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orange 于 2011-2-8 23:25 编辑
今天,當我與一級主管開半年度檢討會議的時候,突然感到坐立難安。那樣的感覺,曾經有過,那大火延燒的夜晚,心神不寧。此時,傳來姬子失蹤的消息。我心一驚。怎麼會發生這種事?明明已撒下天羅地網,明明大神相馬已經進了飯店,怎麼收的卻是空網?還讓姬子消失了,在我的飯店!我又想到她驚恐的心、惶恐的神情…她一定會求救,可誰應了她?想到這裡,我幾乎瘋狂,幾乎瘋狂。
我匆匆趕到飯店大廳,乙羽沈重的臉色給了我答案。然後,結衣的回報,我知道,沒事了。但仍迅速的往725號房奔去,同時要醫院做好準備,宮本大介立即待命。因為,我擔憂的是另一件事。
一打開房門,現場已經控制住。結衣的能力,不容懷疑。我看到我的公主上衣裸露的昏迷在床上,我心如刀割。想狠狠的揍上大神相馬,但是,我沒有。我最在意的還是我的公主,沒有任何事比她重要。我拉起床單包覆她,看到她乾掉的淚痕,聽到急促的呼吸。我知道她不受控制的心跳又加速了,我的心又是一陣抽痛。我擁著她,餵她喝水,親吻她,「沒事了,姬子,沒事了。」她的口呢喃著,意識還沒恢復,眼淚已劃下,身體也微微顫抖。多大的驚嚇?讓她還沒醒來,就想起害怕?「別怕,姬子,別怕,我在。」我緊緊的擁抱著她,讓她感受我的體溫、我的味道。同時,緊握她的右手,讓她安心。「姬子,深呼吸,慢慢來…對…深呼吸…」然後,她的身體安靜下來,呼吸漸漸平順。我低頭聽著她的心跳,確定它也逐步減速。「很好,姬子,再來一次,慢慢的,深呼吸…」我依然緊擁著她,親吻她的前額。我的公主總是記不住事情,但永遠記得我的體溫,我的氣息,即使意識不清。
現在,房裡只剩我、懷裡的公主、乙羽,還有公主的同學,早乙女真琴。我坐在床邊擁著我的公主,她還沒醒來。乙羽站在床腳位置,早乙女小姐則低頭站在一旁,神情顯然受到嚴重驚嚇。早乙女小姐是個好人,今天的事件,我不責怪她。但是,有些話還是得說清楚。
早乙女小姐彎腰,拼命道歉,「對不起,對不起,我不知道會變成這樣…」
乙羽皺著眉頭,眼睛盯著她。「早乙女真琴,妳知道今天的事情有多麼嚴重嗎?」
「嗚…」她不敢直視乙羽,低著頭哭泣。
「妳知道妳的同學,大神相馬,用了不同的身份,同時間訂了六套房間嗎?」乙羽憤怒的聲音,足以嚇住大多數員工。
「…」她輕輕的搖頭。
「我們也作了相當的安排。但是,卻沒料到還有第七間,居然是妳臨時幫的忙。還有,為什麼刻意避開監視器?讓那些人差點得逞。要不是那隻獵犬很快的發現妳們的位置,來栖川小姐現在的處境,很令人堪憂…。而妳,可能沒事,當然也極有可能被殺害,因為是唯一的目擊者…」早乙女小姐沒有回應,乙羽繼續說著。「不論哪一種結果,最後被下了藥的來栖川小姐,肯定是被帶走的。而妳知道應該很清楚接下來會是什麼…」
「嗚嗚…」早乙女小姐哭得更大聲了。
「剛剛這裡應該發生了一些事吧?」乙羽拾起床上的項鍊,眼睛盯著凌亂的床。那凌亂的程度,說著我的公主所經歷的恐懼。我摒住呼吸。要不是已計畫好,我會讓他付出極為慘痛的代價。
「我不知道他居然…他居然…嗚…」她泣不成聲。
「還好沒發生。」乙羽把項鍊遞給我,我看了一眼。
「扔了吧!會刺激到姬子的。」我說。隨後,取下姬子的耳環,一併交給乙羽。我的確很擔心姬子看到它會聯想起今天的恐怖。
乙羽取來抽屜為客人準備的信封,將項鍊與耳環裝了進去。然後,又走向早乙女小姐。「迷幻藥,不會致命,但是,妳很清楚迷幻藥的用途。來栖川小姐即使逃過一時,但是,被帶走後,命運也不會改變,妳很清楚。」乙羽在她面前來回走動,顯示極為不滿。「今天,最幸運的是,沒發生不可挽救的事。但是,也足以在她心中產生難以抹滅的陰影。」這也是我最害怕的。
早乙女小姐雙腳癱跪在地上。「對不起,對不起…」哭泣的聲音讓對不起這三個字聽不清楚。
