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娃娃屋 于 2011-2-8 23:02 编辑

CH01

濕冷氣息包圍整個城市，雨水在柏油路旁匯成小河，沿著堵塞不通的石磚往下湍急。距離車站三十分鐘的路程，郊區這處住宅區有著古老詩意氛圍。老舊的公寓沿街豎立兩排，右邊不遠有座小公園，彎曲的老榕樹隨風搖擺，樹葉全給水滴打在地上，灑落成小山堆。

討人厭的五月梅雨季…

拿著皮包擋在頭頂，抬眼看了看天空，這場雨似乎沒有要停止的跡象。方茜嵐深深嘆了一口氣，此時這般狼狽模樣只能站在雜貨店前避雨，就算想跑到街角的便利商店，恐怕不出兩三步全身就會濕得連內衣都被看見，所以為了保險起見，還是等雨小一點再行動最妥當。

嗡…嗡…嗡…啪！！──

梅雨季討人厭的不只是雨水，還有成群結隊專吸人血的蚊子，尤其是陰暗的騎樓下，這種惹人厭的生物就特別多。方茜嵐扭動著身子，盡可能揮開覬覦血液的蟲子，她沒形象的又甩頭甩手臂，以致於根本沒發現站在她眼前的小學生，那雙清澈的眼眸，是這麼疑惑地望著她。

「阿姨是在跳舞嗎？」夾雜雨滴落下的清脆，稚嫩的女聲傳進芳茜嵐的耳裡。

霎時停止動作，方茜嵐尷尬地望著前方手拿小黃傘的小女孩。只見自己皮包懸掛在高舉的左手，右手還停在胸前拍打，雙腿不優雅地擺動，這般怪異的舉動還能怎麼掩飾？既然單純的女孩不避諱自己的怪異，那就別破壞她的夢想了。

「…啊…這是…祈雨舞。」收起不協調的四支，方茜嵐認真的回答。

「可是已經在下雨了。」再丟一個天真問題，女孩水靈靈的大眼直盯著對方。

「現在已經很晚了，妳應該早點回去。」很乾脆的轉移話題，方茜嵐果斷地提醒。

「啊！對喔，不趕快會被媽咪罵的！」白皙的小臉露出焦急的表情。

看著嬌小的身軀在眼前跑開，那採著雨水”答、答、答”腳步聲也漸漸變小。方茜嵐無奈的嘆了口氣，往前站出去一步，屋簷邊落下的水滴染濕她的流海。天空依舊陰鬱一片，而且還跟著出現閃電，她瞧了手機一眼，五點四十三分，還差十七分鐘就六點了。

看來今天是趕不上”時代女郎”了…

原本還在盤算該不該直接租全套電視劇回家看，方茜嵐的思緒被”答、答、答”的聲音給打斷。聲音從遠到近，從小到大，無論是頻率還是踩水坑的方法，都跟剛才那位小學生一模一樣。可想而知，映入眼簾的又是那個充滿好奇心的小女孩。

「阿姨，妳不跳舞啦？」天真的小臉又露出疑惑的表情。

「如是妳是替我送傘來那就謝謝，如果不，就趕快回家吃飯。」

但這次她並沒有很乾脆的離開，反而走進騎樓裡，她伸手牽起方茜嵐的左手，燦爛一笑。

「阿姨，跟我回家吧。」

…話說，這孩子剛才是倒著跑來的？

※

電視機響起熟悉的電視劇開頭曲，方茜嵐嘴裡跟著輕哼。她雙手蓋著抹布端出一碗熱騰騰的陽春麵，而聞到麵香的女孩激動地跳起來，活像餓了三天的模樣。待方茜嵐一把麵放上客廳的小桌，她立刻叉子、湯匙一起放下去，撈起一匙就是大口吃下。

「唔！！」女孩驚呼一聲，湯匙應聲掉回碗裡。

「真是！吹涼了再吃，沒人跟妳搶。」

趕緊拿來紙巾替她擦去嘴邊的湯漬，方茜嵐根本沒時間看電視劇，她光顧著這女孩就忙得半死，哪還有閒情逸致去理會男女主角是否又吵架，還是要分手什麼的。看著女孩心急的撈起麵條，乖巧吹涼後才吃下，方茜嵐看得無奈，但掩飾不了嘴角的輕笑。

想起她剛才的邀約，方茜嵐只覺得不可思議。單那一句”阿姨，跟我回家吧”真的是太危險了！還好今天是遇到我，如果是遇到怪叔叔還是癡漢什麼的就太糟糕！而且這孩子長的還不是普通的可愛，鐵定會被拐走！而且被調教成…

「聽著！以後不許隨便跟陌生人說話！！」方茜嵐突然失控地朝女孩大喊，只見對方嘴裡塞滿麵條，雙手一震叉子掉在地板上。那純真的大眼瞬間起了霧氣，淚珠閃爍地掛在臉上，一副被壞後母欺負的模樣。

