言，一张符卡被按在了一块浮雕之上。

不错，正如齿轮的旋转，复合结界的交互作用也同样是一个熵增过程。如果其中一个齿轮不再旋转，而与之咬合的齿轮却依然将力施加其上，会发生什么？

被按上符卡的结界周边，三个相连的结界开始发出古怪的光。

如果有魔法使在这里，一定能够看出这是魔力堆积的表现。通过与自然交互达成循环的系统中魔力的传动发生致命的中断，从而导致魔力无法传导出系统。过量的魔力积聚在传导中断点上，并开始破坏结界的连接环节。

换句话说，这个自成系统的庞大结界体系正在自行崩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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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妙，实在太过不妙了。

美铃看着眼前的少女，一种从未有过的无力感油然而生。

要说起来，其实两人的攻击命中对方的次数接近。但美铃无论击中少女多少次，对方都若无其事；而一旦被少女击中哪怕仅仅一次，那简直就好像被天雷炸中。

如果不能破解这种单方面有效的攻防困局，那结局就几乎是明摆着的。

话虽如此，美铃却根本无法理解到底是什么诡异的力量在少女身上发挥着作用。

该怎么办？

犹豫中，少女忽然看着美铃身后的红色洋馆睁大了眼睛，露出了一种相当意外的神情。

美铃也好奇地向身后快速看了一眼，但什么都没发现。

少女抿了抿嘴，收起架势向美铃鞠了一个躬。

她从衣服中摸出了几张符卡，呈扇面形捏转拧开。

美铃稍稍一愣，马上明白了她的意思。

“符卡战……是吗？”

少女点了点头。

为什么在局势对自己有利的情况下要求进行符卡战？美铃多少有些搞不懂她的想法。

如果进入符卡战的话，不确定的因素就会增多。但同时，胜负也会更快地决出。

明明一切都对她有利，为什么她反倒如此急于决出胜负？

这个问题，美铃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想明白的，所以她也不打算再费这个力气了。

“那么，就尽快解决。3张以内，筹码就不用说了，反正我们现在都清楚彼此的打算。这样可以吗？”

少女点了点头，美铃也再度摆开了架式。

虽然是符卡战，但不代表着只使用符卡。原因也是很简单，符卡是威力强大的必杀一击，在彼此交手中忽然使出的效果远比直接使用要有效得多。

虽然依然对少女那种让攻击消弭于无形的诡异防御完全摸不着头脑，不过美铃依然相信这种防御绝对不会没有上限。

“气符「猛虎内劲」!”

美铃集中了全身的气劲，使其一口气爆发出来。

从先前的数次攻防中，她已经完全明白，明白自己不太可能防得下少女的攻击。所以，她能够做的选择也就只有一个。

进攻，拼命地进攻。以毫不停歇的攻势死命地压制住对手，让对方无法腾出手来进行攻击自己。

螺光步，烈虹拳，降华蹴，红炮，天龙脚……

接连不断的攻势如暴雨般覆盖而至，压得人几乎喘不过气来。

美铃如钢丝般紧绷着自己的神经，保持着惊人的专注。因为她知道，稍有疏忽就会让对手有机可乘。以少女的实力，在拼命攻击的时候一旦露出一丝一毫的破绽都极其危险。尤其，现在还是符卡战的前提下。

少女在美铃全神贯注的攻势下不断后退着。每后退一步，少女足下的大地就崩裂一次。每踏出一步，金色的内劲和七彩的气劲就从她的足下透出。施加到她身上的力量被她空若无物的身体尽数化解，卸得一干而净。

神乎奇技。

如果美铃这时候能够分神注意一下其它的细节，也许能够更早一些发现这些异常。当然，这要求也确实是太高了一些。

反过来说，即使发现了又能如何？事实上也不能如何。她只能如此做而已，选择的权利根本就不在美铃手里。

美铃所倚仗的，仅仅是一种直觉。她直觉地意识到发生在少女身上的这种现象决不可能没有缺点，它必然有其极限所在。比如说，先读限制。

美铃已经准备好了一张符卡，只有让少女无法对自己这致命一击做出及时的反应，才有可能一击制胜。

机会，可能只有一次。

以猛虎内劲连续压制攻击，只是为了让少女以为这张持续性符卡将被一直使用至失效。但其实，真正的制胜一击就藏在其中。

在少女又一次后退之后，机会终于出现了。

在判断出少女将继续对猛虎内劲做出防御应对的瞬间，美铃毫不犹豫地释放了第二张符卡。

右脚重重地踏上了地面，全身的力量都被这一踏尽数带起。七彩的气劲贯通整个身体，在这一踏之后与身体的力量融合到一起。

通臂拳特有的集力方式联通了全身，所有有形与无形的力量，此时都被集中在一点之上。这已经是名符其实最强一击。

“华符「彩光莲华掌」!”