「因為妳的無知,一昧的相信過去的友情,而不承認時間會改變,人也會改變的現實,差點造成無可彌補的錯誤…」時間很寶貴,也很神奇。可以讓我與我的公主相遇,也可以讓人變得恐怖。乙羽的話,讓她再次崩潰。
無論如何,她都是姬子的同學,也是要好的朋友。「早乙女小姐,認真說來,讓妳捲入今天的事件是相當無辜的。所以,我願意跟妳道歉。」我說。
我的道歉,讓她感到驚訝。「乙羽說的一點也沒錯,事情絕對不是妳想像中的那麼簡單,只是見個面而已。」目光轉向昏迷的臉,再回到她身上。「我想,經歷過今天的事,妳應該可以感受到姬子的處境,以及我所採取的行動,姑且不論背後真實的故事。我能作的就是盡一切的力量,不讓她受到威脅。因為,我總不能把她綁起來。這樣妳能明瞭嗎?」目光又回到姬子臉上,我深愛的臉龐。因為深愛,所以不會限制她。即便發生今日的事件,我依然持著相同的信念。唯一改變的,是我的計畫,得更加嚴謹。
「嗯…」她點點頭。
「那麼今天事情就到這邊,請務必記住…」我看著她。她深深的一鞠躬。在她轉身之時,我又開口,「另外,還有一件事…」她停下腳步,轉過身。「下次,不可以讓姬子爬這麼多個樓層。」我要求,她點頭同意。「把眼淚擦一擦,今天就先回去休息吧!」我又轉向乙羽。「讓司機送她回去。」
早乙女小姐離開後,我抱起我的公主離開這令人作嘔的房間。估計,她也快醒了。我要她張開眼睛的第一眼就是我,就是安心。出了房門,守候在門外的除了羅傑等的護衛,還有,飯店其他員工。我知道,她往後的日子,恐怕不再那麼自在了。我得盡可能的不讓她受到干擾。我對乙羽使了個眼色,她點頭,表示明白。我來到四十二樓的房間,她也很熟悉。輕輕的,我將她放在床上,身體挨著她躺著,等著她醒來。她的右手,那吸引我注意的右手,無意識的張呀張的,像在找尋什麼東西似的,這是她感到不安時的動作。以前,我不明白,只是好奇的看著。她會抓起鄰近她的東西,但隨即放開,再次尋找下一個目標。如果,一直沒找尋到她要的,她會捲起整個身體,以為這樣就可以逃離恐懼。除非喚醒她,否則她會一直維持相同的姿勢。第一次看到她捲曲的身子,是在翡翠島的第一個夜晚。那時,我以為是天冷了,她瑟縮在冰冷的地板。我要安娜為她取來保暖的東西,情況還是一樣。我以為那是她習慣的睡姿,直到我可以擁她入眠…。某一晚,我不經意的伸出我的左手握住那右手,她安靜下來。我很驚訝。然後,一次、兩次、三次…她入睡時,當她的右手開始尋找,我的手便握緊著那不安的手。什麼時候開始的?什麼時候開始尋找我的手?無論是什麼時候開始的,在我明白的那一刻起,我都會緊緊的握住她,就像現在一樣。「別擔心,我就在這裡。」唇輕觸她的鼻間,感受到她呼出的熱氣。眉心不由得皺了起來,我得再快一點,公主的心跳,越來越不耐煩了。
她快醒了,眼皮動著。「不要…」她咕噥的說。
我吻了她。「睜開眼看看我。姬子,是我,別害怕。」
緩緩的,她睜開眼,坐起身子,下了床,不發一語的往浴室走去。我驚覺不對,我以為她會在我懷裡嚎啕大哭。但是,她沒有。她的動作,讓我不得不跟進去。因為,很擔心。
她退去身上所有的衣物,我的眉一皺,心一沈,拾起她丟在地上的衣物。然後,裝進袋子裡,要求門房立刻收走。
她站在洗臉台前方,緊握牙刷,用力刷著,來來回回,一次又一次。我喊著她,「姬子,姬子。」她沒有理會我,這是第一次,我的心好痛。我搶下她的牙刷,不停的深吻著她。她停了下來,隨即又忙了起來。她的雙手擠上洗面乳,在兩頰上洗了又洗。我知道,那是恐怖的記憶所造成。不讓她繼續折磨自己,我限制了她的雙手,不停的親吻她的臉頰。她又走向淋浴的角落,坐在小木凳上,擠上沐浴乳,塗抹在自己身上,動作之大,讓我心疼不已。顧不上身上未退去的衣服,我跪在地上,雙手從後方緊緊的環抱她。「姬子,別再想了,別再想了…」
「討厭…討厭…討厭…那個味道…」她依然沒有停下,水嘩啦嘩啦的沖下,她又再次抹上沐浴乳…。
「姬子,忘掉它,忘掉它,什麼事都沒發生。」我抓住她的雙手。
