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红魔馆（3）

怎么总是会遇到这种顽固的人呢？

麟的心里，恐怕未尝不会冒出这样的想法。

这其实是个很有意思的问题。因为麟自身是一个和顽固无缘的人，偏偏她却总是要和一些在某些方面异常顽固的人打交道。按照物以类聚的说法，这似乎很不合常理。

姑且不论麟是怎么想的，至少眼前她恐怕是真的要有些无奈了。

这其实是个非常可笑的场面。因为从符卡规则上来说，耗完所有符卡的一方会被强制判负。而按照事先的约定，双方的符卡都还剩下一张。

现在，明白这是什么状况了吗？

也就是说，在这种特殊的情况下只要使用符卡，最好的结果也只是双败的同归于尽，最差的结果甚至是对方没有被打倒自己却被判负。这个状况通常而言对双方来说都无法接受。

符卡规则属于“约战”，却引入了这种会造成莫名结果的条款。看起来，这似乎是符卡规则中的一个疏忽。不过，真的是如此吗？

谁又知道当事人是怎么想的？尤其是心血来潮的博丽巫女。至少，当时大部分发觉了这个问题的人或妖怪都是这么以为的。

而一如历史上无数的惯例，许多时候大部分人的“以为”都是错的。

造成这一点的原因，在于他们完全看错了这一代的博丽巫女，也根本没有看出符卡规则的真正用意。

其实，虽然有过许多看似心血来潮的行为，但这一代的博丽巫女绝对不是什么心血来潮的人物。她的问题远远比单纯的心血来潮复杂得多。实际上，大部分时候她压根就是个思维异于常人的家伙，连她眼中的世界都和常人眼中的不同。

更何况实际参与了符卡规则的评估审核过程的，还有麟这个压根就不像是生存在常人世界中的异类。

与这个世间的常理格格不入的异数不是天才就是疯子。还有其它的可能吗？

有的。比如：既是天才，也是疯子。

灵梦和麟，都是这样的异数。

之前是不是说过“姑且不论麟是怎么想的，至少眼前她恐怕是真的要有些无奈了”这句话？

好了，就直说吧。这是胡说八道，彻头彻尾的胡说八道。

作为符卡规则制订过程中的实际参与者，要是麟会因此感到无奈，那才真是荒天下之大谬。

不久之后，有些人就将明白这条看似疏忽的规则背后隐藏着的目的。这也将是符卡规则被写入幻想乡缘起，并且得到这一代的御阿礼之子最高评价的重要原因之一。

当然，这依然是少数。

这里先不谈符卡规则的问题。至少目前而言，双方的符卡都被这一规则封住了。所以，这就等于回到了最初的状况。看起来是对麟有利，但对于主动提出符卡对决以希望尽快解决的麟而言，似乎也不是什么愉快的事。

至于红美铃……好吧，反正怎么样都不会更糟糕，就无视她的感想吧。不过还是要说，她虽然很多时候都懒得动脑子，却不代表她很笨。她之所以要继续作战，其中还是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的。

因为在使用符卡战之前，从两人的近战来看，其实红美铃并没有吃太大的亏，双方击中对手的次数相仿。区别只是在于，麟能够完全无视她的攻击。

对她而言有一个非常客观的现实，如果无法破解麟那使对手的攻击完全无效化的防守，拖的时间再长也没有任何意义可言。

但反过来考虑，如果能够破解这种防御，在封闭了符卡的情况下就将形成均势。

在已经得知符卡战存在致命差距的前提下，这几乎是唯一正确的选择。

所以说，常做蠢事的人不一定真的是笨蛋，看起来老实的人做出的抉择往往是最正确的。

符卡什么的已经完全成为了只在字面上成立的玩意，现在剩下的只有最擅长的近身格斗一途。

绕了一个不算大的圈，最终又回到了原点，这倒也算是世间的一种常理。

总之现在美铃不得不再次面对最初的困境，对她而言这是无可选择的事。

这可真是个麻烦事，不是吗？

那么，怎么办呢？

没有人知道该怎么办，红美铃自然也是如此。

不过即使如此，退缩这种事也根本不存在。

很可惜，这仅仅是红美铃自己的想法而已。

麟仅仅只是再次转过身体，视若无睹地走向洋馆。

在麟看来，其实战斗已经结束了。她仅仅只是被美铃短暂地吸引了注意力，仅此而已。

对她而言，连战斗本身都是兴趣缺缺的事。对于已经结束的战斗，她更是没有丝毫兴趣。所以，她甚至连理会红美铃的意思都没有。

她的目标，仅仅只有一个。

在红色的洋馆之中，那暗夜的眷属……

“你这家伙……”

麟的态度，让美铃气得几近抓狂。

“喝呀!”