这一击的迅速和突然，似乎确实超出了少女的预料。美铃的右掌按在少女的身体之上，这一击的力量和气劲顷刻之间全数冲进了少女的身体。

彩光莲华掌。以通臂拳的发力方式将气劲与拳劲灌输进对方的身体，并在对方的体内造成最直接的破坏。

在这一掌命中少女身体的时候，美铃几乎已经确定了自己的胜利。她根本不相信，会有什么能够化解这种直接从内部破坏的招式。

按照常理来说，的确应该是这样没错。如果要说的话，本来确实如此。

但是，身为武术家的直觉却在警告她，这是违反常理的事。

是的，一件违反常理的事正在发生。

当美铃的右掌集中少女身体的同时，有一张符卡飘了出来。

在没有什么动力的情况下，这张符卡旁若无人地从美铃的眼前飘过。在淡淡的金色光晕中，宣告着异样的一幕即将来临。

没错，这是一种符卡宣言。是无法用言语表达的少女，用以表达宣言的独有方式。

美铃的判断，大体上没有什么太大的错误。只不过，有一点她没有能够想到。

那种化解攻击的方式，只不过是从少女的一张符卡中流出的一小部分。现在，这张符卡即将在少女的宣言下展露出它的真面目。

（“符之四，「观自若空」。”）

深深地呼吸了一次。在少女的体内，原本应该如内部爆破般发挥作用的力量与气劲像是丢失了自己的目标。就如同是能够烧融金属的高压电流在超导体中传导，根本没有造成分毫的损伤。

即使是在美铃的全力一击之下，少女的身体依然如同不存在与这个世间，完全无法对其形成任何伤害。

手指微微一动，又是一张符卡被少女抛了出来。在这种独特的宣言方式之下，通入少女身体的力量和气劲，发生了非常奇特的变化。

气劲和力量居然原模原样地沿着她空若虚无的身体循环，并且再次被集中了起来。

少女左手张开，猛地发力踏出了一步。

一模一样，完全一模一样。就如同是镜像一般，丝毫不差地重复美铃的全部动作。

（“符之廿「空观境•彩光莲华掌」。”）

同样是以通臂拳的发力方联通全部的力量。引导体内的气劲，所有的环节都仿佛重新演绎了一边。

被攻击，化解，以同样的方式反击，这所有的一切都发生在仅仅一瞬间。

美铃以长效符卡压制并借机以强力符卡突袭，少女却在瞬间凭借两张特殊的符卡将美铃的所有计划尽数返还。

同样迅速而突然的一掌，也同样正中美铃的身体。

绝对不可能想到这种可能性。这实在太过突然了，美铃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

力量与气劲瞬间冲入她的身体，毫不留情地在她的体内引发可怕的连锁反应。心脏因为剧烈的痛楚而抽搐，全身的每一个部分都在发出悲鸣。

双腿再也无法支撑，气劲自内而外撕裂着她的身体，最终转化为一股爆破般的力量。

“呜啊……”

连惨叫声都无法发出，仅仅只能吐出血块而已。

似乎，胜负已分。

少女闭上眼睛，莫名地停止了片刻。她从美铃的身边走过，径直走向红魔馆。

从这里看去，能够清晰地看见红魔馆结界的构造……

“给我站住……”

听见了非常意外的声音，少女奇怪地转过身去。

“符卡……还剩下一张是吧……”

原本应该已经倒下的美铃，摇摇晃晃地再次站了起来。

“可不要以为……这样就算赢了……”

少女如同叹息般，轻轻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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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出现符卡：

符之四「观自若空」

外廿四符中序列第四张。防御符卡，通过使自己的身体成为力量的传导体的方式卸走施加在自己身体上的力量，有着将力量转移的特性。某些方面，和诺茵的「欧若拉的加护」类型有些类似。

外符通常而言序列越小越强大，这张符卡作为纯粹的防御符卡能够排到序列第四，可见其效果多么惊人。

符之廿「空观境」

外廿四符中序列第二十张。特殊效果符卡，符卡发动时能够对对方的招式进行返还。但对于通过对方独有能力发动的招式无能为力。比如萃香的三步坏废，能够表现出其动作，但无法表现体形变大的效果。同时，力量也只是麟自己的，无法将萃香的力量表现出来。这些特点使得这张符卡的序列并不高。

但需要说明的是，当这张和符之四「观自若空」一起使用时，就可以通过后者力量转移的特性原样地返还对方的攻击。这是一个质的变化。

外符的结构沿用通用计时法，所以外符其实是以零和十二作为轴形成对称的。符之廿和符之四恰好就是对应的一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