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无标题

作者:铎雅
更新时间:2011-05-16 16: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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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字数:428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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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两样遗物


...他将手中亮晶晶的吊坠悬在那个女孩儿的面前:“是什么吗?”



(一)独一无二的钥匙


那是一枚吊坠——从七岁生日那天开始,长久以来,布兰修都是这样认为的。


一枚无比精致的吊坠,夏尔的那封信里称之为“世间独一无二的”,她当然相信它是——由稀缺的秘银铸造,不过比拇指指甲盖大些,形成一个饱满的花苞造型。若推动花萼突起处的机关,则会层层绽放,变成一朵真正盛开的四重瓣小花……花瓣拱绕中央那根锥形蕊,花瓣、花蕊的表面布满更加微小的孔洞与凸起,闪闪发亮煞是好看。这么多年来,布兰修理所当然地认为,那只是一种不多见的镂空工艺而已。


伊文•普绪克斯冲天花板翻了个白眼:“这是一把钥匙。”


见那傻女孩还是一脸茫然,老头子咕囔着努力说服自己并挤出循循善诱的假笑,从自己手上拔出枚银戒指放在桌子上——戒面足有一枚通行银元那样大小,基本呈平面状,圆形…这点也与银币类似,只是较银币其厚度增加了不少。


布兰修第一时间震惊于戒面居然铸着张甚是敦厚可爱的熊面,吻部凸起形成高光点,鼻尖玲珑,这显然与面前这位神经质老先生太不相配了,忍不住默默地恶意揣测起老普绪克斯的私人癖好!


当然她也观察到那张熊脸上的镂空工艺与自己的吊坠小花颇为相似。


紧接着,老普绪克斯开始顺时针拧转戒环,布兰修惊讶地发现熊凸起的吻部随着他的动作渐渐张开,开始显露出内部极其细小的齿列,并由此生动狰狞起来。他再次向她展示了遍戒指,而后弯腰,有些吃力地从身旁的柜子底部拎出一口小小的,八角镶秘银的铁箱子。


有那么一瞬间,布兰修的心脏像只蜂鸟那样嗡鸣不止。一方面她觉得佩拉瑟卡家的那件秘宝可能就藏在那箱子里!另一方面她也颇为理智地拒绝相信自己的运气居然能好到这个地步。


而后事实证明她果然从来不属于容易走运的那类人。


老普绪克斯毕竟是老了,当他费力小心地将那只箱子抱到桌面上之后,不得不靠在椅子里歇了好一会儿!他喘着粗气,晃一晃手中的戒指,又指指箱子正中那个奇怪的锁眼:“乡下女孩,长长眼——这可是一对儿真正的‘格尔迪奥斯’。”




联盟中关于“格尔迪奥斯”的传说,从来就有很多种。


夏尔的说法是:在圣地温辰尔撒,曾住着一位技艺精绝的锁匠,这位先生偏执地认为,锁和钥匙是彼此存在于世的唯一意义,他打造出的每把锁只能由世间唯一那枚与其配套的钥匙开启。这位锁匠并没有传人,他死后再无人能重现他的技艺,于是其为数不多的传世之作便被称为“格尔迪奥斯”。


而珍妮却相当笃定地告诉布兰修:所谓“格尔迪奥斯”锁匠只是虚妄的传说,如今这个名词专指堕落大贵族门下那些口风甚紧、值得信赖的高级皮条客,它不该被体面女孩儿提及。


祖母大约也与珍妮抱一样的想法——布兰修曾听到祖母评论北伦琴将军为“王家专属格尔迪奥斯”。




“塔图对我说,拿着她那把玫瑰钥匙的人,就是她选定的继承人,届时我必须将塔图寄存于我处的‘纪念品’交还。‘以便使继承人尽快得到那样宝藏’。”老普绪克斯喝了口冷茶,带着明显嫌弃的表情,粗鲁地向杯子里呸出茶渣:“而鉴于您也不知道那究竟是什么东西,所以,现在,让我们换个说法,塔图的小鸽子…如果您想得到那东西,最好先找出能与你的钥匙相匹配的那只带锁的箱子。”


他捻动那闪闪发亮的玫瑰花,颇满意地点点头,微喘着冲她露出牙齿:“怎么说呢,对您而言,我估计它实在不够大。”




老头又歇了会儿,才彻底平复过来,起身将他那枚熊形戒指与匣子的锁眼榫合在一起,微微转动——布兰修清楚地听到匣子内部传出层叠紧凑的齿轮碾转的声响。


就在打开那匣子的当儿,老普绪克斯慎重到几乎敌意地调整了自己的位置,不动声色地企图以细瘦的手臂挡住布兰修的视线。


非常可惜,布兰修还是瞥见了匣子里面的一部分内容——布兰修非常体谅老制赝商的羞涩,毕竟以他那样的年纪,却拥有这样一口内部构造如同少女闺房首饰柜的匣子算不得光荣的事情。