「…嗚…唔嗚…」莫名被訓話的女孩無辜地啜泣，嘴裡的麵條將她的兩頰塞得鼓鼓，如此怪異的畫面讓方茜嵐措手不及，她趕忙抽出紙巾替女孩擦去眼淚和鼻涕，溫柔地在一旁細心解釋。

「別哭阿，阿姨的意思是陌生人很危險，以後不能隨便帶人回家。」

「…阿、阿姨和楚來…不、不軌顯阿…」女孩哽咽地說著，嘴裡的麵條讓她說起話來非常含糊。

「吞下去再說。」臉一沉，方茜嵐嚴肅地說著。

沉默了十分鐘，女孩終於把嘴裡的麵給全部吞下去。

「…阿姨看起來不危險阿。」委屈的小臉皺成一團，她的模樣十分惹人憐愛。

「我知道，阿姨我很善良，但是換做別人就不一樣了。」

方茜嵐耐著性子解釋著，但這種基本常識不該由外人教導，應該是父母的責任吧。說到父母，這孩子的家人怎麼還沒回家，都已經六點半了，難道是加班？不，至少該請個保姆吧，瞧她年紀大概才國小一年級，這麼混亂的社會裡，獨自留小女孩在家，要是有人…

叮！叮！──

響亮的門鈴聲壓過電視片尾曲，原本還坐在位置上的女孩突然跳了起來。

「是媽咪！！」她尖叫地往玄關跑去，這舉動不免讓方茜嵐再次皺眉。

所以都說讓這麼小的女孩待在家裡不安全，如果來按門鈴的不是她母親，這是何等危險的事情阿。胸口燃起正義之火，她必須好好教訓這個不負責任的母親，雖然自己也是不速之客，但好歹也沒有虧待她的女兒。

喀擦──

小手扳開沉重的門鎖，鐵門一下子被推開。

「媽咪！！」往前一撲，女孩嬌小的身軀立刻貼上一雙修長的美腿。

方茜嵐繞過牆壁站在玄關邊，映入眼簾的不是年過四十的歐巴桑，也不是三十幾歲的婦人，而是…

外、外國人？！

毫無形象地張大嘴看著眼前親暱的母女，方茜嵐失禮的視線引起對方的注意。

「…疑…」和女孩有著相同清澈的眼眸，那雙如天空湛藍的眼睛直盯著方茜嵐。

首先，讓我搞清楚狀況。眼前這位顯然是某個喝醉酒跑錯公寓的千金，然而此時站在破爛的公寓門邊，明明是移民來的外國人，居然抱著眼前的女孩似乎很熟識。重點是她看起來根本不像是個孩子媽！那平坦的小腹是怎麼回事！那纖細的身材又是怎麼回事！這是齣鬧劇吧！打從她說出”阿姨，跟我回家吧”就是齣鬧劇吧！

「筱靜，媽媽跟妳說過很多次了吧。」

嚴厲的口吻將方茜嵐拉回現實，她看著對方教訓女孩的表現，似乎有這麼回事。

「妳聽好了。」

她抱起小女孩，然後伸出食指不客氣地指著方茜嵐。

「我們家不能養寵物！」

※

平常我不是一個喜歡使用暴力的女人，但今天例外。

「真的非常抱歉！方小姐。」

眼前這位九十度鞠躬，頭上腫了個包的美麗女人就是這間公寓的屋主，趙海櫻。而跟在她身邊抓著裙擺的女孩，是她的女兒趙筱靜。

「我接受妳的道歉。」

說別人是寵物真是太過分了，不過看在她誠心誠意的道歉，方茜嵐就大方地原諒她。

「媽咪，妳做錯了什麼阿？」扯著貌似價格不斐的裙子，趙筱靜疑惑地問著。

「稱呼別人寵物是不對的事情，所以筱靜要好好記住喔。」擺出母親的架式，趙海櫻認真地說著著。可看在方茜嵐的眼裡卻異常詭異，這種事情就算是笨蛋也知道吧，話說這女人到底是從哪個星球來的生物阿。

咕嚕──

不合時宜的怪聲引起了一陣沉默，趙海櫻癱軟地抱住不及自己腰間的筱靜。

「媽…媽咪好餓…筱靜的麵可以給我嗎？」語氣裡伴隨著哭腔，趙海櫻顯然注意桌上那碗冷掉的陽春麵很久了，她向自己女兒撒嬌的場面讓方茜嵐傻眼，居然有媽媽向自己女兒討食物吃！這是什麼家庭阿！難道筱靜一直忍受這樣的母親嗎？！

「喂！廚房還有，妳別搶她的麵吃。」上前拉開巴著曉靜的趙海櫻，方茜嵐無奈的說著。

「我看那麵都涼了，我去熱一熱吧。」拿起桌上的陽春麵，她乾脆地走進廚房。

望著對方匆忙離開的背影，趙海櫻瞪大了雙眼，她對方茜嵐抱持著恐懼心，因為不久前才被她教訓過而且還被打了。但她剛才的模樣卻非常溫柔，就跟媽媽一樣。伸手攬過自己的女兒，趙海櫻用下巴抵在她的頭上。