「討厭…討厭…討厭…」她重複相同的話。我的心被扯裂的痛。
「姬子,發洩出來…。姬子可以打我,是我不夠細心,讓姬子受到傷害…」
「忘不掉,忘不掉…好可怕…」她沒有回頭看我,雙手未停。
「我知道,我知道,一定讓姬子嚇壞了。哭出來,姬子,哭出來,哭出來好不好?」我總是捨不得她流淚,但是,今天,我希望她哭泣。
她又擠了沐浴乳,我很快的制止。「姬子,安靜下來!安靜下來!」我在她的耳邊深切的說著,雙手禁錮著她。「想我,想我,姬子,想我…。親吻妳的人,是我。」我深深的吻著她。「磨襯妳的人,是我。」我的臉頰在她的雙頰嘶磨。「撫摸妳的人,是我。」我的手輕撫她的背,她的腹部。在她身上的每一道疤痕,覆上一個個吻,如同每一個多情的夜。「姬子全身都是我的味道,我早在姬子身上留下,沒有人可以奪走。想起來了沒?」我吻著她的下顎,頸,瑣骨…。「姬子,哭出來,哭出來…」
終於,她停了下來,望著我,眼眶泛紅。「千歌音,千歌音,千歌音…」她的每一個呼喊,都讓我心痛。那個時候,她是不是也如此的呼喊著我?
「我在,我在,我都在…」然後,她嚎啕大哭。我知道,她無法接受自己身上留有別人的氣息,而我…是她唯一允許的。我以為我愛她,所以,給她所有的自由。但是,此刻我驚覺,我給她的愛,是羈絆,將她牢牢的繫在我的心。就如同我也被她牢牢繫住。逃不了,逃不了,這樣的羈絆。越逃,傷痛更深。我緊緊擁抱她,任水沖刷在我倆的身上,我分不出浸濕她臉龐的是水,還是她的淚水,抑或是我的淚水…。「哭吧!姬子,好好哭吧!哭出來就沒事了,我陪妳…」綁得越牢,淚水越多。
那個男人,有一天,我會殺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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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天的事件,我對那個笨蛋起了同情心。那是出自於同樣是女人的心態,沒有一個女人會希望遇到那樣的遭遇。就連當天也在場的我,也有狂揍那些男人的衝動。另一方面,我對她又多了一些不滿,覺得她太沒自覺了。等她心情恢復了,我一定要找機會教訓她。只是,她連續兩天沒到飯店。我知道,姊姊擔心她的狀況,要她留在駒澤。同時,讓宮本大介找來相關醫師照料。姐姐對她的照顧真是無微不至。宮本大介,集團醫院裡頂尖的全科醫師,也是全球聲望極高的醫師。讓這樣身份的大醫師,當起那個笨蛋的家庭照顧醫師,未免太大材小用了。不過,在姊姊的照顧下,她應該很快就會恢復。更何況,她是個笨蛋,記性差,應該比任何人都快遺忘任何事。話說回來,我不想去駒澤看她,這樣會讓她以為我認輸了。
今天,我又來到飯店找她,心裡不確定她是否會出現。遠遠的,我看到結衣。我以為她應該來了,趕緊進了門,卻沒有她的影子。「那個笨蛋呢?」我問。
「姬子啊!她…晚點過來。」結衣微笑的回答。
「晚一點?妳怎麼沒跟在她身邊?」在這緊張的氣氛下,怎麼可能只讓詹姆士跟著她?
「少小姐是在擔心…姬子嗎?」她的眉微微揚起。
「誰…誰說的,我只是擔心她又給姊姊出亂子。」我趕緊解釋。
「哦!原來是這樣啊!」她頭點得很用力。然後,又是微笑。「安娜回來了。」
「嘖,早說嘛。」聽到安娜回來了,我的心踏實了一些。
「只是,少小姐老是笨蛋笨蛋的叫她,什麼時候才可以改掉?」結衣轉過身的同時問著。
「哪天她變聰明了,我自然不這麼稱呼她。」我知道,她不會有聰明的一天。
「少小姐不認為這樣也有損大小姐的名譽呢!」她對我眨了眼。
「做好妳的工作就好,別多事。」
「呵呵。」她微笑走開。
這個時候,寵物室的門被打開,我回頭一看。「嗨!莉狄雅!」笨蛋對我微笑,跟我打招呼。安娜在她身後。我的眼睛往後一拉,看到門外有一群穿制服的員工,我知道,對她好奇而來。奇怪,乙羽不是打了預防針了嗎?怎麼還有人這麼好奇?