那不过是极其有限的一瞥罢了,毕竟以布兰修•梅的教养,绝对不会无视主人家(即便很糟糕)的反感……有限的一瞥,她看到的两颗极大的、叫不出名字的闪亮原石,还有一系列码放齐整的丝绢袋子,比起那些东西,最让人印象深刻的倒是一组不成套的彩陶士兵——并不值钱,当中某些已经很旧了,却都无一例外扛着保养得当的袖珍武器,枪尖挑着小小的寒芒枕在墨绿色丝绒之上。


老普绪克斯取出其中的一只深紫色的绢袋,而后迅速把箱子关上、再次锁好:“很不错的东西不是吗……一把钥匙一把锁,文雅又忠贞,强权和真理也无法使它们彼此背叛……一旦遭遇蛮力破坏,它就会从内部永远封死~就算是北伦琴的舰炮,也只能将它连同里面的东西一齐轰个灰飞烟灭!”说到最后,他甚至感慨了。


可惜梅小姐是个世俗的姑娘,她不觉得这有多高明:若当真如普绪克斯所言,那么传奇的“格尔迪奥斯”甚至经不起一场恶作剧的折腾。鉴于眼前这位老先生那么不招人喜欢,若有谁想对他恶作剧,只需故意破坏这箱子的锁头,导致内部封死的情况发生,便可以强制老头失去那口箱子里全部珍藏的所有权。


老普绪克斯似乎猜着了她在想些什么:“没见识小姐,您以为真正的‘拥有’是什么?到最后,只能是保证再没人能得到它罢了;而真正能被我们永远拥在怀中的权利,不过是对那些自以为是的粗暴智慧示以不可侵犯的立场,并发出最为理直气壮的嘲笑声——这话听来真悲凉,还小气,但事实就是如此。塔图之所以会将东西托我保管,大约也是赞同这信条的,”他终于再没有心思跟这傻女孩闲扯,转动着食指,示意她打开那个紫色绢袋。


——“这就是塔图托我转交给你的‘纪念品’。”


绢袋里自然没有那件传闻中的秘宝,当然布兰修至今都不清楚那东西究竟是什么,但她可以确定绝非手头拿到的这样东西。



(二)一帧小像


算上圆形相框的话,它也不会比一面手镜大出多少,打眼看去正是伽兰贵族圈里最常见的爱情信物,大约从一百年前便开始风行于世……即便如此,布兰修也从未见过如同这样精细优美的。




它极尽精细之能事地描绘出一位窈窕少女的形象——你甚至能看见软垫上绰绰影影的纹饰,类似那样的细节——很显然,这位画匠试图运用区别于传统的手法,起码宫廷绣像里所必须的丰腴面颊、微翘下巴、健康身段、华丽正装…画中少女都不具备。


那位美人儿与布兰修年纪相近,懒洋洋蜷靠在椅垫里,绣着金丝燕纹饰的拖鞋被踢落交叠在椅子下的阴影中(夏尔签注的署名、时间亦藏在那里),她随意披散着浅色的秀发,仅仅在鬓边插了一小束石楠,穿件丝毫不具风情的宽大晨衣,却自然而然地在画师面前端出个颇具魅力的轻佻姿势——微微倾肩,侧着脸,左手搁在雕有狮颅的扶手上,右手则轻轻按住膝头一本书的页脚,似乎着意显露自己优美的姿态,稚气造作,却又带着某种讨喜的自然大方和不可言状的隐秘亲昵。


大躺椅边还有一张很漂亮的东方小几,几上有一盘半青半红的新鲜荔枝,以及一只精巧的金属座钟——似乎正不厌其烦地反复强调画中人的养尊处优、轻佻烂漫。


她的一双眸子在光线明暗中显得异常澄澈生动。那极尽明媚的风和光,从左侧的敞轩里打进来,风微微卷动起那些满是铃兰草和茉莉花的窗帘,而光则落在美人儿膝头,在衣褶、手指、书页上造成一整片色变。


当布兰修拿着借来的放大镜,仔细端详那在美人膝头的阳光中完全苍白一片的书页,转而再看画面全局,她终于开始隐隐猜到了些头绪——就犹如出现在夜色中、天尽头的几簇细小闪电,布兰修拒绝去揣度它,仿佛那样雷声和风暴便不会达到她所在的岛子——她实在不能相信夏尔竟然打算这样做,难道她不是最了解她的人吗?竟然打算这样折磨缺乏见识又不够聪明的她……仅仅“在画中藏些秘语,以此考考布兰修的小脑瓜”这一条恶作剧,就足够气得她掉泪了。