美铃的一记侧踢从身后击中麟的身体。没有任何作用，甚至连让她的脚步作出应对性移动都没有做到。

几乎已经顾不上什么招数，美铃的拳脚不停落到麟的身上。然而，如果说先前如暴雨般的压制攻击还多少让麟后退了几步，那现在麟根本就完全无视了美铃的存在。

她所作出的唯一动作，就是抬手将攻击自己脸部的拳脚挡开。而且，这个举动给人的感觉竟然还不是防御，而好像只是不想被挡住视线一般。除此之外，没有造成任何影响。只是她每向前走一步，脚下的地面都会崩裂一块。

这独特的卸劲技巧就如同是一道无法攻破的防线，将美铃的全部攻势尽数瓦解。

乍看起来，这似乎不会再有任何改变的情况，将因为一个特例而发生改变。

那是在美铃竭尽全力的这一轮攻击的最后，作为最后一击的低手拳。拳劲依然如之前那样全无着力之处，但在这之后却发生了一个意外。

碰!

（“!”）

麟的脚步忽然完全错乱，身体侧滑出了非常长的距离才勉强停下。她微微皱起了眉头，多少显得有些不可思议。

因为，这是一次有效的攻击。

“原来如此……果然如此……”

保持着打出低手拳姿势的美铃喃喃自语着，她终于发现了全部的因果。

先前的猜测是正确的。只要被麟先读，她就能够以转移力的方式卸走全部的力量。所以美铃在第一拳的拳劲被全数卸走的同时，在零距离内二次发力，直透而入。

红寸劲。原本用于破防的发力技巧，居然在此时发挥出了意想不到的作用。

这零距离二次发力成功破坏了麟的先读，终于对她造成了实际的影响。而且，这影响至少比表面上看起来要大上不少。虽然麟乍看起来还依然平静如故，但她的右手却在自己的后腰处停留了过长的时间。

没错，她受了伤。由于根本没有对美铃的寸劲作出防范，她等于是全无防备地中了这一击。

这一次，的确是她太过托大了。

如果让紫看到这一幕，只怕会大感意外。因为麟这个人一直都仿佛有一种奇特的天赋，这种天赋似乎让她极少失算。

然而这一次，她却真真切切地失算了，看起来简直全无道理地失算了。

当然，这里有一个铁一般的事实是：所谓全无道理，其实就是不明白其中的道理。这一点，从未有过例外。

但无论怎样，麟终于又一次被拉回到战斗之中。美铃让她不得不承认战斗并没有结束。至少，目前没有。

所以，为了向这位将自己拉回战斗中的对手表示敬意，她深深地向对方鞠躬行礼。

然后，非常不可思议的一幕就此上演。

这一幕的开始，就非常异常。

按照常理，既然已经到了这一步，既然对方已经找到了有效的攻击方式，那麟接下来就应该主动出击，不再给对方任何出手的机会才对。

但事实并非如此。

因为麟做了一件和之前几乎没有任何区别的事——向前走。

几乎没有任何区别，也就是有区别。区别，在于方向。

之前，是向着红魔馆。而现在，是向着红美铃。

异常的地方在于在这个过程中，她全身上下无一不是破绽。

要知道，就算在片刻之前，在美铃完全无法对她造成有效的攻击的时候，她虽然不做任何防备，却没有露出哪怕一丝一毫的破绽。

武术家最能明白两者的不同之处，武术家也同样最能明白两者的共同之处。

不同之处，在于无法言表的感觉；共同之处，在于两者同样令人束手无策。

就好像面对一座将防御做到完美的城池，和一座应该有所防备却偏偏彻底不设防的城池。

前者，无从下手。后者，不敢下手。

美铃自然很清楚。但她还是下手了，因为她已经无从选择。

接下来，非常正常。

不设防，是因为有陷阱。

但再往后，就不正常了。

用右手轻松拨开美铃落踵踢的麟，作出了一个非常怪异的反击。

她甩动左肩，如链条般展开整条左臂。更加奇特的，是她握起的左拳。

正常的握拳方式是掌心向内自然握起，但麟的握拳方式却是掌心向外，拇指和食指的位置向下。

这是以肩膀带动手臂外甩，小臂顺势内收，用拳背和拳锋作为打点，以链锤一般的方式发力挥出的特殊摆拳。

这种摆拳有一个学名——俄罗斯式摆拳。这种摆拳姿势非常怪异，动作更是极为别扭。所以要想练习至能够用于实战，相当困难。

很困难，但麟却还是熟练地掌握了。为什么呢？答案就在美铃对此的反应上。

美铃对此的反应，是根本没有反应。原因很简单——看不见。

还记得吗？俄式摆拳是肩膀带动手臂外甩，小臂内收的一直以链锤的方式发力的特殊摆拳。

肩膀带动手臂外甩，顺势小臂内收，也就意味着三个结果。首先，无法通过肩膀和上臂动作判断拳路；其次，拳头绕弧挥来时，完全处于视界之外；最后，发力方式类似于抽甩。换句话说，类似于最致命的站立格斗技巧——扫腿。