隨著我的目光,那個笨蛋似乎也發現不對勁。她轉身,自動門開啟。「什麼事嗎?各位。」沒神經,真的是沒神經。到現在還不知道,她自己已經成了焦點人物。
「呃…姬子,我們只是…很好奇妳…跟董事長的…關係…」其中一名女子吞吞吐吐的問,其他人圍在門口猛點頭。
「這…」她支支吾吾的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實在擔心她會亂回答一通,我走到門口。「你們應該也很好奇我跟你們董事長的關係吧!」我瞪著他們,他們神情轉為惶恐。我又回過頭,「安娜,結衣,妳們兩個就在一旁看,不把他們攆走?」
「我們的任務只有一個,但不包含處理這類的問題。」安娜站在門邊輕鬆回答,結衣則一貫的笑容,忙起自己的事來了。
真搞不懂這兩個人。我回過頭對著門外的員工,「聽著,現在外面失業率挺高的,想要有份正職工作的人,滿街都是。我說,如果,你們膽敢再靠近這裡,問些無聊的問題,我會讓你們加入求職者行列。」話一說完,全部的人一哄而散。
「謝謝妳,莉狄雅!」那笨蛋的聲音從後面傳來,我轉身,看到她笑瞇瞇的臉。我想,那天的事件應該沒太大的打擊。這麼想,是出自於同為女人的同理心。
「妳以為妳是來逛街的嗎?要幾點來,就幾點來。」回過頭,我對她不準時上班責怪起來。
「對不起,莉狄雅,我會改善的。因為,現在睡前得服藥,我睡得更沈了。所以…」她低頭說著。我感到羞愧,知道不該這樣責怪她。因為,她服用的應該是鎮定劑。我猜,白天,她可能還得服用抗憂鬱症的藥品。看來,事情並沒有我想像中的順利。那些人真該死。我真不明白,姊姊怎麼會這樣放過他們?
「如果腦子不清楚,就別來了,免得又做起蠢事來。」我不情願的說。
「莉狄雅,謝謝妳!」她又謝我一次。「但是,總不能老是躲在家裡呀,宮本醫師也建議我出來透透氣。」
「哼,不管妳怎麼想透氣,妳最好都要有自覺。」我一手插著腰,一手指著她。
「自覺?」她側了頭,表情疑惑。
「真是夠了,笨也要有個極限!現在,越來越多人注意到妳,妳多少也得注意自己的行為,不要老是作些讓姊姊顏面盡失的事情。」
「的確,大小姐身邊怎麼會有個叫笨蛋的傢伙?」安娜插話,諷刺我。
「閉嘴,沒妳的事,給我出去。」我對著安娜吼叫。
安娜吹著口哨出門,身體倚著窗戶外側站著。
我氣得深呼吸了幾次,覺得這些人真令人厭煩。那笨蛋端了茶過來,「莉狄雅,很抱歉,讓妳擔心了,我會注意的。來,喝杯茶。」
我接過她的茶杯。「哼!」撇過臉。
她苦笑,轉過身,走向一旁,抱起客人寄放的小貓,在桌上逗弄起來。我靜靜的看著她。她有著很溫和的脾氣,似乎不知道什麼叫做生氣。我不禁想知道,那件事情對她到底產生多大的影響?這麼想,因為,要是我,我會殺人。那她呢?性情沒有我激烈,不曾生氣。她如何克服的?得服藥多久?她的確有著好脾氣,像對任何事情都無所謂。所以,少了執著。這是,我所欠缺的,所以執著。姊姊看到她這一點了嗎?
她攤開記事本,寫些東西。貓咪湊熱鬧的一股腦兒坐在她的筆記本上。她笑呵呵的撫摸牠的毛。她很受動物的歡迎,這很奇怪。不管是認識的,或新來的寵物,牠們都喜歡黏著她。但是,牠們鮮少走向我。我知道,我是因為害怕,不敢接近牠們。我也知道,動物的靈敏度超越人類太多,或許可以感受到我所看不到的東西。但是,姊姊看到了嗎?
