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樟槐柳 于 2011-4-15 19:02 编辑

俄狄浦斯情结系列分春夏秋冬四部分。

春之初花——已完成

夏之重林——上半完成

秋之萧瑟——本篇，已完成

冬之霜雪——已完成

俄狄浦斯系列——秋之萧瑟

深秋的一天，半夜下起雨来，我正准备要睡，电话尖利地想起来。

电话那头传来秋水慌乱的声音。

“她死了！”秋水痛哭出声，“我妈妈——她自杀了！”

“你不是开玩笑——”我拿毛巾的动作停顿，秋水从来直来直去，不开玩笑。眼前的一切模糊起来，显得那么不真实。

怎么可能呢？阿姨她那样的人……

我其实不愿意叫秋水的妈妈阿姨，一方面出于私心，另一方面真的很别扭，不论辈分问题，而是从外表看起来，她真的不像阿姨，姐姐还差不多。

这世界上有一种人天生丽质，如果保养得当的话，比起实际年龄少个一二十岁不是不可能。秋水的妈妈便是例证，用徐娘半老风韵犹存来形容的话，我还会觉得亵渎，走在大街上，说不定秋水妈妈的回头率更高。

秋水才21，风华正茂，秋水妈妈年近四十，看起来也就二十几。两人走在一起，相似的脸，一个朝气蓬勃，一个温柔静雅，说是双胞胎姐妹花估计也有人相信。

我跟秋水从小一起长大，后来又到了同一个地方学习和工作。很小的时候，我第一次见到秋水的妈妈，我发誓没有谁家的妈妈更好看，也没有谁的妈妈那么温柔。

少年的我第一次尝到了嫉妒的味道。我羡慕秋水，有一个那么细心爱护的妈妈。我想也许有很多人跟我一样的想法，因此秋水在幼儿园被欺负了，大家都不搭理她。我其实也气不过，可是我做不到。

“野种没人要哟！”小孩子轻快地嚷着残忍的话语，不知道是从哪里学来的。我也被人叫野种过，不过却是从我喝醉暴怒的父亲嘴里听到的。

秋水没有父亲，秋水妈妈一个人带着秋水过日子。

大部分时间秋水是幸福的吧。我想，后来我和秋水交上了朋友，记忆中似乎还是秋水主动的，对呢，她一直都直率得很，做事直来直往，是个很不错的女孩子。

不用担心学习成绩，不愁吃穿，秋水考到外地上学，秋水妈妈二话不说也跟了过来。除了缺少一个父亲，可是有一个那么好的妈妈代替，秋水无忧无虑地生活者。可是，秋水妈妈为什么会突然死了呢？因为女儿已经成年，自己责任结束？不，我并不相信事情这么简单……

“你先冷静下来！”我朝电话大吼，“别哭了，你现在在哪里？”

“XX医院！”秋水哽咽着报出地点，“妈妈还在急救室里——”

“你哭什么哭，人还没死呢！”我气急，“我马上赶过来，你先等着。”

挂了电话，我胡乱换了衣服，打车赶往医院。半个小时后，我在急救室看到了缩在椅子上发抖的秋水，旁边还站着一个团团转，手足无措的男孩子，眉清目秀的。大概是秋水新交的男朋友吧。

急救室的红灯还在闪着。

秋水哭得满脸都是泪水，看见我跟看见救生船一样死死地揪着我的胳膊，“伊莲，我该怎么办？都是我害的她，你说她会不会死掉？”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我尽力压抑着，“你把事情经过好好说一遍！”

“我们看完电影回家，就看见……妈妈全身都是血地躺在沙发上，赶紧就叫救护车了……”秋水努力地憋住泪水，声音哽咽，“都怪我，要是我不去看电影就好了！”

“跟你看电影有什么关系？”我听到了蹊跷处，语气中压抑的怒气泄露了出来。

秋水怯怯地看了我一眼，泪水无声地下落，“下午的时候，我说要去看电影。妈妈知道我要跟谁去后，生气地不许我去。我就……跟她吵了起来，赌气自己就去了。临走时她喊着要走就不要回来了，不想再见之类的——我以为那都是气话，谁知道……”

秋水勉强地说完，又大哭起来。

我听得烦躁，瞪了一眼旁边的男孩，导火索就是这个人吧，如果没有他，事情就不会变成这样的地步。我走到走廊末端的窗户旁呼吸新鲜空气，思绪回到几年前……

秋水的妈妈真的很完美。

真的，她喜欢和我们一起观看催泪的亲情影片，和我们一起讨论，哭得梨花带雨。我闲来写点文章，她休闲爱好之一就是阅读，很认真地索求拜读。我一向不会把自己写的文章给认识的人看，因为那里记载着我黑暗的思想以及有悖于常规的观念。可是我拒绝不了秋水妈妈的要求，况且她很认真地看完了，表示理解。

“只要你没有伤害到别人，那么你可以自私不要管他人怎么想。”她这样对我说。

我很惭愧。有时候我想，秋水妈妈也许就是我喜欢的人的原始影像，我最初的性对象投射便是她。要不怎么解释，我并不喜欢男性，也并不喜欢同龄人，反而对年纪比我大的人充满爱慕呢？