「筱靜在哪撿到方小姐的呢？」

「黃媽媽雜貨店！」手裡拿著遙控器，她將電視節目轉到自己喜歡的卡通。

「…雜貨店阿，隔壁那家啊…」眼角瞄向廚房間忙碌的影子，趙海櫻眨了眨眼。

「阿姨會跳祈雨舞喔。」霎時將頭抬起，趙筱靜撞上海櫻的下巴，痛得她咕嚕幾句。

…祈、祈雨舞？

「你現在說這是什麼意思阿！」憤怒的語氣嚇得母女兩人抖了一下，雙雙怯懦地看向廚房。

只見原本還站得筆直的影子，現在忽然像是跳舞般來回走動。不時傳來高亢的辱罵聲，聽得趙筱靜不斷縮進海櫻的懷裡。約過過了五分鐘的爭吵，廚房才在一聲怒吼後回復平靜，而坐在客廳的母女面面相覷。

「來，麵熱好了，快吃吧。」手中端著兩碗陽春麵，方茜嵐平靜的模樣讓趙海櫻納悶。

與趙海櫻相較之下，筱靜直爽多了，她接過麵後完全忘了剛才發生過的事情，大口地吃起晚餐來，而趙海櫻則是說了聲謝謝後，遲遲沒有動靜。方茜嵐走到一旁坐下，手裡拿著紙巾替筱靜擦嘴，口中不時唸唸有辭。

「…那個…」

吃了兩口麵後，趙海櫻忍不住地開口。

「怎麼了？不合胃口嗎？我怕太鹹，所以醬料就沒加太多。」

「不是的，這碗麵很好吃，真的非常好吃，只是剛才妳…」

急忙按住準備起身的方茜嵐，趙海櫻心存感激地道謝，可讓她疑惑的是剛才那通電話。

「喔，那個阿…沒什麼啦，只是被耍了。」苦笑幾聲，方茜嵐揮手表示不在意。

儘管如此，她還是忍不住要抱怨幾句。話說從五點多就在等對對面公寓的房東來，結果遲到半小時還沒見到人影，打了電話也沒人接，然後就遇到了好心的筱靜，於是就到這裡打擾，作為謝禮就替她煮了碗麵，天知道房東打來後說原本要搬走的屋主反悔，一簽就是一年合約，現在她只剩一個禮拜的時間找房子，尤其是在這麼不理想的月份裡。

「還真是辛苦呢，方小姐。」喝了口湯，趙海櫻同情地說著。

「就是說阿…」無奈的擺手，方茜嵐完全同意。

低頭看了一眼手機，都已經是八點了，她驚訝地叫了一聲，趕忙從地上爬起身。而正在吃飯的趙筱靜緊張地抬起頭，她眼神疑惑的望著對方，嘴邊來掛了根麵條。

「…阿姨要走了嗎？」小臉滿是不捨，這讓方茜嵐溫暖的輕笑。

「太晚了，阿姨要回家睡覺了。」伸手揉了揉筱靜的頭，她點頭解釋著。

「留下來睡阿，阿姨留下來嘛。」咬著下唇，筱靜是個非常愛哭的女孩。

「不能任性，記得要乖乖聽媽媽的話喔。」拿起身邊的皮包，方茜嵐說著。

不過說要聽媽媽的話…這樣的媽媽真的沒問題嗎？下意識地看了趙海櫻一眼，那頭柔順的金髮，纖瘦修長的身材，完全猜不出年紀的臉蛋，乍看下以為是某企業千金，實質是是個完全缺乏常識，又會跟自己的女兒撒嬌，甚至嘴角還掛了根麵條，完全和自己的女兒毫無兩樣的女人…

「…唉，沾到臉上了啦。」伸手拈去趙海櫻嘴邊的麵條，方茜嵐無奈的輕笑。

有這樣的母親，筱靜也很辛苦呢…

「那麼，再見。」

喀嚓──鏮！

聽見鐵門關上後，趙筱靜安靜地坐下。手裡捧過涼掉的陽春麵，沒有阿姨陪著，陽春麵吃起來都沒味道了。無奈的把湯喝光，筱靜乖巧地拿過紙巾擦嘴，眼前卡通節目已經播完了，現在正在上演筱靜看不懂的談話節目，所以她很乾脆地”嗶”的一聲關掉。

「媽咪，一起洗澡吧？」轉頭望向一直很安靜的趙海櫻，筱靜慵懶地問著。

但是過了許久，她就像是座雕像般動都不動，即使筱靜從後面拉著她，或是爬進她的懷裡，抑或是把陽春麵端走，她還是雙眼無神，臉頰泛紅，手裡的筷子僵持在空中完全屹立不搖。因為趙海櫻受到了打擊，人生中從沒遇過的重大打擊！

「…唉，沾到臉上了啦。」

方茜嵐孰不知自己無意間的舉動，竟然像顆核爆彈。

並且在趙海櫻的心中，引起宣然大波的溫柔爆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