她把臉埋入貓咪的身體裡,貓咪的四肢完完全全的抱住她的頭。怎麼一點都不怕髒?還有,這動作看起來就像個十足的笨蛋。我想到姊姊晚一些,可能親上她的臉,我不禁作嘔起來。「笨蛋!」我叫罵。她抬起頭看著我,貓咪跳開了。「妳到底哪裡好?」
她坐在椅子上,轉過身,歪了頭,神情有些困惑。「莉狄雅…」
我往她跨近一步。「我還是不明白妳到底哪裡好?姊姊究竟看上妳哪一點?」這些日子裡,我真不知道她哪裡好,或哪裡特別的。在我眼裡,她始終都像個笨蛋,跟姊姊有著天讓之別。讓她站在姊姊身邊,真是有損姊姊的形象。
「莉狄雅…」我知道她無法回答,因為她也答不出自己的好。
「姊姊以為妳為她擋下三顆子彈,就是愛她的表現。我可沒那麼好騙。」據我所知,她們倆的感情是在那次槍擊事件後,急速加溫的。
她歪了頭,不明白我的意思。
「說,妳替姊姊擋下子彈的目的。」雖然,多少明瞭她不是有心機的人,我還是這樣問。同時,讓她明白,跟我有相同疑問的人,大有人在。
她又歪了頭,眼睛看向天花板,思考著。「呃…我的目的…就是…不能讓她受到傷害。」
「是嗎?妳不怕死嗎?」我盯著她看。
她朝貝格招了招手,貝格搖著尾巴走向她,她離開椅子蹲下,捧起貝格的頭。「那個時候,我沒有想那麼多,我也不知道會不會死,只知道抱住她就好了…」她停住,頭仰向我。「而且,我知道大家都喜歡千歌音。莉狄雅、姬宮爺爺,還有很多人都喜歡千歌音。如果,千歌音不在了,大家會傷心的。就連我…也會很傷心。而我,並不重要。我想,沒有人會為我傷心…」她踐踏自己,卻是微笑,。
只是,她回答的那一瞬間,那一抹微笑,讓我心跳加速。「為什麼?為什麼妳還笑得出來?」
「莉狄雅,我跟妳說,很多事情我不明白。但是,當子彈貫入我的體內後,我似乎明白我來到這世界的目的,那就是…守護千歌音。」她朝我點頭。「是的,妳一定在想,像我這樣一無是處、反應遲鈍,既幫不上忙又老是惹麻煩的人,怎麼守護千歌音?可是啊,我真的就是這麼認為,我用我的方式守護她。」又來了,又來了。是因為鎮定劑的效果嗎?讓她糊塗的說這些話。
「妳的方式就是賭上妳的性命吧?愚蠢的方式…」她說的沒錯,她什麼都做不了。她沒有聰明的腦子,沒有充分的資源,沒有強大的後盾。她唯一有的就是她的命,跟亡命之徒沒什麼兩樣。
「或許吧!我也不清楚。但是,莉狄雅,如果不在千歌音身邊,我很難知道我是誰…」她的話像雷一樣的擊在我的頭上,發出轟隆一聲。一個人究竟可以放棄自己到什麼程度?我深愛姊姊,但我始終知道我是誰。我知道我的明天,知道我的後天。就連現在,我也知道我是莉狄雅‧姬宮,七歲以前是莉狄雅‧席迪。可是她,她說只有在姊姊的身邊,她才知道她是誰…。這句話,超越我所說的『姊姊是我的全部』。的確,姊姊是我的全部,但我依然知道我是誰。她的話,如果在電影裡、小說裡,我會痛哭流涕,真的。
「妳不聰明,也不漂亮,不勇敢,沒自信…,還有著一大堆的缺點。對,妳還真的很會惹麻煩,讓姐姐不得不花那麼多的心思,維護妳的安危。我不明白為什麼姐姐會喜歡妳。」我撇過臉。
「莉狄雅…」
「我來這裡,並不是因為我的作業,我只是想知道妳到底是那一點好…」我終究說出我的目的。
「…」她看著我,顯然對我的話感到吃驚。
「其實,妳一點都不好,妳跟我們這些名門貴族差太多了。即便如此,姐姐談到妳的時候,總是滿心歡喜。那天,我看到姐姐從隔壁辦公大樓急奔而來的緊張模樣。姐姐可以跑得很快,但不是這樣的場合,不會踩著高跟鞋。我從來沒看過她那樣的神情,也從來沒看過她不顧形象在路上、在自己員工面前奔跑,更不用說她開會開到一半就跑出來。就好像趕著十分重要的事,重要到連我叫她,她頭都沒有回。我知道姐姐一定有聽到,可是卻連我都可以不顧。她從不犯規的,從不犯規…但是,卻為了妳犯規…」我停了一下,看著她,想把她看得更仔細些。「妳到底哪裡好?我真的不懂…」我蹙了眉頭。
她站了起來,「莉狄雅…對不起…」她走向我,給我一個擁抱。我想避開,但剎那間,我全身像觸電一樣。她的擁抱…很…不可思議…。跟媽咪的擁抱…完全不同。她的擁抱…是纖細,是溫暖,又堅定。姊姊擁抱她的時候,也有相同的感受?