可是秋水占据了秋水妈妈的全部心神。秋水慢慢长大，秋水妈妈很爱她，越来越着紧，担心她早恋，担心她出事，心心念念都是秋水。如果我不是秋水的朋友，她大概不会注意到我。如果我是男生，我更加接近不了秋水和她。

“秋水长大了！”秋水妈妈有一次怅然地跟我说话，“鸟儿翅膀长硬了，就会飞走了。”

那时秋水还没有谈恋爱的预兆。

“伊莲，要是秋水喜欢什么人，你一定要先告诉我。”她嘱咐我。

“秋水跟阿姨感情好得像姐妹，她一定会先跟你说的。”

秋水妈妈沉默了，半晌呢喃道，“如果没有了秋水，我会寂寞的……”

我默然。

不久之后，秋水果然提起了有点喜欢某个男孩子，秋水妈妈却反应很大，强烈地反对。当时我也在场，吓了一大跳。

“你还小，还有很多的事情要做，先不要谈恋爱。”秋水妈妈给出了理由。秋水当时懵懂地答应了。

但事与愿违，秋水的叛逆期大概来得很晚，前一阵秋水偷偷地告诉我，喜欢上了一个人，说的就是刚才的男孩子了吧。

我就知道事情会发展到这一地步。得知秋水恋爱后，我选择了保密，同时慢慢跟秋水一家疏远起来，我不能保证那天就会把事情捅出去。

急救室的灯灭了。我忙丢开乱七八糟的思绪，迎了上去。

“病人失血过多，送来的时候已经休克，现在还需要观察，可能会有一段时期的后遗症。”疲劳的医生一边摘下手套，“你们明天再来吧！”

医生走了，我们都没有离开，默默地向重症监护室走去。

黎明慢慢来临，男孩子已经靠着椅背睡着了。秋水似乎哭够了，盯着对面的白墙发呆。我也不想说话，头脑很清醒，却烦杂一团。

第一缕阳光透入走廊的时候，我问秋水，“你打算怎么办？”

秋水茫然地看着我，重复着我的话，“我该怎么办？”

我别开脸，“你只有一个妈妈。”

秋水低下头去，“我知道了，我会分手的。”

“那就好，我先走了，我今天还要上班。”我不再多说，站起身往回走。

拐过转角，秋水追了上来，“伊莲，你等一等。”

我转过身看着她，因为哭过，她的眼睛有点红肿，眼眸却更加水润迷蒙。

“妈妈她——为什么那么生气我谈恋爱呢？我又不会因为有了喜欢的人就把她忘在一边的。”

秋水那么单纯地长大，果然很多事情还没有看透。我是否该把我知道的真相说出来呢？说出来结果又会怎样？

“秋水，你是你妈妈唯一的寄托和依靠，这世界上，她只爱你，也最爱你。”我深吸一口气，“给你讲个故事听吧！”

从前的时候，民风还没有那么开放。有一个姑娘长得很好看，却并没有因此带来幸福。17岁的时候，姑娘被人**，无脸见人。周围的人话说得格外难听，姑娘几欲寻死，好强地她忍了下来，一个人离开了家乡，出外闯荡。但姑娘却发现自己怀孕了，那时已经不能打掉，姑娘也不忍心，于是顶着异样的目光把孩子生了下来。

姑娘生了一个非常可爱的女儿，从此一心抚养女儿长大，从没想过结婚。姑娘总是走不出当年的噩梦，孩子生下来前，天天做噩梦，回放着命运改变的那一夜，梦里，没有面孔的男人化身成野兽恶魔嘶吼着扑了下来……

姑娘从此避男人如蛇蝎。

直到女儿降生，姑娘的噩梦才慢慢淡去。

女儿长大了，聪明美丽又可爱。姑娘担心女儿遇人不淑，受到伤害。她总是不能控制自己的念头，如果女儿爱上一个男人，她一定会遭遇不幸，只有在自己的身边生活下去，女儿才会幸福平安。因此，姑娘决不允许女儿离开自己，如果那一天到来，姑娘宁肯选择死亡……

秋水后来打电话告诉我，妈妈醒了，只是记忆有点混乱，也不闹事，安静得像乖小孩。

我放了心，“阿姨认得你么？”

电话里的秋水苦笑，“她连自己都不记得，还问我是不是她的姐妹之类的。”

半晌我才组织语言回答，，“秋水，要不要让阿姨去看心理医生？”

电话那头一阵沉默，然后拒绝了，“不用了。”

“你确定？”

“嗯，这样也好。不管她怎么样，如今我也该为她去做点什么。”电话那头的秋水语气开朗起来。

再后来便听人说秋水很孝顺，每次有人表白或者有人要介绍对象，秋水总会委婉地拒绝，“我还要陪我妈妈呢。”

也有难听的流言蜚语：“那小贱人拽什么拽，有人说她在街上陪着另一个女人开心地逛街呢，不会是那个吧……”

我想，说这话的人肯定是被秋水拒绝的WSN之一。

后来到底怎样，我并不清楚，五年之后，我的公寓里被人闯入，我看见自己浑身是血地倒在地上，痛得眼前一片发黑……

说明：关于“我”的结局，请看东之霜雪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