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印女站在崖边,径自思索时,白光闪动,血腥味四散,她眉头一皱,只见一身战甲血迹斑斑的戢武王怀中抱着一名粉衣女子,翩然而至。符印女往前一迎,出声询问:
“王,可受伤了?”
却见得戢武王一脸关切,柔情似水的看着身下女子,沙哑低沉的声线充满了担忧:
“吾无碍,可她很虚弱。”
看见走时一身杀气恨不得人挡杀人佛挡灭佛不可一世的戢武王,此刻仿佛抱着绝世珍宝一般的脸色,就已是不可思议,出声的话语,更是令人匪夷所思。符印女看看戢武王,看看她怀中女子,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但她听闻那女子呼吸微弱,似是受了内伤,连忙伸手搭脉,略一沉吟,说道:
“肺腑被人以内力震伤,但那人似乎留有很大的余地,所以并不致命,只是脉象虚弱,像是多日未有进食,身上擦身也有些感染,需尽快将她放下,才好调养。”
戢武王闻言,快步走进山崖避风处的平缓处,气劲微震,身上披风已是落地,她轻手轻脚的将寒烟翠放在披风上,看着符印女封住寒烟翠几处穴道,喂入丹丸,面色泛起一丝红润,呼吸也变得匀称了许多。戢武王看得欣喜,挥手说道:
“取些水来。”
“王渴了?”
听到符印女的回话,戢武王奇怪的回过头说:
“当然是给王后擦身啊。”
符印女愕然的嘴角快咧到耳朵,不可思议的看着戢武王。这个寒烟翠,她早有耳闻,今日得见真人,似乎也没传闻中的那么美艳动人,可是什么人,能让睥睨天下的王者,肯跪下她的膝盖,甘愿为她擦身?水很快就取来了,戢武王扯下披风的一角,沾着水,小心翼翼的替寒烟翠处理起伤口来。细碎但持续不断的痛楚让寒烟翠终于清醒了过来,她看着面前全神贯注的戢武王,轻声开口,柔音万千,听的符印女就是一愣:
“王……何须如此……”
戢武王并不回答,示意符印女去外围注视动向,自己则开始伸手,不紧不慢的开始解寒烟翠的衣服。虽然身体受制,虚弱难行,但寒烟翠看到戢武王的动作,一抹红霞泛上脸颊,说道:
“你、你干什么……”
“……替你擦身啊。害羞?吾又不是第一次见了。”
微微一笑,此时的戢武王,让寒烟翠面红不已。不过是换了个发型和衣服么……寒烟翠暗自懊恼,却只能任由戢武王除下自己早已破烂的旗袍和中衣,冰凉的绸布合着同样温度的水擦拭过寒烟翠细嫩的皮肤,引得她身体一阵颤抖。察觉到寒烟翠的不适,戢武王停下动作,轻声问:
“冷吗?”
寒烟翠虚弱的点点头。戢武王丢下布,起身解开自己最外面的战甲,只穿着了一件中衣,伸手就从寒烟翠的背后将她搂进怀里。熟悉的体温直透肺腑,寒烟翠不由得闭眼轻呼:
“好暖……”
“对不起……”
看不见面目的戢武王,低沉沙哑的声音突然说出一声抱歉,包含了太多的感情,让寒烟翠顿时呆在那里。她虽不知,戢武王的这一声对不起,究竟是为自己,还是为湘灵,还是为了什么,但苦涩之意蔓延胸腹,久不能散去。一行清泪滑过,寒烟翠语带哽咽:
“湘灵她……”
只觉戢武王除下头冠后的长发,带着一丝凄楚,缠在了寒烟翠的脖颈上,冰凉的仿佛两个人的心境。呼吸传在脖子后面的皮肤,是想哭却无法落泪的苦楚。寒烟翠心里明白,湘灵的死,对她而言,也许比自己更甚。唯一的血亲,莫说最后一面,更是因她的决定而断送……悬崖内,两个人,相拥而无话。复杂的脚步声传来,打断了这一时的静谧,戢武王听出异常,跳起来将寒烟翠护在身后,或天戟映着漫天月光,锋利直逼来人。人影不闪不避,似是目不视物,又似是料定戢武王这一击,只是警告。看清来人面目,戢武王失声:
“怎么是你!”
来人,正是摄论太宫----棘岛玄觉!只见他一脸沉静如水,完全无视戢武王周身暴起的杀意,镇定开口:
“吾王,别来无恙。”
“你竟还有面目出现在吾面前!”