我的淚滑了下來,我知道,姊姊在她身上可以得到特別的東西。「妳最常掛在嘴邊的就是這三個字…。我想這就是妳唯一好的地方…很會道歉,讓我無法恨妳,即便我告訴我自己…我是多麼的討厭妳。」我低下頭,不想讓她看到我難堪的樣子。「多少個夜晚,我渴望在姐姐的懷裡入睡,渴望她的親吻,渴望被她需要…。妳能瞭解那樣的痛苦嗎?我渴望了這麼多年…十三年,居然,如此輕易的被妳奪走…。我寧願姐姐不認識妳…」沒錯,我真的這麼希望,希望她們兩個不要認識。
她又給我一個擁抱。「謝謝妳,莉狄雅,謝謝妳,這麼愛千歌音。」我不懂她為何跟我道謝。她愛姊姊,我對她感到憤怒。我也愛姐姐,她卻向我道謝?
「莉狄雅,妳說的對,我很笨,沒什麼能力,老是犯錯…。可是,莉狄雅,如果哪天,我真的不小心又犯了錯,喪失性命。莉狄雅,妳要好好的照顧千歌音,知道嗎?妳這麼愛她,一定可以照顧好千歌音的,對不?」她又朝我微笑,我心一驚。
「妳在說什麼?」她還是微笑,「妳在說什麼?」我又重複問了一次。
她拉起我的手,貼在她的胸口。「感受到了嗎?」她說。我不懂,她稍微用力的將我的手心,再次往她的心臟部位壓去。
我訝異的看著她,靜靜的感受手裡傳來心跳。她的心跳…好薄弱…又好快…好快。薄弱的心跳,表示心臟無力將血液送出。飛快的心跳是為了彌補薄弱的心跳,在人體機制下,所產生的自然反應。心臟的功能就是處理、運送人體所需要的血液與養分。人體使用過的血液,經由右心房進入右心室。再由右心室經過肺臟獲得新鮮的氧氣,並清除血液中的二氧化碳。然後,含養分與氧氣的血液進入肺靜脈至左心房,再由左心房進入左心室。左心室是心臟最有力的腔室,負責將新鮮的血液運送至人體的各個角落。器官、肌肉、細胞,從大腦思考到什麼都不做的睡覺,都需要新鮮的血液。人體在運動時,需要更多的氧氣。所以,心臟會增加收縮與舒張次數,就是所謂的心跳。藉由更快速的心跳,心臟得以將氧氣與養分更快速的送至全身。同時,肺臟負責從外界吸入更多的氧氣,並將人體製造的二氧化碳排出體外。但是,她沒有運動啊!心跳卻是如此快速!唯一的解釋就是薄弱的心跳,無法供給全身氧氣、養分所需。為了提供全身所需的氧氣、養分,心臟不得不採取更快速的跳動,以維持她的身體機制。怎麼了?怎麼了?這樣下去…會…。
「心跳…很快吧!」她微微一笑。又是那個笑容,讓我不安。「心跳跟壽命成反比,結衣說的,動物界普遍存在的定律。所有的哺乳動物,終其一生,心跳次數是相同的,我忘了是七億次,還是八億次?」她蹙了眉,似乎頗為困擾。而接近的答案是7.3億次。坦白說,我很訝異她竟知道這些,更訝異她跟我說這些。「決定動物壽命的是心跳速度。這樣說來,所有哺乳動物的壽命其實是一樣長的。因為,大家的心臟跳動總次數都一樣。」她看向貝格、看向小貓咪,最後看向我。「人類一生心跳的總次數比其他動物多上好幾倍,那是因為科學發展與醫藥進步。但是,依然跳不出這法則。」實際上,人類平均一生心跳總次數,大約在25億次至30億次。說到這裡,她了停下來,凝視著我。「千歌音的心跳很紮實,有力,而且,慢上我好多好多…。我很高興,她是如此健康。」她說她很高興。但是,我看到她淚光閃爍。「有一天,我會比她更早走到生命的盡頭…。」
她的話無疑是這段日子裡,最令我震驚的。從一開始對她的無法容忍,討厭她、欺負她、冒犯她,到漸漸理解她,明白無法恨她。到現在,我已無法拒絕她。她的心跳,到底怎麼了?姊姊不可能沒注意到。姊姊一定知道了,所以才對她百般呵護。因為,她深愛的人,比一般人還要快速的走向…盡頭。所以,當那些可惡至極的男人企圖傷害她,姐姐放下憤怒的心,奔向她,擁抱她,要她恢復呼吸、心跳速度。正當我為姐姐的尊嚴被侵犯而憤怒不已的時候,姐姐想到的是她的心跳…。而我什麼都不知道,盡做些讓她心跳加速的惡作劇?我對我的行為感到可恥、可恥。「妳擔心什麼?姊姊有的是醫院,她會想辦法的。」我知道姊姊一定會找來全球最棒的醫生,而且一定早已準備好。姐姐是那麼的愛她,一定會這麼做的。
「嗯,我知道,她很擔心,她一定很擔心。但是,她都不說,讓我好心疼。」她眼眶又溢滿淚水。我知道,她真的愛姊姊,真的愛她。而姐姐獨自一個人,默默承受那樣的痛苦,那種不確定性。姐姐沒說,怕她擔心。而她也知道自己的狀況,同樣也沒讓姐姐知道她已經知道。究竟是怎麼樣的一份情感,讓彼此的愛,讓對方都感到心疼?