基于那些任性的孩子气,布兰修拒绝去揣度那幅画,同时她也无法不去注意普绪克斯盯在自己脸上毒蛇一般专注的眼神。


“您在想什么?”老头不容违逆地果断质问道,迅速回瞥了眼小像,似乎那上面正在长出什么。


“…我是在想,额,很多事,画中人的身份,还有,这房间,是在哪?”她试图搪塞过去。


老头咯咯地笑出声:“画中人?就算您这样的女孩也该听过她日后的大名——卢瓦尔公爵夫人,圣崔西丹瑟家有史以来最出色的情妇。但您得相信我,她不会和咱们的故事有什么关系,她离我们…”老家伙吹了个口哨,在眉梢上方比了个滑翔的手势“太远了。”


关于那位公爵夫人,普绪克岛上的大多数人都坚持,这位夫人出身低卑,生就一副残忍的势利心肠,在亲手断送自己两位前夫的性命之后,以寡妇的身份进入宫廷,侍奉了姑甥两代国王,最终成为伽兰最有权势的贵妇。


若你曾仔细端详那帧据说是卢瓦尔公爵夫人的小像,便自然会受到一种古怪而明显的暗示。


暗示,或是错觉。因为夏尔在普绪克城堡的那些日子,并没有向布兰修提到过公爵夫人…唯一的一次——如果那也算得上的话——夏尔曾带给布兰修一顶帽子做礼物,特别提及该款式是由卢瓦尔夫人设计,正风靡克雷西特尔…由于对祖母的敬畏,那帽子布兰修一次都没敢戴。



就在这当儿,普绪克斯家的那位女佣敲门进来,送来了两份甜点,这令房内的氛围稍稍得以松弛。普绪克斯用小银匙刮着杯子,满脸慈爱享受地凝望着眼前一筹莫展的女孩子,插科打诨地请她尝上一点蛋奶布丁。


她垂眸盯着书页,面无表情地表示,一个好信徒,在周二到周五期间是不被允许在早餐以外的时间吃甜食的。


普绪克斯爽快地承认自己打小就没入过教,他也不能理解在这个世上,作为教徒那大部分人的生趣为何。(“想想看,崇信着凡人不可能遵守的信条,能公开阅读的只有那唯一一本故事书,连吃甜点都要受到限制。”)



“这里!”布兰修努力辨认着,指尖点上阴影里的署名和日期,“这是在…十二年前画的不是吗?我以为公爵夫人没有…没有这样年轻!”确实很难将画面上这眼神澄澈的少女与届时已进驻宫廷的传奇寡妇联系起来。


普绪克斯对她那么快就注意到这件事有些不高兴:“嗨!耳朵留神!我说过公爵夫人是她‘日后的大名’,画里那女孩还不是公爵夫人,我告诉过您这一点了!为什么所有人都想当然地觉得模特儿需要在场,明确告诉您,她——”他停顿了一下,继而啧啧地慢慢摇头:“她从没在十二年前的那个美丽非凡的午后、在王都港口那些昆塔人经营的风格粗鄙的旅馆房间里出现过,只不过是某个喝多了杏子酒的女同性恋者一厢情愿捏造出的幻像罢了…对不起难道您至今不知道塔图更喜欢女人??”


布兰修有点怵他,不自觉微微收敛起脸上的那些惊讶和责难,躲避他故作惊讶的眼神:“略知一二,但我以为这不是我们该去随意议论的。”


普绪克斯眯起眼睛,以几乎粗野的态度上下打量她,终于露出某种决断的神情:“不瞒您说,倾我这一生所见,似您这样集愚蠢、迂腐及虚伪于一身的小丫头,还真是不多。”他伸出一只干瘪瘪的巴掌,先是撑开五个指头:“这样就数的过来。”又单独挑起小指冲她晃了晃。


布兰修单手按着胸口,默默平复着呼吸,告诉自己不值得因为这种老流氓而心慌意乱。她飞红了脸蛋,快速说道:“如果,如果你觉得恶毒地奚落一个故去的人算得上高贵或有情趣的话……”


普绪克斯倔头倔脑地冷笑起来:“恶毒或奚落能伤害的只有活人!好心肠的小姐,您真该听听十一年前塔图当面对我说的那些话。”


那是在499年的春天,黑发的阿尔塔西女人就坐在如今那傻女孩儿所在的位置上,轻摇手绢将弥散于面前的石膏粉屑挥散开去,苍白的脸上是一贯的诚实态度:“为什么放心把东西交由您保管?那当然是因为,您拥有一系列深得我心的美德;更重要的是,伊文,你老了,这让人安心。”


“知道吗,小姐,凡是制赝师都有两个癖好——”他板着手指数给她听:“其一,我们喜欢吃独食;其二,都爱玩拼图游戏。克列夏•塔图非常清楚这一点,所以才选中我的家做她的临时寄存处。而这次的拼图游戏…”


他努努嘴示意布兰修手中的那帧小像,声音多少有些虚弱:“我独自玩了很多年,却始终理不出头绪,当她的那位继承人终于站到我跟前,竟是位两眼放空的千金小姐…我没亏待过她,好吧或许有那么几次,但她不能这样对我,她要我带着遗憾进坟墓。这该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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