另外，一个之前提过的小小细节：麟，是左撇子。

所以，一直到这看不见的冲锤一击将美铃整个人都抽砸出去，她都没有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一拳的力道显然极重，重到将美铃砸进红魔馆围墙的墙体，连墙体的结界都无法抵挡。从这点上说，没有当场失去意识的美铃也算是非常了不起了。

不过没有因为重击失去意识，也不代表能够喘口气。

两步起速，麟以一个小跳飞身而起。高度很低，冲力却相当大。因为除了需要拉近至攻击距离，还需要这个力量来接续自己的招式。

看起来，那应该是一记飞蹬。

勉强从被重击的晕眩感中回过神来的美铃恰好看见了这一动作，她赶紧侧身从麟的跳跃直线位置上闪过。其实飞蹬的杀伤效果在腿技中较为一般，但她已经不敢小瞧麟的任何招式了。

紧接着，她就再一次感觉到了不可思议的冲击。

麟在空出发力，蹬踢而出的右脚在红魔馆的围墙上一踩。依靠着这一次的发力，麟的身体在空中骤然变向。并且，因此带起了旋转的惯性。

条件瞬间全部满足，飞蹬眨眼之间变成了高弹扫。麟的身体在空中旋转半圈，右腿划出致命圆弧。

突如其来的高扫完全不在美铃的意料之中，当她看见麟在空中扭转身体时，已经被麟的右脚扫中。

和先前挨到的那记左高扫不同，在这瞬间，美铃觉得自己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

美铃了解这种状况。这是在遭到超过承受极限的冲击性伤害时，身体产生的自体麻痹。

通常而言，造成这种现象的损伤是不可恢复的永久性伤害。

明明刚才，还能够支持的……

并非这记弹扫的威力超过了先前那次。麟是左撇子，右脚的扫腿终究不可能超过左脚。不过，先前的左高扫毕竟被阻挡了一下、然而这次，一切都发生得太过突然，完全没有这样的条件了。

（已经……不行了……吗……）

视线，开始不规则摇晃偏转。

不规则？

（不对……如果是要倒下，不会出现这种不规则……难道是……）

顺着歪曲的视线，开始变得有些迟钝的思维勉强找到了答案。

麟抱住了美铃的身体。当然，这绝对不是亲密的表现，而是为了使用另一种著名的实战格斗技巧。

抱摔。

这就是美铃发觉自己的视线不规则偏转的原因，因为麟在弹扫之后迅速上前使用抱摔的技巧强行将美铃惯倒。

毫无还手之力，这是最不可思议的一点。从头到尾，麟只是用了三击。一记俄式摆拳，一记蹬墙弹扫，以及一次抱摔。仅仅用了三招，在这个过程中美铃完全没有任何还手的机会。

在找到有效攻击的方法之前，虽然被压制得很厉害却依然能够做出反击。然而在找到了有效攻击方法后，却竟然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

这只能说明一个问题，那就是麟她终于开始认真了，开始认真地加入到这场战斗之中。

哪怕只是略微了解一些麟的过去的人都不会对这个结果感到意外，如果他们了解麟从小是以什么人作为对手练习自己的格斗技的话。所以虽然在妖怪中非常年轻，然而要论起埋身格斗，绝少有妖怪能够和麟抗衡。至少，绝对不可能是红美铃。

而且麟和那些妖怪有一个非常明显的不同之处，在于她的选择只有做与不做而已。一旦开始，在她认为已经结束之前，是绝对不会停下的。

将美铃重摔至地面上，并不代表这就可以了。既然已经开始认真对待这场战斗，那就不可能再是之前那样的敷衍。

迅速地占据骑乘压制位置，麟将美铃死死控制在自己身下，开始使用地面锤击猛击美铃的头部。其间美铃尝试挣脱，但麟迅速用左手扣住美铃的右手，同时用右手继续对美铃进行打击。

这绝对不是武术家会使用的招式，只有完全偏向实战的格斗技中才有类似的技巧。当然麟并不知道这点，她所在意的只是在特定的时候很管用。事实上，当年第一次打赢自己的那位训练对手时，她就使用了这个技巧。如同小孩子打架般蛮不讲理，却能够占据压倒性优势从而彻底剥夺对手反击能力的实战技巧。