我的淚又從我的兩頰劃下,我不是為我自己哭泣。「來栖川姬子,妳給我聽好,我要妳好好的活著。」我知道我不該對她吼叫。但是,我的手指還是忿忿的指著她。「要是妳膽敢讓我姬宮家最驕傲的人流淚,我絕不會原諒妳。」我放不下自己的自尊,我終究差姐姐太多了。
我逃離那令我窒息的房間,將眼淚擦乾在手臂上,往隔壁大樓奔去。我要去找姐姐,我要知道她如何解決這個難題。
我不曾進到這棟樓,大廳警衛攔住我,我對他們嘶吼。「你們這群混蛋,本小姐有急事找你們董事長,還不給我讓開。」一向善於察言觀色的我,今日像隻受創嚴重的獅子,歇斯底里的獅子。我奔向薇朵,想搶她的槍,朝那些警衛轟去。薇朵死命的抱住我,要我冷靜。最後,我拿出我的護照,讓他們知道我來自姬宮家族。警衛還是不讓我進入。他們通知乙羽,我跟著她到她的辦公室。姐姐有訪客,無法前來。
她倒了杯茶給我,隨後轉身離開。
我對她的態度很不滿意。「要去哪裡?」
「等少小姐喝完茶,冷靜了,我再進來。」她示意我桌上的茶杯,口氣很冷淡。
我知道她不是個簡單的人物。我吐了口氣,坐下。乙羽並沒有離開,走回裡面,靜靜的靠在她的辦公桌邊緣,看著我把茶喝光。放下茶杯,我又深呼吸了一口氣。「那個笨…姬子的心臟出了什麼事?」我問,我知道她一定知情。
她先愣了一下,「先天發育不良,她的肺臟也是。」她沒問我為何提問,也不拐彎抹角的回答。「她是個早產兒,還沒準備好就到這個世界。」跟姐姐一樣的早產兒!?姐姐是幸運的,她的母親讓她發育完全才來到這世界。但姬子顯然操之過急了。「宮本醫師早注意到她的心肺功能,判斷那是受到槍傷的衝擊,以為康復後,她會回復正常的數值。但是,實際上並沒有。經過檢查才發現…那才是她的心肺的正常狀態。過去,就是這樣跳著。只是受傷後,又加快了些。」所以…所以,當大西洋的風吹起的時候,姐姐輕掩她的口鼻,讓她的臉藏入姐姐的懷裡,不讓她吸入飛揚的塵土?為她規劃的遊戲間的空調系統,也達到醫療級水準?讓她即使處在寵物環繞的室內,依然有清淨的空氣?她不該與那些動物為伍的,姐姐明明知道,只因…這樣可以讓她開心?我知道,世界上到處有真愛。可是,我姬宮家最驕傲的人如此付出,是無人可以比擬的。如果,她沒有心肺問題,肯定是全世界最幸福的女人。
我鼻酸,喉嚨像被東西卡住了。「…那她現在到底是…」
她轉過身,走向窗戶。「依據宮本醫師的說法,隨時可能突破人類心臟所不能負荷的速度。」接近窗台時,轉過身。「這次的手術,她曾經失去心跳。那時,宮本醫師單純的以為是失血過多。後來的解釋是…麻醉劑可能是主因。開刀前,醫療團隊已注意到她的脆弱,為她注入安全內、可接受的麻醉劑量。」乙羽對上我的雙眼。「精心計算、低於常人的劑量,她卻無法負荷。」
我知道麻醉過程很危險。一不小心,病患接受手術前,可能已死於麻醉。所以,全身麻醉時,我們會要求家屬簽切結書。簽切結書,表示萬一病患在麻醉過程中發生不幸,醫院、醫師都無須為此負責。但是,什麼叫做不小心?就是麻醉劑量的決定。麻醉劑過量,心臟會麻痺,會致死。劑量過低,開刀尚未結束,病患便醒來,人間煉獄。而劑量多寡,仰賴經驗豐富的麻醉師。但是,經驗豐富的麻醉師也不可能遇到全世界的人。如果,心臟無法忍受足夠的麻醉劑量,刀子又如何劃下去?我知道十四、十五世紀的歐洲宮廷,為了瞭解人體奧秘、器官的運作、肌肉的收縮,綑綁犯人,活生生的解剖…。但是,現在是二十一世紀啊!?
