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当工藤优作夫妇赶到帝丹医院的病房时,就看到毛利兰拥着被子靠坐在床头,双眼空洞无神,像是被抽去灵魂的玩偶。跟着工藤优作夫妇进来的,还有毛利小五郎夫妇,服部平次和远山和叶,铃木园子还有灰原哀。
妃英理看到女儿这么失魂落魄,心里的痛绝对不比毛利兰少。她平时梳理得一丝不苟的头发也变得凌乱,最后只能失声痛哭在毛利小五郎怀里。毛利小五郎一边小声安慰妃英理,一边和工藤优作交换了个眼神。工藤优作和工藤有希子因为工藤新一的去世,也仿佛一下子苍老了很多,活泼的工藤有希子变得沉默。
工藤有希子走到病床前坐下,抚摸着毛利兰的鬓角,轻轻唤她,“兰……”
毛利兰紧握着被角的手更加用力了,苍白的皮肤下,青色的血管隐隐跳动,清晰地刺激着在场每个人的神经。
“兰,新一已经不在了,你不可以再离开我们。兰,振作起来吧……新一他……”工藤有希子想说点什么安慰她,这是她作为一个看着毛利兰长大的长辈该做的,可是作为一个母亲,在提到那个让她骄傲却再也不会出现的儿子,她还是抱着完全不想与外界沟通的毛利兰,哭得像个孩子。
“兰!你看看我们好不好?求求你……”铃木园子再也无法克制自己,冲上去抓着毛利兰的肩膀摇动着,没几下,铃木园子的精神也跟着崩溃,趴在毛利兰身上放声大哭。
“为什么……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平次你告诉我这一切都不是真的!”远山和叶揪着服部平次的衣领,服部平次无声地将远山和叶拥进怀里,他也不想去相信,工藤已经离开他了。
灰原哀看着依旧毫无反应的毛利兰和一屋子哭得无法自已的人,悄悄退出了病房。坐下医院的大树下,斑驳的树影投射在她身上,头上还有干涸的血迹,已经结痂,不算狰狞,却也让她整个人狼狈不堪。
工藤新一,我是那么信任你,就像你的天使一样信任你。你从没有让我们失望过,为什么这一次你爽约了?你没有活着回到我们面前,你把本该属于你的责任无情地推给了我们?
“小哀,不要再自责了,这件事,是大家都不愿意看到的。你所承受的,绝对不比大家少,你甚至比他们更痛苦,你也要放过你自己。”阿笠博士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灰原哀身前,一脸的担忧。
“博士,我真的好难受,我从来没想过工藤会死,我以为……我以为死的人会是我,我才是该死的人。”
“小哀,没有人是该死的人。如果你死了,那么新一的死还有什么意义?你要好好活着,还要帮助小兰好好活下去,这是你欠新一的。”
灰原哀终于放任自己哭了出来,不再压抑,连带着十八年来的痛和恨。
三天后,毛利兰出院,而工藤新一的葬礼也定在这一天。没有小说中的情节,这天的天气十分好,与众人沉重的心情形成鲜明的对比。说是葬礼,工藤新一在那场爆炸中连骨头都没剩,葬礼也只是一个形式,象征性地告慰死者,也让家属安心。
“他息了一切劳苦,在主那里安息了,他的灵魂已经被主接走,进入天上的乐园,我亲爱的朋友们,我知道你们很悲伤,但是,请你们记住,如果上帝把他召唤而去,那是因为上帝需要他为天使们打扮……”牧师神色庄重地念着悼词,下面站满了穿着黑色正装的人,来自警界,影视界,出版界的工藤优作和工藤有希子的朋友,工藤新一生前合作过的人以及好友,同学。
可是在这些人中就是没有发现工藤新一生命里最重要的女人——毛利兰。
毛利兰拒绝了参加工藤新一的葬礼,每个人都不敢相信,理由,没有人知道也没有人敢问。
毛利兰一声不响地出了家门,在葬礼开始前不久,每个人都为葬礼忙得焦头烂额,灰原哀淡淡地让大家不要紧张,她会负责把毛利兰找回来,然后也一声不响地出门了,所有人只能选择相信这个突然出现的奇怪的女生。只有工藤优作夫妇知道她的身份,让毛利小五郎和妃英理不要担心,默许了灰原哀的话。
灰原哀沿着米花町221号工藤新一家那幢别墅和帝丹高中这条路走,想看看这对青梅竹马一起走过的青葱岁月。
毛利兰说:小哀,这条路是每天我和新一一起上学放学走的路哦。
毛利兰说:小哀,我每天站在新一家门口,等他出来一起上学,看着他慵懒地叼着面包出来,心里就好满足。
毛利兰说:小哀,就算新一跟我一起走,他的注意力都只放在他的足球和福尔摩斯上。毛利兰说……
强烈的日光倾洒在灰原哀身上,灰原哀停下脚步,将右手覆盖在脸上,张开五指,从缝隙里看着光源,刺眼的阳光让她眼前发黑,痛得想流泪,合上五指,也不足以遮挡全部的光线,隐约的看见五指的轮廓,闭上双眼,一阵晕眩。全部都是毛利兰,在她的思想里像走马灯一样,一圈又一圈,不肯停歇。
灰原哀走得极慢,步上河堤大坝的时候,看到了坐在河岸边的毛利兰,已是黄昏。终于让我找到你了,兰。
灰原哀走到毛利兰身边,轻轻地坐下,跟着毛利兰一起出神地盯着无声流淌的河流,既然没办法分担痛苦,但至少也要陪在你身边。
夜幕降临,毛利兰没有一点起身或者说话的意思,一直保持着同样的姿势,灰原哀想到了正在为毛利兰担心的她的家人,站起了身,忽略了身体的酸痛,蹲在毛利兰耳边,小心地说:“毛利兰,我们回家好不好?”