雨点般的连击不断落在美铃的头上，全无反击之力。

（可恶……可恶……可恶……）

意识完全模糊了，背后甚至传来地面破碎的感觉……

但是……但是……

“不许小瞧我啊！！！！！”

强行支起身体，美铃拼命前仰上半身，狠狠地回了一记头槌。

麟的攻击中断了，美铃的视线因为这片刻的停顿而略微回复了一些。

于是她看见了麟的最后一击。

麟的身体就像是受到冲击的竹子般猛烈地后仰。这个过程中，美铃看见了她的眼睛，看见了那双暗金色的眼睛中，浮现出的东西。

仅仅是看上一眼都令人心惊的，美丽却又虚无的双眸……

她的感想就此停止。麟回敬了一记头槌，终止了她最后的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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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难缠的人……）

站起身的麟轻轻拍了拍身上尘土，整理着自己有些凌乱的衣服。

率直地说，她很少遇到近战如此强力的对手。看起来一边倒的局面并非因为美铃不够强，只不过是她自己的起点过高而已。

不过，之所以拖了如此长的时间，是因为美铃让她有一种非常奇怪的感觉。那感觉，就好像和自己有些接近……

她到底是什么妖怪？

妖怪的种类是没人说得清楚的话题，麟只是略微想了一下就放弃了。她取出一张符卡，轻轻放在已经彻底失去意识的美铃的身体上。

（“表四符之二，花符「斐波那契之花」。”）

这张符卡拥有生长的特性，所以也拥有治疗的效果。不过麟并不打算一次性彻底释放这张符卡，因为在办完事前，她不希望美铃再来打扰。缓慢而持续地让这张符卡发挥作用，应该能够把时间延后至她将所有的事处理完。

接下来……

望着覆盖着整座红魔馆的复杂结界，麟意义不明地笑了笑。

不知道什么时候，弦弓已被她握在手中。她将弦弓举起，直指向天空。

（“符之六「分光剑」。”）

空间一下子暗了下来，六束明亮的光线以奇妙的螺旋轨迹盘旋，与同样的六束奇怪的黑色螺旋线交织在一起。明暗相交的条纹沿着弦弓缠绕而上，捏合成巨大而形如剑般的构成物。光的碎片从“剑”上剥离、掉落，有如散落的雪花，仿若拥有质量的实体。

（“呼……”）

麟深深地呼吸了一次，将“剑”直立举至肩膀之上。

虽然教授给诺茵的是以德国剑术大师理查特纳尔所创立的流派为主的西方剑术，但麟自己所掌握的剑术可远远不止于此。

那是示现流“蜻蜓”的起手式。上段的起始架构，极为简练的动作，意味着其必然拥有极端强横的攻击力。

的确如此。

“剑”如同烧红的餐刀切开黄油，势不可挡地斩开覆盖红魔馆的结界直切入馆内，其惊人的斩击力竟摧枯拉朽地将整座红魔馆一分为二。

铺天盖地的大量魔法阵顷刻之间布满天穹。在这穹顶之下，麟似乎眨了眨眼睛。她取出用以交流的石板，将石板上的字展现在那些魔法阵面前。

石板上，仅仅只有一句话——

“Alo（注：罗马尼亚语“你好”），蕾米莉亚•斯卡雷特，该起床了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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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相关：

本章出现格斗术（这里完全引用我们的武术指导QMTV的评价）：

俄式摆拳：具体的挥拳方式已经有说明，这里不再重复。俄式摆拳非常难应对，我本人和一位擅长俄式摆拳的左撇子选手有过九次交手，两次是正式比赛，七次是私下切磋。其中前七次连败，最近的两次获胜也是因为我自己同样开始练习相关技巧的原因。而那位选手自己也承认真实实力是我略强一些，由此可见俄式摆拳有多让人不适应。俄式摆拳除了力量大、难以判断之外，另有一个非常重要的特点，就是它可以非常自然地接续各种扭摔。我最近获胜的两场都是以俄式摆拳接扭摔，转GNP（本人注：地面锤击的缩写，也就是麟本章用的那个）获胜。

GNP：简单来说，就是占据上位后向地面的对手抡拳狠砸。GNP不太受人欢迎，因为样子太难看。不过其实这是一个相当有技术含量的技巧。实战中一旦忽视对这一技巧的重视，只是单纯一通乱锤的话非常容易被对手十字固制服。要打到对手无从下手乖乖认输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即使你已经成功占据骑马位，也要十分小心被翻盘。

本章出现符卡：

符之六「分光剑」。外符中序列第六位，以某些奇异物的涨落构成巨大的“剑”，并以此作为斩击手段的杀伤性符卡。由于“剑”并非实物，因而形态完全不确定。非常强力，几乎没有其斩不断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