我摀著嘴,呼吸急促。「怎麼可能?怎麼會那麼晚才發現?」我更無法相信的是,與她朝夕共處的姐姐,怎麼會犯著麼大的錯?
「溫柔…是董事長最大的優點…」對,姐姐很溫柔,總是很溫柔。姐姐早該牢牢的抱住她,在她們相識的時候。而不是放任少根筋的她,傻呼呼的活在自己的世界。
「赤羽健太,結衣的父親,不是心臟科權威嗎?找了嗎?」
「去年過世了。」
我咬了唇。「接下來,打算怎麼做?」
「董事長已經找來世界上其他頂尖醫師。」她看著我,但是眼神沒有亮度。
「有機會嗎?」
「她會找到的。」她撇過臉,我知道機會渺茫。
「你們就把希望放在姐姐身上,讓她一個人解決?」我說的是她養了這麼多人,難道沒有人可以幫她?
「少小姐,這裡的每一個人都是凡人,但都竭盡所能的守護來栖川小姐。」她停頓了一下。「安娜不是回莫斯科休假,她約了俄羅斯情報總局頭子見面,希望得到尚未曝光的人體實驗資料。結衣這半年來在非洲的活動,是要找出來栖川小姐的身世,同時尋找相關的家族病史。若非不是老爺插手,結衣還會繼續尋找。」原來,不是蒐集童兵情資。「詹姆士的雙眼從不離開她身上,一個大男人,殺人無數,在聽到她的狀況的時候,淚流滿面,每晚為她禱告。」
我想起安娜的胸前多了個十字架。上回來東京時,她的脖子是空的。聽薇朵說,在她中彈的時候,詹姆士跪在門口大哭。我知道那是他無法承受第二次失去妹妹的傷痛,在他的眼前。「哼!祈禱有用嗎?」我輕蔑的口氣。我相信的是姐姐的行動,雖然,我也知道祈禱是人最後的寄託。
乙羽沒有回答,看著我,繼續方才尚未結束的話。「羅傑呢!除了負責董事長的安危,也跟CIA維持聯繫,打探可能的機會。還有,他的人緊密團結。休息的時候,不敢玩樂。值勤的時候,不敢怠慢。這些人,是我見過最有鬥志的護衛。這就是我們凡人可以做的,只為讓董事長無更後顧之憂的找出解救她的方法。」我回想起為何他們總是無怨無悔的守在她身邊。如果,說是姐姐的命令,也不可能讓所有的人死心塌地。是感動,是激動,如同我沸騰不已的心。「來栖川小姐或許不聰明,但…她很特別,很特別。她讓我們更加認識董事長,也讓我們的心更為凝聚。有她加入的這段日子裡,讓我們每一個凡人,都有著想要超越凡人的動力。」她停了一下。「少小姐,回到妳的問題,祈禱有用嗎?坦白說,我不知道。我也不知道這個世界是不是有神的存在。如果,真有神,或許祂們已蒙住自己的雙眼,無視兩個受煎熬的靈魂。但是,神給了我們凡人雙眼…我們無法視若無睹。」她情緒轉為激動,我甚至可以聽到她隨時可能崩潰的尾音。
她又繼續說。「這是她們兩人第一次的相戀。但是,我們都知道,她們彼此等待二十六年,只為傳達彼此唯一的心意。」我以為我愛了姐姐十三年。但是,她們彼此珍藏二十六年的心意,在相遇的那一刻,潔淨無暇的獻給對方。十三年算什麼?不過是她們的一半而已。
「告訴我,我可以做什麼。」我不要姐姐一個人孤軍奮鬥。
她思考了一下,「老爺,老爺不贊成。」我以為爺爺接受她們。
「我明白了。」轉身離開。
「少小姐,要離開了?不等她?」乙羽叫住我。「董事長說,晚點帶妳跟來栖川小姐去逛街,幫妳添購些東西。」原來姐姐還記得我快開學了。
「不了,我要回倫敦。」我不需要新東西,我得到比名牌包包還要可貴的東西。「幫我轉告她,早一點回去陪她的女孩。」我知道我無法讓她們彼此分開。而且,如果有人企圖分開她們,我會讓他下地獄。
這個夏天,我看到愛情,關於我最驕傲的人的故事。她選擇的愛情之路,是充滿荊棘的森林,令我心碎。但,依舊是我的驕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