毛利兰就像与世隔绝一样,看不到听不到,只是一味地看着漆黑的河面。灰原哀试着去扶毛利兰,很意外的是居然没有被拒绝,并且很轻易地将人扶着站了起来,毛利兰看起来有点摇摇欲坠。
“我背你好不好?”灰原哀觉得自己没那么罗曼蒂克能一路把一个跟自己差不多高的女生抱回去。说着就转过身,抬起毛利兰的手臂圈住自己的脖子,双手拖住毛利兰的腿,很轻松地将她背了起来,顺着来时的路,朝事务所走。
“毛利兰,这里有你跟工藤的回忆吧?你在想他?”灰原哀试着和背上的人沟通,希望她能有所回应,很可惜,没有。
“毛利兰,我原来的名字叫宫野志保,我的姐姐宫野明美,跟你很像。”
“毛利兰,我要谢谢你,一直那么照顾我,给了我很多,连我姐姐都没能给我的温暖和关怀。”
“毛利兰,我很抱歉把工藤变小的事情……虽然是被组织逼的,不过我还是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我从组织逃出来就去找了工藤,我承认,他独特的人格魅力和处事风格深深吸引了我,我喜欢过他。”
灰原哀絮絮叨叨地跟毛利兰说着,就当是倾诉也好,有些事,她藏得太辛苦。她很庆幸,在说把工藤变小和说她喜欢工藤时,圈住自己的胳膊紧了紧,其实那个人有在听她说话。她也有些病态地想,如果毛利兰就那样收紧手臂把她勒死多好,能死在一个喜欢的人手上也是一种很好的解脱。
“毛利兰,工藤的死是我们都不愿意发生的,你不要折磨自己好不好?我知道我说的都很俗,可是还是要搬出那些老掉牙的说辞,你还有你的父母,他们很担心你,你的好朋友铃木园子,远山和叶,也很担心你。还有……我。你怎么能自私地把自己困在过去而忽视活着的人,这些都不是工藤愿意看到的吧?”
“毛利兰,我……”灰原哀还想继续劝劝这个让人心疼的女孩,却觉得肩膀一重,扭过头,才发现毛利兰已经趴在她背上睡着了。
“兰,其实我也搞不清楚我对你是种什么样的感情了。一开始,当你是普通朋友,是工藤一个很重要的人,然后,把你当做姐姐的替身,不计后果地从你身上汲取我想要的温暖,再然后,你已经脱离了姐姐的阴影,逐渐成为一个独立的个体,我开始在乎你的想法,我把你当成一个很重要的朋友,知己。再然后呢?我想,好朋友之间是不会有这么强的占有欲的吧?我开始嫉妒工藤能得到你的眷恋和不一样的温柔,我知道这些都是不对的,我有控制我自己,我的冷漠从不能吓跑你,只会让你更加执着地靠近我,我觉得我很龌龊,你对我这么好,我却对你有着不该有的妄想。我好坏啊对不对?你赶紧振作起来,用你的空手道教训我好不好?”
灰原哀轻声说着,就像是情人间的耳语一样,背着喜欢的人回家,原来是这么幸福的事情,兰,那些话是我希望你永远不知道的,但我还是想自己告诉你。
路灯把两个人的身影拉得很长,风卷起地上掉落的树叶,发出“沙沙”的声响,是她们心底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