字字含血,声声蕴杀,戢武王长戟抖动,便要出手杀人之时,只听得一声如霹雳贯耳难以致信的怯怯呼唤:
“王兄……”
寒风凛冽,寒烟翠和戢武王绝不肯相信自己此时听到了什么,两个人如同木雕石刻一般,一个站一个坐,愣愣望着出现在太宫背后那一抹熟悉的身影。金丝线衣,幽幽倩影,不是鬼魂,而是真实存在的人。
“湘灵……”
不可思议的开口,寒烟翠恍若梦中,巨大的震动让她突破受制的穴道,竟是颤颤巍巍的向那身影伸出手去,直到那身影飞如她怀里,她才相信这一切。
“翠姐姐……”
犹在耳畔的呼唤,触手可及的温暖,寒烟翠不可自持的泪如雨下。是欣喜,也是错愕,戢武王单手持戟,看向依然面无多余表情的摄论太宫,沙哑开口:
“你……”
“王请随吾来。”
平淡的语气,太宫起身引路。戢武王回头看到相依哭泣的两人,心头又是酸涩莫名的一震,苦笑着,穿起地上的战甲,收起或天戟,背手而去。
悬崖之上,月色之下,摄论太宫负手而立,戢武王气稳声沉: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吾之小妹,符印女,天赋异禀,起死回生,置生至死,虽不如禳命女一般,却也可以假乱真,以生混死。她制成的药丹,可让人假死。”
“为何如此。”
太宫一向腐朽卫道,迎娶寒烟翠时的反对声犹如昨日,但他现在能做出此举,戢武王自然大是不可思议。摄论太宫微微一笑。
“杀戮碎岛,除了戢武王,无人可以称王。”
“湘灵……”
不知该说什么,寒烟翠只是傻傻的笑着,伸手拂过湘灵额前的发丝,凝视着她本以为再也见不到的容颜。湘灵经历过此番剧变,眼神中再也不似以前懵懂,反而开始像戢武王一样,精光满溢,坚定非常。让寒烟翠大有异样之感。擦去自己和寒烟翠面上的眼泪,湘灵微笑着说:
“翠姐姐……你受苦了……”
“……吾以为……再也见不到你……”
“除了吾,还有王兄守护你。”
湘灵突然说出这话,让寒烟翠更是愣神。而她之后说的话,更是让寒烟翠错愕,不知该如何面对。
片刻之后,摄论太宫回转身子,嘱咐道:
“禳命女此后不能再露面于人前,但请王……”
“吾知道,你们去吧……”
知道湘灵没事且由太宫保护之后,戢武王心中的巨石,已是放下一半。但见寒烟翠面目呆滞,以为她内伤又发,快步上前问道:
“可是又难受了?”
听到戢武王的声音,寒烟翠僵硬的脖颈才回过神来,愣愣的看着戢武王说:
“湘灵……”
“她还活着……”
寒烟翠想说的重点不是这个。看着眼前低眉垂眼的戢武王,欣喜面容间遮掩不去的酸楚之色,似乎也不完全是为了湘灵未死的事情。湘灵清朗的声音还在耳畔:
“翠姐姐……你对湘灵的情,恐怕湘灵此生,再无回报之日。王兄为湘灵所做的牺牲,湘灵更是负担不起……所以,吾只是希望,今生吾最爱的两个人,可以相伴相依,一直幸福……这样,湘灵……才可将心中愧疚,减轻一些……”
“湘灵希望……我们可以幸福……”
戢武王听后,沉默了许久。如今,她要做的事太多了,她不知是否,还要牵扯上寒烟翠。而湘灵此时希冀的事,更是她内心一丝感情波动的痕迹。戢武王知道,她对寒烟翠,有一份莫名的情感,而寒烟翠,则是全身心都放在湘灵身上。湘灵此时想要抽身,可这纠缠的感情,究竟该何去何从?……
寒烟翠看到戢武王面色阴晴不定,似是苦苦思索,像是不能突然一下接受。可她又何尝不是呢……内伤未愈,大喜大悲,劳神过度,又受风寒的寒烟翠,突然眼前一黑,身子便向前倒去。戢武王身形一晃,将她搂入怀中,背靠岩壁,默默无言之际,抬手抚上她泪痕未干的面颊。
她和寒烟翠,真的可以有幸福这个结果吗?
一夜静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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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烟翠觉得身子有些半冷半热,自然的反应让她蜷缩起来,往温暖的地方蹭去。却忽然听得沙哑的声音突然响起来:
“你的副体是只狐狸,吾先前还在纳闷,这么一看,你果然有狐狸的体质,喜欢钻。”
猛地睁开眼睛,寒烟翠看着眼前似笑非笑的脸,在看着身下温暖的怀抱,一阵窘迫。戢武王站起身来,扶她坐好,说道:
“虽然有些危险,但你再忍一下,吾去生火吧。”
“……不必。”
寒烟翠清楚,在这么高的地方生火,一定会暴露目标。她轻轻扯过戢武王的袖子,摇头。戢武王也便再坐下来,继续从后面搂着寒烟翠,替她取暖。夜仍浓墨一般,但寒烟翠没有睡意,索性将头窝在戢武王软硬合适的锁骨周围,嗅着从她身上传来的清新气味,不由得轻叹一声。
“为何叹气?”
“吾……从未想过,会这样依偎在一个人怀里。”
戢武王没回答,两只手臂将寒烟翠搂得紧了些。寒烟翠接着说道:
“湘灵的愿望……吾一直都努力实现……不惜一切代价。”
“……吾知晓。”
“但这次……”
“这次,不必勉强。吾也不知……究竟对你是何种想法……未来之路甚是艰险,吾宁愿你和湘灵至此退隐,不再染血腥。”
戢武王言辞恳切。她知道,也许以后,不会再有这样说话的机会了。寒烟翠沉默了许久,缓缓开口:
“……若吾说……并非勉强……你可愿……陪吾一试?”
一向大胆敢言的寒烟翠,不知为何声若游丝,她心中强调这是因为自己身体太过虚弱导致的。却没想到怀抱突然一阵发热,一双炽热的手捧起了她的脸颊,低沉的嗓音沉稳不失霸气:
“寒烟翠,吾若为王,你必为后。”
听到这话,寒烟翠突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戢武王不解的挑眉,寒烟翠勉力坐高了些身子,将胳膊搭在戢武王的肩头,在她耳畔吐气如兰:
“你这话让吾想起一句不知从哪传来的名言------‘吾若为攻,封你为受。’”
“……什么意思?”
“哈……不知也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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融融旭日,淡淡金芒。杀戮碎岛即将迎来最辉煌的王朝,而两个此时正在悬崖之上依偎熟睡的人,也终将在这条路上相扶相携,永世不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